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日後蒸汽機船和蒸汽機車的模型,您看看就是這樣……”站在太學的課題所內,朱棣與朱瞻壑興致勃勃的打量著一個空曠的屋子。

屋子內有課題模型,也有課題內容,它的麵積並不大,但卻存放著大小上百種課題。

這些課題從農業到工業,幾乎涵蓋了朱棣他們所想象到的所有方麵。

從簡單的土化肥到尿素、再到磷肥和鉀肥,僅僅是關於農業的一連串課題,一旦步步攻克,很有可能會讓大明糧食畝產增長三成以上。

以大明當下的環境和土地情況,在耕地麵積不增長的前提下,六億五千餘萬畝耕地最多能養活一億三千萬人左右。

如果糧食畝產增加三成,那當下的耕地能多養活四千萬人。

這還隻是當下的耕地情況,如果以清朝關內和民國時期東北、交趾的耕地情況相加,那大明在這個低溫期可以開墾的耕地不會低於二十億畝,能養活四億人口,而增長三成就是能多養活一億多人。

糧食是大明的根本,也是大明日後控製大部分藩屬國最好的手段。

“這個拖拉機,真能像你說的,一年能開墾幾十畝荒地?”

站在模型麵前,朱棣拿起了一台拖拉機的模型,而這台模型的造型與後世二戰時期的大部分拖拉機相似。

雖然朱高煦可以走蒸汽機拖拉機的路子,但他並沒有見過蒸汽拖拉機,而且蒸汽動力需要燃料和水,對農民來說十分不方便。

因此,他沒有留下蒸汽拖拉機的課題,而是直接留下了內燃機和內燃拖拉機的課題。

“如果能弄出來,那肯定能開墾幾十畝甚至上百畝荒地,不過以朝廷的技術,現在還達不到標準。”

朱高煦沒有妄自尊大,內燃機的許多技術標準都不是現如今大明可以達到的,他們連最基本的蒸汽機熱效率都沒能弄明白,讓他們去研究內燃機,就好像讓後世研究空天航母一樣。

雖然時代不同,但科技受限的基礎材料、理論知識都大致相同。

內燃機所需要的鋼鐵質量大明可以達到,但達到不代表可以批量生產。

明軍的火炮之所以沒有專門開設彈道學,選擇讓炮兵自己摸索,還不就是因為火炮標準不一致,每門火炮都有細微的不一樣,每門火炮的彈道也會隨之不一樣。

火炮如此,更別說火槍和內燃機了。

“這些許多課題與模型,都是為了幾十上百年後準備的,現在我們隻要能利用好蒸汽機,就能讓大明國力達到古今巔峰了。”

朱高煦將朱棣手中的拖拉機模型放在桌上,隨後帶著朱棣走走看看。

其實課題所內的大部分課題,都隻是朱高煦個人“異想天開”大概形容,亦或者弄出相應外貌的模型罷了。

對於這個時代的學子來說,盡管他們已經學習了小學和中學十年教育課程,但飛機、火車、輪船這些東西在他們看來,無疑都是天方夜譚。

如果不是蒸汽火車研究成功,估計他們會對自己所學陷入深深懷疑。

蒸汽火車的成功是重要的一步,他確立了太學研究院的自信心,也讓朱棣、朱高煦、朱瞻壑他們這三代當下和未來的君王看到了科學的無盡可能。

對於一個君王來說,火車的作用可以是軍事,也可以是民生,甚至可以是用於皇帝出巡、遊玩所用,它的優點放在那裏,是任何人都無法抗拒的。

尤其是對於朱瞻壑這種從出生到如今,幾乎沒有離開過應天府的人來說,它的吸引力無疑是致命的。

父子爺孫三人在太學閑逛了一個時辰,最後才戀戀不舍的離開了這裏。

蒸汽機的出現,已經讓朱棣意識到了日後的戰爭恐怕會徹底改變。

當下戰爭的手段,朱棣已經看見過了,火車可以取代曾經上千裏的漫長補給人力,有了它,明軍甚至可以征服貧瘠的西域,可以隨時從中原抽調十數萬兵馬前往四方平定叛亂。

蒸汽輪船更不用多說,它能大大縮短船隻的航行時間,幫助大明統治南洋。

另外,朱棣還看到了戰車,雖然朱高煦說那不太可能在他們父子倆生前研究出來,可朱棣很清楚,內燃機戰車和坦克,無非就是當下戰車的升級版。

現在的戰車可以用來防禦火炮,需要人力推動,兵卒躲在後麵。

那等到日後戰車可以自己動起來,那兵卒一樣可以躲在後麵,用戰車來抵擋炮彈。

想到這些,坐在大輅之內的朱棣不免感歎:“有了這些東西,日後的兒孫肯定能超越你我。”

朱棣說的是他和朱高煦,朱高煦聽後笑了笑,沒有反駁。

朱瞻壑倒是鬼靈精怪的,似乎第一次因為自己的年紀而竊喜。

剛才在課題所裏他已經聽自家父親說了,課題所內許多東西需要十幾年乃至幾十年,上百年的時間才能研發出來。

上百年自己等不到,可幾十年卻沒問題。

他在中學生物課上早就學習過人類壽命和基因的簡篇,如果書上寫的是真的,那隻要自己沒有什麽疾病,說不定就能活到皇祖的年紀。

七十一歲,這對於誰來說都是高壽了。

即便自己活不到七十一,活到六十幾,也能見證大明日後日新月異的變遷。

想到這裏,朱瞻壑都已經遐想到日後自己乘坐輪船火車前往天南地北巡遊的畫麵了。

爺爺和父親還在,自己還得裝孫子裝兒子,等他們走了,自己就是最大。

朱瞻壑在心底竊喜,十二歲的他還不知道生離死別有多麽難受,也不知道自己肩頭的擔子有多重。

對於皇位,他隻有一個大概的概念,隻看到了權力,沒看到責任。

相較於他,朱棣和朱高煦則是關注大輅之外的情況。

由於江寧、上元中學的開辦,太學已經停止招募小學畢業學子,因此雖然太學外城還有數萬學子,可他們或許就是太學最後幾批學子。

等他們畢業之後,太學才會不分內外城,成為一個專心研究的地方。

“他們畢業後就是中學的教習對吧,現在數量有多少?”

朱棣詢問朱高煦,朱高煦也看著說道:“在校三萬六千四百餘人,隻有四屆,每年畢業人數不等,今年是六千七百餘人。”

“他們畢業後,會被派往青州、北京、山西、西安、成都擔任中學教習。”

“朝廷暫時的規劃是每省、都司各一所中學,直隸兩所。”

“根據新政推行情況,中學需求情況設置中學。”

“上述所說的這幾個省,基本在未來一到兩年內會有大批學子畢業,對於中學都有需求。”

“以太學之中的這三萬六千四百學子畢業九成半成為教習來說,他們對應的就是大約三十餘萬中學生,而且很有可能招生不滿。”

中學並非強製性,所以需要沒有大局意識的白身之家不太可能繼續選擇供養學子,朱高煦更不準備強製十年教育。

在他看來,小學五年強製教育已經足夠,再往上不是他不想,而是大明負擔不起那麽大教育壓力。

當下的教育經費已經達到一千二百餘萬貫,占據大明總支出的三分之一。

這是一個臨界點,因為有太多平民沒有讀過書,因此一開始招募學生的壓力肯定大。

朱高煦暫停對江西推行新政,也是準備多等一年。

他多等一年,遼東和山東、四川這些地方的入學學子就會畢業,後續的生源沒有一開始的多,教習就會空閑較多。

這些空下來的教育資源就可以調往江西,從而減少教育支出。

當下大明在冊的教習數量是四十二萬餘人,學子數量是六百餘萬人。

這還是沒有在江西、浙江、湖廣、福建、兩廣和雲南推行新政的結果。

這幾個省份人口加在一起,合計三千四百餘萬,最少有四百萬學子,需要二十餘萬教習。

大明無法再招募那麽多教習,所以隻能推遲各省新政速度。

在當下的教育基本盤中,兩京七省今年畢業學子數量是九十萬左右,明年則是一百二十餘萬。

再往後逐年增高,最高一年是一百三十六萬。

相對應的入學則是比較平穩,每年大概也就是在五十萬左右,所需的教習維持在兩萬人就足夠。

隨著他們畢業,基本盤多餘的教習也從今年的兩萬餘人,到明年的三萬餘人,一點點的增加。

等第一批學子畢業,兩京七省學子數量基本在三百萬,教習維持在二十萬就足夠。

那剩下的二十二萬教習,會在過後五年時間裏,一批批被調到江西、浙江、福建等省份。

以朱高煦的估計,再熬七年,教育最困難階段就會過去,屆時教育經費就可以下降到千萬貫以下,然後隨著人口逐漸增加而增加支出。

不過相對應的,人口的逐漸增加,也代表著朝廷的稅收不斷增長。

為了把新政搞好,朱高煦在未來幾年時間裏,除了會對廣西、雲南的土司用兵外,便不會再對其它地方用兵。

老頭北上這一戰已經擊垮瓦剌部,沒有個十年他們休養不過來。

十年後的大明才是一個舉世無雙,威壓四夷的大明。

暢想未來,朱高煦的心情也從壓抑走向輕鬆,而他們乘坐的大輅也駛向了宮城……“咕…咕咕……”

幾乎在同一時間,當朱高煦他們趁著午後返回宮城時,大洋彼岸的鄭和卻疲憊的走進了石屋之中。

坐在**,他可以聽到遠處傳來的聚會歡呼聲,也能依稀看到遠處的篝火。

這裏是東國的都城,而鄭和白天剛剛結束了對東王阿荼的冊封。

王任說的沒錯,這片大陸的幾個文明國家確實很好說話,在見識了鄭和所率的艦隊及兵馬後,阿荼答應對大明稱臣納貢,同時與朝廷進行朝貢貿易。

腳步聲響起,鄭和看去,果然看到了先後走進石屋的楊展與王任。

他們走進來後坐下,並將門合上,門口則是由沒喝酒的明軍將士守衛。

“那個阿荼也隻是畏懼朝廷實力,你們留守東洲,不得不防。”

見他們坐下,鄭和也對王任開**代起來,王任也點了點頭:

“我今天和他們翻譯了稱臣納貢的事情時,我看他們表情不對,如果不是您帶來的軍隊,估計他們也不會輕易答應。”

王任說罷,沉默寡言的楊展這才開口道:“東洲宣慰司駐紮的兵馬不能少,等陳瑄他們到來,我與陳瑄他們乘船走東洋返回朝廷,和殿下建議一下。”

“最少要駐紮兩個衛才能維持朝廷在東洲和北洲的威懾力,少一個都不行。”

楊展的話贏得了鄭和、王任的認可,同時鄭和也將目光重新投在王任身上。

“東國已經解決,北國(阿茲特克)按照你說的人口那麽少,應該也容易解決,現在不容易解決的是南邊的南國(印加)。”

“你確定南國有黃金?”鄭和把自己最關心的問題詢問出來,而王任不假思索的點頭:

“肯定有,他們那裏黃金飾品很多,淘金手段粗糙,如果沒有大量黃金,不可能生產出那麽多黃金飾品。”

“另外,我按照殿下給的礦圖尋找了白銀礦,發現南國境內確實有白銀礦,而且很容易開采。”

“隻可惜隔著大明洋,無法帶足夠多的人前來當地開采,加上不能和南國發生衝突,因此隻能依靠南國的力量來開采銀礦。”

由於南國武力孱弱,王任滿腦子都是入侵南國的想法,但鄭和卻知道這很困難。

“最好不要!”鄭和交代道:“當下朝廷的重心在西南和南洋,無法分心東洲。”

“況且東洲距離朝廷太遠,難以控製,即便培養勢力也極易割據。”

“還是按照殿下所說的,利用三國力量,在三國疆域內開采金銀銅礦,解決國內錢荒問題。”

“南國手段粗糙不要緊,他們數百萬人,而且對我們的商品都感興趣,這就足夠了。”

在鄭和看來,大明距離東洲和北洲著實太遠,而且這些地方不像南洋從兩宋開始就有漢人南下。

大明在南洋起碼有十幾萬漢人作為基本盤,但在東洲卻什麽都沒有。

南洋對大明來說近在咫尺,可過去七八年時間裏,大明才在原本十幾萬漢人的基礎上,提升到了不足五十萬漢人數量,更別提距離是南洋數倍的東洲和北洲了。

況且,隨著新政推行,國內經濟逐漸穩定,就連南洋、交趾的人口遷徙都開始困難起來,每年正常遷徙的人口數量不斷下降,隻能依靠推行新政,遷徙犯事富戶來鞏固海外土地。

這樣的環境下,想要在東洲和北洲站穩腳跟實在是太難了。

如此想著,鄭和揉了揉眉心:“好了,接下來幾天我們先和東國的各個城邦進行貿易,結束後再前往北國,然後南下前往南國。”

“對了越國公……”鄭和看向楊展,表情帶著歉意:

“前往南國由我和王任就足夠,東洲城需要你駐紮來接應下東洋艦隊。”

“交給我。”楊展話不多的點頭應下,曾經那個嘰嘰喳喳的大教場少年郎,早就“死”在了靖難之前。

瞧著他應下,鄭和也漸漸放心下來。

不多時,眾人散去,翌日清晨開始組織起來貿易,在東國國都外搭建了一個貿易市場。

由於航行距離太遠,紅糖等不易保存的商品早就被鄭和販賣了,能運送到東洲的,主要就是瓷器和成衣。

對於東洲三國,朱高煦給出的比較明確,為了讓當地人接受大明文化,因此對他們是不出售布匹,而是隻出售大明的華貴成衣。

當地比較熱,那就出售清涼的衣物,總之要讓他們穿上漢人的衣服,用上漢人的商品,潛移默化的文化改變對方。

不得不說,瓷器和成衣受到了極大的歡迎,畢竟曆史上歐洲人憑著自己穿過的粗布麻衣都能和當地城邦部落交換商品,沒理由更漂亮、更舒服的大明成衣不行。

除了瓷器和成衣,一些鐵製品的農具、兵器也受到了歡迎。

對於貿易,鄭和隻收取黃金白銀,以及大明所需的作物種子,還有橡膠、金雞納樹皮等貨品。

時間一點點過去,半個月時間裏,東國的許多黃金與白銀都被鄭和賺走,但鄭和也用橡膠和金雞納樹皮貿易還回去一些。

這樣來來往往,最後東國人認為鄭和他們蠢笨,一些樹皮都能換取美麗得體的衣服,鄭和則是假裝沒有賺錢。

當然,貴族們也不是傻子,自家肉眼可見減少的黃金掩飾不了,但鄭和說他沒賺,眾人也不能幹嘛,畢竟他身後還站著五千名甲胄鮮明的軍士。

見識過了王任等數百人的勇猛後,阿荼他們清楚知道這五千人代表什麽,那是能摧毀東國的力量。

無奈之下,他們隻能享受商品,抱怨黃金逝去。

好在鄭和他們也不隻是做買賣,他們在當地指揮東國人修建了許多水利設施,並將那些花費大力氣從中東運來的耕牛送給了阿荼。

在贈送時,他們還展現了大明的農具,讓耕牛犁開了土地,教導了他們如何灌溉、種植作物。

不得不說,王任幫他們尋找的新國都還可以,最少可以種植小麥。

鄭和對他們的幫助,他們也看在眼裏,漸漸地對成為大明藩屬國也不那麽抗拒了。

通過王任的翻譯,鄭和還承諾,如果當地遭受饑荒,那隻要他們開口,大明一定會想辦法帶來糧食,盡力解決他們的問題。

當然,這種話不過是客套話罷了,鄭和並不覺得自己可以帶著上百萬石糧食渡過大明洋,將糧食運到東洲。

不過糧食雖然不行,可副食品卻可以。

東國的新國都距離大明洋隻有不到一百裏,隻需要開辟一條驛道,就可以盡量向大明洋發展。

以大明的捕撈手段,如果東國真的發生饑荒,那東洲宣慰司完全可以調用船隻來捕魚,一艘船就能解決數萬人的副食問題。

除此之外,花生所產的油也將解決大部分問題,隻要東國的穀物沒有全部死絕,那大明能幫助東國的手段還真不少。

如果東國穀物死絕,那估計大明也自顧不暇了,畢竟氣候是全球性的。

在這些承諾下,阿荼也漸漸與鄭和走近,開始主動學習官話,方便日後向大明求助。

他們這麽做並不奇怪,畢竟前任聯盟才滅亡了幾十年,而且原因就是饑荒。

隻要大明能幫助東國渡過饑荒,那東國靠近大明就是利大於弊。

正因阿荼開明,因此雙方關係急劇上升。

與此同時,王任也和楊展抽空出使了北國,對於隻有幾十萬人口的北國來說,五千明軍不是他們能招惹的存在,他們自然也接受了大明的條件,接受北國這個稱呼,同時稱臣納貢,開展貿易。

時間一點點流逝,很快就從四月轉向七月,而這期間鄭和也因為長時間沒能等到陳瑄,率先一步率領四千明軍和王任南下南國。

在他們走後半個多月,楊展常常往返於東洲城和東國都。

眼看著下東洋艦隊久久沒有出現,楊展不免擔心艦隊是否在海上遭遇了颶風。

好在他的擔心是多餘的,隨著時間來到七月十七,當東洲城的鍾聲作響,還在睡夢中的楊展便立馬起身,穿著中衣就跑向了城頭。

東洲城已經被楊展帶領一千多人不斷加固,此刻的它有了幾分城池的模樣。

楊展跑出院子,在街上看到了奔跑向城頭的將士們。

他也沒有耽擱,率先跑上了丈高的城牆上,從一名將領手中搶過望遠鏡,向海平麵看了過去。

“你……”

被搶的將領剛想罵,瞧見是自家國公,立馬閉上了嘴。

楊展沒有注意這些,隻是在海上搜尋了片刻,便瞧見了遠方的幾艘船隻。

“娘地,等了三個多月,總算等到你了!”

望著漸漸駛來的幾艘船隻,楊展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清楚這是東洋艦隊的先鋒船隻。

它們既然出現,那就代表陳瑄離這裏不遠了。

他們的出現,也代表著這次下東西洋任務完成了一半。

“撞鍾,讓他們快些!”

留下這句話,楊展便高興的走下了城牆,準備回去換好衣服,安靜等著陳瑄他們到來。

他現在已經可以想到,等陳瑄上岸時老淚縱橫的畫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