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剛一上班,駱垣就給任之良打了招呼,說要請市委的甄書記一塊兒坐坐。讓他安排一下。
任之良稍稍征了一下,馬上就鎮靜下來。他想,這個駱垣也真會出難題,局長徐樹軍剛剛外出,他就要請客,不知他的腸子裏又有什麽鬼點子了。他是副職,不掌管財務,讓自己有點為難,但他請的是市委領導,就讓你這個當辦公室主任的不敢說半個不字。此其一。其二,駱垣要請的甄書記,就是市委副書記甄恪。這位甄恪,任之良見過麵,但沒有近距離接觸過,聽說有點不好伺候。此人是幾年前從本省的另一個市調過來的,剛進天龍市的門,他就演義了一段頗具神秘色彩的故事,這個故事至今還在機關上流傳,誰想起來都有點不可思議:他來天龍市報到,事先沒有給天龍方麵任何消息,隻在臨出發時,給天龍市委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已經出發了,乘的是某某次列車,幾點到達天龍市。僅此而已,再沒有一句多餘的話。秘書長看了電話記錄後,立馬就傻了眼,他想,如今這領導調動,大都是迎來送往,車接車送,誰都習以為常了。
這位可好,獨出心裁,坐火車獨自趕來了。他在機關工作了二三十年,還從來沒有遇到過自己坐火車來上任的市委副書記。但不管你遇沒有遇到過,事情已經發生了,從彼市到本市,區區幾百公裏,坐著火車,說到就到。怎麽辦呢,秘書長一時拿不定主意,就去請示市委書記鍾潤生,不料鍾潤生輕鬆地說:“這沒有什麽,要是在戰爭年代,幹部調動之事,上級一聲令下,扛起行李就走,哪裏還有迎來送往這檔子事呢。甄書記既然是乘火車來的,到火車站接一下站不就可以了嘛!”
於是秘書長組織人馬,急急忙忙地趕到火車站等候,心想這位書記如此廉潔,大概是位好伺候的主。
秘書長率部提前進入月台,因為沒有約定接站,秘書長又沒見過甄恪,隻從側麵打聽到他的一些外貌特征,就指示下邊的人注意,車一到站,隻要看到這樣特征的人,都要主動前去詢問。
甄恪乘的這趟車到站後,在此站下車的人不多,他們很快就發現了秘書長描繪的、具有甄恪特征的人,此人提個大皮箱,徑直向出站口走去。秘書長急忙跟過去,問:“請問,您可是新來的甄書記?”
那人含含糊糊地“哼、哈”了兩聲,不理不睬地徑直出了車站。
秘書長不能確定此人是不是就是甄書記,他吩咐其他人繼續注意下車的旅客,自己緊跟著那人出了站,他又小心地問了句,伸手要接那人手中的皮箱,那人又不知可否地“哼、哈”了兩句,叫了輛出租車,上車走了。
秘書長趕忙折轉回車站,此處已經車去人空,料想剛才那位“哼哈”先生無疑就是新來的甄書記。
當他率部回到市委大院,甄恪剛從出租車上下來,提著皮箱往辦公樓上走呢。
他望著甄恪上樓的背影,輕輕地搖搖頭,又擺擺頭,一句話也沒說,就去到鍾潤生那兒複命。而這位副書記留給他的這個噱頭,至今仍令他難以釋懷。
秘書長都難以釋懷,任之良就更加難以釋懷了。由他來接待,不知還能不能演義出更加神秘的故事呢!
按照駱垣的旨意,任之良到駱垣經常光顧的 “君來順”大酒店去訂座。任之良第一次到這裏來。他留意了一下,這是一座外表很普通的酒樓,普通得連牆體都沒有包裝,紅磚完**露在外邊,被風雨剝蝕得有點寒酸。他進了樓,樓內卻裝飾素雅,有古有今,古今結合,令人耳目一新。一樓前廳正中,是用天然石塊壘成的假山,上麵長滿了綠色的苔蘚,假山下麵是一水池,水池左側裝有一仿古水車,水車緩緩旋轉,車出的水輕輕地灑在假山上,再從假山上緩緩流入水池。水池裏放養著一些名貴金魚和錦鯉魚,看上去五顏六色,賞心悅目。
上了樓,曲曲折折的走廊裝飾得古香古色,兩旁包間的門也很有講究,藝術味很濃,門楣上麵,均以牡丹、桂花、春蘭、秋菊等名花命名。進了包間,其內寬暢明亮。一麵是寬大的玻璃窗,其餘三麵,以木製的字畫裝飾其上,顯得古樸典雅。屋頂上的巨型吊燈、豪華的桌飾和空調吹出的絲絲涼氣,則透著現代化的氣息。樓內樓外,反差如此巨大。任之良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真人不露相吧!
任之良點好了酒菜,吩咐大堂經理,接待的是位大人物,一定要搞好了。大堂說沒問題,又問任之良,找不找小姐。任之良想了想,說,要找就找兩個靚和一點的。大堂又問,小姐們陪不陪飯了。任之良猶豫了片刻,說,先把人找好,客人來了再說吧。
過了一會,客人到了。主賓甄恪是位矮胖矮胖的中個兒男子,神情泰然,和顏悅色。他和任之良握握手,就被駱垣讓著坐在了上席。他的左邊是駱垣,笑容可掬,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右邊是甄恪的秘書,此人看上去三十出頭,濃眉大眼,一副謙和的樣子。
如今這請客,坐座位是很有講究的,一般情況下,主人坐主席,主人對麵不是辦公室主任,就是財務科長,總歸這是埋單的位子,別人都避著那個位子的。如果主賓地位比主人高,則主賓坐主席,主賓兩側按地位高低依次往下坐。司機們都是人精,自然知道坐在哪裏。甄恪的司機老方和局裏的司機小黃,分坐在駱垣和秘書兩邊,任之良坐在他倆中間,正好麵對駱垣,可以察眼觀色,隨時指揮服務人員倒茶添酒上菜什麽的。
主賓落座後,駱垣鄭重其事地把在座的客人又介紹了一遍,任之良禮貌地和甄恪以及他的秘書、司機一一握手,說了句客氣話,便不再說什麽了。
此人到底有舍神秘之處?任之良打量著甄恪。
菜上齊後,駱垣端起酒杯,站起來說:“好長時間沒和甄書記一快兒坐坐了,今天甄書記賞光,給了我這麽大的麵子,啥話都不說,我給你給你敬上這杯酒,一切都在杯中了。”
甄恪端起酒杯,在嘴邊碰了碰,算是喝了。駱垣就要甄書記再喝點,甄書記點點頭,哼哈了哼哈,駱垣就說,和甄書記交流得少,不知深淺,就隨甄書記的意吧。
駱垣連敬了三杯,任之良敬,甄書記仍然用嘴碰碰酒杯,並未進酒。主人敬完,甄恪站起來,說給大家敬個酒,這些年來,全仰仗大家的支持還主請大家多關照之類的話,又把酒杯碰碰嘴,示意大家喝下他敬的這杯酒。任之良注意到,在整個就餐期間,任誰敬酒,他都要端起酒杯跟你碰,之後湊到嘴邊意思意思,整個宴罷,當初斟的那杯酒,還是那杯酒,滴酒未下,但他從未說他不喝酒或不勝酒力之類的話,可見社交場所功夫非同一般。
這樣把酒換盞了一陣,宴席漸漸接近未聲。駱垣給任之良使個眼色,對甄恪說,你稍坐會,我去去就來。於是他和任之良上了樓,等在那裏的毛貓走過來,趕忙靠上去,嗲聲嗲氣地說:“駱哥,好久沒見了,又跟哪裏的好上了,把妹妹我給忘了?”
“想駱哥了,是吧?”
“是呀,這還能有假。”
“哪裏想了,怎麽證明你想駱哥了?”
毛貓湊上去摟住駱垣的脖子,在他的臉上狠勁地親了一下,說:“就這裏想你了,還不夠呀?”說著就要拉他進包廂,駱垣拍拍她的屁股,說不行不行,你還另有任務呢。接著又和她耳語了幾句。這時,另兩位小姐也湊過來了,駱垣一一過目後,就回到餐桌上。
飯後,駱垣說,任主任還有個安排,請甄書記賞光。甄恪的秘書和兩位司機很識相,找了個借口,先後出去了。甄恪決意不去。品怡洋就說,就在這樓上的歌廳裏跳跳舞,沒有什麽不健康的。甄恪又推讓一番,見纏不過駱垣,很不情願地上了樓。進了舞廳。他們在舞池邊的椅子上剛一坐下,小姐們就圍上來了。甄恪見狀,有點不安,他說:“你們這是搞得什麽名堂?”
駱垣就說,這是本部門下屬單位的女職工,不是社會上不三不四的女青年。甄恪有點不信,站起身就要走,駱垣指著毛貓,對她說:“你給這位先生說說你是哪個單位的。”
毛貓就說:“駱局長,你怎麽連你手下的職工都不認識了呀?”
駱垣就對甄恪說,都是單位的女工,不會假的。甄恪矁一眼毛貓,就信以為真,不好再說什麽了。音樂響起以後,毛貓就上來請甄恪跳舞,甄恪摟著毛貓下了舞池,不一會就配合得天衣無縫,跳得十分滋潤了。任之良心想,這位新來的副書記,不僅會演故事,看來舞也跳得不錯呀!
跳了一會,甄恪要走了,駱垣客氣了幾句,也就沒有堅持,送他下了樓。上樓之後,他把毛貓叫到一邊,悄聲問她,先生正在興頭上,為什麽要走?毛貓說,先生的興趣轉移到下邊了。駱垣就說,那你怎麽不跟上去呢?毛貓說,誰來結帳呢,你得說句話呀!駱垣就在毛貓的額頭上戳了一下,掏出煙盒,撕下一片紙,迅速地在上麵寫下一個地址,遞給她,讓她快去。毛貓到了樓梯口,又折回來,問駱垣,是一次還是一晚,能結多少?駱垣又好氣又好笑,對她說,我的姑奶奶,這個都好辦,你去就是了。毛貓就又回頭走了。
這時,先前陪著駱垣跳舞的小姐挽住他的胳膊,一起進了包廂。另一位走到任之良跟前,任之良笑笑,說:“你的任務完成了,你可以走了。”
小姐說:“怎麽,你要換小姐了,我哪點不好?”
任之良笑笑,說:“你別誤會,我是想下去透透風。”那小姐還想說什麽,任之良就說,“你的台費我會給你結的,你去巴台上結就是了。”
他這樣一說,那小姐再沒有說什麽,衝他笑笑,就去巴台上結她的台費去了。
任之良坐在大廳裏,百無聊賴。這裏燈光閃爍,正麵台子上麵,樂隊正在演奏一首流行歌曲,有幾對男女步入舞池,摟摟抱抱地跳在一起,跳得十分蹩腳。大部分客人坐在舞池兩旁的台階上,嗑瓜籽、喝啤酒、聊天什麽的。
不一會,陪駱垣的那位小姐從包廂裏跑出來,朝任之良這邊走過來,坐到任之良的對麵。任之良問她:
“你不好好陪著先生,跑這裏來幹什麽?”
那小姐說:“那先生有病,本小姐失陪了。”
“為什麽?”
“他咬人。”
“真的?咬你哪裏了?”
這時駱垣也出來了,他坐到任之良旁邊,笑嘻嘻地看了小姐一眼,那小姐一臉怒氣,沒有理他。駱垣馬上變了臉,怒氣衝衝地說:“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哼!”
任之良說:“好了好了,她不願陪你,我另找一個不就行了,何必生這麽大的氣!”然後把他拉起來,“你先回你的包廂去,我很快就去落實。”
駱垣罵罵咧咧地站起來往包廂裏走,回頭對任之良說:“要找就找個大方點的!”
任之良說:“知道了。”
駱垣的小姐很快就落實了,是個“大方一點的”,小姐一上來,拉著駱垣就往包箱裏走。駱垣剛一坐下,她就坐在駱垣的腿上,抱著脖子親上了。不一會,他們出了包箱,上了三樓,在三樓上,走過一段狹長的樓道,七拐八拐拐到了一處地方,小姐開了門,打開燈,粉紅色的燈光照在屋子裏,一股香味撲麵而來。小姐把駱垣讓進去,屋子裏有一張小床,**隻鋪著一條白色的床單,此時在燈光的映照下,粉紅粉紅的。床頭邊是一對簡易沙發,夾在沙發中間的小茶幾上放著香煙、安全套和**,吃的抺的都有,方便得很。
床那邊是用木板製作的淋浴間。坐了片刻,小姐問洗不洗身子了。駱垣說洗什麽呀,天天洗呢。說著就把小姐抱起來放到**,開始脫衣服。小姐閉了眼,輕輕地喘著氣,一副可人的樣子。駱垣脫了衣服,不知怎麽的,在這節骨眼上,他突然想起了妻子王一丹,不知此時的妻子,正躺在誰的**,對著哪個男人喘氣呢。他在心裏罵了句婊子,就像泄了氣的皮球,從**滑下來,癱坐在沙發上。
小姐吭唷了半天不見動靜,翻起身,坐在沙發扶手上,摟著駱垣的脖子,用嘴在他的身上蹭。駱垣覺的火辣辣的,蠢蠢欲動了。他閉了眼,在朦朦朧朧中看到王一丹在別人的身子下麵扭動著,呻吟著。那玩藝兒猛地硬朗了起來,渾身臊熱。他轉身將小姐抱上床,就動作起來。
任之良沒有回舞廳裏去,那裏的空氣太汙濁了。他在一樓大廳的沙發裏坐下來,坐了一會兒,有人在他前麵的茶幾上放了一杯茶,他抬頭一看,原來是大堂。他說了句謝謝。大堂客氣了一句,問他怎麽不在上麵玩了。他隨便應付了兩句,大堂坐到他對麵的沙發上,對他說:“看你一個人冷冷清清的,我陪著你說會兒話吧。”
任之良笑笑,說:“你忙就忙你的去,我一個人坐會,等那位先生出來,我們就回。”
大堂說:“那位先生不會很快下來的。”
任之良問:“為什麽?”
大堂說:“她常來這裏,我知道他的‘消費’習慣。”之後她說,“我給你說個故事,有天,恒昌縣上去了一位領導,陪侍這位領導的是縣上某局的局長,因晚上要活動,局長就對老婆說了晚上回來可能很晚的話。局長的老婆是從農村來的,不懂這些,就說吃呢吃了,喝呢喝了,什麽活動還非要在晚上。局長說了個似是而非,不料老婆非讓他說個明白不可,不然就不讓他出去。局長隻好把事說清楚了。局長老婆就說了,‘這種事擱在過去,是偷偷摸摸幹的,唯恐叫別人知道了,如今這事,不僅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幹,還要人去陪著。活了這麽大歲數,聽過陪吃陪喝的,還沒有聽說陪這事的。’你說她說得多精辟呀!”
任之良笑笑,說:“你可真會編呀,該去當作家,當這個大堂經理,真是屈才了。”
大堂也笑笑,笑得十分好聽。任之良抬眼望著她。心想,她不可謂不美,細細的眉,天然的,看不出一點描畫的痕跡;眼睛一閃一閃的,在明亮的燈光下,透著一股靈氣;端莊秀氣的鼻子,有棱有角;說起話來,絲絲入耳。白淅的臉龐在彩燈的照射下,光彩照人,令人愛憐。
大堂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就說:“來點啤酒如何?”
他說:“行。”
大堂走過去在巴台上拿了啤酒和杯子,走過來重新坐下,起了酒瓶,倒了兩杯,端起杯子,示意任之良也小姐也端起來,他便端了起來,和她碰了一下,她說了聲謝謝,喝了一口。她放下杯子問任之良:“那個胖子是市委的甄書記,是吧?”
“請原諒,我不能告訴你。”
“不用你告訴,毛貓會說的。”
“毛貓是誰?”
“就是陪甄書記的那位小姐呀。”
“她很大方,是吧?”
“不僅大方,而且很會來事。”
“是嗎?依我看,那丫頭八成不識字的,有什麽本事?”
“我可以肯定地說,用不了多久,她也許就成為你的同事呢!”
任之良一臉愕然,望著大堂,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不信?”
“也許,在這個世界上,什麽事都可能發生。就是毛貓作我的上司,都沒有什麽不可能的。”
“對,因為她懂得交換。盡管她沒有文化。”
他倆就這樣聊著,時間飛快地過去了。任之良感到,她受過很好的教育,文化功底十分深厚,對這個世界和人生有自己獨特的見解。於是他忍不住問道:“冒昧地問一句,你是學什麽專業的?”
她呷一口啤酒,抿嘴一笑:“我也不告訴你。”
任之良啞然失笑,說:“你還真會報複人呀!”
她說:“這不叫報複,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倆就這樣聊著,時間飛快地過去了。一會兒,駱垣和陪他的小姐也出來了,任之良就要上前去,卻被大堂笑著拉住了。等駱垣出了門,她才對他說:“這下你也可以結賬走人了。”
任之良結了賬, 大堂遞過來一張名片,交給任之良說:“我想我們還會見麵的。”
任之良接過名片,看了一眼,說:“有可能,山不轉水轉,不定哪天就碰上了。”說著和她握握手,道了再見,出門攔了輛出租車,坐上去,一溜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