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漁將整個計劃分為了三大步驟。

鍾墨對刑偵一塊比較熟,對於第一步提出了幾個比較有建設性的意見,由他來替周漁打掩護,可以確保周漁成功離開這裏,短期內不會被抓回來。

鍾墨還聯係上了他在警隊的手下,也是他的心腹之一,問其要到了指紋膜和指紋貼,還要了一個定位器,會快遞到距離山下不遠的店鋪中,由程老師去拿。鍾墨還讓其將邱陽的個人信息從警內係統中調出來一份,發到了程老師手機上。

關於替換環節,眾人都發表了各自的意見,最後一致決定,等周漁到了廣海之後,再根據邱陽家的具體情況決定。

關於身份核驗環節,則需要周漁模仿夢遊者的狀態,隨機應變。

由於時間有限,大家討論出一個大概來之後,便開始分工執行。

這裏距離廣海市大約三百公裏,周漁身份敏感,不能坐高鐵、飛機,隻能開車,大約需要五個小時左右。

周漁去到廣海之後,還需要人幫忙,他自己一個人沒法搞定所有事情。如果鍾墨沒受傷的話肯定要去,但現在他腿上的傷複發了,臉頰還破了,除此之外,鍾墨還得留下應付警察,所以沒法陪同周漁前往。

喬豫主動請纓,願陪周漁去廣海。樊道明表示同意之後,周漁並未多說什麽,也答應了下來。周漁很清楚,喬豫就是這裏麵最合適的人選。

至此,眾人的工作都明確了下來。

鍾墨負責周漁逃離這裏。

喬豫負責護送周漁去廣海。

樊道明、商教授、程老師三人居中策應,隨時提供支援。

上午十一點,喬豫離開,佯裝回家,實則是去租車,同時購買裝備道具。

上午十一點半,程老師去山下將快遞來的指紋膜、指紋貼、指紋套、定位器等東西取了回來。

鍾墨向周漁講解了指紋膜的使用流程後,拿著定位器,將周漁拉到角落,低聲說:“你應該知道,根本就沒有那種可以躲避掃描的定位器。任何定位器,都是電子產品,都能被掃描到。我知道你很想做這件事,可如果沒有定位裝置,我們怎麽找到你,你又怎麽通知我們呢?”

周漁早已想過這個問題,他拍了拍鍾墨的肩膀,說道:“沒有哪個方案是十全十美的,都有缺陷。到時候我會想到辦法的。你相信我嗎?”

“當然相信,可……”

“我一定會完成的。”周漁臉上出現了堅毅的神色,“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

鍾墨略微低頭,思索片刻,隨後將一直豎起的衣領挽了下來。他的脖頸上纏著一條黑布。他緩緩將黑布揭了下來,露出脖頸上的一圈褶皺傷疤,傷疤像是一條巨大的蜈蚣,纏繞他的脖頸一圈,伴隨著他的呼吸,那條蜈蚣仿佛活了一樣,在脖子上蠕動攀爬,看起來觸目驚心。

“四年前,在一次執行任務中,我粗心大意,導致一名同事受重傷,我自己也差點死掉——”鍾墨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這是當時歹徒在我脖子上留下的傷痕,我一直藏著,不敢讓它見人,我覺得它很醜,覺得它代表了恥辱。可也正是由於它的存在,才讓我這幾年玩命辦案,不顧生死,才鍛造了我的意誌,提升了我的能力,讓我僅用了四年時間,就從一名脾氣暴躁的小刑警,成為了刑偵隊長。”

“我說這些不是想表達我多麽厲害,或者想讓你看我受了多麽嚴重的傷,我隻是想告訴你,隻有活著,才能做事。你不能死,夢學還沒發揚光大,你要死了,就沒人能接班了。”鍾墨用力按住周漁的肩膀,像是要傳遞力量給他,“我的表達可能不夠準確,但我的意思你應該能懂。”

“放心,我不會死的。”周漁指了指鍾墨的脖子,“你還會遮起來嗎?”

“你從廣海回來,我就不遮了。”

“要是回不來呢?”

“回不來?”鍾墨咧嘴道,“你小子在胡說什麽呢!肯定能回來啊。”

這時,商教授朝這邊走了過來,鍾墨急忙將黑布重新纏在脖子上,衣領豎起,遮住傷疤。鍾墨朝著周漁眨了眨眼睛,低聲道“:還不到時候。”

鍾墨朝商教授打招呼,兩人低聲交談著什麽。

周漁看著鍾墨的背影,回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正是鍾墨從特製實驗室的樓梯上一躍而下,救了他和畫蝶一命。那時的周漁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和鍾墨成為朋友。周漁忽然意識到,截止到現在,兩人才認識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卻好像已經相處了很久。這半個多月,猶如一年那麽久,每一天都在無限拉長。

下午一點,喬豫租好了車,將周漁列出的物品也全部買齊了,在山下路口等著。

半個小時後,小魏例行公事和周漁、鍾墨視頻通話,確認了他們還在程老師家中之後,鍾墨立馬啟動了護送周漁離開的方案。

方案其實比較簡單,由周漁和樊道明互換身份,周漁戴上銀白假發,貼上胡須,蒙上眼罩,穿上樊道明的衣服,走路姿勢也需和樊道明一模一樣。

離開地下室後,周漁和商教授在客廳內坐了一會,他們不知道負責監視的警察躲在哪,隻知道肯定有人在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所以戲必須要做足。

客廳內,周漁背對門窗,舉止盡量和樊道明一樣,打消那名警察的疑慮。坐了一會,商教授和周漁,連同程老師,三人一起走進院落,來到一輛小型電動四輪車前,相繼鑽入裏麵,由程老師開車,駛出了院子。

就這樣,周漁全程背對或斜對門口的方向,商教授和程老師有意無意地擋在周漁身側,阻礙監視人員的視線,順利進入車內後,車窗關閉,正好擋住門口和圍牆上的攝像頭。

程老師先開著車上山,車在一片櫻花樹前停下,三人下車,站在路邊欣賞景色,幾分鍾後,三人上車,程老師調轉車頭,車路過院子,繼續往下開,拐入一條土路後,在一處凹陷窪地,周漁悄然跳下車,藏於窪地中。車繼續行駛,繞了一圈後返回院落,停在了靠近圍牆的地方,那裏有一個舊箱子,早已在箱子內等待多時的樊道明借助車體的掩護,先鑽進車內,然後又從另外一側鑽出,和商教授、程老師一起,站在院落內交談起來,他們采集了一下花和藥草,三人在討論這些是什麽花,什麽藥草。

就這樣,他們用“狸貓換太子”的方式,將周漁送走了。

即使負責監視的警察全程注意著這邊,估計也不會太過起疑,因為他們演得很像,戲很足,一些細節之處也表現了出來,從動機到行為,是完整自然的。就算警察最初發現“樊道明”藏頭露尾,仿佛有點問題,但後來再看見真的樊道明從車內出來,大大方方展示麵容和身形之後,估計就不會多想了。

地下室內,鍾墨讓程老師幫忙打印了周漁的頭像照片。三個小時後,小魏再打來視頻電話的時候,會先由樊道明躺在**,假裝睡著的周漁,如果小魏執意要周漁起身,那鍾墨就用打印好的照片糊弄,當然,在糊弄的過程中,會加入一些小插曲,使得小魏的注意力被轉移,就可以蒙混過關了。

當周漁從林中下山,找到喬豫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別克汽車時,已是下午兩點了。周漁沿路前行,手藏在背後朝著黑色別克使了一個手勢。別克汽車調轉車頭,反方向離開。當周漁拐過前方一個路口時,別克汽車迎麵而來,在行駛到周漁身邊時,車門打開,周漁借著車體的掩護跳上車,車沒停,繼續朝前開。

周漁上車了。

上車後,喬豫踩下油門,汽車疾馳而去。

行駛了半個小時,汽車在一家酒店停下,喬豫下車,坐電梯上到酒店頂樓,將她的手機扔在了陽台角落。這個手機是警方給的,可以定位到她的位置。

下樓後,喬豫開啟了另外一部手機,這部手機是程老師的,號碼也是程老師的。

汽車繼續行駛,喬豫將一張紙遞給周漁,上麵是手寫的字。喬豫告訴周漁,她上午去租車時,順便去見了那個和陸羽女友認識的女人,問了一些問題,她總結之後,都寫在上麵了。

周漁看完紙張上的內容,對陸羽的女友孟菲雪有了更深的了解。

孟菲雪是陸羽的初戀女友,兩人從高中就認識,隻是那時尚未確定關係,後來上了大學,才真正成為男女朋友。孟菲雪在生活上給陸羽提供了很多幫助,尤其是大二時,陸羽生母死亡,家中一個大人都沒有了,是孟菲雪替陸羽繳的學費,還提供生活費,要是沒有孟菲雪,陸羽不可能順利讀完大學。

除了經濟上的支持之外,孟菲雪還是陸羽精神上的寄托。

孟菲雪比陸羽大一歲,既是女友,也是姐姐,有時還擔任母親的角色。

陸羽對別的女人都逃避或厭惡,唯獨對孟菲雪,態度完全不同。這不僅是孟菲雪自身魅力的緣故,更是陸羽內心空洞的一種體現。孟菲雪的存在填補了陸羽心中對長輩類女性關愛的渴求,讓陸羽變得完整,卻也對孟菲雪產生了依賴。

關於孟菲雪從國企突然離職的緣由,說是孟菲雪租住的房子失火,孟菲雪被救出來的時候,已經被燒得半死不活,送往醫院搶救後,命是救回來了,可身上的皮膚卻大麵積燒傷,尤其是臉孔,重度燒傷,醜陋恐怖,不僅無法麵對別人,連自己都無法麵對,隻能離職隱居,後來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周漁發現孟菲雪從國企離職的時間是在四年前,推測其燒傷的時間也差不多是在那個時候,而四年前,也正是深淵組織建立之初,不知兩者之間是否有聯係。

周漁忽然想起墮天使的臉,他的左邊臉頰醜陋無比,疤痕縱橫,右邊臉頰則平整光滑,皮膚白皙,之前周漁就覺得墮天使的左臉不像麵具,像是真的。現在聯想孟菲雪被燒傷的臉頰,周漁覺得這不是巧合,墮天使醜陋的臉很可能和孟菲雪燒傷的臉有某種關係。至於什麽關係,周漁沒想通。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陸羽對孟菲雪一往情深,即使孟菲雪嚴重燒傷,以陸羽的性格,估計也不會輕易離開她。

周漁將孟菲雪的經曆記在心中,他覺得,在陸羽的夢中,孟菲雪必然是時常出現的一個人物,很可能有著更多且複雜的含義。

“有用嗎?”喬豫問。

“肯定有用。”周漁將紙張收起,揣進兜中,望著車窗外,“女人和男人之間,一旦建立親密的感情關係,既組成了一塊盾牌,也成為了各自的軟肋。”

喬豫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周漁,周漁的目光中浮現出一抹憂傷,他望著窗外,神情呆愣,似是想起了什麽往事,陷入了突如其來的悲傷情緒中。

“你沒事吧?”喬豫問。

“沒事……都過去了。”周漁灑然一笑,搓了搓眼睛,剛才浮光掠影的一瞬,恍惚間,他似乎從遠處的水麵中看見了一張女人的臉,那張臉上布滿血跡,血在慢慢往下流,葉眉的臉展露出來,對著周漁嫣然一笑。

晚上七點,他們終於開到了廣海市,直奔邱陽的住處。

邱陽的家在外環,一棟名為錦悅的小區內。喬豫將車停在附近,和周漁一起前往小區內踩點。他們跟在別人後麵進入小區。邱陽家在5棟9樓1號,兩人來到邱陽家門前,查看了一番走廊、過道、樓梯、電梯的情況,最後一致決定在一樓的入戶大堂動手,當邱陽下電梯後,將邱陽拉入消防門後,替換掉他。

選好位置後,兩人離開了小區。

周漁會在零點的時候提前等在消防通道口,但在那之前,他們還需要做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去一趟夢遊目的地,規劃好路線,以防止晚上走錯路。

第二件事,是為周漁化妝,將周漁打扮成邱陽的模樣,化妝大概需要一個小時左右,盡量在行動之前化妝,可以保證妝容的時效性。

離開錦悅小區,兩人直奔夢遊目的地。目的地在郊區以外,距離錦悅小區十五裏,按照之前的經驗,夢遊者會采取快步走或小跑的方式,差不多兩個小時。

他們在距離目的地兩公裏的地方停車,周漁徒步爬到一個較高的土坡上,用望遠鏡觀望目標地點,發現那裏是一處荒郊野地,雜草叢生,小樹林立,夜色將至,周圍沒有路燈,沒有人煙,沒有任何建築物,黑暗即將吞噬這片土地。

周漁不敢靠太近,擔心被深淵組織的人發現,他將路線記在腦海中,便返回了。

喬豫載著周漁返回錦悅小區。晚上八點半的時候,喬豫拿出化妝盒,又拿出邱陽的打印照片,掛於車內,作為參照,開始著手為周漁化妝。

“準備好了嗎?”喬豫問道。

“準備好了。”周漁轉身麵向喬豫,兩人坐在車後排,近在咫尺,周漁看著喬豫的臉,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一樣地閉上眼睛,輕聲說,“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