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必殺三局
古拙棋盤,風雲迭起,白子如龍,黑子如虎,一片龍爭虎鬥。
長生鏡的棋力,顯然是毋庸置疑的。自幼被稱為天才的他,對於下棋也很是熱衷,其間的敵我智計比拚,布局暗手,總是樂在其中。雖許久未玩,實力也不容小覷。然而,今日一盤,他卻遇上了對手,隱隱有被壓製的趨勢。
對麵這老者極為不凡。長生鏡心中暗暗詫異。常人下棋,一步看十步,是為智;一步看百步,是為妖;而一步看全局,那隻能是天了。
起初長生鏡並未在意,他對自己的棋力很自信。拿出一步看二十步後的水準,不想讓老者輸的太難堪。
然越下越心驚,乃至最後拚盡全力,一步便謀後六十三步,是長生鏡的極限。即便如此,老者不僅接得遊刃有餘,一些看似無意的落子,在之後的局勢中,還總會突然發難,給長生鏡帶來巨大的麻煩,越下下去,他越難以支撐,有了落敗的跡象。
白冉老者麵帶微笑,落子之間雲淡風輕,一派高人作風。“嗬嗬,小友,你以為,棋為何?”他說話間黑子落下,黑棋大軍便好似惡虎掏心,探出爪子,抓向白子的中段。如果長生鏡不加以抵擋,那麽白子長龍就會被一截兩段,大勢將去。
長生鏡眉頭一挑,不明白老者此問是何意。不過他還是將自己的見解說了出來:“棋為天,分黑白。黑子優,是為冬;白子優,是為夏。均勢,即見春秋!”談話間,手下落子不斷。長生鏡操作的白棋大軍做一招亢龍有悔,險險擋住。
老者聽聞長生鏡的話,眉頭愈發舒展,顯然很是滿意。他點頭,麵帶讚揚:“妙哉妙哉,小友果然有經天緯地之資,我執黑子,若贏之,汝則頹然若冬;汝執白子,若贏之,則欣喜若夏;勢均力敵,千謀百計,亂戰烽火,此春秋便同彼春秋。形象生動,暗合天意,真乃良材,良材。”
“老夫算天謀地,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扼殺天才!”老者說到這裏,原本和藹的麵容陡然變得淩厲異常,眉宇間有無形的氣勢殺意,整個人變得如同鋒利的寶劍,即刻出鞘,就要染血人間。
說話間,黑子落,屠白龍,棋終,一百二十七步。
長生鏡心中一抽,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剛才的終結一殺,是老者第二十步的時候隨意埋下的,結果在第一百二十七步謀奇效,做絕殺,豈不是一步看一百零七步的棋力?智多近妖,比天才還天才!
“我輸了。”他搖了搖頭,六十三步與一百零七步,差距太大,他根本無法戰勝,卻沒有被老者的氣勢嚇住,淡然道。
老者麵容肅穆,他盯著長生鏡,一句一頓的說,“小友,看到身旁桌下的白骨了嗎?”
他指的,是石桌下那早已發白的屍骨,化作一團,不知生前是何模樣。
“我這裏有個規矩,來者必對弈三把,不然,死;三把全輸者,亦死!”
他的麵容變得森然可怖,像是一頭隱逸叢林、伺機奪命的怪獸,而長生鏡,卻就是那迷途的羔羊。
長生鏡麵色不再淡然,變得鎮重起來。他就知道,如此孤島,如此涼亭,如此老者,一切都不會如常。進亭的時候發現了石桌下的白骨,但卻無法判斷是因何而死,現在想來,必是被老者殺死的!
“老丈所做這些事,究竟有什麽目的?”他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看向老者,想從他眼神中看出端倪,判斷真假。
老者陰然一笑,“老夫早就說過,我喜歡扼殺天才,越天才,殺起來就越興奮!因為,我才是最無上的天才。”他說著這些話,卻看不見長生鏡露出擔憂恐懼的神色,不由皺了皺眉,語氣有些僵硬。“小友,第二局,請吧!”
第二局,長生鏡不似第一盤那樣,既然事關生死,當然要全力以赴。所以他一入局,就拿出全部實力,開始布局謀斷,在老者恐怖的算計下,他甚至突破了原來六十三步的極限,謀到了第七十步,與尋常棋者相比,已經如同星辰璀璨。
但在老者麵前,仍然差了些,老者的布局更加精妙,更加隱秘,解局也更加輕鬆寫意,他與長生鏡比,更像是瑩瑩皓月,難以戰勝。遂,最終黑子落下,斬卻白棋龍首,長生鏡又敗一局。
“嗬嗬嗬嗬……”老者狂妄的長笑,他似乎預見到又一個天才死在自己的手中,心中無比暢快。
“快開始吧,第三局,我已經等不及了!”他性格更加乖張,連小友也不喊了,視長生鏡如同一個死人,就像腳下的一堆白骨。
第三局,長生鏡雙目充血,眼眸帶著血絲,腦中不斷的計算著,老者每一步的意圖和暗手,思維更加得天馬行空,布局更加得精彩決絕,他隻覺得太陽穴兩處不斷腫脹,隱約要鼓起爆開一般疼痛,知道是自己運算過度,智力用盡所致。
已經三局,這盤若是輸了,那等待長生鏡的,無疑就是死亡。
他不是沒有想過反抗,可是一來他身體受傷,又未帶武器;二來作為半個武者,他能感受到老者剛才一瞬間展現的氣勢實力,不是自己能夠抗衡的,所以才將希望全都寄托在棋盤之上。
“哈哈哈哈,你在我見過的天才之中,也算得上是頂尖的存在了,能夠與我僵持二百四十八步,未被圍殺,我大感快慰。為了感謝你,我決定一會給你一個痛快!”
老者盯著棋盤,開始不像適才那般漫不經心,在生死壓力下,長生鏡超常發揮出來的手段,讓他破解起來的難度,也有些加大。
但,也僅僅是有些而已,二者的差距,終歸是大了一些。
怎麽辦!不可戰勝!長生鏡的心此刻早已提至胸口,他不斷的問自己,究竟該如何破局。老者的棋,根本就是無法擊敗的,不知他浸**此道究竟有多少年歲,就如同擋在麵前的,是一座山嶽一般,無能為力。
長生鏡知道,他也能夠遇見,還有三步,自己就會被圍殺。究竟該如何,才能獲勝?
棋,棋盤,老者,獲勝。各種詞匯在腦海中不斷的濾過,似乎有靈光,抓住它!抓住它!抓住它就可以存活!
長生鏡閉著眼,眉頭深深地皺起,因為過度用力,連唇邊都被咬破,開始滲出血跡。
有了!原來如此!不可能是死局,我就知道,不該如此!他猛得睜開眼睛,盯著老者,不過卻沒有了原來的鎮重謹慎,變得輕鬆。
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剛才頂著巨大壓力,細細回想了一番,才發現問題之處。
老者如若想殺自己,以他顯露出的實力,隻怕是秒殺之舉,又何苦定下三局之說,多此一舉。
難不成真的是想跟那些天才過招嗎?
可是他的棋力隻怕早已登峰造極,是不可能戰勝的,就像一個成人,和一個小孩打架,即便贏了,有可能有成就感嗎?
不可能的,所以他說的喜歡扼殺天才,本就是一個謊言!
再者,老者一開始就給出了提示,何為棋!
棋,就是棋,是被人所掌控的,所以,人才是規則的製定者,而不是棋!
想到這裏,長生鏡的眸子重新亮了起來,他大聲一笑,做出了驚人的舉動。他伸出手,將棋盤上早已占優的黑子全部抹去,捋到地上隻留下白子。
然後,他看著老者,語出驚人:
“我贏了,棋盤之上,盡為白子。”
何為棋,人下之,定規則,謀勝負。規則並沒有說要如何下棋,那自己所做,就不算違反規則。
老者顯然沒有想到長生鏡有此一舉,“哈哈哈哈!”
他笑著也捋了捋白色胡須,“好,好,好。”三個好,讓長生鏡徹底放下心來,知道自己賭對了。
“隻是,你以為這樣就贏了嗎?”老者的麵色,比起南海的天氣,更加得變幻無常。
他抬手,又指著涼亭外的那具白骨,口氣篤定地說:“百年來,你不是唯一的天才,也有人想到破棋之法,可是,我的第二個規矩是,出亭子者,死!”
此語一出,長生鏡又是一震。
他抬頭,看向頭頂的涼亭,此刻就像是籠罩著他的陰雲。
涼亭很古老,頂鋪紅瓦,做的是老式的圓頂。之下撐著四個頂天立地的石柱,上麵白漆掉落,盡顯斑駁,千瘡百孔,年代久遠,再往下是四四方方的青石底座,而台階上,又有一具白骨,顯得觸目驚心。
有個詞,叫迎刃而解,說的是,方向對了,就能解決問題。長生鏡已經解開了必敗棋局,思緒早已開闊,不再拘泥,此刻又一個必死之局,他心中沒有了之前的慌亂,安靜的思考,探索解決之法。
“嗬嗬,你還是老老實實坐在石凳上,陪老朽下上幾盤棋,安靜的等待饑餓而亡吧!”老者開心地說,似乎很樂意見到他的死亡。
長生鏡笑著搖了搖頭,“一而再,再而三,對長生來說,太小覷我了。這局,我解了便是。”說罷,他突然抬腳,狠狠地踹在四根石柱上,踹得白漆悉悉索索的抖落,他並不停歇,又是狠狠地踹去,原本就年代久遠、千瘡百孔的石柱,在長生鏡的重踹下,開始掉落細碎石塊,緊接著搖搖欲墜。
“離開亭子,便死。那麽,沒有亭子,不就可以了?”長生鏡思緒通達,心念百轉,智慧比之前不知高了多少,觸類旁通,不再拘泥。所以他的破局也開始變得天馬行空,卻恰恰能找到問題的切口,迎刃而解!
“啪!啪!啪!”老者搖著腦袋,拍起手來。
“你果然是這百年來,資質最佳的人。不過,有能和你比肩的天才,可惜也死了,死在了這裏,死在了破開涼亭必死之局後。你知道為什麽嗎?”
他笑得眉角帶褶,笑得白須亂顫,笑得忘乎所以。“因為還有第三個規矩,也是最後的規矩。你不能離開這片天地,離開者,死!他沒有離開,所以他最後餓死在了那裏!”
他又抬手,遠處,最後第三處白骨,出現在長生鏡的眼中,這是之前就看到的一處白骨,沒想到它生前是一個能夠與自己比拚智計的天才。
“怎麽樣,天地必死之局,最後一個局,你能破嗎?”老者眼中有嘲笑,可是卻帶著一絲期待,不知是否是看錯了。
“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方法——就像你打破棋局、打破涼亭那般,打破這片天地,你就能出去了。那麽,你能打破嗎?”
打破這片天地?
長生鏡不能上天遁地,如何破之?
第三死局,如何破解?長生鏡又陷入了沉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