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看向發出聲音的方向。
一人在門外，隻露出半個腦袋，衣衫樸素，身形魁梧，胡子拉碴，臉色青灰，偏偏臉上帶著不符的怯懦。
“你不是那個，小太監麽！”
曼香覺得眼熟，想了半天終於記起來是那一日在轉角撞到的貼了胡子的太監大哥。
“太監？”
文淵和貞美人同時高聲問道。
貞美人哭笑不得，自己怎麽在這姑娘心裏，就變成了太監。
盡管對曼香仍然有許多歉疚和害怕，可後來打聽清楚了，這姑娘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鬼。
也就是那一日後，她沒有死。
雖然不知道這姑娘是怎麽做到的，但是活著，總是最好。
總比現在的自己好。
人不人，鬼不鬼的。
“八王叔怎麽在此？”
別人不認識，文淵身為六阿哥，自然對八王十分熟稔。
可八王不是在封地麽？
莫非又是在自己昏迷期間發生的事情？
好生奇怪，武德帝與這位八王叔並無交情，嚴格來說，這位八王甚至一直明裏暗裏針對從前還是太子的文正。
貞美人嚇了一跳，仔細辨認了一番，才認出這是六阿哥文淵！
“六阿哥醒了，這可真是太好了。”
語氣真誠，可文淵卻愈發疑惑。
曼香瞪大瞳孔，不敢置信小太監竟然變成了八王？
可他那天分明，扭扭捏捏……
曼香咽了咽口水，希望這位八王不要計較自己的無禮。
“八王既然在，不若與我們同席。”
“哎呀你們真是的，一群人寒暄來寒暄去，小爺都快餓死了！”
墨羽懶得理這些人，直接就入席，拿了筷子就準備開動。
“哦，朕倒要看看是誰敢餓著你？”
文淵渾身一僵，這個聲音，他欣喜看去，果然看到已經登基為新帝的文正，一身明黃，踏步而來！
曼香也眼睛一亮！
定遠侯也來了！
就在武德帝身後。
這一下場麵瞬間熱鬧起來。
“臣弟、民女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快快平身。”
武德帝徑直入內坐在墨羽身邊，並未看文淵一眼，文淵咽下酸楚，有些怔忪站在一旁。
“無風，你也快坐！今日就當家宴，無需拘泥君臣之禮！”
“微臣遵旨！”
武德帝眼角瞥見一人瑟縮在角落，恨不得融進夜色中。
“八王？”
武德帝黑目蒙上一層冷意:“嗬！”
貞美人頓時感覺腿軟，後悔來了這前廳。
她是聽說太子成了新帝，料想他不會回來，便出來轉轉，然後就聞著香味尋來的。
畢竟這段時間，太子對她可不算好。
“我，要不我還是回房吧？”
墨羽此刻停下了筷子，盯著八王一動不動。
別人看不透這個人的真實麵目，他卻一眼就看出了，眼前這個八王是一具屍體……
也不知為何，居然能說能走，竟與常人無異？
能做到這種地步的，據他的了解，隻有屍氣……
墨羽眉眼冷了幾分，不論是誰做的，恐怕都不是什麽好事。
而且這八王腳步虛浮，眼睛浮腫，脖子泛青色，看來撐不住多久，就快腐爛了。
沒有源源不斷的屍氣，最終隻可能成為一具真正的屍體！
“陛下，我看這八王也是餓了，今天大家開心，就一起吃吧！”
墨羽想再多看看，便出言讓八王留下。
武德帝眼底劃過一絲驚訝，以阿淵原本的性子，是不太會做出與自己想法相反的事情來的？
他聰慧，能懂人心，又溫和。
在明眼人都看出來自己不喜歡這八王的情形下，居然還是邀請了八王留下與自己一同出席？
文淵看出武德帝有幾分麵色不善，猶豫自己是否該開口。
“既然如此，八王便留下吧。”
文淵霍然抬頭！
武德帝已經恢複了神色，給墨羽夾起了菜。
幾人陸續入座。
若是旁人看來，定然也會覺得這一桌身份實在奇怪。
一國帝王，一國侯爺，一個靈女，一隻黑貓，一個王爺，一具屍體。
實在是難以想象，匪夷所思。
可在今夜，大家仿佛暫時放下了猜測、疑惑和重重心事。
陸無風給曼香添菜，低聲關切了幾句。
武德帝給墨羽添彩，神色和緩。
八王狼吞虎咽，完全不顧形象。
唯有文淵，自顧自一杯又一杯，隻想用酒來麻痹自己。
陸無風心中早已察覺出這幾人的不對來。
這文淵不似文淵，墨羽不似墨羽，八王不似八王。
麵上不顯，心中卻不禁起了疑。
這等淺顯的事情，武德帝又豈能看不出？
如果說昨夜因為文淵剛醒，大病初愈，武德帝激動萬分，心緒不定，可能一時不察。
今天和身邊的這位“文淵”接觸下來，也早已疑惑不已。
隻是他不可能會想到外殼沒變，裏麵卻早就換了。
阿淵溫和有禮，又怎麽會一口一個小爺的叫著。
也絕不會走在他的前麵，不等帝王入座，自己先行提筷。
這等基礎的禮儀，文淵早已是刻在骨子裏麵的。
可任憑他如何想，也隻以為文淵大病初愈，精神有些混亂，神魂有些不穩的緣故。
“砰！”
眾人一驚。
才發現文淵已經倒在了桌上，酒醉的嫣紅浮上他的臉頰，墨羽的這副少年身子本就美豔，甚至有時候都雌雄莫辨，文淵這一喝醉，雙眸就因為醉態而顯得朦朧又妖嬈。
文淵意識不清，伸出手在半空中抓了又抓。
墨羽忍不住開口道:“他這是在幹嘛？”
武德帝看到這一幕，心髒突地停了一下，耳朵裏哄鳴陣陣，忍不住咽了口水，喉結上下滾動。
他訥訥低語，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自語:“他在抓螢火蟲……”
墨羽看了看四周，有些無法理解。
“這裏哪裏有螢火蟲？”
武德帝聞言瞳孔猛地一縮，抿緊了唇。
曼香和陸無風對視一眼。
曼香知道內情，因此忍不住歎息。
陸無風是感覺這醒來的六阿哥言行舉止都實在太像那位墨羽公子了。
他見多了詭事，此刻已經有了一番猜測。
此刻看曼香的臉色，心中更加肯定了幾分。
曼香知道個中情況。
既如此，那隻怕自己猜測的相差無幾。
墨羽和文淵，已經換了靈魂……
文淵抓了幾下，怎麽也抓不到，迷離的眼神頓時露出焦急，踉踉蹌蹌撐起身子，歪著腦袋看著夜空。
武德帝一眼不眨，眼底印著他的身影，手中的筷子還夾著給墨羽的菜，僵滯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