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淵之盟後,宋真宗以為四方太平,便開始驕奢**逸,大搞祭祀封禪活動。前期積攢的一點兒家業,消耗殆盡。加上丁謂、王欽若等人的慫恿,宋真宗開始了曆史上那些昏庸皇帝都樂此不疲的那一套。
其實,宋真宗本來不是這樣子的。他隻是性格優柔寡斷,做事拖泥帶水,如果沒有正直坦**的人對他進行正確的引導,他就會出現差錯,誤入歧途。這一點,李沆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當年,李沆還是宰相的時候,王旦是參知政事。李沆就經常對宋真宗說一些警醒的話,或者一些細小的事情,時刻防止宋真宗陷入懈怠中。當時王旦還不認可李沆的做法,李沆卻認為,以宋真宗的性格,一旦沒有人給他不斷灌輸憂患意識,他一定會產生奢侈放縱之念。尤其是邊患,一定要經常警醒他,讓他時刻保持緊張。(35)
王旦對此不以為然。李沆便對王旦說:“我們的官家年紀輕,應該讓官家知道國家運行的艱難之處。否則,血氣方剛的官家,便會注重聲色犬馬之事,進而大興土木或者興甲兵,祭祀封禪之事也就都開始進行了。如今我已近老年,這些事我看不到了,你作為參知政事,一定要不斷給皇帝灌耳音,讓他不要閑著,否則,我說的這些事就會成為現實。”
王旦當時並未在意李沆的話。或許在王旦看來,李沆著實太過謹慎了。可後來的事實證明,李沆的話簡直是預言。
接著,宋真宗便在眾人的簇擁中禦駕親征,並與遼國建立了澶淵之盟。
澶淵之盟雖然是城下之盟,但確實讓宋朝解決了邊境問題。宋真宗不再擔心邊患,開始打造所謂的太平盛世。這時候,寇準又被罷相。中央高層中,集中了王欽若、丁謂等人,宋真宗便開始了聲色犬馬的生活。
不久,王欽若便利用“城下之盟”這事,繼續大做文章。第一次他利用這事,把寇準趕出了朝廷;這次,他又將澶淵之盟說成城下之盟,激起宋真宗內心的愧疚感,進而鼓動宋真宗進行封禪祭祀。似乎這一招,對宋真宗屢試不爽。
有一天,早朝之後,王欽若便又說起了澶淵之盟是城下之盟,是宋朝的恥辱。宋真宗聽了這話後,就有些不高興了。宋真宗隨口說,如今宋遼已經建立聯盟,能有什麽辦法呢?王欽若便乘機對宋真宗說,若要洗刷這種恥辱感,隻有揮師北上,奪取幽燕地區。(36)而王欽若知道,宋真宗肯定不會再次舉兵攻遼。
果然,聽王欽若提議再次興兵,宋真宗當然不願意。即使這是一種恥辱,他也認了,若是再興兵,勢必會將兩國重新卷入戰爭的旋渦中,這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宋真宗對王欽若說,遼宋剛剛休兵止戈,現在再起兵攻打遼國,師出無名。這樣做,也會再一次將宋朝邊境的百姓卷入戰爭中。王欽若對宋真宗的回答,表現出一種無奈,仿佛他能深刻體會宋真宗的心情一般。
按照王欽若的說法,此時的宋真宗隻有一種抉擇,北上攻取幽燕地區。但是宋真宗不願意這麽做(37),王欽若表示自己也知道宋真宗體貼天下百姓,不願意起戰亂。
宋真宗問王欽若,難道除了攻打幽燕地區,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38)這時候,王欽若才吞吞吐吐地表示,還真有辦法。宋真宗聽他說有辦法洗刷這種恥辱,當下便來了興致。
宋真宗問王欽若,還有什麽辦法呢?王欽若說,既然官家您不願意再起戰亂,那就隻有一種辦法:封禪祭祀。宋真宗一臉的疑惑。王欽若便對自己的觀點進行了論證。王欽若說,如今之計,唯有封禪泰山,才能鎮服四海,向外邦宣示我們的綜合國力。(39)
對於封禪泰山這件事,宋真宗從未想過。盡管他在那些經史子集中讀到過不少這樣的事,但當這種事擺在自己眼前時,宋真宗還是表現出了驚訝。
封禪祭祀之事,可不是一般帝王能做的。唐王李世民沒有做,太祖趙匡胤沒有這麽做,父親趙光義也沒有這麽做,憑什麽到了他的手裏,便能封禪泰山?
不過王欽若的話,卻給了宋真宗一絲希望。
王欽若既然說出了這個事情,便說明此事具有可操作性。這讓宋真宗看到了一絲希望,但也讓宋真宗感到事情遠沒有想象中的簡單。王欽若說,自古那些帝王的封禪,都要出現祥瑞之事,才能封禪。(40)
王欽若這種循序漸進的談話,不斷吸引著宋真宗的注意力。這時候的宋真宗考慮的已經不是要不要封禪的事情,而是怎樣進行封禪的事情。
王欽若看出了宋真宗的疑惑,便對宋真宗說,這些祥瑞,也不一定都是上天降下的,古人封禪祭祀的祥瑞之事,很多都是人為的,隻要官家您相信此事,祥瑞也自會出現。(41)
宋真宗動心了。他沒有想過,自己有生之年,還能做這樣的事情。但是宋真宗有顧慮。他一直是一個顧慮重重的人,遇到封禪泰山這麽重大的事情,他當然不會輕易做出決定,他要得到多方麵的論證之後,才會付諸實際行動。
宋真宗顧慮的人是王旦。(42)王旦素來仁德,自從擔任首相以來,對宋真宗的很多決定都不折不扣地落實,而且從未在官場上招惹是非。他是宋朝繼李沆、畢士安之後的又一名相。宋真宗對王旦的依靠,絕不亞於對李沆和畢士安。
此時,王欽若提議封禪泰山,宋真宗已經心動,隻是有顧慮而已。他對王欽若說,不知道對於封禪泰山這件事,王旦覺得可不可行?王欽若一聽宋真宗這麽說,便知道宋真宗心裏遲疑的症結所在,當即表示,這個官家不必擔心,您不出麵,我去找王旦說。(43)
看著王欽若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宋真宗就默許了。
於是,王欽若便去找王旦傳達聖意了。
猶豫不決的宋真宗走出了宮門,在宮廷裏信步閑逛,同時也思考著封禪泰山這件事。他走著走著,便走進了秘閣。或許宋真宗潛意識裏是來這裏尋找答案的。所以,有意無意間便到了這個地方。
負責秘閣的人叫杜鎬,前文提到過。當時宋真宗親征回來之前,顧慮要不要大搞歡慶儀式,便追問杜鎬的意見,結果杜鎬建議要大搞特搞,以振國人精神,宋真宗便聽了他的建議。
這次,宋真宗又到了這個地方。宋真宗問杜鎬,河出圖、洛出書(44)是真的嗎?這一問,便將杜鎬問住了。杜鎬不知道宋真宗這麽問是什麽意思,便對宋真宗說,那不過是聖人們為了教化育人,人為製造出的一種祥瑞罷了。(45)
聽杜鎬這麽一說,宋真宗心裏似乎有了底。王欽若對他說這些事的時候,他還很遲疑,現在他已經得到了答案,河出圖、洛出書不過是聖人製造的祥瑞罷了。
宋真宗便等待著王欽若的消息,因為王旦不一定會同意他這麽做。
王欽若找到王旦後,對王旦說了宋真宗要封禪泰山的事情。王旦不同意這麽做。可此時王欽若卻表示,官家已經決定,沒辦法改變,才派他來給王旦傳達口諭。王旦瞧不起王欽若,知道此事肯定與王欽若之流脫不了幹係。王旦尋思著找個合適的時間,勸阻宋真宗封禪泰山。
然而,還沒有等到王旦陳述自己的意見,宋真宗便命內侍傳旨召王旦進宮。王旦隻能隨著內侍進宮了。這次,宋真宗擺了一桌宴席,專門宴請了王旦。在宴席上,宋真宗閉口不談工作,隻聊天喝酒。(46)
這讓王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皇帝這麽做,他作為宰相,隻能陪著。酒過三巡,宋真宗和王旦都有了些醉意。這時候,宋真宗命人拿上來一個精致的酒壺,遞給王旦。王旦不知何意。宋真宗對王旦說,這是一壺佳釀,你拿回去後,和家人一起品嚐。(47)王旦隻能起身告辭,但腦海中還是充滿了疑問,對宋真宗的這次宴請,王旦從頭到尾都一頭霧水。
王旦拿著那壺酒回到家裏之後,便將酒放在桌子上,思考著當時發生的事情。其實,對於封禪泰山之事,王旦心中是有數的。王旦原本猜測的是,宋真宗宴請他就是為了說封禪泰山之事,可宋真宗竟然一個字都沒提。
王旦困惑之餘,命人拿來酒杯倒酒,可酒竟然倒不出來。等王旦打開酒壺一看,哪裏是一壺酒,分明是一壺珍珠。(48)
看到這壺珍珠後,王旦清醒了很多。他細細思考著當日之事,才明白了宋真宗的良苦用心。宋真宗宴請他,並未直接對他說封禪泰山之事,而是通過這樣一種方式,來表達自己要封禪泰山的決心。宋真宗賜王旦這一壺珍珠,也是希望王旦不要阻止他封禪泰山。
王旦恍然大悟,明白宋真宗封禪泰山已成定局。他已經不能再去勸諫宋真宗放棄封禪泰山了。宋真宗雖然對封禪祭祀之事隻字未提,可這壺珍珠不就是宋真宗的意思嗎?隻是皇帝賄賂大臣這種事,在中國曆史上極為罕見。
因此,王旦便默認了宋真宗封禪泰山的決定,以後宋真宗東封西祀,王旦因為受了這一壺珍珠,不敢再行勸諫。(49)這也成為王旦此生的憾事。這壺珍珠,成了宋真宗對王旦的封口費。
宋真宗擔心宰相王旦阻止封禪的顧慮解決掉之後,剩下的事情便是如何偽造天書了。
於是,王欽若等人便開始準備天書。
沒過幾天,宋真宗在一次廷議時對群臣說,他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個老神仙告訴他,近期上天會給他們降下天書。果然不久,就有人在提前設好的道場裏發現了《大中祥符》三篇天書。天書的外麵,赫然閃耀著二十一個字:“趙受命,興於宋,付於慎,居其器,守於正,世七百,九九定。”(50)隨即,大家就將天書迎進了道場。
不久,便有宦官再次發現了天降祥書。
為了表示對天書的重視,宋真宗改元大中祥符。這種人為的製造天書,將封禪泰山事宜推向了一個新**。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隨即,全國各地都出現了祥瑞。一時間,祥瑞成了大中祥符的代表。太仆少卿、直秘閣錢惟演第一個站了出來,寫了一篇洋洋灑灑的《祥符頌》上交給朝廷,這讓宋真宗非常高興。不久,錢惟演便被朝廷提拔為知製誥。
還有一些地方,也出現了各種祥瑞。當時陝西的地方官給朝廷奏報說“黃河清”了,還分析了黃河清的原因;還有人在開封行走時,抬頭便看見“龍見於雲中”。
那些解釋不清楚的事都被看成祥瑞,結果宋朝這一時期就出現了這樣一番景象:滿朝上下都在自我欺騙。
當這一切準備工作進行得差不多時,泰山附近的各級大臣便派人請宋真宗祭祀泰山。這種事,還是得有人在幕後做推手,鼓動起一夥人來做,最為妥當。
當時泰山附近的地方官們,便選擇了這樣的辦法。當年三月,兗州(泰山所在地)父老呂良等一千多人入朝,跪在崇政殿門外,請求宋真宗封禪。(51)
此時宋真宗還處在一種搖擺不定的狀態中,盡管天降祥書之事就是他讓王欽若等人操縱的,可真正要付諸實際行動時,他還是選擇了謹慎應對。
兗州地區集結那麽多人請求宋真宗去封禪泰山時,宋真宗的內心應該是高興的,但是他拒絕了這麽做。當外麵的守衛人員將此事報告給宋真宗時,宋真宗便讓曹利用去傳達自己的意思,不去泰山封禪。
這種拒絕,或許今天的人們不得其解。但如果對宋真宗這個人稍微有所了解,便知道宋真宗做任何事都需要人進行再三勸進。
宋真宗讓曹利用給那些百姓賞賜一些物品,命他們回到兗州去。
可呂良等人從山東走到了河南,沒有達到目的,怎麽會輕易回去呢?
沒過幾天,呂良等人再次上書,請求宋真宗封禪泰山。宋真宗繼續派出曹利用與呂良等人交涉,堅決不去封禪泰山。
但不管呂良等人如何苦苦相勸,宋真宗就是不答應去泰山封禪。似乎百姓的請求,還沒有到讓宋真宗非去封禪泰山不可的地步。
這時候,在幕後操縱此事的兗州地方官們坐不住了,他們看到山東地區百姓的請求沒有起作用,心有不甘。於是,地方官邵曄等人便率領一部分兗州官員集體上書,請求宋真宗到泰山封禪。
這種事,似乎早在宋真宗的意料之中。他依然沒有答應兗州地方官們的請求。
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遠遠超出了預想。既然如此,便可以繼續擴大這件事情的影響力,畢竟舉國上下都在關心宋真宗封禪泰山這件事。
此時,正值科考前夕,京城匯聚了全國各地的考生。這件事本來與他們沒有關係,可這些還未進入官場的士子卻坐不住了。他們都是天子門生,對於天子封禪這件事,他們有資格也有權利勸諫。於是,近一千名考生集體入朝,表達了他們的迫切意見。即使如此,宋真宗依然沒有答應封禪之事。(52)
宋真宗和各種上書勸諫他封禪泰山的人打著太極拳。此時,舉國上下都知道天降祥書,皇帝應該封禪,可皇帝卻因為資曆不夠,不想封禪。
這期間,不斷有各種人繼續上書請求宋真宗封禪泰山,宋真宗一律拒絕。
似乎,宋真宗在等待著什麽。
一個多月之後,朝中那些官員也焦急了。王欽若等人更是私底下給每個朝中要員灌輸封禪之事的重要性。先前,百姓和太學生集體上書,皇帝都不答應,那麽就隻剩下一條路可走了,那便是由宰相帶領文武大臣們,上表請求官家封禪。
可要鼓動文武大臣們一起請求宋真宗封禪祭祀,這不是王欽若能幹的事情,因為他不是百官之首。這時候,隻有宰相出麵,召集文武大臣,一同請求宋真宗封禪泰山,宋真宗或許會答應封禪之事。
王欽若等人便去找王旦。王旦盡管對這麽一場興師動眾的封禪活動本就不看好,可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遠超出了他的控製。天子封禪泰山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若不是“天降祥書”,若不是這麽多人請求宋真宗封禪,王旦倒希望宋真宗不要這麽幹,可每每此時,皇帝送給他一壺珍珠那件事,就在王旦的腦海中縈繞。王旦已經被拉上了封禪這條賊船,因此,他必須帶頭對皇帝進行勸進。封禪泰山之事,本就是宋真宗願意的。這時候宋真宗還沒有答應,應該是心存顧慮。
於是,王旦便帶著文武百官去向宋真宗進言,請宋真宗到泰山封禪。(53)
事情到了這一步,宋真宗便也不再推辭了。若再推辭,就顯得不體恤人。當即,宋真宗便決定封禪泰山。此時,王旦覺得應該將泰山封禪之事通知遼國,一則可以表示我大宋對兩國聯盟的重視,大宋如此盛舉,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遼國;再則也能避免引起遼國不必要的猜疑。宋真宗爽快地答應了王旦的請奏。
隨即,朝廷便成立了一個封禪泰山工作領導小組,由王旦擔任組長。(54)副組長有王欽若、陳堯叟等人,還有一些中央的高層擔任本次領導小組成員,共同為封禪泰山之事出謀劃策。
王欽若作為這件事的總策劃,積極奔走於泰山和汴京之間,不斷完善各種封禪準備工作。王旦也沒閑著,一直在協調各種資源。但王旦還是隱隱有所擔心,畢竟封禪祭祀之事耗資巨大。雖然國家財政收支相對平穩,但封禪祭祀之事一定會打開一個大窟窿。可這時候,丁謂卻說,他會想辦法找出一些錢,保證不影響國家的收入。
宋真宗此時對封禪已經非常熱衷,王旦隻能按照宋真宗的部署,負責好具體事宜。為了盡可能減少一些不必要的浪費,王旦還命人專門製訂了一個方案。大致內容如下:
在朝廷準備封禪泰山這段時間內,禁止老百姓在泰山砍柴、開采等活動,封禪沿途不允許開展采捕活動;本次準備活動的人力資源不得征調民夫,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矛盾,人力資源一律從宋朝當地的軍隊裏抽調,實在要使用民夫的,也要按照工作開展情況支付薪資;封禪活動需要修建的建築物,不能破壞當地的古跡風貌,更不得侵占民田。當然,這次封禪活動,肯定會影響到當地人民的生活,因此,朝廷決定免除兗州今年的徭役及稅賦,好讓老百姓能夠擁護朝廷的做法。對於進貢一事,方案裏也進行了明確規定,為了這次封禪而進貢的東西,都通通拿到泰山。
這場準備工作持續了好幾個月。
到了當年十月,一切準備工作才就緒。於是,宋真宗便率領著文武百官,到泰山封禪。到了泰山之後,宋真宗在泰山頂上齋戒三日,之後在王欽若等人的引導下,開始“封”祀天帝。這個封禪的過程異常隆重,滿朝文武在宋真宗的帶領下,叩拜了泰山山神,以及趙氏列祖列宗。
隨即,宋真宗封泰山神為“天齊仁聖帝”。第二天,宋真宗又以同樣的方式,在社首山封泰山女神為“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封禪完畢,宋真宗命人在泰山頂唐摩崖東側刻《謝天書述二聖功德銘》。
整個泰山封禪活動結束,但宋真宗並沒有急著回朝。下了泰山之後,宋真宗又帶著文武大臣們去參拜了孔聖人,表達了朝廷尊崇儒學的誠意和態度,這一點也給了那些士大夫極大的撫慰。
如此,這場泰山封禪活動便結束了。
宋真宗從汴京出發,到回到汴京,這場祭祀活動一共持續了四十七天。這也成了中國封建王朝帝王的最後一次封禪。因為宋真宗此次封禪,被後世尤為詬病,以後的帝王再不敢輕易去泰山封禪祭祀了。
當然,宋朝這次祭祀泰山活動,一定程度上彰顯了國威,給宋朝周圍那些國家釋放出了宋朝富有強大的信號,這對邊患問題有一定的影響。但宋真宗主持的泰山封禪活動,弊大於利。
總的來說,這場祭祀封禪活動是一場勞民傷財的活動,是一場由王欽若、丁謂等人導演的鬧劇。可如果僅僅隻是如此,倒也沒有多少損失。隻是,泰山封禪後,宋真宗似乎對封禪祭祀這件事上癮了。加上王欽若、丁謂等人不斷地慫恿,宋真宗沉迷於祭祀封禪之中不能自拔。
在宋真宗封禪泰山歸來後,四方果真安定了。尤其是一年後,那位讓宋真宗父子都很忌憚的蕭太後去世了。宋真宗派出使臣去遼國吊唁,表達了自己的哀痛。但從心理上講,宋真宗內心是高興的。甚至,宋真宗將蕭太後的死歸結於自己封禪泰山的作用。
如此,宋真宗便對封禪祭祀之事更加熱衷了,繼續舉行各種大小祭祀活動。大中祥符四年(公元1011年)宋真宗決定祭祀汾陰,因為漢武帝也曾在這個地方祭祀過。宋真宗還是讓王旦全權負責這件事,他對王欽若總有些不放心。(55)
這時候,朝廷各處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水旱問題,自然災害嚴重,各地也出現了流民。但王欽若和丁謂等人極力粉飾太平,將這些事情都隱匿不報。王旦雖然知道,卻沒辦法阻止宋真宗祭祀汾陰的決定。隨即,宋真宗便帶領文武到陝西進行祭祀活動,這場祭祀活動持續了兩個多月。
宋真宗從汾陰回到汴京後,便命全國各地的官員都要開始祭祀“四嶽”“四海”“河瀆”。各處可以按照各路神仙的歸屬地,修建寺院或者廟宇宗祠,供養各地的神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這時候的祭祀活動,已嚴重影響到全國的發展,可這是皇帝支持做的事情,那些地方官便將財政收入的一大部分都浪費在了這種事情上。
大中祥符五年(公元1012年),王欽若被提拔為次相,成了名正言順的宋朝宰相。這時候的王欽若夥同丁謂一起,變本加厲地鼓動宋真宗封禪祭祀。
這一年十月的一天,對祭祀封禪已經上癮的宋真宗對文武大臣說,上一次告訴他會降下天書的神仙又給他托夢了,說趙氏祖先自稱人皇九人中一人,曾轉世為軒轅黃帝。後唐時,奉玉帝之命,七月一日降世,主趙氏之族,總治下界,名曰九天司命保生天尊趙玄朗。(56)
既然趙玄朗是趙氏祖先,宋真宗自然是要封祀一番的。不久,宋真宗便加封趙玄朗為聖祖,將其供奉在玉清昭應宮。
這裏有必要介紹一下玉清昭應宮。這是宋真宗在丁謂、王欽若等人的建議下修建的大型宮殿群。這座宮殿開建於大中祥符二年(公元1009年),曆時七年建成,耗資巨大,極盡奢華。
玉清昭應宮修建時,原計劃沒有那麽大,但丁謂等人為了邀功,故意將計劃麵積擴大了很多。當時的汴京寸土寸金,但為了修建玉清昭應宮,丁謂等人開始了強拆強賣。汴京的很多老百姓,被他們扒了房子,趕出了家門。此舉造成怨聲載道。
官員張永就曾經說:“竭天下之財,傷生民之命。”(57)
隻是這座宏偉的建築群命運多舛。十三年後,也就是天聖七年(公元1029年),一場大火讓這片建築群變成了瓦礫,留下的部分也成了斷壁殘垣。當時在位的宋仁宗想要重建此宮,但遭到了群臣的強烈反對。以至於這個玉清昭應宮,隻是在曆史上閃現了一下,便消失了。但它帶來的負麵意義遠不止它的消亡。
趙玄朗是道家的尊神,祭祀了趙玄朗,道家始祖老子自然也是要封祀的,於是,宋真宗便加封老子為“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
總之,宋真宗在澶淵之盟後起用王欽若、丁謂等人為相,受他們的蠱惑慫恿,大力開展祭祀活動,將鹹平之治時積攢的一點兒財富揮霍一空。到了宋真宗晚年,國家政治不明,加上劉娥幹政,整個宋朝的政局出現混亂。
宋真宗的祭祀封禪活動,不僅將他自己執政前期積累的財富化為烏有,也影響到了宋仁宗時期的政治。《宋史》裏就對澶淵之盟後宋真宗時代的社會進行了評價:“及澶淵既盟,封禪事作,祥瑞遝臻,天書屢降,導迎奠安,一國君臣如病狂然。”(58)
宋真宗封禪祭祀期間,各種花銷數不勝數。其中,玉清昭應宮的修建,更是給宋朝經濟造成了重大損失,國家一度陷入了赤貧狀態。
不難想象,遼宋若沒有建立澶淵之盟,而是繼續維持兩國之間緊張的關係,宋真宗或許會一直繃緊神經,不會搞這些封禪祭祀活動,可曆史不容假設。遼宋澶淵之盟後,宋真宗便如李沆預言的那樣,開始大興土木、封禪祭祀,把國家的財富都揮霍於個人的喜好上,給繼任的宋仁宗留下了一時半刻無法解決的難題。
(1) 《宋史·誌第一百一十五》:“景德二年,王欽若罷參政,真宗特置資政殿學士以寵之,在翰林學士下。十二月,複以欽若為資政殿大學士,班文明殿學士之下,翰林學士承旨之上。資政殿置大學士,自欽若始。自欽若班翰林承旨上,一時以為殊寵。”
(2) 職官爵位,朝班位次。
(3) 《宋史·列傳第四十》:“準在相位,用人不以次,同列頗不悅。它日,又除官,同列因吏持例簿以進。”
(4) 《宋史·列傳第四十》:“十月晨朝,至崇政殿廬,疾暴作,真宗步出臨視,已不能言。詔內侍竇神寶以肩輿送歸第,卒,年六十八。”
(5) 《宋史·列傳第四十》:“車駕臨哭,廢朝五日,贈太傅、中書令,諡文簡。”
(6) 《宋史·列傳第四十》:“畢士安善人也,事朕南府、東宮,以至輔相。飭躬慎行,有古人之風,遽此淪沒,深可悼惜。”
(7)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日會朝,準先退,帝目送之。”
(8) 《宋史·列傳第四十》:“陛下敬寇準,為其有社稷功邪?”
(9) 《宋史·列傳第四十》:“澶淵之役,陛下不以為恥,而謂準有社稷功,何也?”
(10) 指戰敗國在敵人兵臨城下(或大軍壓境)的嚴重威脅下,被迫訂立的屈辱性條約。
(11) 《宋史·列傳第四十》:“以萬乘之貴而為城下之盟,其何恥如之!”
(12) 《宋史·列傳第四十》:“帝愀然為之不悅。”
(13) 《宋史·列傳第四十》:“陛下聞博乎?博者輸錢欲盡,乃罄所有出之,謂之孤注。陛下,寇準之孤注也,斯亦危矣。”
(14) 《宋史·列傳第四十》:“明年,罷為刑部尚書、知陝州。”
(15) 《宋史·列傳第四十》:“祀汾陰,命提舉貝、德、博、洺、濱、棣巡檢捉賊公事。”
(16) 《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十六》:“上始聞王均反,即以戶部使、工部侍郎雷有終為瀘州觀察使、知益州,兼提舉川、峽兩路軍馬招安巡檢捉賊轉運公事。”
(17) 《宋史·列傳第四十》:“幸亳州,權東京留守,為樞密院使、同平章事。”
(18)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為王公遲我十年作宰相!”
(19) 《續資治通鑒·卷三十三》:“臨終,語其子曰:‘我別無過,惟不諫天書一節,為過莫贖。我死之後,當削發披緇以斂。’”
(20) 《全宋詩·卷一○四》。
(21) 《宋史·列傳第四十》:“嚐會食中書,羹汙準須,謂起,徐拂之。”
(22) 《宋史·列傳第四十》:“參政國之大臣,乃為官長拂須邪?”
(23) 《宋史·列傳第四十》:“謂甚愧之,由是傾構日深。”
(24) 《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八十》:“及議冊皇後,上欲得億草製,使丁謂諭旨,億難之。因請三代,謂曰:‘大年勉為此,不憂不富貴。’億曰:‘如此富貴,亦非所願也。’乃命它學士草製。”
(25) 《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九十三》:“辛卯,太白晝見,占曰:‘女主昌。’”
(26) 《東軒筆錄·卷三》。
(27) 《續資治通鑒·卷三十四》:“準密令翰林學士楊億草表請太子監國,且欲援億以代謂。”
(28) 《續資治通鑒·卷三十四》:“既而準被酒漏言。”
(29) 《續資治通鑒·卷三十四》。
(30) 《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九十六》:“是歲仲春,所苦浸劇,自疑不起,嚐臥枕懷政股,與之謀,欲命太子監國。懷政實典左右春坊事,出告寇準。準遂請間建議,密令楊億草奏。已而事泄,準罷相。”
(31) 《宋史·卷二百八十一》:“乃誅懷政,降準為太常卿、知相州,徙安州,貶道州司馬。帝初不知也,他日,問左右曰:‘吾目中久不見寇準,何也?’左右莫敢對。”
(32) 《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九十六》:“丁謂等因疏斥懷政,使不得親近,然以上及太子故,未即顯加黜責。懷政憂懼不自安,陰謀殺謂等,複相準,奉帝為太上皇,傳位太子,而廢皇後。”
(33) 《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九十六》:“與其弟禮賓副使懷信潛召客省使楊崇勳、內殿承製楊懷吉、(外門內合)門祗候楊懷玉議其事,期以二十五日竊發。”
(34) 《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九十八》:“戊辰,貶道州司馬寇準為雷州司戶參軍,戶部侍郎、知鄆州李迪為衡州團練副使,仍播其罪於中外。準坐與周懷政交通,迪坐朋黨傅會也。”
(35)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然邊患既息,恐人主漸生侈心耳。”
(36)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陛下以兵取幽燕,乃可滌恥。”
(37)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河朔生靈始免兵革,朕安能為此?”
(38)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可思其次。”
(39)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唯有封禪泰山,可以鎮服四海,誇示外國。”
(40)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然自古封禪,當得天瑞希世絕倫之事,然後可爾。”
(41)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天瑞安可必得?前代蓋有以人力為之者,惟人主深信而崇之,以明示天下,則與天瑞無異也。”
(42)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帝思久之,乃可,而心憚旦。”
(43)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臣得以聖意喻之,宜無不可。”
(44) 《易·係辭上》:“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後以“河出圖”為吉祥的征兆。
(45)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此聖人以神道設教爾。”
(46)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帝由此意決,遂召旦飲,歡甚。”
(47)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賜以尊酒,曰:‘此酒極佳,歸與妻孥共之。’”
(48)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既歸發之,皆珠也。”
(49)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由是凡天書、封禪等事,旦不複異議。”
(50) 《宋史·誌第五十七》。
(51) 《宋史·本紀第七》:“三月甲戌,兗州父老千二百人詣闕請封禪。”
(52) 《宋史·本紀第七》:“丁卯,兗州並諸路進士等八百四十人詣闕請封禪。”
(53) 《宋史·本紀第七》:“壬午,文武官、將校、蠻夷、耆壽、僧道二萬四千三百七十餘人詣闕請封禪。”
(54)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大中祥符初,為天書儀仗使,從封泰山,為大禮使,進中書侍郎兼刑部尚書。”
(55) 《宋史·列傳第四十一》:“四年,祀汾陰,又為大禮使,遷右仆射、昭文館大學士。仍撰《祠壇頌》,將複進秩,懇辭得免,止加功臣。俄兼門下侍郎、玉清昭應宮使。”
(56) 《宋史·誌第五十七》。
(57) 《涑水記聞·卷七》。
(58) 《宋史·本紀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