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一度很尷尬, 可事實上尷尬的隻有葉沐一個人。

嚴潤氣定神閑,林遇眼裏帶笑,葉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忽然感覺到林遇正在被嚴潤逐漸帶歪。

大概是看出來葉沐的心情, 片刻後, 林遇說去洗手間, 算是給葉沐留足了“手撕”嚴潤的時間。

這不,林遇前腳剛走, 葉沐就在桌下用力踹了嚴潤一腳。

嚴潤“嘶”了一聲,小腿骨是真的疼:“你幹嘛!”

葉沐:“你幹嘛?!”

嚴潤揉著腿說:“瞧你那一臉做賊心虛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送過我們綠帽子。”

真是越說越難聽了。

葉沐壓低了聲音叫道:“嚴潤你是不是有病啊,要絕交直接說!”

葉沐話落, 就要起身。

嚴潤連忙將她按住:“好好好,是我的不對。”

葉沐甩開他的手, 閉上眼又深吸一口氣, 一堆說辭自腦海中略過。

可就在她準備撂狠話, 撂完了就將嚴潤拉黑的時候, 嚴潤卻先一步開口:“剛才是我過分了, 但我也是為你, 為林遇好。”

多大臉。

葉沐睜開眼:“你去照照鏡子吧。”

嚴潤笑了下,沒再耍嘴皮子:“你相信我,我隻有這麽做, 才能出你最想要的結果。瞧見沒有, 林遇人家半點沒介意。你不是要和林遇做朋友嗎, 那你就得聽我的。反正惡人都我來做, 嘴欠的都是我。”

葉沐沒接茬兒, 隻是將臉別開。

她的表情看上去依然很冷,但情緒已經比剛才好了很多,起碼沒有那麽氣了。

嚴潤今天的確很反常,但話說回來,林遇的表現也與往日不同。

有些事明擺在眼前,如果大家對過去的糾葛都避而不談,就算表麵再平靜,心裏也難免會尷尬。

為了不讓自己經常處在這種尷尬當中,就會盡量避免日後的接觸,時間久了,就會越來越生疏。

就像她和林遇第一次分手,他們說好了做朋友,可結果呢,也隻是比陌生人好一點,最多就是個熟人。

而現在有了嚴潤的攪局,加上他三不五時的撩閑,似乎已經逐漸將附在表麵的“尷尬”剝離了。

嚴潤又道:“雖然我沒問過林遇,但我感覺他心裏已經翻篇了。他能釋懷,你應該感到高興啊,這樣你就能少背負一段感情債,少遭一點報應。”

真是……

葉沐氣剛消,又被這話刺激了一下。

葉沐:“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嚴潤:“這是話糙理不糙。你多向我學學吧,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葉沐:“……”

嚴潤笑了下,隨即起身:“我先去買單。”

葉沐就留在桌前。

不會兒,林遇回來了,坐下來笑問:“嚴潤呢?”

葉沐:“結賬去了。”

林遇“嗯”了聲,剛好葉沐看過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兩人目光對上,葉沐臉上寫滿了“抱歉”,林遇卻笑道:“你要是再這種表情,會讓我覺得你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一直都沒讓我知道。”

葉沐又垂下眼,歎氣:“我的確想說‘對不起’,嚴潤他,一直都這麽不是東西……”

林遇接道:“你不是他什麽人,我也不是,你不用因為他跟我道歉,我也沒有介意他的說法。既然都是朋友,就不要厚此薄彼,讓我覺得我和嚴潤的分量不一樣,你是在偏心。”

葉沐:“我不是這個意思。”

林遇:“那就行了。朋友之間互相開個玩笑很正常,沒必要斤斤計較。”

葉沐觀察了林遇片刻,見他好像真的沒介意,還很輕鬆,她這才鬆了口氣。

接著葉沐也笑了:“好吧,是我大驚小怪了。”

然後她說:“嚴潤平時有點不著調,關鍵時刻還是有點作用的。但你要小心,別被他帶壞了。”

林遇:“我倒覺得他性格挺好,我在這個城市,能說上話的朋友也就隻有你們。”

葉沐沒接話。

人與人的相遇、相處、相知,都是緣分,做不成伴侶,做朋友也好,隻不過是在彼此人生中換一個角色,心裏仍有對方的一席之地。

有心意在,外在形式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葉沐將杯子裏最後一口咖啡喝掉,問了句:“他怎麽還沒回來。”

林遇也朝款台的方向看,卻不見嚴潤。

這時,他手機響了。

翻開微信一看,是嚴潤發來的:“談好了就出來吧,別讓我一個人在外麵罰站。”

林遇遞給葉沐看,隨即說:“走吧。”

葉沐跟著起身。

果然,嚴潤就站在餐廳門口的太陽傘下,雨早就停了,他見兩人出來,咧嘴笑了。

葉沐白了他一眼,轉身問林遇:“你去哪兒?”

林遇說:“我得回公司。”

嚴潤接道:“我得去見客戶。”

葉沐:“我要回家,改天再見。”

三個人又相視一笑,各自轉身,走向不同的方向。

……

本以為這篇就這麽揭過了,誰知在葉沐上車之後,又發生了一點小插曲。

嚴潤從三人小群裏冒了出來:“你還沒回答我那個問題呢,最近感情生活怎麽樣?哦,不是我要問的,是我有個朋友想知道。”

林遇跟著說:“我也有個朋友感到好奇。”

葉沐不禁笑了。

她回了六個點,然後說:“我最近風平浪靜,但我有個朋友有點情況,不如你們給分析分析?”

嚴潤:“哦,勉為其難。”

林遇:“洗耳恭聽。”

葉沐:“是這樣的,有一個公事上的合作夥伴,最近他剛恢複單身,就對我這個朋友發出‘邀請’。他們都沒打算走長期路線,就是短期玩玩,彼此也有共識。但問題是……”

問題是什麽呢,葉沐一時也說不清。

嚴潤這時說:“那有什麽的,短期調劑品,不要白不要。”

林遇:“如果雙方都想清楚了,就是時間和精力問題了。願意就來一段,不願意就說清楚。”

葉沐半晌沒接話。

直到嚴潤問:“怎麽,你那朋友沒想清楚?不應該啊。”

林遇:“或者再給自己點時間。”

葉沐:“嗯。”

聊完這篇之後,葉沐沒有再深究這件事。

畫廊裏近日客戶較多,她幾乎整個白天都在談價格談藝術,晚上回到家腦子都在發脹,就隻想躺平挺屍,什麽都不想。

哎,沒生意的時候,她閑得慌,生意多了,又累得慌,大概也就隻有數錢的時候才會覺得開心吧。

……

幾天後,蕭固又出現了。

開始隻說是路過,到畫廊休息一會兒,後來葉沐就抱著目錄過來了,說多欣賞一下藝術,陶冶情操,也是一種休息。

就這樣,蕭固翻了幾分鍾。

葉沐一直在旁邊講解。

直到蕭固問:“這個月沒生意?”

葉沐搖頭:“簡直好到爆,但誰也不會嫌錢多呀。就算你不買,給點意見也好。”

蕭固:“你這麽專業,還需要我給你意見?”

葉沐:“我是專業,但沒你精,而且我當局者迷,對簽約的藝術家都戴有濾鏡,我想聽聽客觀的看法。”

話落,葉沐就給蕭固倒了杯咖啡,一臉微笑的瞅著他。

蕭固喝了咖啡,便開始講解,並將畫廊簽約的藝術家分成三個類別:

第一類是賺錢的,但藝術性欠缺,欣賞門檻低,但勝在市場更廣些,就算對藝術的理解再淺薄的人也能看得懂,這樣的人才畫廊一定要多養幾個,因為他們能奠定穩固的經濟基礎。

第二類就是既能賺錢,又能兼顧藝術的,隻是兩者都不太極致,適合一些對藝術有些了解的客戶,讓他們能獲得一些滿足感。

第三類就是藝術性比較強的,可惜看懂的人少之又少,而這一點難以避免。高處自然冷,低處自然熱鬧,當然也會有看不懂卻又喜歡裝懂的人,跑來給一些“意見”。多一些這樣反對的聲音反倒是好事,如果人人都說好,人人都追捧,那反而是一種變相的“貶低”。

接著,蕭固將現有的藝術家分別歸到這三類中。

葉沐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說:“的確,如果誇獎的都是一些短視、淺薄的人,那也沒什麽可高興的,他們既能將你捧成神,也能將你踩成泥。”

蕭固似乎看出點什麽:“你好像話裏有話。”

葉沐這才說:“陸晟現在就處在從第二類過渡到第三類的階段,他倒是很堅定,我心裏卻不踏實。”

蕭固半晌沒言語。

葉沐問:“你的看法呢?”

蕭固說:“如果我是你,我也會為難。上升到第三類,藝術價值固然會提高,但經濟價值會降低。”

而經濟價值是直接和收入掛鉤的。

葉沐:“如果是從他的角度看呢?”

蕭固:“從他的角度,這一步遲早要走,其實兩年前陸晟就有這個勢頭了,我也感覺到他當時還有點猶豫。這個決定不好做,但既然他做了,就說明他已經想明白了,既然想明白了,創作思維自然會跟著改變。再說他在這方麵內心驅動力極其強大,你能跟他講明利害關係,但你改變不了他的思維。”

葉沐沒接話。

如果是大學時期她和陸晟還在一起時,他的這番決定她必然雙手讚成,還會轉過頭幫他去說服葉之鳴。

可現在,位置變了,立場變了,人的想法自然就變了。

其實她知道自己阻擋不了陸晟,這是他為自己選擇的軌道,他很堅定,也很執著,不會因為別人自以為是真理的指導和建議就輕易改變自己的人生。

葉沐問:“如果我說,我現在正在嚐試培養替代品,用來填補陸晟原來的位置,並將這個人打造成新的頂梁柱,你怎麽看?”

蕭固搖頭笑了。

葉沐:“你笑什麽?”

蕭固:“其實你已經決定了,何必還問我。我想你現在最顧慮的,是陸晟的觀感。”

是啊,她是決定了,這件事也跟葉之鳴通過氣,畫廊要生存,不可能由著原來的頂梁柱轉型而什麽都不做。這就和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的道理是一樣的。

說句不好聽的,如果陸晟有一天出了意外,或是突然解約,那畫廊怎麽辦?

就像蕭固所說,她現在最在意的還是和陸晟的情分。

葉沐:“我想,陸晟應該已經看出來了,但他沒問過我,我也沒說。”

蕭固卻不認同:“他看出來是一回事,你的態度是另外一回事。這層決定雖然現實,但坦誠一定會比隱瞞來得好。你在感情上一向豁達,生意場上怎麽開始瞻前顧後了?感情歸感情,利益歸利益,混為一談,到最後可能會既傷人,又傷錢。”

前麵一句話聽著有理有據,可後麵那句麽……

葉沐眨了眨眼,撐著頭看他。

蕭固:“怎麽?”

葉沐揚起笑:“你話裏有話啊,蕭總。現在到底是誰混為一談呢?”

蕭固也笑了:“我想了幾天也沒想明白,你在想什麽。”

葉沐:“是啊,我的心思很難猜哦。”

蕭固:“的確,我需要解惑。”

幾秒的沉默。

葉沐問:“晚上有空麽?”

蕭固微怔,隨即說:“可以有——原本的局我可以推掉。”

葉沐漫不經心:“哦,用什麽理由呢?”

蕭固麵不改色:“身體不適。”

葉沐笑出聲:“那好,晚上見。”

話落,葉沐站起身,拿起目錄準備走。

蕭固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笑意漸深:“我叫助理來接你。”

葉沐回頭,點了下他的鼻尖:“不用了,我晚上要見客戶,等結束了我再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