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市和田園,都對人有好處。”喬豫如是說,“勞逸結合,才能事半功倍。”
又是一套歪理,周漁心想。可喬豫剛剛幫了他一個忙,他實在沒法冷下臉來拒絕,被喬豫半拉半推,進入了蹦迪區。
走過隔音通道,吵鬧的音樂聲傳入耳中,酒氣和熱浪撲麵而來,讓周漁一陣心煩意亂,裏麵人流湧動,男男女女跟隨著音樂的節奏晃動軀體,炫彩迷離的燈光在上空掃射,整個空間充斥著濃濃的荷爾蒙氣息。
“來吧,一起!”喬豫朝中間走去。
“你去吧,我在邊上等你。”周漁拒絕了。
喬豫睜著清澈的眼睛看著周漁,也不說話,就看著,麵帶一絲笑容。
周漁搖頭:“這一次,你休想說服我,我長這麽大,從沒蹦過迪。”
喬豫微微一笑:“姐姐教你。”
周漁堅定地搖頭:“我不是不會,是不想。另外,我比你大。”
喬豫笑著彎下腰,將高跟鞋脫下來,遞給周漁:“你幫我保管著。”說罷,不待周漁回應,將高跟鞋掛在周漁臂彎間,踮著赤腳走入了人群。
周漁看了看手中的高跟鞋,又看了看喬豫穿著旗袍的背影,有些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真是個瘋狂的女人……他心想,穿著旗袍來蹦迪。
周漁拈著高跟鞋,靠牆站立,試圖思索案件相關的事,卻無法集中注意力,空氣燥熱,讓他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一個個年輕男女肆意晃動著軀體,釋放著心中的“野獸”,這裏是一個狂歡放縱的地方,原始的衝動在支配著人們的行為。
周漁在人群中尋找著喬豫的身影,發現她正在一個人晃,晃的頭發都散落了,從她的肢體動作來看,她正在享受這個過程,全身心地投入進去。
在這一瞬,周漁忽然有些羨慕,喬豫是一個敢作敢為的人,不掩飾自己的情感和衝動,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對別人的目光置之不理。這樣的人,活得快樂而灑脫。反觀自己,看似對別人的看法不在乎,實際是憋著一股勁,想要證明自己,反而是一種更在乎的表現,他表現得不在乎是用理性壓抑,而不是從感性上看開。
周漁感覺自己好像想通了一些事,他灑然一笑,沒想到在這樣的地方也能悟出一些道理來。
喬豫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她的臉上汗津津的,拉住周漁的肩膀,醉醺醺地吐出兩個字:“來吧。”
周漁心裏忽然很想答應,可嘴上卻說:“不來。”
喬豫沒再勸說,搖晃著離開,周漁長籲一口氣,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卻又莫名地失落。他突然發現自己被喬豫分散了太多注意力,他不應該這樣的,他應該專注於自己的事情上,專注於案件本身,在如此緊要關頭,危險處處存在,怎能來這種地方?
想到這一點後,周漁朝喬豫喊了一聲,離開了蹦迪區。
周漁在外麵抽煙,涼風陣陣,細雨迷蒙,周圍安靜了下來,周漁的心也跟著安靜下來,他開始思索接下來要做的事,除了等待老孔的結果之外,他還需要研究陸羽的個人檔案,全方位了解陸羽,為其建立人格模型,做到有備無患。
沒過一會,一隻手忽然搭在了周漁的肩頭,那是一隻白皙細長的手,指甲塗成青紫色,一看便知,是喬豫的手。
喬豫靠在了周漁肩頭,有些醉眼朦朧,她的頭發散落到兩側,臉頰潮紅,頸子上的汗珠晶瑩剔透,她貼在周漁耳邊,輕聲說:“你怎麽跑了呀?”
周漁神色嚴肅:“已經快十二點了,我要回去睡覺了。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喬豫抿嘴一笑,將高跟鞋從周漁手中拿過來,啪嗒一聲扔在地上,一隻手扶著周漁的肩膀,將赤腳鑽進去,手掌一揮:“打道回府。”
周漁問道:“去哪?”
喬豫神秘一笑:“我的作用是什麽?保證你的吃穿住行。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該玩的時候咱們好好玩,該辦事的時候,那就得辦妥當。”
不待周漁詢問,喬豫攔下一輛車,直奔預定的酒店。
酒店外表看起來並不特別高檔,但內部裝飾高雅古典,環境清幽,綠化鬱鬱蔥蔥,周漁一進門,就喜歡上了這地方,適合思考。
喬豫帶著周漁來到頂樓的房間,開門亮燈,裏麵裝修並不華麗,卻古色古香,十分幹淨,窗口視野開闊,非常安靜。
“怎麽樣?”喬豫問道。
“還行。”周漁麵色平靜地說。
喬豫笑了笑,反手關上門:“你先洗吧,我等你。”
周漁一愣:“怎麽?你要和我住一起?”
喬豫指了指裏麵:“你沒看見是雙人間嗎?”
周漁道:“我知道是雙人間……可我們是睡一間房啊,孤男寡女的,不合適吧?”
喬豫微微一笑:“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又是這句話……周漁無言反駁。
喬豫見周漁沒動靜,自顧自地走進洗手間:“你不洗,我可洗了。”
周漁長籲一口氣:“那你先吧。”
周漁躺到**,點開手機上的陸羽檔案,仔細閱讀起來。
洗手間內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聲,還有喬豫的哼歌聲,擾亂了周漁的思緒,周漁放下手機,隨手拿起桌上的一份報紙,卻怎麽都看不進去。
十多分鍾後,喬豫出來了,周漁麵朝窗戶的方向,他聽見了腳步聲,沒有轉身,他知道喬豫沒有帶換洗的衣服,隻有一件旗袍。
“到你了。”喬豫說。
“好。”周漁答應了一聲,並未起身,直到他聽見喬豫上床的聲音後才起來,卻赫然發現喬豫就站在床邊,正在梳理頭發,她的頭發很長,烏黑亮麗,傾瀉而下,她略微彎腰,垂著頭,用梳子緩慢梳理。她的身上纏著一條浴巾,露出白皙的肩膀和修長的雙腿,肩胛骨的曲線清晰可見。
“你要幫我嗎?”喬豫略微抬頭,透過淩亂的頭發看著周漁。
“不。”周漁吐出一個字,緩步走進了洗手間。
十分鍾後,周漁出來,喬豫已經躺在**了。
周漁吹幹頭發,躺了下去,喬豫在看手機,神情自然,兩張床相距不到兩米,稍微一扭頭,就能看見對方,在寂靜的房間內,甚至能聽見彼此的輕微呼吸聲。
周漁忽然開口問道:“說實話,你就真的不怕?”
喬豫望了一眼周漁:“你是說殺手?”
周漁搖了搖頭,指了指房間:“我是指這裏……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喬豫略微起身,半邊圓潤的肩膀從被子中露出:“我拿準了你不會對我做什麽。”
周漁眉頭輕蹙:“再怎麽說,我都是個男人。雖然我們都是學心理學的,知道衝動隻是一種激素的分泌,可我們才認識一天不到,你就這麽肯定?”
喬豫直視著周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就這麽肯定。”
這一下,周漁是無話可說了。
周漁躺了下去,望著天花板,思索片刻,又道:“你和樊老師也是這樣?”
“怎麽?你吃醋了?”喬豫語音帶笑。
“沒有……隻是好奇。”
“是對我好奇,還是對我和樊老師的關係好奇?”
“兩者都有吧……”
“我喜歡的事情,就會去做。這個答案夠嗎?”
“你……”周漁扭頭望向喬豫,卻發現喬豫也在望著他,兩人都伸長了脖子,望著對方,兩張臉近在咫尺,喬豫的神情認真而專注,像是在審視周漁。周漁感到了一絲莫名的衝動,他深吸一口氣,脫口而出,“你是一個複雜的女人。”
“每個人都有複雜的一麵,也有簡單的一麵。”喬豫微微一笑,“其實,我早就聽說過你了,師兄。”
“聽說什麽了?”周漁問。
“你猜。你有一晚上的時間。”喬豫縮回被子裏,不再說話。
周漁也縮回了被子裏,他當然不會去猜這些無謂的事情,他隻是在感歎,他雖然並不認同喬豫的行為方式,但從另外一方麵來看,喬豫的身上確實有很多閃光點正是周漁所不具備的,值得他學習。
從心理學上來說,拒絕接受實則是一種變相的壓抑。
當你因為別人的放聲大笑而感到厭惡時,或許內心深處是對自己無法融入的一種逃避和掩飾。任何東西,都是一體兩麵。心理,亦然。
周漁感覺自己想通了什麽,內心深處有一種糾結的情緒得到了釋懷。
每個人都在人生的道路上匍匐前行,在坎坷起伏中更加全麵地認識自己。
周漁感覺自己對自我的認識更加清晰透徹了。
他要感謝喬豫。
當然,他還是會堅持他的原則。
不該做的事,他不會去做,這是做人的底線。
周漁長籲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絲舒緩的笑容,全身舒坦了許多,體內那股莫名的衝動也煙消雲散,疲憊感席卷而來,他緩緩閉上眼睛,逐漸沉入了夢鄉。
輕微的鼾聲響起,喬豫扭頭望向周漁,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她悄悄將燈關上,屋內黑了下去,唯有她的雙眼在黑暗中閃著微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