當三色進入實驗室的時候,裏麵的幾名忙碌著的白大褂並未察覺到。這其中有一名白大褂正在用手術鉗夾畫蝶的手指。

“你在幹什麽?”一個冰冷的聲音忽然響起。

白大褂轉過身,看到了不遠處站著一名戴著三色皮影麵具的女人。

“是這樣的……”白大褂急忙低頭道,“她的右手緊緊握成拳頭,看起來有些反常,我試著掰了幾下沒有掰開,就想用鉗子撬一下試試……”

“還有呢?”三色冷冷地問。

“沒了……我剛才正在檢查她的體征數據,準備將她推進冷凍實驗艙內做最後的檢測……”

這時,兩名白大褂從外麵走了進來,其中一名白大褂的肩膀上有著四道紅杠,而且褂子的長度明顯要長得多。這名白大褂正是這裏的負責人,他走過來之後,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然後走到實驗台前,觀察起畫蝶的右手。畫蝶的右手緊握成拳頭,他用力掰了一下,並未掰開。他對三色道:“情況確實如此,不信你自己過來看。”

三色走過去,親自查看了一番,發現畫蝶的右手緊緊握成拳狀,無論如何掰扯就是不鬆開。三色隱約記起,畫蝶自從醫院離開後,右手似乎就一直保持這樣的一個握成拳頭的狀態。

三色不由有些奇怪:“這是怎麽回事?”

白大褂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身體受寒,神經收縮導致的肌肉僵直吧。小問題,不會影響我們的檢測。”

三色點了點頭,覺得白大褂說的有道理。開始的時候,畫蝶的手可能隻是輕微地握成拳狀,後來身體受寒,才緊緊握成拳頭。

三色輕吸一口氣,聲音依舊冰冷地道:“總之,不要隨便亂動畫蝶的身體,明白嗎?”

白大褂微微低頭道:“明白的。”

沉默片刻後,三色問:“現在情況如何了?”

白大褂道:“畫蝶的血液樣本檢測和腦電波檢測結果都已經出來了,血液檢測一切正常。但腦電波檢測卻顯示她的腦電波正處於一種非常奇怪的形態,有時平穩緩慢好像停止了一樣,有時又忽高忽低,波動巨大。我猜測,她的昏迷狀態,應該和腦電波的異常也有關係。”

“那她腦電波異常對我們提取藍斑分泌物有沒有影響?”

“沒有,這是兩種不同的生理反應。她的腦電波異常不僅不會影響藍斑的分泌,反而還會增強,因為她會一直處於‘非清醒’狀態,有利於藍斑的再生和恢複。”

“那就好。別的呢?”

“然後,便是冷凍檢測。從目前來看,她的身體適應性相當強,甚至比一般的成年男性都要強,不知道是不是也和她的昏迷狀態有關。”

“我就說吧,她很特別。”

“確實非常特別,但她最特別的還是體內藍斑的分泌速度和份量。從今早開始,我們就對她進行了藍斑分泌測試,以十小時為一個周期,現在已經過去了第一個周期。在這第一個周期裏,我們采集到的藍斑分泌物達到了12微克,是普通人的三十倍左右。而且,別人每次分泌完後,都有將近十個小時左右的‘休息’期。但這個女孩的‘休息’期卻非常短,隻過了兩個小時,她的體征數據便顯示,她又處於可分泌狀態了。”

三色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掩飾不住的笑意:“很好。”

白大褂繼續道:“鑒於她的特殊體質,我們準備將第二周期的采集時間壓縮到6個小時之內,也就是說,最晚到今天淩晨十二點,我們就可以將她的所有檢測報告交給你,然後迅速將那女孩投入實驗中。”

三色輕拍白大褂的肩膀,語音帶笑地道:“非常好。這件事如果成功了,你功不可沒,我會在墮天使麵前幫你說好話的。”

白大褂微微低頭:“那就太感謝你了。”

三色並未多說什麽,轉身離開了實驗室。

白大褂一直目送著三色離開,白色麵具後的雙眼,一眨也不眨。

* * *

走出冷庫後,三色的心情放鬆了許多,藍斑分泌物的事情終於得到了徹底的解決,讓她感到十分開心。

深淵大計一旦啟動,那麽,我的那件事,便也能實現了吧……

三色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笑容在麵具後麵,無聲無息。

三色一邊憧憬著未來,一邊朝前走去。

實驗基地裏的人並不多,大部分的人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忙碌著,無暇旁顧。三色一路走來,也並未碰到什麽人。空曠的基地和沉悶的空氣,讓三色產生了一種壓抑的感覺。

又想抽煙了。三色環顧四周,知道這裏不能抽煙。去觀天室吧,她心想,那裏既可以隨便抽煙,又可以看看夜空,一舉兩得。

推開觀天室的門,三色看到有個黑衣人正坐在第一排最邊上的位置上。

觀天室內,寂靜異常,輕微的腳步聲便足以吸引注意力。當三色緩步走入的時候,那名黑衣人扭過了頭來。三色望向那名黑衣人。四目相對,雖然兩人全都戴著麵具,且相隔比較遠,但三色還是從黑衣人的眼睛看出來,這個人應該正是009。

黑衣人朝著三色微微點頭,並未說話,然後轉過頭去,繼續觀看屏幕。

三色徑直走到了第一排,坐在了她昨晚坐的那個位置上。在路過黑衣人的時候,她看到了黑衣人的腰牌,三個醒目的數字:009。

三色坐下後,掏出煙,點燃,用力吸了一口。

屏幕中,一片黑沉,沒有星星,沒有月亮,黑沉的天空中什麽都看不見,連天空本身也看不見了。

“屏幕壞了?”三色自言自語般地道。

“最開始我也這麽覺得。”009說,“可你看屏幕的右上角,那裏有一塊雲,雲的顏色並沒有那麽黑,可以看見它正在緩緩移動。”

三色望向屏幕右上角,果然看到了一塊陰雲,正在緩慢地移動著。

“黑暗不能單獨存在。”三色有感而發,“如果隻有黑暗的話,那麽連黑暗本身也看不見了。”

009並未說話。兩人默默地抽煙,默默地看著屏幕右上角的那塊陰雲。

當那塊陰雲即將消失在邊際的時候,009忽然說:“我今晚就要走了。”

“回總部?”

“不。去執行下一個任務。取回一件原本就屬於我們的東西。”

“幾點走?”

“淩晨三點左右。

“預祝一切順利。”

“你會來送行嗎?”

“不會。”

“好的。”

兩人繼續默默抽煙。

一支煙抽煙,三色又點燃了一支,同時遞給009一支。

寂靜的觀天室內,隻有煙絲灼燒的滋滋聲斷斷續續地響起。

觀天屏幕上,一片漆黑,連那塊陰雲都不見了。

黑暗,吞噬了一切,包括黑暗本身。

* * *

晚上八點半,童同躺在**,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最終,他坐直身子,拋起了硬幣來。硬幣忽上忽下,敲擊在掌心中,有一種極為舒服的輕微打擊感。這樣的感覺,讓童同焦躁的心理也舒緩了下來。

最開始,他隻是在用一隻手拋一枚硬幣,然後,他開始用兩隻手一起拋硬幣,並逐漸增加了硬幣的數量,從兩枚,到三枚,再到六枚……

當六枚硬幣在空中上下翻飛的時候,童同的所有注意力都被硬幣給吸引了,他的額頭逐漸浸出了汗珠,他的眼球跟著硬幣上上下下,在這個過程中,他有了徹底的沉浸感,沉浸感所帶來的,是平靜滿足般的快樂。而這,正是童同之所以如此喜歡拋硬幣的最重要原因。

兩隻手,六枚硬幣,在空中翻飛,讓他眼花繚亂。

“當!”地一聲響,其中一枚硬幣掉在了地上。童同並未理會,甚至連看都沒來得及看,畢竟,五枚硬幣也夠他忙活的了。

那枚掉落在地的硬幣,滾進了床底,了無聲息。

* * *

伴隨著“當”地一聲脆響,畫蝶睜開了雙眼。頭頂上空,是無止無盡的旋轉樓梯。然而,再次回到這裏的畫蝶卻並未像往常那樣平靜安然,這一次,她的心底油然而生出了一股悲傷的情緒。

上一次推門而出後,她看到了一個女孩,一個哭泣中的女孩。

畫蝶問那個女孩:“你為何哭泣?”

女孩抽泣著說:“他們說我爺爺和父親都是怪物,那我便也是怪物。”

說完後,小女孩的周圍出現了很多黑影,那些黑影對著嬌弱的小女孩指指點點,其中包含著嘲笑和辱罵的聲音。畫蝶看見小女孩在人群中無助地哭泣。然後,小女孩鑽出人群,躲藏進了陰暗的角落中。

畫蝶慢慢走近。小女孩抬起頭,黑白分明的雙眼盯著畫蝶,在黑暗中,隻有她的眼睛是明亮的。畫蝶走到了陰暗的角落,將手伸進了黑暗中。

畫蝶說:“除了你自己,沒人能否定你。”小女孩無動於衷。

畫蝶又問:“你認為你自己是怪物嗎?”小女孩搖了搖頭。

畫蝶接著說:“雖然別人的否定沒有意義,但你應該證明給他們看,也應該證明給你自己看。”

小女孩問:“可……該怎麽證明?”

畫蝶的手依舊伸在黑暗中,她微笑著道:“來,我幫你。”

小女孩猶猶豫豫地握住了畫蝶的手。

畫蝶將小女孩從陰暗的角落中拉了出來,拉入了她的懷抱中。

天地在倒轉,風雲在變換。

閉上眼,四周的景物開始灰飛煙滅。

……

幻境中的回憶在這時中斷,處於旋轉樓梯上畫蝶睜開了雙眼,兩行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畫蝶長歎一口氣,坐直了身子。淚水開始往下滑落,滑過臉頰,落至脖頸。她沒有去擦,任由淚水肆意流淌。

幻境中的那個小女孩,正是十年前的畫蝶。

幻境中那些對著小女孩指指點點的黑影,正是村中的村民,以及小女孩的小學和初中同學。

小時候,畫蝶背負著的最大壓力,便來自於她父親和爺爺的古怪病症所帶來的人們對她的惡言惡語。人們一致覺得,既然畫蝶的爺爺和父親是“怪物”,那麽畫蝶也理所當然的是“怪胎”。

作為“怪胎”的畫蝶,從童年開始,直至高中,徹底離開他們鎮上之前,都沒有任何一個可以真心交談的朋友。在外人難以想象的孤獨和寂寞中,畫蝶度過了她的童年和少年時代。那原本應該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卻成了她內心深處最大的心理陰影,也成了她迄今為止無法邁過的心坎。

“來,我幫你。”

幻境中,畫蝶對十年前的自己這麽說。

可回到了旋轉樓梯後,卻沒有另外一個人對如今的畫蝶這麽說。

她隻能靠自己。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亦或未來。

“我會證明給他們看,我不是怪胎。”畫蝶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自語道,“也會證明給他們,我的父親和爺爺,不是怪物。”

可是,該如何證明?

問題隻有一個。行動也隻有一個,那就是——走下去。

畫蝶抬起頭,望向頭頂上空無止無盡的旋轉樓梯。

在這一刻,她忽然明白,樓梯,其實並不是沒有盡頭的,隻不過,是她的眼睛看不見盡頭而已。

畫蝶從衣服上扯下一塊布條,蒙住雙眼,然後開始拉著樓梯扶手往上走。她不停地走,一刻不停。在走動的過程中,屏息凝神傾聽著四周的動靜。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畫蝶終於停了下來。為什麽會在這裏停?她不知道具體的原因,她隻是有種強烈的感覺,覺得應該在這裏停了,於是便停下。

她貼近牆壁,傾聽著來自牆壁後麵的聲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牆壁後麵終於出現了聲音,聲音緩慢低沉,仿似低沉呼嘯的風聲。

這是她希望聽到的聲音。

她知道,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這裏的樓梯不僅有盡頭,牆壁後麵的聲音也是有跡可循的。

規律,隱藏在表象後麵。表象,是眼睛的障眼法。

畫蝶雙手按在牆壁上,用力往外一推。

一陣風迎麵吹來,吹亂了她的頭發,吹掉了蒙眼的布條。

風吹過後,一片寧靜。睜開雙眼,無限黑暗。

她的身體開始下沉,意識開始暈眩。粘稠的**出現在周圍,慢慢禁錮她的軀體。她仿似一隻蠶,被動地作繭自縛,一圈又一圈。

她在黑暗中尋找著“那束光”,可“那束光”並沒有找到。黑暗和粘稠結合在一起,讓人窒息。她不知道自己能夠堅持多久。她隻知道,這一次,比之前兩次都更艱難。

但,無論多難,她都不會輕易放棄。

* * *

晚上十點半,童同已經斷斷續續地拋了一個多小時硬幣了。他掌心的位置都被硬幣敲擊得發紅了起來,而且,如此高度注意力集中,讓他的能量消耗得也非常快。

這下,他是真的累了。

躺在**後,童同從床頭櫃中抽出一本書,開始翻看起來。

窗戶開著,一陣風從外麵吹進來,吹動著窗簾嘩啦啦響動。

逐漸地,童同閉上了雙眼,書本從他的手中滑落,腦袋開始朝著旁邊歪斜。

不久之後,輕微的鼾聲便在房間內響起。

童同睡著了。

此時,晚上十一點十一分。

* * *

“全都準備好了。”聞百見坐在沙發上,望著麵前擺放著的幾樣道具,它們分別是一個自製的鍾擺、一麵沒有鏡框的鏡子、一條細長紅繩、三束黃香、兩根紅蠟燭、一碟香薰。“都找到了?”坐在書桌前的周漁扭過頭來,望向聞百見。“有些東西沒找到,隻能用其他的代替了。”聞百見道,“不過並不影響大局。”

“那就好。”周漁環顧四周,發現屋子內的有些雜亂,好幾個抽屜都打開著,地板上還擺著好幾個木箱子,裏麵的東西全都散落在地。看來,為了找到那些道具,聞百見也是翻箱倒櫃,頗費了一番工夫。

此時的聞百見已經躺在沙發上,抽起煙來。周漁並未打擾他,而是主動起身,走到客廳中央,將散落在地上的那些東西全部撿起,讓它們物歸原位。

聞百見躺在沙發上,眯起眼睛看著在房間內忙碌著的周漁,臉上不由露出一抹笑容,可他並未多說什麽,甚至連調侃的話都沒說,他依舊不停地抽煙,隻是眼神中多了一絲暖意。

收拾完後,周漁坐在了茶幾前的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涼茶,然後他看著桌麵上的幾樣道具,說道:“這些東西就夠了?”

聞百見雙眼眯著,似笑非笑地道:“按理說是不夠,如果能讓我回一趟家,肯定能找到更多有用的東西。但是呢,催眠最重要的是催眠師本身,越是高等級的催眠越是如此,所以說,今天晚上,有我就足夠了——”

這一次,麵對聞百見的自戀言語,周漁竟然感到了一絲欣慰,在這樣的時刻,他的合作搭檔能夠說出這種話來,何嚐不是一種自信的體現。

做任何事情,自信都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那種成功概率較低的事情,自信的重要性甚至和能力本身不相上下。

周漁低頭喝茶,不知為何,在這一刻,他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大學時代,回到了那段無憂無慮的青春時光,而坐在麵前的聞百見還是那個留著長頭發,天天都要站在宿舍陽台上對著女生宿舍唱情歌的自戀小王子……

哎,怎麽忽然想起這些來了,還是先想正事吧。周漁用力晃動了兩下腦袋,端起茶杯,將茶水一飲而盡。理智重新占領大腦的至高地,他略微抬頭,望向右側牆壁上的掛鍾,時間顯示:晚上十一點半。

還有最後的六個半小時。

周漁咽了一口唾沫,不由有些緊張了起來。

* * *

指揮室內,鍾墨正在思索著最新獲得的兩條消息。

第一條,那條已經被毀掉的地下通道,並未授權任何建工許可,那塊地皮是公家的,並未拍賣給任何公司或個人,也就是說,有人在那裏偷偷建立了一條地下通道,沒有讓任何相關部門知道。

第二條,東郊區,鍾墨圈定的那個區域內,發現了十五個在國土局備案的大型工廠,七棟聯排別墅,以及六棟商用辦公樓,還有二十二處安置小區。除此之外,這個區域內,尚有四分之三的土地是農作物,丘陵地,沼澤地,荒原地和山坡這些地方,全都沒有被開發。截止到目前,警方尚未從相關部門獲取到地下工廠或地下建築物的線索。

果然沒有……能做的,深淵組織全都做到了,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其實,鍾墨本就沒有寄太多希望於這上麵,他隻想試一試,順便尋找下別的的突破口。

“先查查那十幾個工廠。”鍾墨下達了關於這條線索的後續指令。鍾墨本想派人去那四分之三未開發區域搜查一下的,但想想還是作罷,雖然他知道那裏肯定有不小的嫌疑,但想要憑借肉眼搜尋十幾公裏的地方,還是很有難度的。

指揮室內的人已經沒有很多了,大家也並未像昨晚那樣緊張地忙碌著,有幾個警察甚至湊在一起低聲聊天了起來。鍾墨雖然聽不見他們在聊什麽,可從他們的神情能看出來,他們聊的內容應該和抓捕三色無關。當然了,這也不能全怪他們,在經過了如此高強度的搜捕和連續的熬夜之後,卻依舊沒有品嚐到勝利的果實,哪怕隻是一小口都沒有,這種挫敗感必然會讓他們在心理上多多少少有些倦怠和鬆懈。

鍾墨走出指揮室,想要去外麵抽支煙。來到窗前,剛剛點燃香煙,一陣腳步聲忽然響起,鍾墨扭頭,看到範德重正朝他走來。

“情況如何了?”範德重聲音低沉,透出一股凝重感。

“還在查,線索是有的,隻不過需要點時間……”鍾墨苦笑一聲道,“當然我也知道,我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沒事,盡力而為。”範德重拍了一下鍾墨的肩膀。

“這件事對我們局應該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吧……”鍾墨雖然並不是很關心那些官職相關的東西,可他還是能感覺到最近這兩天範德重和薑局長的心情都非常沉重,從他們每次來指揮室查看工作時的表情就能看出來。

“有肯定是有。”範德重的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鍾墨知道有些事情並不適合擺到明麵上說,尤其是還不確定的事情。他並未多問,望向窗外,繼續抽煙。

片刻的沉默後,範德重忽然問:“聽說,昨天晚上,那個曾經試圖救助畫蝶的醫院護工來局裏了?”

鍾墨點頭道:“是的。”

範德重看似不經意地問:“他來幹嗎?”

鍾墨望著窗外,靜默了幾秒鍾:“之前有點事沒說清楚。”

範德重低聲問:“有用嗎?”

鍾墨聳了聳肩:“目前來看,沒什麽用。但後麵有沒有用,就不知道了。”

範德重正欲再問,這時,一聲喊叫忽然傳來:“範局!”

鍾墨循聲望去,看見了站在右側走廊盡頭處的吳左,正朝著範德重招手。

“我去處理點別的事情。”範德重說,然後給了鍾墨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好。”鍾墨並未多說什麽。

幾秒鍾後,鍾墨悄然望向右側的走廊,此時,範德重已經和吳左站在了一起,兩人低聲交談幾句後,便朝著樓梯口快步走去。

這個吳左,好像有段時間沒見了。鍾墨心想,似乎自從上次捕夢後,就消失了一樣……一個公安局外聘的精神鑒定專家,管他幹嗎?我還是多想想眼前的事吧。

鍾墨兀自搖頭,望向窗外,用力抽了一口煙。

一支煙尚未抽完,指揮室內急匆匆走出一名警察,朝著鍾墨所在的方向喊道:“鍾隊!有你的電話。”

鍾墨將煙頭掐滅,邊往指揮室內走,邊問:“誰?”

“前台接待員打來的,說是有人找你……我也不知道是誰。”

鍾墨眉頭一皺,立馬意識到了某種可能性,他原本已經走入指揮室了,這時忽然轉身,大步朝外麵走去。身旁的警察不明所以,疑聲問“:鍾隊,怎麽了?”

鍾墨頭也沒回地道:“告訴他,我下樓了!”

鍾墨一路小跑著下樓,來到大廳,環顧四周,最後,他的目光聚焦到了右側窗戶,還是昨晚那個位置,站著一名短發男子,男子穿著一身白色睡衣,麵向窗戶,臉頰幾乎就要貼到窗玻璃上了。

鍾墨感覺自己的心在砰砰跳動,他朝著窗前跑去,跑到近處時,他穩住呼吸,輕喊了一聲:“畫蝶,是你嗎?”

穿著一身睡衣的男子緩緩轉過身來,臉上麵無表情,雙眼半睜半閉,腦袋歪斜著,用力點了點頭,喉間發出一陣低沉的悶哼聲。

鍾墨輕咬牙關,努力壓製住心底的激動,他拉起“童同”的手,快步朝著公安局外走去。在走出大門的時候,鍾墨機警地回頭,環顧了一眼身後。沒有人注意到他。鍾墨意識到,這很可能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當鍾墨走出公安局大門,接線員的腦袋從前台緩緩抬起,雙眼緊盯著鍾墨離去的背影,一眨也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