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漢高帝五年(公元前202年)十二月,寒風凜冽,劍戟如林,地動山搖,大江咆哮。
麵對兵力占有絕對優勢的敵軍,那位天生四隻瞳孔的剽悍型男突然怒目暴喝,一股無形的超級衝擊波出現了,一名敵軍大將被震得連人帶馬屁滾尿流,隨即不由自主地倒退幾裏地!
型男如此壯舉,是在敵軍重重包圍且己方損失慘重的不利形勢下做到的。他就是家喻戶曉的西楚霸王項羽,一個“生當人傑、死亦鬼雄”的王者。
把敵將吼得滾出幾裏地,隻是他短暫人生中無數壯舉中的一個,那些更雄渾的壯舉,還多著呢。
楚霸王也許是正史中武力最強的戰將,他有著近乎恐怖的戰鬥力和近乎神話的爆發力,單挑格殺和衝鋒陷陣的本事冠絕古今。他在曆代猛將中的地位,就像傳說中的獨孤求敗在諸多武林高手中的地位一樣——至尊無敵!
坐下騅,掌中戟,似颶風雷暴,如狂獅猛虎,發起飆來,山崩地裂鬼哭神嚎!
楚霸王也是家喻戶曉的曆史牛人,他的一切,都受到無數人的矚目,包括他那位紅顏命薄的虞美人。他的一生,為後人貢獻了絕好的故事題材,為此衍生了大量的文學影視作品,雖然其中大部分是不靠譜的。
話說秦王政二十四年(前223年),已經吞掉四個王國(韓、趙、燕、魏)的嬴政又把矛頭指向了戰國七雄中地盤最大、兵馬最多的楚國。
楚國名將項燕打仗夠猛,但大秦名將王翦比他還猛,兩軍交鋒,楚軍慘敗,項燕很絕望,一咬牙,自殺了,龐大的楚國也隨之滅亡。
王翦以其過人的謀略和滅楚的戰績成為戰國四大名將之一(另三位是白起、廉頗、李牧),也成為大秦帝國的耀眼巨星。然而此時此刻,他打死也想不到,就在短短十五年後,他的孫子就會被項燕的孫子打得慘不忍睹……
項燕死時,他的孫子隻有九歲,這個天生四個瞳孔(司馬遷《史記?項羽本紀》原文是“……又聞項羽亦重瞳子。”)的男孩名叫項籍,字羽。
(二)
下相(今江蘇宿遷)人項羽雖是貴族世家、名門之後,但未成年時,楚國就被秦王嬴政從地球上抹掉了,所以他們項家在大秦帝國也沒啥地位。
項羽極有可能是個孤兒,因為史書上找不到一點關於他爸媽的影子,黃易的穿越小說《尋秦記》正好鑽了這個空子,替項羽“娛樂”出來一個風流老爸——項少龍,還是21世紀特種部隊戰士穿越過去的。
項少龍的故事,沒人當真。正史上,被項羽當親爹一樣的人物是他的四叔、即項燕的四兒子——項梁。
在項梁的辛苦撫養和精心培育下,小項羽茁壯成長,但學習成績很爛。教他讀書習文,翻幾章就失去了興趣,宣布放棄;教他劍法,揮幾下也覺得沒意思,宣布放棄。四叔火了,罵他熊孩子。他卻振振有詞地反駁道:“讀書隻能記個姓名,劍法隻能和一個人單挑,都不值得學。要學,就學‘萬人敵’的本事!”
項梁一聽此言,轉怒為喜,覺得大侄子少年壯誌很有前途,於是乎他換了一門課程——軍事,讓大侄子研究兵書。對於軍事,項羽興趣十足,但他也隻是淺嚐輒止,不肯認真鑽研,所以終其一生,他也沒能成為他的對手韓信那樣的戰略家。
這就是少年項羽,各門課程都學得不咋地。但是,他比很多各門課程都優秀的學生更有本事、更有人氣。他沒讀過幾本書,可後世無數文人都是他的腦殘粉,他的魅力,是驚人的;他不懂高明的劍法,可一大群頂級劍客也不是他的對手,他的武力,也是驚人的。
二十出頭時,項羽已然生得八尺有餘、身似鐵塔、渾身肌肉,力能扛鼎!要知道鼎這玩意兒,普通人類不可能舉起來,非超級大力士不可。想當年天生神力的秦武王贏**(秦始皇他老祖爺爺)就因為一時興奮,舉大鼎玩,結果腿折了,導致失血過多而死,年僅二十三歲。
作為和當年秦武王同齡人的項羽,成功舉了鼎,把圍觀者震得心髒亂蹦。
“力能扛鼎”已很是誇張了,項羽後來又使勁渲染,說自己“力拔山兮”(出自項羽臨死前吟唱的《垓下歌》)。當然,以項羽之神勇,這個誇張的比喻也隻有他才配得起。
神般的力量和氣場使青年項羽脫穎而出,在他們家待的吳中地區(今江蘇蘇州),所有年輕人都對他極為畏懼。
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嬴政南巡,路過會稽郡(郡首府在江蘇蘇州)時,項羽看到秦始皇那威風八麵、霸氣衝天的儀仗隊,萬分激動,他發自內心地脫口而出:“那個家夥,我可取而代之!”
這話剛出口,就把項梁嚇得冷汗直冒,趕緊捂住了侄子的嘴巴。
“虎視何雄哉”的秦始皇,哪個不怕?誰敢不服?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項羽偏不信這個邪,就敢在那個“千古一帝”座駕的不遠處說出這句反動透頂的言辭!
其實,還有一個牛人也在看到秦始皇出巡的場景時說了一句名言,隻不過他的話不太反動,他脫口而出的是:“大丈夫就應該這樣啊!”
此人足足比項羽大二十四歲,他的名字叫劉邦,當時的職業是“村長”(江蘇沛縣的泗水亭長)。
這兩位未來的風雲王者此時怎會想到,未來他們會相識,會聯手,也會反目成仇。
(三)
秦二世元年(前209年),項羽施展抱負的機會來了。這年七月,曾給有錢人打工種地的陳勝和哥們吳廣被秦朝的嚴刑苛法給刺激了,他們在大澤鄉(今屬安徽宿州)手拉手造了反,追隨這哥倆的有九百個鬥誌昂揚的農民兄弟。
陳勝一直把那些安於現狀的窮苦兄弟看做燕子和麻雀,堅定認為自己是大雁和天鵝,他那句“燕雀安知鴻鵠之誌”的經典豪言流傳千古。而項羽比陳勝更有“鴻鵠之誌”,別忘了,他二十二歲就想取代秦始皇了!
陳勝起義的兩個月後,一直夢想複興楚國的項梁在蘇州也造反了,他們起義的第一槍,噢不,第一劍,是項羽砍出來的。
其實會稽郡守(蘇州市長)殷通也想造反,但項梁可不願意讓殷通當造反的老大,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嘛!所以對於殷通這個本可以成為戰友的人,項梁必須除之而後快!
這天,項梁把殷通忽悠到自己身邊,然後請殷通召見項羽,殷通說:“小羽你進來吧!”結果項羽真就進去了,不但人來了,冷森森的寶劍也跟著來了——一道利閃外加幾道紅光,可憐的殷通身首異處。
項梁見侄子表現優異,相當欣慰,他提著殷通的腦袋,掛著郡守的大印,發表造反致辭。郡守手下的人大驚失色、亂成一團。
隻摘一個腦袋,項羽還沒過癮,他一個箭步上去,對著這幫人橫劈豎砍、左捅右刺,直殺了個血肉橫飛。
“籍所擊殺數十百人”,整個衙門的人都嚇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無人敢站立。
這是項羽人生的第一次暴力行為,也是他的牛刀小試,可這“小試”,他就“試”死了“數十百人”!別看他當初劍法練得不咋樣,但他是個武功天才,他這野路子的功夫,勝過很多專業武術家。不過他最擅長使用的兵器,還不是寶劍,而是長戟。在後麵的征戰中,魂斷其長戟之下的敵人不計其數……
話說項家叔侄搞定衙門後,開始發動群眾,到處征兵,很快便得到精兵八千,叔叔自任郡守,侄子封為副將。造反的初步形勢一片大好。
此時模仿陳勝、吳廣玩命造反的人越來越多,昔日被秦始皇吃掉的六國有很多貴族紛紛割據、自立為王,剛統一十來年的天下又亂成了一鍋粥。
第二年(前208年),項梁叔侄率八千名生龍活虎的勁卒渡江西上,一路風風火火,聲威震八方,氣勢衝霄漢!好幾撥造反隊伍都為項家軍的魅力所折服,紛紛加盟,如縣政府小官出身的陳嬰、囚犯出身的英布、村長出身的劉邦等。當然,也有個別眼神不好使的造反隊伍,比如原陳勝的部將秦嘉,他叫板項家軍,結果被滅了。沒多久,項家軍已從剛造反時的八千人迅速升級到近十萬人。
這時,自比大雁和天鵝的陳勝已被大秦名將章邯打得慘敗,撤退時被自己的貼身司機(車夫莊賈)給殺了,他的雄起和敗亡僅半年(至於吳廣,在此之前也被自己人給殺了)……項梁聽說這事兒後,召集劉邦等部下商量以後該怎麽辦。這時一位須發蒼白的老人家給項梁出主意,說應該立昔日那位被秦國活活坑死的楚懷王(就是屈原的領導,這家夥隻愛美女,不聽忠言,結果被秦國劫持軟禁,死在秦國)的後代為王,努力複興楚國。
這位出主意的老人家已經七十歲了,他的名字叫範增,他是項家軍的頭號謀士(似乎也是唯一的一位謀士),老人家把自己的晚年都奉獻給了項梁叔侄。
項梁認為範增的建議太好了,於是乎找到了楚懷王的孫子熊心,把這個正在放羊的孩子推上王位,也稱楚懷王,項梁則自封為武信君。從此,這個放羊娃出身的盜版楚懷王成為反秦大軍的光輝旗幟。
項家軍高舉這杆這光輝旗幟,連戰連勝,尤其是項羽,很給叔叔長臉,他和未來的冤家劉邦聯手,於河南大破秦軍,擊斃了秦國丞相李斯的兒子、大秦駙馬爺兼三川守將李由。
項梁樂得嘴都合不攏了,他自己率領主力進軍山東定陶,又把秦軍暴打了一頓。項梁自我感覺極好,覺得秦軍弱爆了,而自己簡直太牛了!可是,還沒等項梁樂完,那位收拾了陳勝的名將章邯就來了招突襲!
那一夜,秋雨淒涼,大秦鐵騎突然成群結隊出現在一片安眠的楚軍大營,好似從天而降!楚軍還在犯迷糊呢,秦軍已開始盡情屠戮,凶猛的章邯更是一馬當先,狂斬亂劈!
驕傲大意的項梁這才頭腦清醒,但一切都晚了!他倉皇出賬,打算突圍而走,秦軍一擁而上,章邯冷刃已至,項梁帶著無限悔恨英勇壯烈!
人啊,不能太得意忘形了!項梁就是前車之鑒!
聽得叔叔戰死的噩耗,項羽先灑悲痛之淚,再掀雷霆之怒,恨不能把那章邯碎屍萬段、將那秦軍斬盡殺絕!
“力拔山兮”的扛鼎**,即將爆發體內的小宇宙!
(四)
再說那位章邯,砍了項梁後心情極好,轉而進攻死灰複燃的趙國,趙軍不敵,退守巨鹿(今河北邢台)!章邯誌在必得,讓戰友王離,也就是名將王翦的孫子率軍二十萬包圍巨鹿,自己則率同樣數量的大軍駐紮在巨鹿南邊兒,同時熱火朝天地修築高速通道(即“甬道”)給王離輸送軍糧。
巨鹿的趙軍被圍得半死不活,向各路造反盟友發出緊急求救信號!
坐鎮彭城(今江蘇徐州)的楚懷王挺仗義(其實也擔心秦軍把各路造反部隊一一擊破),封了一位據說精通兵法的老兄宋義為上將軍(總司令),率五萬楚軍救趙,項羽則被封為宋義的副手,也就是次將(副總司令)。而劉邦也沒閑著,他被派去乘虛去端掉秦朝的老窩鹹陽。
秦二世三年(前207年)十月,宋義率軍抵達河南安陽,突然停住,而且一停就是四十六天,整天喝喝小酒,啃啃烤肉,優哉遊哉。
眾將莫名其妙,暴脾氣的項羽更是忍無可忍,他闖入帥帳催促宋義火速進軍。宋義不慌不忙搖頭晃腦地對項羽說:“你看你,不懂了吧!我這叫計謀!咱就應該耐心等待嘛!讓秦趙兩軍互相掐去,它倆掐累了,咱就可以趁機輕鬆搞定秦軍啦!我說項老弟呀,論上陣玩命,我自然不如你,可是玩計謀,你就不如我啦!”
宋義笑嘻嘻地闡述完他的高論,就收住笑容,兩眼一瞪,道:“傳下命令,凡不聽我話的人,斬首!”這命令很明顯是針對項羽的。
此後,宋義繼續喝酒啃肉,時值天寒地凍,冷雨綿綿,宋義在溫暖的帥帳內胡吃海塞,士兵們卻在賬外凍得渾身發抖、餓得兩眼發綠,項羽越看越憋氣,最終憋不住了!
這日清晨,項羽瞪著突突冒火的眼神、邁著迅速矯健的步伐,闖入帥帳,一腳踢翻了宋義擺滿殘酒剩肉的桌案,接著手起劍落,宋義的腦袋瞬間搬了家。
項羽提著宋義的腦袋走出賬外,號令全軍:“宋義和齊國勾搭,陰謀反楚!懷王有令,讓我將其斬首!”
此時的項羽氣場似怒目金剛,嗓音如晴天霹雷,全軍無不敬畏,哪有人敢說半個不字。將士們也都不傻,而且也確實煩透了宋義,他們齊聲高呼:“立楚王的,本來就是項將軍家。現在將軍殺了壞蛋,有大功!項將軍應代理上將軍,統領全軍!”
遠在彭城的楚懷王聽說宋義被砍了,嚇了一跳,他知道,宋義那廝純屬作死,而且他拿項羽也沒辦法,最後隻能順水推舟,封項羽為上將軍。
項羽砍死垃圾上級的壯舉,不但驚動楚國,也聲聞諸侯。沒多久,項羽就以一場震古爍今的經典大戰震翻了全天下的人。
此時,燕、齊、魏等造反盟友的軍隊都已到達巨鹿,但這幫家夥全都被章邯的氣勢給嚇呆了,沒一個敢出頭。關鍵時刻還是項羽夠膽,他派出囚犯出身的**英布為前鋒,渡過漳水直奔巨鹿!
臉上刺字(早年犯罪受了黥刑,即臉上刺字,所以也稱“黥布”)的英布武力堪稱驚人,若搞個楚漢群雄武力值排行榜,這位老兄雖遠不如排行榜首的項羽,但也絕對名列前茅。讓他擔當前鋒,實在太合適了!不過這家夥後來反水歸了劉邦,幫助劉邦痛扁自己的前老大項羽,被封為淮南王。漢朝建立後劉邦收拾異姓王爺,英布也完了蛋。當然,這些都是後話,這裏不再多說。
英布如一頭餓極了的野狼,瘋狂猛進,連戰連捷,還一把掐斷了秦軍的高速通道,使得王離的部隊嚴重缺糧!
見英布初戰得手,項羽大喜,揮舞長戟,親率主力殺來!渡過河後,他下令把所有船隻鑿沉,把所有飯鍋砸爛、把所有營壘燒掉、隻帶三天幹糧,以此表示要決一死戰,有進無退,若不勝,就不活!就這樣,項羽無意間製造出來了一個流傳至今的經典成語——“破釜沉舟”!
楚軍將士們被項羽激勵得熱血燃燒力量飆升,無不以一當十,進行全方位立體化的玩命!
楚軍呼嘯叱吒,聲震天地,那些原先被秦軍嚇破膽的各路諸侯軍此時都當起了觀眾,楚軍廝殺的場景把他們看得目瞪口呆心驚肉跳!
身為楚軍主帥的項羽更是一馬當先,咆哮奮擊,於秦軍中往來衝突,毫無壓力!他掌中大戟翻飛,似驚濤駭浪,但凡擋他者,皆死路一條!
風吼馬嘶,地動山搖,劍戟如電,蹈鋒飲血!項羽九戰九捷,大破秦軍!王離迎麵而來,瞬間被項羽揮手打飛,楚軍一擁而上,把他生擒活拿!
大破秦軍後,項羽召見各路諸侯軍的高級將領,這些將領早已被剛才的場景驚得快要窒息了,他們進入軍營大門時全都跪著用膝蓋前行,無一敢抬頭看項羽一眼!從這天起,項羽自動升級了,從“楚國上將軍”變成了“諸侯上將軍”,統一指揮所有反秦部隊。
豪情大爆炸的項羽乘勝前進,氣勢如虹,秦軍稍一接觸,就立馬土崩瓦解,名將章邯一敗塗地!此時,被奸相趙高操控的秦二世派出使者,把章邯臭罵一頓。章邯走投無路,率二十萬秦軍投降。
這投降項羽的二十萬秦軍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項羽擔心他們不聽話,又浪費糧食,於是乎一聲令下,把他們集體坑殺於新安(今河南澠池東)。
巨鹿大戰,是項羽開始名冠天下的經典戰例,這一年,他年僅二十五歲。
對待投降的秦軍,項羽相當殘暴,可一位對他最有威脅的人來到他麵前時,他卻相當溫柔,此人便是劉邦。
(五)
就在項羽完爆秦軍主力的同時,劉邦喜滋滋地乘虛進入關中(陝西中部),於秦二世三年(前207年)十月殺入大秦都城鹹陽。此時的秦二世早已被他信任的趙高給搞死了,而趙高又被秦二世的侄子贏子嬰(子嬰的身世,曆來說法不一,也有說他是秦始皇的弟弟或秦二世的哥哥,夠混亂的……)給搞死了。子嬰接手了一個又爛又碎的王朝,相當無奈,隻好用繩子綁著自己,帶著玉璽,親自到劉邦的軍營投降,不可一世的大秦帝國宣告永久謝幕。
秦始皇精心打造的帝國完了蛋,那麽誰來當天下的的新老大呢?這是一個極其嚴肅又極其殘酷的問題,它意味著新一輪的血腥競技即將展開……
劉邦端掉了秦朝老窩後,采納手下頭號智囊張良和頭號**樊噲的建議,封存了秦朝府庫中那些光芒閃閃的金銀財寶,廢除了秦朝那些足以嚇暈活人的嚴刑苛法,又約法三章,安撫百姓,搞得自己很有人氣。接著他率軍退出鹹陽,駐軍霸上(今西安東),又派兵到函穀關(今河南靈寶北,乃戰略要塞、超級雄關)嚴防死守,不讓其他諸侯軍入關來搶奪他的“勞動成果”。
項羽聽說劉邦混得狀態特別好,勃然大怒,於是攻破函穀關,準備滅了劉邦。
劉邦軍數量和項羽軍數量的差距是一比四(劉邦十萬,項羽四十萬),劉邦哪敢和項羽硬碰硬,他立馬裝慫,恭恭敬敬地來到鹹陽郊外的鴻門拜見項羽。
接下來發生的就是那場影響中國曆史的著名“派對”——鴻門宴。
鴻門宴上,項羽不聽老爺子範增的話,對劉邦不但不殺反而大走溫柔路線,他那位吃裏爬外的小叔叔項伯也跟著添亂,最搞笑的是,他還對為保護劉邦而大鬧酒宴的樊噲產生了極大的好感(項羽最喜歡這路和他很像的氣勢凶猛的肌肉男。樊噲的故事,我們後麵會專門說)。項羽的“溫柔”導致劉邦繼續活得歡蹦亂跳,他失去了一個除掉最危險敵手的最佳時機。
鴻門派對結束後,項羽進入鹹陽,曾經對待劉邦和樊噲的溫柔路線,此時立馬轉變為野蠻風格,在大秦都城,燒殺搶掠,他一樣沒漏,全幹了——正所謂“項羽引兵西屠鹹陽,殺秦降王子嬰,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收其貨寶、婦女而東。”
對很多人來說,項羽是無敵大英雄,可對那些被他屠戮的士兵和百姓來說,他無異於惡魔。
項羽**了鹹陽後,有人建議他在關中建都,可他想家了,非要回彭城,還說:“人混牛了,卻不回老家,就像穿著華麗的名牌衣服半夜逛街一樣,誰知道他混牛了?!”這人見項羽沒啥眼光,就說項羽虛有其表,是一隻穿戴人類衣帽的猴子(“沐猴而冠”這一成語就是打這兒來的)。這人真是活膩了,果然,項羽氣得半死,把這人扔到大鍋裏,活活煮死了……
我行我素的項羽終究還是拋棄了關中,回家了。他趾高氣揚地自立西楚霸王,定都彭城,又分封了十八個諸侯王——包括日後把他活活玩死的漢王劉邦、曾殺了他叔叔卻被他溫柔對待的雍王章邯、還有他最欣賞的先鋒**九江王英布……
當初秦始皇好不容易統一的天下,又被項羽給搞成了分裂狀態。
西楚霸王儼然天下主宰,至於那個高高在上的“光輝旗幟”楚懷王熊心,項羽早看他不順眼了,他把懷王改成“義帝”,接著又把一腳他踹到長沙,隨後派英布把他送上了黃泉路。
可憐的熊心,早知如此,還不如安穩地當放羊娃呢……
無論是秦朝的“帝”還是楚國的“帝”,都被項羽給弄死了,西楚霸王自我感覺極好,天下怕的人他確實不少,但真心服他的人卻沒幾個,第一個敢和他鬧騰的是齊國宗室田榮。
當初項羽封了三個姓田的齊國宗室為王:臨淄王田都、濟北王田安、膠東王田市,可就是沒封田榮。田榮越想越氣,忍無可忍,一發狠,打跑了臨淄王田都、殺死了膠東王田市和濟北王田安,自立為齊王,還極其亢奮地叫喊著要幹掉項羽。
田榮算什麽東西,竟敢對我西楚霸王蹬鼻子上臉!項羽火了!
(六)
漢王二年(前205年),項羽親率二十萬大軍討伐田榮,田榮毆打親戚們時很凶猛,可遇著項羽,立馬不行了。項羽大戟一招呼,這位認不清自己幾斤幾兩的田榮屁滾尿流,最終掛了。項羽還不解恨,他在齊國境內(今山東)又玩起了他當初在鹹陽的那一套——焚燒房屋、搶掠婦女、坑殺俘虜。楚軍所到之處,一片瓦礫,屍橫遍野。齊地百姓恨透了項羽,他們在田榮的弟弟田橫的領導下,繼續反楚。
項羽被齊境戰亂搞得焦頭爛額,劉邦相當地幸災樂禍,他率領五十六萬大軍,打著為義帝熊心報仇的旗號,一路猛進,直接端掉了項羽的老窩彭城!
得知劉邦趁火打劫,項羽氣得哇哇暴叫,他留下其他將領繼續攻齊,自己親率精騎三萬,還救彭城。
劉邦拿下彭城後,好似進了天堂。在霸王宮中,佳人圍繞,珍寶堆積,酒菜飄香。當項羽殺到時,劉邦還摟著美女沉醉著呢!
項羽大戟亂舞,似蒼龍出海,漢軍無人能擋,數名漢將皆被他挑落馬下!楚軍也個個賽過虎豹,不一會兒就狂滅十多萬漢兵,還有十多萬漢兵被楚軍逼入水中,以至於河水嚴重堵塞!
項羽是黎明時發動攻擊的,到中午便已把漢軍打得一敗塗地。也就是說,項羽此番大勝,僅用了一上午的時間!
劉邦差點嚇瘋,他什麽都顧不上了,連滾帶爬,狼狽至極。但楚軍的速度明顯勝過劉邦,這位未來的漢高祖還是被楚軍團團圍住!
也許是上蒼注定這個世界上必須得有個漢朝,就在劉邦萬念俱灰時,忽然刮起一陣神奇的狂風,一時,天昏地暗,如同黑夜,沙石飛揚,房倒樹斷!
楚軍突遭大風,軍陣大亂,劉邦乘亂帶著數十名騎兵逃出重圍!
這真乃天不亡劉邦也!
劉邦是成功溜掉了 ,可他老爸劉太公和老婆呂雉(未來的漢朝“國母”呂後)都被項羽逮著了。對劉邦來說,家人似乎不太重要,隻要自己活著,啥都好說。
彭城一戰,項羽千裏奔襲、閃電突擊,於半日之內以三萬狂滅五十六萬!這不但是中國軍事史上的 奇跡,在世界軍事史上也堪稱罕見。楚霸王,真神將也!
然而,就在這輝煌大勝的後麵,隱藏著巨大的危機——劉邦沒死!隻要這位村幹部不死,楚霸王的悲劇就是必然!項羽雖然是超一流的戰術天才,但劉邦是超一流的政治天才,在爭天下這盤遊戲中,軍事牛人永遠玩不過政治牛人,更何況,劉邦很快就會擁有一位全天下軍事才華最厲害的大將。
彭城大戰後,項羽和劉邦在河南滎陽附近對峙。別看劉邦在彭城損失慘重,但他有一位堪稱“史上最牛後勤部長”的人才——蕭何,隻要有他在後方坐鎮,劉邦就從來不愁缺兵少糧。這位未來的大漢開國丞相像變魔術似的,源源不斷給前方輸送數不清的兵馬和糧草。甭管劉邦掛掉多少軍隊,蕭何總有更多的兵馬給填補上去;甭管劉邦的軍隊數量膨脹到多少,蕭何給他們的糧草總是堆積如山。
除了蕭何,劉邦還有一位被譽為“謀聖”的高參張良,這位長得特像美女的韓國貴公子(說張良像美女不是我胡扯,而是司馬遷說的,正所謂“狀貌如婦人好女”)運籌帷幄,算無遺策,幾乎每一次耍計謀都能把對手整得很慘。
隻要有張良在,劉邦就不愁想不出玩死項羽的鬼點子。
最重要的是,劉邦擁有了一位牛到極致的軍事高手——韓信。這位老兄被譽為“古今兵家之最”,年輕時到處瞎混受凍挨餓,人見人煩,還被迫鑽了人家的褲襠(成語“**之辱”的由來)。後來在項羽手下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執戟站崗的警衛員。時間長了,韓信覺得忒沒意思,便跳槽投奔了劉邦。一開始劉邦也沒把他當回事,他又跑了,多虧蕭何氣喘籲籲地把他追回來,劉邦這才認識到他的厲害,將其拜為漢軍大將。
從漢王二年(前205年)到漢王四年(前203年),韓信全麵施展他那鬼神莫測的軍事天才。他就跟玩通關遊戲似的,先後輕鬆地收拾了魏王豹、代王陳餘、趙王歇、燕王臧荼(此人有個孫女叫臧兒,臧兒的女兒叫王娡,王娡嫁給了劉邦的孫子——漢景帝劉啟,成為皇後,後來生了個兒子叫劉徹,即漢武帝。看這關係,夠牛吧……)和齊王田廣,捎帶手還打死了項羽派來救援齊王的大將龍且,最終對項羽的老窩彭城形成了漂亮的戰略包圍。
蕭何、張良、韓信,被劉邦搞成了一個組合,即大名鼎鼎的“漢初三傑”,劉邦後來總結說自己耍計謀不如張良、搞內政不如蕭何、帶兵不如韓信,但自己能重用他們,所以才得到了天下。這話一點不假。
有了這個超強組合已經很牛了,可劉邦還覺得不夠,於是乎,他又弄了個組合,即“漢初三大名將”。在這個組合裏,依然有“三傑”中的韓信,另兩位是強盜出身、擅長遊擊戰的彭越和項羽麾下第一猛將英布。
彭越原來是單幹的,後來被劉邦忽悠到漢軍陣營,從此以遊擊戰不停地騷擾楚軍後方,搞得項羽很頭疼。而英布呢,項羽封他為九江王,他還覺得待遇不咋樣,沒幾年就被劉邦成功策反,轉而進攻自己的前老板項羽。
由於韓信、彭越和英布在群毆項羽的活動中表現勁爆,劉邦把他們全封為最高待遇的異姓王爺——韓信為齊王(後改為楚王)、彭越為梁王、英布為淮南王。
雖然這三位異姓王爺的結局都很慘,正所謂“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但在戰爭中,他們都在劉邦麾下發揮出最大的能量,直接把楚霸王給逼上了絕路。
除了兩大“黃金組合”,劉邦網羅的人才還有一大堆,諸如:和嫂子鬧出緋聞但智商超強、曾“六出奇計”的美男陳平(情報頭子,後來當上了丞相);監獄看守出身在戰鬥中英勇負傷七十多處的曹參(也是未來的丞相);赤膽忠心步戰無敵連項羽也狂讚過的**樊噲;布販子出身擅長騎兵奔襲的灌嬰;給劉邦當專職司機(即“太仆”,主管皇帝乘坐的車輛馬匹)又擅長戰車突擊的夏侯嬰……
似乎天下所有的精英,都歸了劉邦。項羽呢,顯得相當孤獨。他也有個智商很高的人才——年過古稀的範增。遺憾的是,這位老人家雖然被項羽尊稱為“二爸”(即“亞父”),但他出於關心總愛嘮叨項羽,項羽越發不待見他。劉邦手下那位鬼點子無敵的美男陳平又趁機離間,使項羽懷疑範增和劉邦暗中勾結。老人家的心被傷得碎成了渣,一賭氣,主動提出退休,歸途中連病帶氣,與世長辭。
(七)
天下形勢已經對項羽極為不利了,不過項羽依舊很自信,他要以自己的方式來扭轉乾坤,而他的方式很簡單——先煮人質,再拚肌肉!
就在韓信收拾那些諸侯王的時候,項羽和劉邦對陣於廣武(今河南滎陽東北),項羽把不久前俘虜的劉太公綁在大案板上,置於漢軍可以看到的高處,他對劉邦說:“你再不投降,我就把你爹給煮了!”
項羽打死也想不到,劉邦竟說出了一番極其聳人聽聞的言論:“咱倆曾在楚懷王麵前約為兄弟,我爹就是你爹。你如果非要煮你爹,那煮熟了後別忘了分一碗給我嚐嚐!”
劉邦這話,典型的逆天!不知當時在案板的老爺子聽了,心裏是何種滋味……
事實證明,臉皮薄的永遠玩不過臉皮厚的,項羽終究是沒把老爺子變成“舌尖上的劉太公”,而劉邦繼續嬉皮笑臉地和項羽對峙。
沒多久,項羽開始了他的第二招。
項羽對劉邦說:“天下那麽亂,不就是因為咱倆嘛?不如這樣,咱倆一對一單挑如何?免得更多的人白白遭罪!”
項羽這番話差點沒把劉邦給笑岔了氣,劉邦心想:這是爭霸天下好不好,您還當打擂台賽呢?
劉邦笑嘻嘻地對項羽說:“我這個人呀,還是喜歡玩智謀,武力嘛,不好玩!”
項羽很生氣,既然你不陪我玩,那我主動找你玩!項羽先派出麾下猛士出陣挑戰,劉邦見項羽非要打擂台,很無奈,隻好滿足他。
劉邦派出一位樓煩神箭手(樓煩是北方的遊牧民族,射箭最厲害,當初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學的就是他們)出擊,“嗖嗖嗖”三箭,一連射死了項羽派出的三名猛士!
項羽暴怒,親自出馬!但見楚霸王鐵甲炫目,大戟如龍,兩眼一瞪似銅鈴,一聲怒斥如雷轟!那樓煩神箭手自打出了娘胎以來,從未見過如此恐怖之人,直嚇得頭暈眼花,渾身發麻,心跳混亂,呼吸急促,弓箭差點沒掉了,幸虧他大腦還有一絲清醒,雙腿還有一絲力氣,於是乎,掉頭就跑,回到漢營再不敢出來!
把樓煩神箭手嚇出心理陰影後,項羽又點名讓劉邦滾出來答話。劉邦也有些打怵,但又不肯示弱,隻好帶領一大群保鏢再次和項羽麵對麵。劉邦君子動口不動手,滔滔不絕羅列項羽罪行,諸如擅自謀害義帝啦、到處燒殺搶掠啦,等等。
項羽哪有耐心聽那麽多廢話,更何況這些廢話還都是指責自己的?!霸王又怒了,他二話沒說,大戟一揮,背後的弓弩手亂箭齊發,其中一箭正中劉邦胸口!
劉邦實在是太幸運了,此箭傷夠重,他痛得半死,但還真沒死。為了不讓項羽知道他受了重傷,他急中生智,握住自己的腳丫子說道:“賊箭射中了我的腳趾頭!”
劉邦,不愧是玩政治的頂級高手。項羽最終敗給他,實乃必然!
項羽見射中了劉邦,心情大悅。但沒多久,後方就傳來了韓信橫掃齊國擊斃龍且的壞消息,而大玩遊擊戰的彭越又把楚軍的糧道給斷了。項羽實在是沒辦法了,隻好把劉邦的老爹和老婆還給劉邦,並和劉邦訂立合約,於鴻溝(今河南滎陽東北)為界,平分了天下,規定鴻溝西麵的歸漢,鴻溝東麵的屬楚。“楚河漢界”的典故就是這樣來的。
分好了地盤,項羽率軍東歸,劉邦也打算西歸,這時,兩位人精張良和陳平攔住了劉邦,他們說:“如今天下一大半都是漢的,諸侯也都向著漢,再看看楚,兵馬累得半死,糧草也沒了,這正是滅了它的最好時機!如果不趁機滅它。那就等於養虎遺患!”
劉邦最擅長聽取手下的正確意見了,於是乎,趕緊背信棄約,集合韓信、彭越、英布等各路大軍,對項羽發動了最後的決戰,所有部隊都交給韓信統一指揮。
(八)
漢高祖五年(前202年)十二月,韓信以四十萬大軍把十萬多兵馬的項羽圍困在垓下(今安徽靈璧東南),包圍圈夠狠,層層疊疊,就跟個千層餅似的,而項羽,就是可憐的餅餡兒。這便是傳說中的“十麵埋伏”(但《正史》並無“十麵埋伏”之說)。
陪伴項羽一起當“餡兒”的還有他最愛的美人虞姬和坐騎“騅”——即傳說中的“烏騅馬”。楚霸王征戰多年喋血沙場戰無不勝,離不開騅馬不知疲倦的奔騰,也離不開虞姬溫柔體貼的慰藉。那些年,麵對愛妾和愛馬,霸王總是歡喜的,而如今,卻特想哭……
此時此刻的場景已很是淒涼了,張良和韓信還覺得不夠,又使勁渲染了一把,他們下令漢軍在寒風中對著楚軍唱起楚人的歌曲,而且還唱得特別煽情(似乎是排練過的),哀怨淒愴,如泣如訴……這便是成語“四麵楚歌”的來源。
楚營的將士們聽到家鄉的歌曲,已經很是脆弱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思念爹媽妻兒的他們不願再戰,陸續開溜。項羽聽到歌聲也吃驚不小,他的想法是:莫非漢兵把楚地全占了,為啥漢軍裏那麽多楚人呢?
項羽越想越悲傷,開始和虞姬喝酒,然而酒入愁腸,越喝越難過,一向玩暴力的項羽竟玩起了文藝,他也開始唱歌了——
力拔山兮氣蓋世!
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項羽知道,自己這回,算是徹底完了,但心頭最放不下的便是虞姬。
善解人意的虞姬明白霸王的意思,淚光閃閃的她也配合著唱起來——
漢兵已略地,
四麵楚歌聲
大王意氣盡,
賤妾何聊生!
(虞姬的這首《和垓下歌》,在《史記》和《漢書》中都沒記載,最早出現於唐張守節撰寫的《史記正義》,摘錄於西漢陸賈的《楚漢春秋》)
虞姬歌罷,項羽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熱淚數行,其左右諸將,也都泣不成聲……
《史記》上沒有說虞姬的結局,但傳說中這位薄命紅顏在唱完歌後就橫劍自刎,香消玉殞,項羽伏屍痛哭。這便是“霸王別姬”的典故。
虞美人和楚霸王的悲壯愛情成了不朽的傳奇,“虞美人”的名稱也化身為花朵、化身為詞牌(最著名的應該是李煜那首“春花秋月何時了……”),後人有詩歎道:“遺憾江東應未消,芳魂淩亂任風飄。八千子弟同歸漢,不負君恩是楚腰。”
愛人死了,項羽的悲傷和憤怒達到了極點,他擦幹淚水,決定突圍!
楚霸王上演了他一生中最後的驚世之舉,他跨上騅馬,握緊長戟,一騎絕塵!麾下八百騎兵緊隨其後!
夜色蒼茫,寒風凜冽,霸王如飛,狂飆厲閃!
韓信得知項羽突圍,急令騎兵戰高手灌嬰率五千騎兵追擊。項羽渡過淮水時清點麾下,八百騎兵僅剩一百多人!
項羽行至陰陵(今安徽定遠西北),見一岔路口,不知哪條道可通往彭城,正巧有一老農正在田間勞作,項羽便向他打聽。沒想到這老農竟忽悠了他,說往左走。項羽依言而行,沒多久,一片沼澤映入眼簾(關於老農為何忽悠項羽,說法不一,有的說老農平日裏痛恨楚軍暴虐,有的說老農是漢軍安排好的)!
這真是小人物坑死大人物的典型案例。
項羽無奈,隻能折回重走別處,灌嬰的漢軍騎兵正好追上,項羽仗著人猛馬快,撤到東城(今安徽定遠)。跟隨他的一百多騎兵再遭重創,僅剩二十八騎!
垓下大戰,霸王的兵從十萬變八千子弟,又從八千子弟變一百騎兵,最後從一百騎兵變二十八騎,簡直太殘酷了!
項羽的小宇宙爆發了,他對這二十八位打不死的小強說:“我從起兵至今,已經八年,身經七十餘戰,擋我者必死,我擊者必服,從未敗北,得以稱霸天下。然而今日被困於此,乃天亡我也,絕非我不會作戰。今日我鐵定是要死了,但死前我願為諸位再和漢軍作一決戰,定要三戰三勝,我要為諸位突破重圍,斬將奪旗,使諸位知道,今日我的死,是老天爺要我的命,與我本人無幹!”
慷慨陳詞後,項羽於山崗之上把二十八位**分為四隊,麵衝四個方向。此時漢軍已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他們又把項羽變成了餡兒——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幾乎密不透風!
看著烏央烏央的漢軍,項羽冷笑一聲,道:“諸位,看我取一漢將!”說完命四隊騎兵飛馳而下,於山崗東麵分三處集合,自己則大聲咆哮,挺戟衝鋒。
楚霸王的衝擊波迅猛異常,漢軍如被狂風吹倒的草木,東倒西歪,一片散亂,項羽長戟刺來,似流星劃空,一漢軍將領當即斃命。
漢將楊喜相當有種,麵對如此剛秒殺他一名戰友的霸王,他絲毫不懼,勇猛地追殺項羽。項羽突然怒目一聲“獅子吼”,楊喜這才認識到霸王的恐怖,他連人帶馬嚇得屁滾尿流,竟不由自主地一連倒退幾裏地,直到停下來還心驚肉跳!
順便說一下,這位楊喜有個後代(第五代孫)叫楊敞,此君乃漢昭帝時代的西漢丞相,而他的嶽父大人甚是了得——司馬遷是也!司馬遷在他的《史記》中能把項羽的一生寫得精彩絕倫,也和他女婿的祖上曾參與垓下之戰有極大關係。
話說嚇跑了楊喜後,項羽和他的騎兵**們再度集合,而漢軍也是不屈不撓,前赴後繼,兵分三路,又打算合圍項羽。項羽二次衝鋒,一漢軍都尉瞬間被他長戟挑死。緊接著,項羽衝向漢軍最擁擠的地方,左手戟席卷風雷,右手劍氣貫長虹,狂劈亂刺,橫衝直撞,不一會兒,漢軍便有“數十百人”死於霸王之手!而項羽的“玩命小組”僅損失兩人,二十八騎變成了二十六騎。
霸王又霸氣了一回,他很得意,輕鬆地對二十六騎道:“你們看到了吧?感覺咋樣?”二十六騎無不折服,皆道:“大王所說,果然不差!”
項羽率二十六騎成功突圍,傳說中的“十麵埋伏”也沒能圍住這位武力接近於神的英雄。霸王和他的“玩命小組”來到烏江,烏江亭長把船準備好了,對項羽說:“江東雖小,地方也足有千裏,百姓有幾十萬,足以獨立稱王。大王快上船,漢軍追來也沒法飛過河去。”
麵對滾滾江水,項羽苦笑道:“天之亡我,我渡江有何用?當年八千江東子弟隨我渡江西征,如今他們無一生還,我有何麵目見江東父老?!就算江東父老不說什麽,但我心中怎能無愧?!”
說音剛落,後麵塵頭大起,堅持不懈的漢軍又殺來了。項羽對亭長說:“我知道你是一位忠厚長者,我無以為報,我這匹馬隨我征戰五年,所向無敵,日行千裏,就把它送給你吧!”
至此,項羽的最愛都離開了他,美人死了,良駒送了,他再無牽掛。他命令玩命小組全體成員集體下馬步行,持短兵接戰!
項羽最後一次衝向潮水般的漢軍,依然是咆哮如雷,依然是劍戟狂舞,依然是血肉橫飛,依然是霸王風格……漢軍挨著死,碰著亡,項羽就跟割草似的,殺了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數百名漢軍兵將被項羽變成了冰冷的屍首!
項羽的武力值達到了他人生的巔峰,也達到了整個中國武功史的巔峰!
(九)
項羽的勇猛像神,但他終究不是神,他也是血肉之軀,手刃數百人的同時,他自己也受傷十餘處,血流不止。
奮戰中,項羽突然看到漢軍陣中有他的舊部呂馬童,項羽道:“你不是我的老朋友呂馬童嗎?!”
呂馬童相當慚愧,不敢正視,他對旁邊的戰友王翳說:“這位就是項王。”
這時項羽說了他人生的最後一句話——“我聽說漢王要購買我的人頭,價值千金,還封為萬戶侯。呂馬童,我們既然是老朋友,我就送你點好處吧!”
說完後項羽拔劍自刎,這一年,他隻有三十歲。
漢軍諸將見霸王死了,腦子裏頓時都是升官發財的美景,他們紛紛上前爭奪項羽的屍首,以至於竟自相殘殺,相互踐踏,連死了好幾十人,這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利益不要命的人自古以來就不少。
看來,這項羽夠本事,他都變成了屍首,還能讓漢軍因為他繼續掛掉幾十人!
最終,這幫漢將把項羽的屍體給搶碎了,王翳衝得最快,搶得了霸王的腦袋,其他四位將領(包括呂馬童和那位被霸王嚇退好幾裏地的楊喜,霸王死了,他終於不怕了)各得屍體的一部分,他們拿項羽殘破的屍體合為一體,向劉邦表功,劉邦把他們都封為最高級的侯爵。
曆時四年多的楚漢戰爭正式宣告結束,中國再次統一,劉邦稱帝,國號大漢,定都長安。極具諷刺意味的是,劉邦厚葬了項羽,並在喪祭時嚎啕大哭……
西楚霸王,史上最神勇的男子,他在這個世界隻蹦躂了三十年,但他的赫赫威名卻流芳千古,可謂“名馳宇宙、晃動乾坤”。雖然他活著的時候,天下人才幾乎都歸了劉邦,雖然他最終失敗而劉邦才是那個輝煌帝國的締造者,但是他死後,喜歡他的人卻遠遠多於喜歡劉邦的人。漢高祖的人氣似乎一直不如楚霸王,相比劉邦,項羽更像一個擁有超凡魅力的頂天立地的蓋世英雄。
除了那天下無敵的武功有點誇張,項羽身上的其他特點都還正常,和普通人差不多,他高傲、自信、坦誠、豪邁、堅毅,但有時大腦也會嚴重“分裂”一下,時而溫柔多情心太軟,時而殘暴殺人不眨眼。有些人覺得他可愛可敬可歌可泣,有些人卻覺得他可恨可怕可笑可悲。
作為一名純粹的戰將和一名純粹的猛士,項羽是完美的。
在沙場上,他絕非韓信所說的“匹夫之勇”(“水滸”中的黑旋風李逵和霹靂火秦明才是貨真價實的“匹夫之勇”),從巨鹿大戰到彭城大戰,都能看出,他很懂得軍事謀略,一眼就能瞅準敵軍的弱點,一下子就能找準突擊方向,還特明白切斷敵軍的要道。騎兵戰被他玩得爐火純青。他最終失敗了,確實“非戰之罪”,他不是不能打,更不是不會打,而是爭奪天下,光靠打是沒用的!他明明是個幹仗無敵的軍事家,卻被迫去當角逐天下的政治家,注定悲劇。
再聰明的軍事家也玩不過老狐狸般的政治家,別說項羽了,那位軍事才華比他還牛的韓信,還不是照樣被劉邦給玩死了嗎?!
項羽死後的曆朝曆代,直至今日,都有大量粉絲把他奉為偶像。很多武勇蓋世的人都被譽為新版的項羽。諸如三國的孫策、南北朝的高敖曹、隋朝的楊玄感(咱這部作品中,他們仨的故事都有)。關於項羽的詩詞也是數不勝數,杜牧寫過他,王安石寫過他,就連婉約清雅的李清照也為他的魅力所征服,寫下如下詩句——
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