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柏諾莫沉湎在自己的世界中自言自語了好一會之後,才像是突然驚醒了似的。他低頭打量著希萊斯特,就在這時,希萊斯特發現,阿柏諾莫似乎和埃斯克裏特差不多高。

這一點他從前都沒有注意到。

“啊,您的身體不太好嗎?”

阿柏諾莫走上前來,他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了希萊斯特的下巴,略略彎腰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希萊斯特,他的皮膚慘白的像個死人,隨著他的靠近,希萊斯特感覺自己似乎能夠聞到一種墳墓特有的腐朽味道。

除此之外,阿柏諾莫的動作帶著些居高臨下的親昵,希萊斯特對此感到非常不適,他想要後退一步,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阿柏諾莫突然收回了他的手。

然後,他仿佛被嚇了一跳似的,往後退了一大步。

“據我觀察,您的身體還是十分健康的。”

阿柏諾莫這樣說:“也許您隻是想要一個假期吧?畢竟新婚燕爾,美麗的妻子總是能吸引人的注意力,是不是?”

他就這樣自說自話地下了結論:“好啦,我也不是那麽不通情達理的人,我是很體諒您的心情的,既然如此,我就給您放三天的假期吧,三天之後,您再回到這裏來,好嗎?”

隨後,他幾乎像是驅趕一樣的將希萊斯特送出了門外。希萊斯特的雙腳才剛剛接觸到門外的地麵,阿柏諾莫就將門重重的關上了,一點也沒有他從前那種神秘的優雅自持。

希萊斯特並沒有立刻離開,他在門口暫時停頓了一會,稍稍傾聽了一下門內的動靜,但是傳入他耳膜的隻有死一般的寂靜。

他擔心自己再待下去會發現一些阿柏諾莫不願意被人知道的秘密,因此,他帶著自己的疑惑離開了。

在門外,埃斯克裏特正在等著他。

“真令人不敢置信。”希萊斯特的眉毛高高地揚了起來:“嗯……我還以為你打定主意一輩子也不接觸這裏的土地了呢。”

“怎麽會。”

埃斯克裏特溫柔的微笑著,他走上前來迎接希萊斯特,“走吧,我們回家了。”

他溫和的輕輕攬住希萊斯特的肩膀,帶著他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希萊斯特的直覺告訴他,阿柏諾莫突如其來的反常和埃斯克裏特肯定有關係。他看了看埃斯克裏特俊美的側臉,在心裏斟酌著語句,打算開口詢問。

“今天我獲得了奧斯煉金術士們的承認。”

埃斯克裏特狀似無意地說:“您看,這就是我的證明勳章了。”

他拿出一個帶著些鏽跡的勳章遞給了希萊斯特,“嗯,似乎奧斯帝國的煉金術士們很貧窮。”

希萊斯特低下頭看了看,這枚勳章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那斑斑點點的鏽跡就不說了,勳章的星型中央似乎還坑坑窪窪的,希萊斯特仔細看了一下,上麵寫著“認可”後麵還跟著一個歪歪扭扭的符號。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希萊斯特還發現,這枚勳章似乎還是由那種最低等的士兵勳章改造而成的,勳章上原本刻著的字被一些帶有腐蝕性的**腐蝕掉了,然後才在被腐蝕的勳章上刻上這些字。

“我還以為這種東西隻會在垃圾場裏出現。”希萊斯特沒有懷疑埃斯克裏特欺騙他,因為如此拙劣的東西實在是超出他的想象,如果埃斯克裏特想要騙他的話,那麽他應該會弄一個金光閃閃的勳章回來。

“所以呢?”

他把這枚勳章放回埃斯克裏特的手心,“這和你今天這麽殷勤地來接我有什麽關係嗎?”

“您知道阿柏諾莫嗎?”

埃斯克裏特淡淡地微笑道:“他算是奧斯這兒的煉金術士的隱形領袖,盡管他不是很在乎他的這些同行,不過他的同行們想法就和他大不相同了,他們非常在乎他的感受,把他所在的地方劃分成了一個隻有受到他們承認的煉金術士才能進入的領域。”

“人總是要入鄉隨俗的嘛。”

埃斯克裏特說:“我現在已經不像當初那樣桀驁不馴了,所以,我費了點心思弄到了這個,這也是我為什麽到現在才來接您。”

“不過我從此之後就有資格了。”

他曾經和希萊斯特說過,每個地方的煉金師通常都會有一個聯盟,聯盟是一個較為鬆散的,連接各個煉金師之間的組織。所以希萊斯特在聽到奧斯帝國這裏也有一個煉金師聯盟的時候並不覺得很吃驚。

讓他吃驚的是:“以你的水平,居然要這麽久才能得到這個認可?”

他開始懷疑奧斯帝國這裏的煉金師們的實力了。

——他們一定都是非常厲害的煉金術士。

“怎麽?”埃斯克裏特用無比自然的口吻說道:“難道您以為我會用我真正的實力去贏得他們的認可嗎?”

他的語氣裏帶著一種近乎自負的驕傲:“那樣會把他們嚇壞的。”

“我隻是以一個‘略帶天賦,對煉金感到好奇的新晉貴族’的身份去贏得他們的認可。這樣做時間比較長久,而且也不容易引人注目。”

更不會讓那些已經在衰弱邊緣的煉金師們以為煉金術可以複興。

埃斯克裏特隱去了最後這一句話。

【你做了什麽?】

他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了阿柏諾莫的聲音,埃斯克裏特沒有理會,隻是隨手將那個可笑的勳章收了起來。

他吻了吻希萊斯特的額頭,輕聲說:“我的閣下,我已經在籌備我們的婚禮了。”

可惜不太順利。不過沒有關係,很快,一切都會順利的。

他這樣想。

希萊斯特假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回答道:“我已經準備好了。”

在這個年代,女人對自己的嫁妝是沒有擁有權的,也就是說,她們的嫁妝完全是他們丈夫的財富。所以希萊斯特可以隨意處置埃斯克裏特帶來的“嫁妝”。

他準備的假身份和埃斯克裏特之前準備的那個假身份差不多,都是一個富有的女繼承人,會帶著大筆的嫁妝。

這並不是處於某種可笑的“競爭”心理,他這樣對埃斯克裏特嚴正聲明:“這是為了公平,免得以後我們之間出現問題的時候你指責我占你便宜。”

“哦,這樣嗎?”

埃斯克裏特忍著笑,同樣用平淡的口吻說:“那這些多出來的土地和住處是怎麽回事?”

希萊斯特為他自己準備的“嫁妝”比埃斯克裏特當初的要豐厚一些,如果他帶著這些“嫁妝”“嫁”給埃斯克裏特,那麽占便宜的就變成了埃斯克裏特了,同樣不公平。

希萊斯特沒想到埃斯克裏特居然還會認真翻閱他給自己準備的假身份,頓時有些心虛:“是嗎?我沒注意。”

他假裝瞟了一眼埃斯克裏特手上的文件,滿不在乎地說:“這點小東西,多出來就多了嘛,你以為我會斤斤計較嗎?”

埃斯克裏特故意說:“這樣也好,就算是出於理虧,我也不敢和您鬧矛盾呀。”

希萊斯特終於反應過來埃斯克裏特是在逗他,頓時又氣又惱:“鬧矛盾?根本就不需要鬧矛盾。”他冷笑著補充道:“我隻要張張嘴,我的夫人就可以死於非命,你也一樣。放心,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我會記得給你安排一個體麵的離開方式。”

埃斯克裏特走過去將希萊斯特從椅子裏抱出來,親昵地吻了吻他,順從地道歉,沒兩下就把人哄好了。

自從兩個人結婚後,他就越來越會對付希萊斯特了。

有時候希萊斯特會偶爾想起從前那個略顯木訥的埃斯克裏特,再看看站在他麵前這個狡詐的家夥。心裏情不自禁地升起一個疑惑:一個人怎麽可以在短時間進步這麽多呢?

不過,通常這個問題他不會想很久,因為人總是會進步的。埃斯克裏特進步這麽多,一切都歸功於他,完全是他希萊斯特教導得好。

這段時間,阿柏諾莫似乎出了什麽問題,他開始主動給希萊斯特放假,但是每次放假都會布置大量的作業,希萊斯特對煉金沒有很大的興趣,一看阿柏諾莫布置的是家庭作業,他就立刻將這個任務丟給了埃斯克裏特,反正一個煉金大師就在身邊,他從不發愁。

他知道,阿柏諾莫肯定出了什麽問題,雖然他對阿柏諾莫不是很能親近的起來,但是從靈魂上來看,無論對方變了多少,但是他始終是他的“妹妹”,是他的親人之一。所以,他試探性地問了很多次,每次換來的都是阿柏諾莫敷衍的回應。

他總是說自己“很好”,“沒什麽問題”,最近的反常隻是因為他發現了一個令他興奮的新玩意兒。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希萊斯特也隻能勉強相信了。

過多的觸及別人的隱私是不好的,尤其是在對方並不想告訴你的情況下。希萊斯特隻好平時多注意一些,免得對方在真的發生什麽意外的時候無人求助。

他最近有了些新的愛好,那就是去搗鼓一些機械裝置,他把懷表拆成一堆小零件,但是拚不起來,埃斯克裏特看著桌麵上的那一堆小東西表示愛莫能助,畢竟他不是研究這個的,沒有經驗。

希萊斯特自己鑽研,最後還是把那塊表恢複得差不多,雖然還多出來一些零件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並且懷表再也走不起來了以外,光看外表,希萊斯特的恢複工作還是很成功的。

“這比煉金有意思多了。”

他咕噥著:“我想我得多學學這方麵的知識,它們一定非常有趣。”

埃斯克裏特默默地看著他,沒說話,隻是給了希萊斯特一個溫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