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林星柚的事先提醒,溫瑾澤顧不上手邊所有工作,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守在老夫人床前盡孝。
第一天老夫人精神很不錯,拉著他的手反複說他小時候的趣事。可到了第二天,老夫人的情況突然直轉幾下,原本紅潤的臉色變得灰敗,氣息也隻剩遊絲一線,徹底打消了溫瑾澤心底最後一絲僥幸。
“奶奶,該喝藥了,我喂您。”
老夫人悠悠轉醒,在林星柚的伺候下喝了一碗參湯,精神頭肉眼可見地好了些。可林星柚和溫瑾澤都知道,這不過是參湯帶來的假象。
“星柚丫頭你先出去,阿......阿澤,奶奶有話要對你說,你過來。”
溫瑾澤上前:“奶奶,您好好休息,什麽都不需要操心。”
老夫人搖了搖頭,努力坐起身,背挺得筆直,堅毅的薄唇緊緊抿著:“阿澤,你跪下。”
“奶奶我這一生不說見過多少大世麵,至少也算經曆過風風雨雨,哪怕現在就死了,也沒有遺憾,隻是還有些話要交代你。”
“奶奶!您別說這種話,您......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溫瑾澤跪下,膝行到床頭,緊緊拉住她的手,眼眶微紅。明明行將就木的是老夫人,他此時看起來卻比她更脆弱。
老夫人摸了摸他的臉:“傻孩子,你們以為可以瞞得過我嗎?長命百歲是哄那些昏了頭的老太太聽的,你奶奶我隻是老了,腦子還精明著呢。”
“是,奶奶一直是......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女人。”
“是啊,年輕的時候日子難過,要是不厲害點,怎麽護得住你,護得住溫家呢?”
老太太一邊摩挲著溫瑾澤的頭發,一邊目視遠方,仿佛回憶起自己年輕時的光景。
一聲鳥叫打斷她的思緒,老夫人收起臉上那股追思懷念的惆悵,正色道:“阿澤,你比你那不成器的父親靠譜,溫氏交給你,我很放心。”
“是,孫兒一定不負您所托。”
老夫人笑了笑,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淚:“你在工作上從來沒讓我擔心過,隻是我現在要囑托你的,是另一件事。”
溫瑾澤含著淚磕了個頭,聲音喑啞:“您說。”
“時家那個丫頭,不管是生還是死都和你沒有緣分,你強求不來。至於當年玄門滅門一事,你也莫要糾纏了。不管幕後黑手是誰,那人能憑一己之力屠如日中天的時家滿門,造成如今玄學界凋敝的局麵,就足以說明此人不簡單。你再糾纏下去,恐怕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老夫人虛弱地咳了幾聲,重新直起腰,目光嚴肅。
“阿澤,你答不答應。”
溫瑾澤放在膝上的雙手緊握成拳,半晌,才幹啞地說:“奶奶,靈雨一定還活著。”
“阿澤,你糊塗啊!時靈雨就算再好,和你也有緣無分,你找了她十多年,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難道還要再為她搭進另一個十年嗎?”
溫瑾澤卻發出一聲輕笑。十多年了,當年玄門至尊時家滅門時他還是個小孩子。自那天起,他也有十多年沒有聽過“時靈雨”這個名字了。這些年,他不敢思,不敢念,直到今日奶奶提起,他才發覺她的模樣在自己的腦海裏從未模糊過。
他重重叩首。
“奶奶,我不願騙您,也不願騙自己。隻要一天不找到她死亡的確切證據,別說十年,就算是三十年、四十年,我都會一直找下去。”
“好,好。”老夫人氣得雙手顫抖,聲音裏幾乎帶著血:“你是情種,你為她丟了性命都無怨無悔。可你想過溫家嗎?背後那人勢力深不可測,你是要拖著整個溫家去和當年鬥垮玄門的人爭鬥嗎?”
聞言,溫瑾澤又磕了幾個頭,一個重過一個,再抬頭時前額已有血色。
“您放心,我絕對不會讓自己的私事牽扯到溫家一絲一毫。就算有一天我遭遇不測,也必定會安排好合格的繼承人。”
“好哇,好哇。”
老夫人發出重重的一聲歎息,兩行清淚緩緩流下,閉上雙眼不再看他:“你長大了,我管不了你了。”
語氣不見埋怨,隻有對歲月無情的感慨和滄桑。
溫瑾澤低頭,一滴米粒大小的淚珠墜在地板上。
“忤逆長輩,下去,領家法吧。”
老夫人疲憊地擺了擺手,溫瑾澤沉默起身,出房門時林星柚正好看見他額頭的血跡。
“發生什麽事了?”
溫瑾澤搖搖頭,並不回答他。徑直讓人拿了根鞭子,重新跪在老夫人門前。
“十鞭,打吧。”
“等等,這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溫瑾澤,你這是做什麽?”
林星柚看見管家手上大拇指粗的鞭子,整個頭皮都發麻了,這麽粗打下去,怎麽都得皮開肉綻。
“不關你的事,我不敬長輩,應該受罰。”
“你......你和老夫人?不是,你們祖孫倆能有什麽隔夜仇,我......我去和老夫人說,這會出人命的。”
“攔住她,還不快打。”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耳邊已經傳來鞭子破空的聲響。
她回頭,不過才第一鞭,溫瑾澤身上昂貴的手工定製的西裝已經被打出了一道裂痕。
盡管如此,溫瑾澤仍覺不夠,嚴厲斥道:“用力!”
管家咬咬牙,下一鞭用上全部的力氣,長鞭深深卷入溫瑾澤皮肉,收鞭時濺起一串血珠。
短短兩鞭,溫瑾澤背後已是皮開肉綻。
可他卻要足足受十鞭。
林星柚不忍再看這種場景,閉上雙眼,隻憑兩耳計數。
整整十鞭,林星柚隻能聽見鞭子落在皮肉上發出的脆響,整個過程中他連一句痛都沒喊過,硬生生挨了下來。
十鞭結束,早早在旁邊等候的醫生圍上去給他上藥。林星柚壯著膽子悄悄看了一眼,隻是這一眼,已經足夠讓她觸目驚心。
大片的傷口縱橫在整個後背,破損的西裝浸滿了血,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