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從地宮出來之後,喬女的心跳聲就一直很快,期初以為不過是一時情緒的反應 ,誰知跟著淨塵回到慈恩寺之後,夜裏更加的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月色如清霜一般,照在慈恩寺斑駁的地磚,窗戶紙上是搖曳的樹影,一晃一晃,讓喬女的心好像在水中一般浮動著。
前塵往事,被月色敲開了心扉。
喬女望著那廂,還燃著燭火的房間,心裏不自覺得就想到那張禁欲的、清冷的臉,像這月色一樣,高高在上,卻忍不住想將它拉下來和自己一起沉淪。
地洞兩人被鬼打牆時候,洞壁上麵搖曳的人影,此刻曆曆在目,喬女的心思飄的很遠很遠,甚至想到了以前和宋庭在一起的時候。
盡管是一樣的模樣,可宋庭卻沒有這般拒人千裏之外的清冷。
宋庭是旭日暖陽,淨塵是朦朦月光。
對於喬女來說,兩人也有相同的一點,都可望而不可即。
宋庭在的時候,喬女還在美人圖中,兩人縱使心中有意,相伴一生,可終究是遺憾的。
沒有撫摸過宋庭的眉眼,沒有依偎過他的胸膛,也沒有牽過他有些粗糲的大掌。
這是喬女心中永遠的遺憾和痛苦。
縱使因為自己的欲望,讓宋庭幾乎灰飛煙沒,可宋庭卻始終沒有怪過自己,最後的一眼,仍然是疼惜,是憐愛,是不舍。
喬女摸了摸眼角,有點潮意。
暗唾自己真是脆弱,都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何況宋庭不是回到自己身邊了麽,自己也不在美人圖中了,是實實在在的人了,那些遺憾不就可以彌補了麽。
可是......
他卻偏偏是個和尚......
還是一個萬人敬仰的聖僧。
命運真可笑。
喬女心口發痛,那種酸澀的感覺像潮水一般一股一股地湧起。
這夜色實在太清冷了一些,這房間也好孤寂,床鋪也這般冰冷。
還不如自己還是一條懵懂白蛇的時候,他能將自己輕柔放在胸口,也會撫摸自己的頭,自己也能肆無忌憚盤在他的肩頭。
有一瞬,喬女恨不得變回小白蛇,也好過這般著魔的思念。
可她知道,一旦自己是一條小白蛇的時候,淨塵對自己的好,也不過就好像後院池塘的魚,後山的野兔子,甚至是路上的螞蟻,他的眼裏沒有波瀾,沒有特殊。
不知是不是白天的心緒一直影響到了夜晚,喬女翻來覆去,總覺得那盞亮著的燈在心海中隨著海浪浮浮沉沉,縱然閉上眼睛,蒙上被子,那盞隱隱約約的燭火,也依然揮之不去。
喬女霍然起身,眼中發亮,她甚至沒有去披上外衫,鞋子也沒有穿上,赤著腳,仿佛著了魔一般,朝那盞燭火走去。
路上的石子磨破了腳掌,外衫在夜風中翻飛,喬女卻仿佛沒有知覺,她眼裏的那盞燈,越來越亮,越來越近。
“吱呀。”
淨塵撥動佛珠的手指一頓,睜開眼睛,看向門口,眼前的一切讓他瞳孔猛然放大。
他蹙著眉,望著衣衫不整,腳掌流血的喬女。
心底長歎,隨後起身,小心將她抱起,放在自己的床榻上,將被子兜頭往她身上一罩,曼妙玲瓏的身子就這樣一下被遮住,又要起身去拿藥膏,給她塗腳。
他甚至沒有開口問一句。
喬女見他要起身,以為要離開,心中一慌,素手牢牢拽住淨塵的衣角。
淨塵回頭,便看到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盯著他,一眨不眨,仿佛要被拋棄的幼獸一般。
淨塵心口微動,隻覺得師傅說得沒有錯,這女子,果真是自己的前緣。
若非前緣,若非因果,自己怎麽會看見她衣衫不整,就有些緊張呢。
原本在他看來在,這一切不過是皮肉幻象罷了。
可她卻總是一舉一動就讓自己混亂。
不可以這樣。
淨塵默默道。
她是因果,自己會盡可能滿足她的一切要求,可不包括摒棄佛道。
佛,是他的路,這是他從小就知道的。
淨塵緩和了眉眼,柔聲問道:“這是怎麽了,可是睡不著了?”
喬女是小白蛇的時候,便會如此,睡不著,央求他陪,也是這般濕漉漉的眼神。
喬女抿著唇,搖了搖頭。
淨塵一頓,又道:“夜涼,怎不披一件外衫,原本你是蛇,可如今既然是人,就要知道人要穿衣,要穿鞋。”
像一個孜孜不倦的老父一般。
喬女心想,這些我早就知道。
喬女還是不說話,坐起身子,卻又低著頭,露出脆肉又白淨的脖頸。
沒了被子,也不知是不是喬女的肌膚太過嫩滑,裏衣又從肩頭滑落,露出嫩嫩的肩膀。
仿佛渾然不覺,喬女甚至沒有去拉好衣服。
淨塵冷不防瞥見一抹玉色肌膚,身形一僵,呼吸微不可查的亂了亂。
隨後拿起一旁自己的僧衣,披在了喬女身上。
手指觸碰到喬女肌膚的那一瞬間,酥麻的電流同時在兩人身上流過。
喬女抬手,抓住了淨塵的大掌。
好暖,和他的臉不一樣。
她並不抬頭,也不敢去看淨塵的眼神,她隻是低著頭,看著兩人交疊在一起的手指,微微出神。
僅僅的手的觸碰,就讓喬女心底的枯井,仿佛注入了一抹溫溫泉水。
嘴角微微翹起,為這片刻,淨塵也沒有將手抽離而感到一絲絲的欣喜。
或許,是不是自己可以更大膽一點?
可還沒等她有進一步的動作,那隻溫暖的大掌,卻瞬間抽離。
喬女的手還保持著虛虛握住的姿勢,她看著自己的手,心裏空****的,那種空虛的、令她抓狂的孤寂感和空虛感一下子又湧上心頭。
就好像那一天,她拚命想要抓住宋庭,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一點一點消失,再也不見,從此以後,數百年的每一天,喬女隻能獨自舔舐著自己的孤獨。
數百年來的瘋狂,這一刻湧動在她的心口,她的眼裏慢慢迷蒙,耳邊是驚雷一般的呼喊。
得到他!
得到他!
喬女猝然抬頭,看向淨塵,貝齒咬住下唇,咬得發白,甚至咬破了流下鮮血,像唇角開出的曼珠沙華,詭異的妖豔,令淨塵眼底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