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是萬夫莫當的白袍小將;他,是武藝絕倫的英俊小生;他,是魅力無窮的風華少年;他,是雄心豪膽的鐵血男兒。他的老爸,更是中國古代史上家喻戶曉的無敵英雄。

他第一次出手殺人時,年僅十二歲,隻見這個麵帶稚氣卻英武異常的小男生,手握一對造型獨特的重兵器,嘶聲呐喊,狂奔亂舞,右手一揮,敵人腦漿四濺,左手一捅,敵人五髒俱殘!

敵軍見了皆驚呼:哪裏冒出來的凶猛小魔頭,好生嚇人!

未成年兒童殺人是很不好的,但這孩子的暴力行為可不一樣,他是“盡忠報國”——即傳說中他奶奶給他爸爸背上所刺的四個大字(“盡忠報國”後被演繹為“精忠報國”),他所擊斃的人都是燒殺搶掠的金兵、漢奸和遊寇,這幫人不死,大宋難安,百姓難安!

這孩子的名字叫嶽雲,宋相州湯陰(今河南湯陰)人,他的爸爸叫嶽飛。英雄父子,亂世飛雲!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滿腔豪情吟罷《滿江紅》,嶽武穆提起神槍,舞若飛花飄雪,談笑間,敢擋嶽家槍者,皆灰飛煙滅,大金鐵騎人仰馬翻,完顏兀術欲哭無淚……

俗話說:強將無弱兵,虎父無犬子,名和字皆和天空有關的嶽武穆(嶽飛的字是“鵬舉”)擁有五個名字也和天空有關的兒子——嶽雲、嶽雷、嶽霖、嶽震、嶽霆。長子嶽雲,為其中佼佼者(雖有史書稱嶽雲為嶽飛之養子,但實為其長子也)。

嶽雲是嶽飛和第一位妻子劉氏(劉氏後因無法忍受艱苦生活,毅然改嫁他人)的長子,生於河南湯陰老家。身為大英雄的兒子,是幸運的。嶽雲被父親傳授了一身蓋世武功,十二歲便投身嶽家軍,身經百戰打頭陣,笑傲沙場輕生死,屢立奇功,所向無敵,軍中皆呼為“贏官人”,其意是——常勝不敗的公子!

爸爸是蓋世無雙的槍法高手,而嶽雲卻對槍毫無興趣,也許這孩子覺得槍這種迅捷靈巧如蛇的武器不適合自己,雖然他看上去是個俊俏的小男孩,但他的武功特色卻屬凶猛狂野型,再加上年輕人總愛玩個性顯獨特,所以他選擇了一種特殊的兵刃作為自己的殺敵利器——一對重達八十斤的鐵椎(也有史書寫作“鐵錐”或“鐵鎚”)。

鐵椎,即鐵錘也,乃球狀短柄武器,有些大錘上還帶有棱角或尖刺。這類武器必須力大無窮者才能使用,因為實在忒笨重,但光是力大無窮也不行,還必須身手敏捷行動迅猛,否則掄著這臃腫的玩意如何擋得住敵人無孔不入的長槍亂箭?而嶽雲便是力大無窮和敏捷迅猛的完美結合者。

曆史上使錘的名將很稀有,《隋唐演義》中武力排行榜首的趙王李元霸便是天下第一使錘高手,隻不過他是虛構的。正史之上,嶽雲才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鐵錘行家。

英俊少年不使槍,不舞劍,卻擎著一對大錘子,似乎看上去有點不協調,不過也是個性盡顯、獨步天下。因此才有了“八大錘”的傳說。在戲曲演義評書中,“嶽家軍”有四員勇猛小將,皆使雙錘,而且這雙錘的造型和名字還都不一樣,分“金、銀、銅、鐵”四種,四位小將便是:

使擂鼓甕金錘的嚴成方;

使八棱梅花亮銀錘的嶽雲;

使青銅倭瓜錘的狄雷;

使八卦镔鐵軋油錘的何元慶。

四小將,八大錘,大戰朱仙鎮,威名響四方!

(二)

就在嶽雲手舞雙錘衝鋒陷陣的形象深入人心的時候,卻有史學家提出了異議,說嶽雲的兵器絕非雙錘!史學家稱,所謂“鐵椎”,乃一種“刃為四棱、形如麥穗,雄壯尖銳”的武器,是一種特殊的大槍,絕對不是大圓球。

不管是大鐵錘,還是麥穗椎,反正嶽雲就是手握這對特殊的家夥,攻隨州,破郢州、平襄漢,對陣時陷陣斬將,攻城時捷足先登,無往不勝,“贏官人”之稱呼遠播四海!

身為大英雄的兒子,有時候,也是不幸運的。正因為嶽飛極具人格魅力,導致嶽雲倒黴不斷。為何老爸有魅力,兒子就倒黴呢?

原來這嶽飛教子甚嚴,雖無呼延讚那般變態,卻也超出普通嚴父。他不但嚴於律己,廉正無私,不苟言笑,對家人尤其對嶽雲也是“冷如冰霜”。按說身為大帥,愛子也當有特殊待遇,可這嶽雲非但沒有,反而混得比普通戰士還慘。

十二歲,嶽雲被編入嶽家軍張憲隊伍為普通兵卒。一日,他身披重甲,操練武藝,不料馬失前蹄,人被重重摔下。治軍嚴整的嶽飛勃然大怒,喝道:“麵臨大敵,你也如此?來人啊,把嶽雲推出去斬首!”

斬殺令一出,全軍皆驚,諸將紛紛苦苦求情,這才把嶽雲從刀下救出。但嶽飛依舊秉著“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的原則,下令狠抽了嶽雲一百軍棍,諸將再次求情,但嶽飛這次可是鐵了心,結果嶽雲被打得遍體鱗傷。

您可別以為嶽飛隻是做做樣子而已,真要是假的,他可以假到底,又何必把寶貝兒子打得半死呢?!從嶽雲的這次挨打,就能想象到那一支百戰百勝、戰力超強、“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的嶽家軍是怎麽煉成的了!

攻隨州時,嶽雲率先登城,雙錐橫掃之處,敵兵挨著死,碰著亡,輕者也是骨斷筋折;後又克鄧州,平襄漢,嶽雲又一次雙錐狂舞,神速先登,殺敵最多。兩次血戰,嶽雲如此玩命,可嶽飛偏偏隱瞞他的戰功,不予上報。而其他將士的戰功,嶽飛全都詳細上報,讓他們得到應有的封賞。

不久,嶽飛奉命鎮壓洞庭湖楊麽起義,嶽雲手舞雙錐,從陸地殺到水裏,兩棲作戰,斃敵千百,再次功居第一。但攤上那麽個爹,嶽雲的此次戰功再次被瞞報。多虧朝廷有人調查,才發現嶽雲功勳顯赫所受待遇實在不公,宋高宗趙構下旨給嶽雲連升三級。

嶽雲心理自然是高興的,可這他老爸又“犯了病”,辭謝說:“士卒冒飛雨般矢石立下奇功,隻升一級,我兒嶽雲若逾越眾人獲取高位,何以服眾?!”於是堅決不受。

唉,雲兒啊雲兒,真真是太委屈了!誰讓你偏偏攤上這麽個“軸爹”呢?!同樣是官二代的公子們,看看嶽雲,再看看那些隻會仗著老爸手中權利吃喝嫖賭到處炫富的敗家孩子,絕對是天壤之別!

不管爹對自己如何,嶽雲每臨戰陣,勇猛依舊,為國殺敵,為爹長臉。嶽雲十分清楚,什麽功名利祿,其實都是浮雲,若無爹爹的嚴厲對待,他又怎能成為當時威震天下的無敵小將呢?!

幸福舒坦的日子,父子倆確實沒享受多少,相比其他文臣武將們,他們也許失去了太多,但他們獲得了世人千秋萬載的尊崇和敬仰。何為幸福?何為舒坦?對嶽雲來說,手舞雙錐擊斃大金鐵騎收複大宋失地解救無數百姓又何嚐不是一種幸福呢?奮勇殺敵凱旋痛飲時的心情又何嚐不舒坦呢?!

(三)

紹興十年(1140年),嶽家軍進行了最後一次也是最為經典最為震撼的一次北伐大戰。嶽飛被高宗授予獨立、全權指揮大軍的特權,指揮十萬大軍挺進中原,迅速克複穎昌(河南許昌)、陳州(河南淮陽)、鄭州、洛陽等地,將司令部設在了郾城(今屬河南)。

七月,金軍統帥、四太子完顏兀術(即“完顏宗弼”)探聽到嶽家軍駐紮郾城的消息後興奮異常,他認為嶽飛孤軍深入,正是痛毆嶽家軍的大好良機,於是這位大金王牌戰將集中最精銳的騎兵殺向了嶽飛的司令部!

嶽飛親自橫槍躍馬,指揮戰鬥,以嶽家軍精銳中的精銳“背嵬軍”(八千騎兵為主力)和騎兵預備隊攻擊金軍兩翼的輕騎兵——“拐子馬”,以手持麻紮刀(砍刀)、大斧等武器的凶猛步兵衝擊金軍中央的重騎兵——“鐵浮屠”。

身為大帥長子和“背嵬軍”主將,“贏官人”嶽雲主演了一生最精彩的表現:他奉命率領刀斧手猛衝敵陣,刀斧手們個個龍騰虎躑以一當十,大刀雄如獅虎,巨斧力劈華山,上砍人,下砍馬,所到之處,金兵人死馬殘。嶽雲雙錐更是舞若暴風霹雷,狂砸猛擊,左盤右旋,兀術的這支最強悍的寶貝部隊被嶽家軍打得慘不忍睹,兀術揮淚痛哭道:“自海上起兵,皆以此勝,如今徹底完了!”

痛定思痛,兀術還是不甘心失敗,沒幾天就決定重整旗鼓,率金兵轉攻穎昌,試圖反敗為勝一雪前恥。

這一次兀術大有拚命架勢,恨不能把嶽飛生吞活剝,金兵也個個盡顯撕咬活人的猛勁兒,久經戰陣的嶽家軍中軍統製王貴竟然被金兵氣勢嚇著了,導致鬥誌動搖,關鍵時刻,嶽雲大罵王貴,及時製止了王貴的錯誤思想,接著率先揮舞雙錘衝出迎敵,衝入金兵大陣中大開殺戒,任他雄兵鐵騎,全當是土雞瓦犬;任他槍林箭雨,全當鑞頭泥丸!

兀術見這雙錘小將戰鬥力如此恐怖,十分震驚,將麾下最精銳部隊全部放出群毆嶽雲,嶽雲沒有半點懼色,越殺越勇,竟在萬千重圍中廝殺了足足一個時辰!

傳說中三國趙子龍在曹軍中殺了個七進七出,而正史中的嶽雲卻在金兵中反複衝殺了十多次!讀史至此,不由不驚歎,這小將的武功是何等地精湛,體力是何等地充沛,戰鬥力和爆發力是何等地強大!

畢竟嶽雲再厲害,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不似武俠或演義中胡編亂造的那種無敵高手,出入萬千敵陣而毫發無損。嶽雲反複衝殺確實把金兵殺得屍橫遍野,連兀術的寶貝女婿、金軍上將軍夏金吾亦被他擊斃,但嶽雲自己也身負重傷,全身上下的傷口竟達百餘處!

白袍白馬的英俊小將已然被自己的和敵人的鮮血變成了紅人紅馬!

嶽家軍以少勝多,再獲大捷,金軍徹底倒塌,完顏兀術痛心無比。又一次的慘敗使得這位驕狂的大金名將不得不發自肺腑地承認——“撼山易,撼嶽家軍難!”對他來說,希望破滅,前途暗淡,身心受到嚴重傷害,嶽飛啊嶽飛,怎麽就那麽難打呢?!嶽雲啊嶽雲,怎麽就那麽恐怖呢?!

從此之後,金兵提起嶽家軍無不談虎色變,甚至管嶽飛叫“嶽爺爺”(這段史書可能有所誇張,即便真有此稱呼,估計也是金兵中的漢人,即“偽軍”也)。能把敵軍打得直喊“爺爺”,在曆史上也是少有的了,而嶽雲,便是讓他們聞風喪膽的“小爺”了(反正不能說嶽雲身為“嶽爺爺”的兒子,就是金兵的爸爸,還是“小爺”比較合適)

(四)

就在嶽家軍處於戰事巔峰輝煌之時,就在無數百姓翹首以盼收複中原大好河山之時,就在完顏兀術鬱悶得撞牆想死之時,嶽飛父子的巨大悲劇突然降臨了!

正所謂: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懼金如虎、一味求和的宋高宗和秦檜以十二道金牌強行命令嶽飛班師,一時間,百姓轉喜為悲,大金破涕為笑!

“盡忠報國”卻是這般結果,“收拾舊山河”全成泡影!

嶽飛回師後即被高宗削去兵權。不久和嶽雲同被下獄,備受酷刑折磨,最終罪名“莫須有”。

任憑酷刑如何恐怖,父子倆皆無畏無懼,死人堆裏殺出來的英雄、渾身上下疤痕累累的戰將,豈會怕這些?不過,皮肉,總是疼的,而更疼的是心……這就是“盡忠報國”換來的結局嗎?

紹興十一年(1142年)除夕之夜,一個舉國同悲、血鑄史冊的日子。

北風呼嘯,大雪紛飛,在這合家團圓除舊迎新之際,宋高宗下令將嶽飛嶽雲父子處決。這一年,嶽飛三十九歲,嶽雲二十三歲!

不知臨死的那一刻,這對英雄的父子有何對話,即便無言無淚,父親背上“盡忠報國”四個大字和兒子身上的百餘處傷痕便足以抵過千言萬語……

在中國古代史上,被自己人整死的忠勇名將不算少,但像嶽飛這樣能引起當時和後世無數人為之悲痛心碎又被全民族視為永恒英烈者,唯有嶽飛!而同樣遭遇又同樣被推崇的小將,也唯有嶽雲!

嶽飛父子沉冤二十一年後,宋孝宗趙昚即位,他為嶽飛父子平反昭雪,葬於杭州西湖畔。英雄,最終得以安息了。

戰功煊赫,卻被隱藏;小小失誤,卻被毒打;收複河山,卻被冤殺,作為嶽飛的兒子,嶽雲到底是幸還是不幸?不幸,皆為浮雲,幸,才是永恒。他和他的父親一樣,獲得了千百年無數百姓的敬仰和崇敬。由於戲曲小說評書演義的大力渲染,手舞銀錘的白袍小將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忠勇蓋世的少年英雄萬古傳頌。

這正是:雙錐無敵小英雄,白馬銀甲豪氣衝,勇武殺退兵百萬,將門虎子千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