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抵達瀾城

蒼翠的樹木,鬱鬱蔥蔥,從遠處望去宛如一條綠色蜿蜒的巨龍,曲折盤旋著。正是宜人時節,花草爛漫在樹蔭下,作著星星點點的綴飾。寬大平穩的路麵,化成褐黃的係帶,緊緊依湊一旁。

並不繁忙的道路上,一輛馬車疾馳而過,在後麵揚起喧囂的塵土。

馬車似乎很急,饒是在如此平坦的大道上,車廂仍舊有些顛簸,顯露出主人同樣的內心,很不平靜。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的,卻隻有路邊的野花。

長生鏡心中忽生感慨,道了一句,不過立馬又有些懊惱。時代變了,如今已經不是文人騷客舞文弄墨的年代,通俗易懂的新近文化,如同南海噴湧的浪潮撲滅前浪,取代了從前的陳舊文化。

文化可以更替,衣服可以更替,但腦海中的記憶,有些事卻無法更替。

於是他的千般感慨,終歸化作一句:“八年了啊!”

“是啊!”衛青傾的眼中同樣泛起回憶的色彩,風透過車窗的縫隙,撩起她撐著頭的青色袖擺。

看著窗外變幻的風景,一座對他們來說充滿辛酸苦累的城,浮現在她腦海中。它有個好聽的名字:瀾城!

瀾是波浪,城是城池。

瀾城的建造之地,就是相傳波浪衝擊千古而成的一處盆地。在它三麵,是萬仞綿延的群山,隻留下一麵豁口,作為進出的紐帶,仿佛是順流衝刷而出般,渾然天成。

古時的傳言不知真假,倒有山上砍柴的樵夫,見過百年虯龍木;也聞穀澗采藥的大夫,覓得千年覃幽草。都成了老一輩的談資。

這樣一處易守難攻的佳處,自然不會被當權者遺忘。

作為南國的領地,固若金湯的防守讓它被大多數人所接收,成了繁華的貿易之城。

而衛青傾和衛禦,也是從這樣一座城池,開始漂泊。

“瀾城!”衛禦坐在車廂外,駕駛著馬車,眼中倒映的,是鋪麵而來的巍峨群山。他卻已經透過山嶽,仿佛看到了裏麵一般。想著想著,衛禦目光突然回轉,又咧開了嘴,大笑一聲:“駕!”

馬車駛得更加快了。

沿著山道,穿過山間的豁口,一座坐落在平坦盆地的城池,讓人眼前陡然開朗,原本焦躁的心情,也漸漸平息。

長生鏡並未來過瀾城,見到此景,不由讚了一聲:“好漂亮的城!”

衛禦拉住馬車,也看向遠處世外桃源般的城池,接過一句:“也是一座冷漠的城!”

不待長生鏡追問,他鬆開韁繩,跳下馬車,拍打起身上沾染的風塵,“你們也下車吧,接下來的路需要步行,除非是商隊,不然是不允許馬車進入的。”說著他還把眼睛往旁邊叢雜綠海掃過一下。

“別看這裏美如畫卷,卻是南國的經濟大城,在這看不見的樹海中,說不定就有百來個前線斥候。”

衛青傾自然是知道這些的,所以衛禦明顯是講給長生鏡聽得,因此他聽得也很認真。而原本眼中一絲絲上岸後的懶散,也被逐漸摒除。

衛禦不會無的放矢,他想表達的意思,長生鏡想一想便明了了。

看來,即便是短暫的放鬆,也是不行啊。

聽著衛禦的解釋,眾人腳步不停。

雖然下了馬車,貌似仍有一段的路程卻不是那麽長。很快的,他們來到了城門口。

與空靈的群山不同,終於,屬於瀾城的人氣,展現在他們麵前:大型商隊、小型鏢車、行腳商人、顧客商家,等等等等。

“好熱鬧啊。”長生鏡滿眼新鮮。

對於他來說,這真算的上是熱鬧了,城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就算明島所有海民加起來,也不逞多讓,但若是如此多明島人聚集的時候,那隻會是海獸襲島的時候,又哪容他做這樣的感歎呢。

衛青傾在一旁,粉嫩的胳膊輕輕覆上長生鏡的右手。雖然大多是為貿易而來的商人,不過有些眼神卻讓她很不舒服。

“瀾城,就是個銷金窟啊。”高高大大的衛禦擋在兩人前麵,為他們開路,嘴裏頗有感慨地說道。

“就一個進城的令牌,價值高達百兩黃金。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進得去哩。我說妹妹,咱們幹嗎非要在這裏開店呢。”

也許是人聲的鼎沸激起了衛禦話嘮的本性,見衛青傾不答話,又絮絮叨叨地開始埋怨起來:“總共得了五百金,光是買這入城令,就花了一百兩,剩下四百,不知道還能開上幾間店鋪……”

衛青傾聽著衛禦不厭其煩的念叨,終於是忍無可忍,輕輕捶了他一拳。“開那麽多間店幹嘛。”

說著還瞪了眼衛禦,似乎在說,如果你不解釋清楚,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衛禦雖然人高體壯,心思卻不少。

他顯然非常清楚這個時候的衛青傾,有著什麽樣的弱點。

於是他毫不驚慌地回答道:“當然要開幾間。就算節衣縮食,我拋卻酒館不開,三弟也要開個店,做為容身之所吧?莫不成,咱們三個都擠你的小醫館裏麵?”說著說著,他又扭過頭,對衛青傾擠眉弄眼。

“啐!”衛青傾手上用力,狠狠打在衛禦夯實的後背上。

衛禦可不是長生鏡那樣的低情商動物,和他交手,衛青傾也得吃虧。

“嘿嘿!”見衛青傾不回話,衛禦知道這事基本是成了。

不管他們如何嬉鬧,前麵排著的長隊逐漸縮減,很快就輪到了他們。

“請亮出入城令!”城門口的兩個士兵,身披甲胄,一臉肅容,手持泛著冷鋒的長戟,腰間還別著歸鞘的錠刀。

在他們身後,有兩隊把守的士兵,也都儀裝威嚴,頗有氣勢。

衛禦雖然和自己人油滑,也不想怠慢了他們。雖然他相信,憑借己方三人,並不怕這城門口的兩隊人馬。不過若驚動城內守衛,事情就不好辦了。

於是,聞言,他立即交出了一枚金色的令牌,上麵勾勒著一座雲霧繚繞的青山,隱隱繪出一個“瀾”字。

“三人,行腳商人類,通行令,符合!”查看的士兵高高喊出,看了看衛禦身後的兩人,便示意身後的隊伍放行。

入城,進入眾人眼中的,又是與外麵截然不同的世界。

樸素厚重的青石街道,鱗次櫛比的房屋館舍,車水馬龍的人流車貨,都在向長生鏡等人展示著屬於瀾城的繁華。

和對這一切很是陌生的長生鏡不同,衛禦和衛青傾兩個人顯得熟門熟路。不曾留戀眼前繁華的景象,對於沒有多少財力的他們,再如何繁華,也是過眼雲煙。

帶著長生鏡七轉八繞,一座古色古香的閣樓出現在眾人眼前,向外探出的簷梁上,高高掛起的“酒”字招牌,讓外人明了了這是一座酒樓。

衛禦並不解釋為何單單帶長生鏡來這麽一座看似清淡的酒樓,長生鏡當然相信,較之胡亂尋找的自己,對瀾城顯然熟悉得很的衛禦,不會做無意義的決定。

進入酒館,果然一派冷清。隻有老板有氣無力的倚在台前眯眼小睡,連店小二都不見了人影。

對於眼前這一幕,衛禦毫不在意地聳聳肩。“這麽多年,沒想到這裏還是老樣子。”

說著,他大闊步地走到台前,伸出右手,有規律地輕輕敲擊了幾下桌麵,“嘭!嘭!嘭嘭嘭嘭!”

接著他輕咳一聲道:“老板,來一份赤金糕。”

話音剛落,長生鏡注意到,原本半眯著眼、朦朧欲睡的老板,眼睛忽得張開,露出片刻精芒,接著又突然收斂回去,重新眯起雙眼,抬頭打量來人。

“年輕人,也是來砸場子的嗎?”老板年過六旬,聲音帶著沙啞,如同硬紙摩挲的樹皮,刺得耳朵生疼。

他說罷,拿兩隻眯眼,緊緊盯向三人。

雖然隻是半睜,但長生鏡常年在南海生存養成的直覺,卻感受到仿佛被海獸盯上一般,連帶著他的皮膚上起了一層小疙瘩。

衛禦顯然沒有料到事情會發生成這樣,表情有一瞬的錯愕,同樣被老板捕捉了個正著。

就在這時,長生鏡又感覺那股危險感消失了。

“不是來砸場子的,那你們就是剛剛進城的嘍?”老板也不等眾人回答,又重新發問。

衛禦總算是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切口不能用了?”

他心中有些疑惑,看來也不是所有東西都一塵不變。

“唉……”老板長長歎了口氣。麵色有些無奈,連帶著眼角都褶皺起來,還有緊緊蹙起的眉頭。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有人不舒服我這小本買賣,要來收拾我哩。”說著,他又看了看三個人,隨即又搖了搖頭,顯得欲言又止。

長生鏡看出了老板的為難,剛才衛禦口中的切口,讓他感覺更像是在和道上的人士打交道一般。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開口道:“老丈,你是有什麽困難嗎,不如講出來,看我們能不能幫你解決。”

老人聽到長生鏡這話,身上的粗麻布陡然顫動,卻見他直接起身,用他那因興奮而變得更加褶皺的臉龐,直筆筆地貼向長生鏡,動作迅速,但有些怪異。似乎興奮過頭了一般。“你說的話,可是當真?”

“童叟無欺。”雖然老者近處的臉龐略顯猙獰,不過長生鏡還是毫不遲疑地答應下來。他的眼睛,又與老者的半濁精眸不同,別樣的漆黑深邃,隱隱似乎有光芒在其間閃爍,狀若星辰。

“那好,你們就代我做這三天的掌櫃,等這幾天風波過了,我必有重謝!”說罷,他竟然直接將酒館鑰匙丟在台上,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誒誒誒~”哪有這樣的怪事。衛禦想到這裏,連忙追出,哪還找得到他的蹤影。

無奈之下,他隻好返回酒館,嘴裏不忘埋怨起來:“長生,你怎麽能答應他呢,你還不知道這酒館到底是幹什麽的吧。不行,我們還是不管他,直接走吧。”

說著,他把眼瞧向一旁仍未做聲的衛青傾。即便他們兩人再如何,做決定的人,也隻能是衛青傾。

衛青傾看了看衛禦,又看了看長生鏡,思考了不到一刻,便淡淡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支持阿鏡!”

“妹妹!”衛禦麵色泛苦,還想掙紮一番。

“安啦安啦,大哥你不是還想開一間酒館的嗎,這不就來了?”長生鏡和衛青傾相視一眼,默契地笑了。

“況且,也不見得是壞事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