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我從不見人。”冷酷的聲音沒有起伏。
林助理此刻隻有一種心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他被迫無奈隻能上來請這位恨不得住進死人墓的高家二公子。高維然給他的任務,分明就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
“二少爺,求求你了,為了林叔,你就下去吧。”林助理一把年紀,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緩聲乞求。
“林叔,他不會怪你,他知道我是什麽脾氣,你去吧,讓人把晚餐送上來。”隨後的死寂仿佛逐客令。
林助理退出房門,一臉愁容。
高維然看到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就知道結果,這一切其實早在高維然意料之中。隻是他偏偏就不斷的嚐試,成敗結果他並不在乎。這個小兒子從來都不給他麵子,而這一次他希望兩個兒子好好認識一下許諾,他有他的打算,他轉目看看高朗。
許諾覺得高家的氣氛確實怪異,這個家沒有女主人。三個男人的家庭,可以從眼前這座房子一目了然。奢華考究,又十分簡潔,硬朗,少有暖意。
大概也隻有高朗的臉上還有溫度吧?她並沒有感到意外,有人提前幫她做好了關於高家的攻略,高家的一切她也算知道個大概。現在,麵對這個養了她二十三年的人,她不知道她該扮演天使,還是惡魔。
高朗看見林助理痛苦的臉,也猜到了結果,忙笑著打圓場,“爸,小諾剛回來,又進了醫院,應該疲於應酬太多人,我們先開飯吧,也好讓小諾早點休息。”
高維然知道沒有更好的台階下了,默不作聲地向餐廳走去。
林助理感激地看著高朗,高朗經過他身邊時拍拍他的手臂。對於這些細微的動作,許諾了然於心。在英國她主修語言,因而她是精通四國語言的高級翻譯官。她選修的學科是心理學,尤其是行為分析,這讓她對細節格外敏感和留意。
高朗和許諾一同隨著高維然在餐桌前坐下。許諾看著那些精致的中國菜一一端上來,竟有些悵然,身為一個中國人,她隻在英國的中餐館裏吃過為數不多的中國菜,那裏菜品少的可憐,眼前這五顏六色的美食真的都能吃麽?她的肚子並沒有為她這張端莊恬靜的臉爭氣。
“小諾,英國的飲食可大不如中國,家裏的廚師也是星級大師,你快嚐嚐。”高朗極親切,溫和地笑容總是輕易地掛在臉上,許諾抬眸看他時,他的目光坦**,應該是個正人君子。
自從遇到高朗,她一直在觀察他,因為她知道,在未來的生活中占有極重的分量,而那位二公子……許諾一時失神。
高維然附和,溫聲說道:“是啊,餓了吧?”
許諾牽唇一笑,“是餓了。”便拿起筷子。
眼前漂亮的菜式對這個在英國二十三年的女孩兒來說十分陌生,但她並沒有大驚小怪,一一品償後,微笑著點頭,似在讚許,高維然和高朗相視而笑。
“小諾的心髒怎麽了?”高朗想起剛進門時父親欲言又止的話題。醫生的本能讓他不得不問,見維然麵色凝重地垂著眼瞼,無動於衷,高朗識眉眼地暗忖是否自己多言?在父親麵前他一直很有分寸。
許諾放下筷子,輕描淡寫地對高朗說:“先天性心髒病讓我吃了許多苦頭,這一次的長途飛行,大概是它吃不消了,消極怠工。”
話音落地,高朗不禁再次仔細端詳眼前這位比他小五歲的女孩兒,這女孩子的心裏承受能力超出他的想像,就她剛剛的一番話,臉上和眼底的平和,沒有一點嬌柔造作,與許多患者大相徑庭。
“不過,我已經習慣和這顆殘缺的心髒相處,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事。謝謝高伯伯這麽多年來的關照,我想用……用無法計量的生命來償還您對我的培養的恩情。”她仍然笑得那麽自然,就像今天和煦的春風。
她的臉美得像瓷雕,這樣形容並不僅僅是因為她五官標致,更是因為那張臉上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冷淡和平靜,總是讓人覺得不該是她這樣的年齡該有的氣質。僅僅因為她是孤兒麽?高朗凝視著那張臉時竟然有一絲恍惚,分不清真實與夢幻。
“你說的是什麽話?養好身體,我不需要你的回報。”高維然低沉的聲音喚醒差一點迷失的高朗。
高朗回神,收回目光,不知自己剛才怎麽了?像是被催眠。
“是啊,養好身體,至少你在一個醫學世家,不會有事的。”高朗應和父親。
許諾燦然一笑,為何她笑得如此燦爛,又讓人覺得清冷呢?高朗沒想到,這個女孩子讓他有那麽特別的感覺,這感覺即讓他想一探究竟,又望而卻步。
“請兩位放心,我沒有那麽脆弱。”許諾又笑了。
與其說她在笑,不如說那是一扇奇異的門,她每笑一次,都能攝走人的魂魄,高朗知道那不是所謂的女人吸引男人的感覺。
一頓晚餐在玄妙的氣氛中吃完。高維然讓負責家務的阮阿姨帶許諾去她的房間,高朗隨著父親到書房。
“真是個特別的女孩兒。”高朗回憶吃飯時自己的感受,對父親說道。他見過許多病人,不乏意誌堅強者,隻是許諾為何令他有不同的感覺,他自己也是莫名其妙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高維然不想讓下一代牽進過去故事裏,他由衷的希望他們這一代可以有新的開始。隻是他沒有想好該怎麽安排許諾,他曾想讓他的一個兒子娶許諾。但他不知道這個想法是否是對的。
高維然以為高朗在誇許諾的美貌,“是個不錯的孩子,隻是身體差了些。”他看看自己的兒子,總不能讓他們來承受一切後果吧?不由得心頭暗歎。
“我是說,她並不是個普通的女孩兒。”高朗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至少現在他還沒有想清楚。
“好了,你也早些休息吧,醫院裏每天都有很多工作,不得閃失。”高維然打斷了高朗,他不想讓高朗知道太多,那意味著什麽,是他最不願回憶和深想的事情。
高朗聞言收神,和高維然告了晚安就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從此,高宅多了一個女人。
許諾被阮阿姨引領,阮阿姨負責高宅細務,在三樓盡頭有一間很大的房間停下。
“許小姐,這是你的房間,院長早就讓我們布置一新,你看看還缺少些什麽?我馬上送過來。”阮阿姨和藹可親地看著許諾說道。
許諾出生就沒了媽媽,見到這個年紀的女人,她不知該如何形容那種感覺,這讓她不會與這個年紀的女人相處。麵對阮阿姨時,她保持不住那份淡定從容,反而有些局促不安,她在心裏警告自己,不能讓這種感覺成為她日後的軟肋。
“沒,什麽也不缺,謝謝您,我想休息了。”許諾背對著阮阿姨把話說完。
“那許小姐休息吧,有事你可以隨時叫我,房間裏的電話直接通向我的房間。”阮阿姨退出房間,隨手關上房門。
許諾腦海裏是今天所有人細枝末節的動作痕跡,神態,電影片斷般回放,那雙柳眉輕攏,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