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仍飄著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心間。

她死了。

她死了。

死在一個雪天,死在新婚之夜,天地黯淡,萬物歸靜,宮室內,喜氣洋洋,隻聞新人笑,可曾聞舊人哭?

——

曲驚夢以為這短暫的一生結束了,不曾想,那恰恰是一個新的開始。

“沈心若!你這個賤人!賤人!”

陰暗的角落處躺著一個妙齡少女,她的膚色雪白,閉著眼神長而卷的睫毛格外招人喜愛,臉上還有些腮紅,白皙的臉上即使熟睡也略顯嬌羞,給人一種我見猶憐之感。

墨色的秀發除了綁了兩條紅色的發帶,簡約樸素再無多餘之物,一身髒兮兮的低廉麻布衣,衣裳縫縫補補,落下了不少補丁。

她隱隱約約聽到了來自女子的叫罵聲,那叫罵聲罵得甚是不雅、難聽。

“真不知道她娘跟哪個野男人的私生女,成天就知道勾引陳少爺,還在癡心妄想攀龍附鳳?!”

叫罵聲越加清晰。

曲驚夢的眼睫微微顫動,似要醒來。

曲驚夢感覺很疼、渾身都疼,似她被鎖在軒裏的曾經,身染風寒、體弱多病、失血過多、神魂顛倒的那般疼,這樣的經曆多時,她也認為自己習了慣了,可今日……為何她還會感到清晰的疼痛?

她的眉頭緊擰,一副表情很是痛楚。

眼前刁蠻的少女從丫鬟手裏接過水盆,抬起手向她的麵門撲去,她被淋得一個踉蹌,渾腦子一個激靈,她猛然瞪大了眼睛。

她驚了……

她沒有死。

沒錯,她沒有死!

她感受到了幹淨的空氣裏澄澈的冷香,沿著身體裏的每一處肌膚,侵入骨髓,這是種活的氣息,是多麽的暢快,空氣是自由的,人也是自由的。

曲驚夢感覺舒心極了。

她的十八年,全在被世俗的束縛裏,半生被囚在小軒,不得自由。

“小賤人!你居然醒了!”眼前惡狠狠的女子瞪大眼球,凶巴巴的瞪著她。

曲驚夢有些後怕,但想想,前十八年裏束縛太多,她迫切的想衝破牢籠,找到真正的自己。

女子結果旁人遞來的鐵鞭,揚起鞭子,向她打來。

“不過是一個長著漂亮臉蛋的女奴隸,本姑娘今天就打斷你的雙腿,把你這張漂亮的臉蛋給毀了……”

女子話落,鞭子鞭朝她所在的方向打來。

曲驚夢心驚,她剛一重生就要被人一鞭子打死麽?

她閉上眼睛,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害怕死亡了。

可她……並沒有嚐到預期的疼痛。

“阿姐,我來晚了……”

身前想起一個虛弱的男聲,曲驚夢睜眼,才見替她挨下這致命一鞭的是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他穿著一身滿是布丁的破衣裳,破得頭發,青澀的臉上有絲緋紅和淡紫,也有幾絲青腫,曲驚夢猜想,他一定是經曆了些什麽,吃不飽穿不暖,出手於貧苦人家。

盡管曲驚夢前些為人取幹渾身的血,日子過了很痛苦,痛苦到了呼吸都是奢望,每一日都陷入了無限的煎熬,可就算這樣,她也沒嚐過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

小男孩的臉上既有幾絲成熟和稚嫩,他的眸子很清澈,純良無害。他的發絲很是淩亂,藏汙納垢,油光可鑒。

可他的眉目還算清晰與溫和,體型有些偏瘦,很有可能是營養不良所致。

血染紅了一截鞭子,飛向牆麵,男孩因痛苦擰緊了眉。

這一鞭太重,他暈了過去。

“你……你沒事吧?”

男孩暈後,表情仍不減痛苦。曲驚夢對於一個素不相識、素未謀麵的出於好心替她擋下一鞭的男孩很是震驚,她慌裏慌張、驚慌失措的抱住了他瘦瘦小小的身子。

“沈心若,你居然還有人為你擋鞭子?這下沒人幫你了,看我一鞭子不打死你!”女子狠言狠語說道,而此刻的曲驚夢,不知何時心頭陡然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她想衝破束縛,她想真真正正的為自己活一次。

她猛地站起身,用手迅捷的抓住正要落下的鞭子。

鞭子暫停在了半空中……

女子大驚,驚得話也難說完整:“你……沈心若……你!你這個賤人!”

曲驚夢手握緊,用了幾分裏,將鞭子從女子手裏拽出,收回了她的手中。曲驚夢握著鞭子,上前邁出兩步。

“沈心若,你要幹什麽?”女子問。

還用問她幹什麽嗎?

曲驚夢揚起手中的鞭子,見女子麵露驚慌之色,她知形勢不妙,想要拔腿就跑。

曲驚夢一鞭子朝她打去,打中了她的大腿,紫色的長裙漸漸暈開血紅,女子疼得站不直腿,轉過身不服氣的朝她喝道,一邊宣告自己高貴的身份。

“沈心若,你就是個奴隸,你好大膽子,竟敢打本小姐?!我這就去告訴陳少爺,叫你將你活剮了!”

這樣的情況她已見怪不怪了,以前的她渾身鳳血,天下人趨之若鶩,都想要她的血,那時的她很害怕,很害怕他人割破她的皮膚,貪戀的取她的血。可重生後的她,擺脫了鳳血,也擺脫的病體。

曲驚夢勾起唇角,冷冷一笑:“你說誰是奴隸?”

“曲驚夢,你真是膽大妄為!你今天……等著死吧!”

這動靜聲鬧得太大,驚來了陳家一夥子的人,人群蜂擁而至,把此處堵得水泄不通。曲驚夢頭一次看到眼前能有這麽多的人,這麽“盛大”的場麵,可知她一生孤寂,並未見太多過熱鬧的場麵。

眾目睽睽下,她有些慌張。

“這刁蠻小姐竟被一女奴打了?”

”她平時刁蠻任性,也定是人家忍無可忍不,被打了一頓,何足為奇?“

“她沒啥本事,除了很會刁難人……”

那人話沒說話,便響起女子的厲喝,他被迫中斷了話語,硬生生的將未說完的話咽回肚子裏。

“你說什麽呢?你們?皆是來嘲笑本小姐的嗎?”

在場的人如何之多,卻沒有一個人願意開口替她說話。

女子因氣憤臉漲得異常通紅:“你們……也是賤奴!“

一個體型健碩、身材魁梧,長得又肥又粗、胡子拉碴的男子撥開亂麻麻的人群,曲驚夢眼前的一片光亮被他高大的身型所遮擋。

人群之中有人竊竊私語道:“陳少爺……陳少爺來了……”

這聲音再小,曲驚夢聽到了。

她認定,此人便是陳少爺無疑了。

瞧他那肥大的體型,平時被困在暖床溫房裏,啃著蜜罐子生活,腰纏萬貫,身上的髒錢大多數都是依靠搶奪窮苦百姓而來,可就是這樣本該在世上滅絕的人,竟在這茫茫亂世中活了下來,真是奇怪。

曲驚夢剛毅的眼神裏似述說著不死不休、對抗到底,她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躺著溫房裏暴虐無道的少爺小姐們,從不關切民生疾苦,一位的掠奪百姓之物,大到金銀,小到針線。

這一次,曲驚夢不會在害怕。

“陳少爺,你快來治治這賤奴呀?”方才對她還很囂張的女子骨子軟了,沒有方才欺壓她的底氣。

曲驚夢感歎,人本是如此,終愛欺軟怕硬。

曲驚夢在心裏對她暗嘲了一番。

“哼!”陳少爺冷哼了一聲,一條粗壯的大腿朝女子胸口踢去,女子摔到地上,遲緩的怕起來。

“陳少爺,我錯了,我錯了……”

任女子再如何哀求,這個肥壯的男子並不加以理睬,反而對她冷眼相加。

沈心若將男孩抱在懷裏,男子的氣場太強大,她避之不及,可又轉念一想,這陳少爺長相奇醜無比,她的審美再差,也不會瞧上他這等地痞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