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運動快慢的兩種方法,第一種是比較在相等時間裏通過的路程,第二種是……”六月尾巴,在陳瑄還未抵達東洲的時候,大明朝江寧中學理科第一級第三班的教室內,一名教習站在講台上,麵前擺著許多教學器材,而講台下則是二十幾名認真學習的學子。
坐在位置上,江淮認真做著筆記,他並沒有因為自己要考科舉而選擇文科,反而是選擇了自己並不熟悉的理科。
他之所以選擇理科,全因自己的興趣愛好。
“叮叮叮——”
忽的,教室外傳來了敲擊鐵皮的聲音,台上的教習也連忙解釋完自己所說內容,隨後開口道:
“今天是最後一天,稍許你們的班教會過來宣布期末考的事情,江淮和郭紹你們來幫我搬一下器材。”
教習話音落下,江淮與教室角落的一名十五六歲少年郎便站了起來。
他們上前幫助教習收拾器材,將各類展示的器材抬起,跟隨教習送往了器材室。
江淮走在前麵,詢問著教習道:“王教習,我能先領取下學期的教材嗎?”
“這個恐怕不行。”抱著器材的王教習笑道:
“教材都是高年級傳低年級,你們沒有高年級,所以教材得到開學才會發放。”
“好,學生知道了。”江淮有些失落,他還想著趁暑假自學,卻不想中學教材有這麽多限製。
“教材限製也挺正常,畢竟這些教材裏的知識都是財富,我聽說當年有人想要盜賣小學教材,結果被抓到判處了死刑。”
走在後麵,年紀比江淮小,身高卻幾乎和江淮差不多的郭紹開口打岔,王教習也點頭道:
“是有這麽一件事,所以中學教材才會控製的那麽嚴格。”
三人邊聊邊說,很快走到了器材室,將各類物理器材放下後,王教習口頭感謝了一聲,江淮和郭紹也就走回了班級。
因為一個班級不過二十幾個人,所以大家基本都相熟,更別提已經玩了一個學期了。
“江淮,你家裏是雲南的,這次放假估計回不去,準備怎麽熬過這兩個月?”
郭紹閑著無聊詢問江淮,江淮搖搖頭:“我準備先考試,等期末考結束,然後看學分再決定怎麽過這兩個月。”
“如果學分高,那我就在宿舍學習,如果學分不高,那我就去給人當輔教。”
輔教也就是私人家教,以江淮他們中學的履曆,給小學當家教還是比較容易的,一天工價根據畢業成績在四十到六十文不等。
江淮的小學畢業成績是甲等,因此他去的話,估計是一天六十文。
不得不說,京城就連輔教的工錢都比在西江鎮要高三四倍,江淮在西江鎮時當輔教,哪怕年級第一的身份,一天也就十文。
來到京城,他感覺自己當輔教都能養活自己,甚至可以攢下不少錢。
“當輔教?”
郭紹愣了愣,由於學校不進行期中考,因此班級上的人都隻能大概估計同學實力,不過在第三班裏,江淮的學習實力是毫無疑問的全班第一。
這樣的人,居然還擔心學分不夠,需要去當輔教賺錢,這讓郭紹感到唏噓。
“你要是真的當輔教,我有幾個弟弟你可以教一下。”
想到自家幾個表弟,郭紹說了兩句,江淮聞言也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他。
江寧中學有自己的校服,那是絹布所製作的一身湖藍色圓領袍。
江淮相貌清秀,穿上一身湖藍色圓領袍也倒是有幾分鮮衣怒馬少年郎的感覺。
“若是如此,那就多謝了,具體的工價就看我成績再給吧。”
江淮說罷,作揖表示感謝,郭紹則是擺擺手,反正他們也要找輔教,不如便宜你。
郭紹一邊說一邊示意江淮往回趕,等他們回到教室的時候,負責三班的班教習也走進了教室內。
三班班教是一個北方人,叫做趙淮,目光很銳利,學子們都有些懼怕他。
來到教室,他確定了所有人都到場後這才開口道:“期末考九場,明天上午兩場,下午一場,持續三天最後一天最後一場考體育。”
“我知道你們不少人家中富裕,但學分能往高考還是往高考,它對你們畢業後的去向有幫助,這也是我這個學期來一直和你們交代的。”
“明日準備好各自的筆墨,明日上午辰時(7點)開考,別遲到。”
話音落下,趙淮轉身離去,教室內的學子們這才鬆了一口氣。
眾人熟練的給班級打掃幹淨,隨後便各自走出教室,往宿舍走去。
路上郭紹找到了江淮,向他詢問了一些不懂的題目,直到被人叫住,兩人才停住腳步。
“郭紹,你去哪啊?”
由於年紀小,沒有表字,因此在學校裏直呼其名十分常見。
郭紹與江淮停下腳步,等郭紹轉過頭去,立馬就看到了一名和他差不多高,臉卻比他要稚嫩些的人。
瞧見他,郭紹立馬就笑道:“這個是我表弟郭壑,我先去與他說事,稍許我再去宿舍找你聊題目。”
“好。”江淮沒多想,轉身便離開了。
郭紹瞧見他離開,當即一路小跑到了郭壑麵前,陪笑道:“有事?”
今日是七曜日第一天的金曜日,周末後的第一天,因此郭紹笑著詢問郭壑。
“我爹說,舅祖父七月初九回京,讓我和你說一聲。”
郭壑話音落下,郭紹立馬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麵對郭壑,郭紹倒顯得有些謙卑,而這也無可奈何。
對於四周人來說,郭壑隻是郭壑,但對於郭紹來說,郭壑則是他表姑的孩子,當今天子的孫子,生活在東宮之中的皇長孫朱瞻壑。
他化郭家姓來中學學習,知道他身份的人有很多,但誰都不敢說出來。
畢竟之前朱瞻壑讀小學三天就被爆出身份的事情還曆曆在目,郭紹還記得自家父親和爺爺那些日子都愁眉苦臉的,看樣子很不好過。
“對了,我剛才那個同學是我給圻哥兒他們找的輔教,我有預感他這次會考很高分。”
郭紹想起了江淮,不免對朱瞻壑介紹起來。
朱瞻壑聞言也點了點頭,隨後道:“到時候看成績,如果成績和人品都可以,那再安排給圻哥兒他們。”
話音落下,朱瞻壑便示意道:“既然說好了,我就先回去複習了,明天還得期末考呢。”
“行,我也走了。”郭紹點點頭,與朱瞻壑告別離開了。
中學並不強製入學,因此各家子弟們幾乎是憑自己的興趣愛好入學,並且入學後退學者也不在少數。
能堅定讀完一個學期的,多少都是有一些天賦和能力的。
如果沒有一定的天賦,那即便再有家室也不會送到中學來,而是應該送往軍校。
當然,要是連軍校都待不下去,那就隻能在家做個紈絝了。
來到江寧中學,即便是朱瞻壑這種貪玩的家夥,也不免在期末臨時抱佛腳。
他雖然沒有繼承朱高煦的過目不忘,但記憶力也很好,加上選擇專業是自己喜歡的理科,學起來倒是挺有興趣的。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熱愛是最大的動力,這句話一點不假。
朱瞻壑雖然不知道自己能考出什麽成績,但應該不可能是丙、丁二等。
隻要不是這兩等,自家父親得知成績後都會誇讚自己的。
想到這裏,回到寢室的朱瞻壑立馬就走到陽台開始學習了起來。
由於燭火傷眼睛,大部分學子在下午酉時(5點)放學後,都還會獨自學習半個時辰,然後才會去大食堂吃飯,回宿舍後洗漱休息。
時間一晃,一夜便已經過去。
在接下來的三天時間裏,所有考生都發揮出了自己的實力,從前麵八科的書本知識,到最後一科體育的馬術、騎射、搏鬥、角抵、長跑等科全部結束。
在這個時代,能出生的孩子,鮮有身體會差的,畢竟身體稍差些的孩子根本活不了那麽大。
成績將會在土曜日揭曉,隨後就是假期。
每年的暑假都是七月初一到八月三十,足足兩個月時間,九月初一才報道。
眾人都等著成績揭曉,揭曉的成績則是會張貼在各班門上。
年級前一百名,將會在校門口張榜,有自信的可以直接去校門口。
當然,由於整個學期沒考過試,所以也沒有那麽自信的人出現,畢竟能來到這裏的,沒幾個天賦比別人差。
“果然是江淮第一,九科甲等,均九十七分……”
“真的是九科甲等啊!”
“這成績不知道能拿多少分。”
“走走走,去校門看看去,看完就回家休息。”
在三班門口的眾人心裏早就知道江淮有可能是全班第一,但沒想到江淮是九科甲等,而在他身後的第二名則是七科甲等,兩科乙等,均九十分。
雖然隻是七個平均分的差距,但這差距就是天差地別。
很快,被同窗慫恿的許多班級第一就來到了校門口。
江淮以九科甲等,平均九十七分的成績拿到了江寧中學年級第一,這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
雖然他平日裏十分刻苦,但在這座學府並不缺乏刻苦的人。
盡管年級第一沒有什麽明麵上的獎勵,但誰都知道這些獎勵都會在畢業後以各種方式出現。
“那是你上次要給圻哥兒他們介紹的輔教?”
人堆裏,同樣來看成績得朱瞻壑抓到了郭紹,將他從人群裏揪出來,目光示意江淮方向。郭紹見揪出自己的是朱瞻壑,當即笑道:“就是他,我也沒想到他居然是年級第一。”
“倒是不錯……”
朱瞻壑眯了眯眼睛,雖然隻有十二歲,但他已經知道班底的重要性。
“你讓人把他的情況寫給我,我到時候看看,另外他要是想當輔教,我給他每日開一百文的工價,你問問就行。”
說罷,朱瞻壑鬆開了手,大他四歲的郭紹這才感受到領口的力氣消失。
等他回過神來,朱瞻壑已經轉身離開了,而他則是好奇湊上去看了看前一百的情況,試圖尋找自己和朱瞻壑的成績。
朱瞻壑的成績不算高,排在全年級第九十五,七甲二乙,均八十八分。
經過一個學期的篩選,江寧中學的學子人數是一千三百多人,能考到第九十二名,朱瞻壑差不多就是他們班級裏的前三名了。
郭紹沒在上麵找到自己,但他也不能覺得奇怪,畢竟朱瞻壑均八十八分都差點掉出前一百,更別提隻有八十二分的自己了。
“穩了……”
站在人堆裏,江淮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賺到了九百個學分,下個學期的開銷沒有問題了。
“江淮,我上次給你找的那個輔教工作,你還去不去?”
郭紹從人堆裏擠了進來,詢問著江淮問題。
江淮反應過來,下意識便回答道:“自然是要去的,多謝你。”
“不用不用,我也是幫忙,他們說看你成績高,給你每天一百文的工價。”
郭紹擺手笑道,但給出的價格卻讓江淮愣了愣。
要知道他父母去修路,每日工價也不過十文,而自己隻是教學就能有一百文,這還真是……
“多謝了,日後有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江淮躬身再次感謝,郭紹簡單和他說了幾句,又說明日辰時派人來學校接他,另外整個暑假他可能要住在自己家後,便轉身離開了門口。
類似郭紹這樣的人不在少數,都在給江淮推薦工作,但江淮已經答應了郭紹,自然不會答應旁人。
至於旁人要請他吃飯喝酒的事情,他也盡量婉拒,因為他心裏一直記得自家父親說過的那些話。
整理了心情,江淮便在眾人簇擁下返回了宿舍,收拾了一些明日要帶去郭紹家的衣服後,這才放鬆了自己那緊繃的神經。
不知不覺中,他慢慢沉浸在了夢鄉裏。
與此同時,考試結束的朱瞻壑也乘坐馬車返回了宮城。
他回到春和殿時,朱高煦正在和亦失哈討論什麽事情,見到他回來,兩人便停下了談話。
“爹,成績出來了,七甲二乙,均八十八分,全年級第九十五……您出的題太難了。”
朱瞻壑邀功般的走過來,報出自己成績的同時,不免抱怨朱高煦出的題目太難。
朱高煦聽後露出笑容:“能考到均八十八分,這倒是超乎我的預料了。”
“年級裏還有一個均九十七的,郭紹將他接去武定侯府,明日圻哥兒他們就可以去那裏學習了。”
“均九十七?”朱高煦略微詫異,他出的卷子,即便是他自己做,也不一定能做出九十七,畢竟文科扣分的地方太多了。
“是啊,均九十七。”
朱瞻壑說著,又似乎想起什麽,繼續道:“他好像叫做江淮。”
“嗯,名字倒是挺有意思的。”聽到江淮,朱高煦不免想起了自己橫渡江淮,南下擒龍的事情。
除此之外,他便沒有繼續關注這件事了。
對於他來說,大明朝的天才著實太多了,並非每一個天才都能以天才開幕,以天才收尾。
如果他真的有實力和潛力,那往後幾年時間裏他會一直表現,而朱高煦屆時再出手拉攏他也不為過。
以他的身份,不存在拉攏不了的人。
“好了,你趕緊把這個成績告訴你娘親,然後帶去西角門找你爺爺。”
朱高煦笑著提醒朱瞻壑,朱瞻壑聞言立馬起身:“我先去告訴爺爺去。”
“跑慢點。”
瞧著他毛毛躁躁的模樣,朱高煦笑著搖了搖頭,同時對還在西角門理政的朱棣表示無奈。
自家娘親已經走了三年,可老頭子……
“唉……”朱高煦在心底歎了一口氣,便將注意力放到了亦失哈身上。
“廣西的情況怎麽樣了,需不需要調兵支援?”
朱高煦開口詢問,亦失哈搖頭道:“雖然遭遇酷暑,讓許多兵卒患病退出戰場,但黔國公和曹國公配合默契,加上又金雞納樹皮,軍醫又開了許多清熱去火的藥飲,非戰鬥減員現象已經得到了控製。”
“現在主要的難題,還是桂西北和大藤峽的苗瑤土寇們。”
“其它地方的苗瑤已經投降,唯有大藤峽的苗瑤土寇依托地形,與我軍在當地纏鬥。”
亦失哈說罷,朱高煦聽後才頷首道:
“即便是大藤峽的苗瑤,也多是被土司所蠱惑,告訴沐春和李景隆,如果實在打不進去,那就以攻心為主,以土兵攻心土民。”
“土司給他們什麽,朝廷十倍給他們。”
對於西南土民,隻要不是冥頑不靈,持續和朝廷作對的,朱高煦通常都比較體諒。
說到底,這些土民的需求和漢人一樣,無非就是想吃口飽飯,過太平日子罷了。
隻不過由於過往數千年時間裏,漢人與當地土民結下太多恩怨,因此即便大明有心招撫,他們也不敢相信。
漢人把土民騙出山中屠戮的戲碼可不少,這些戲碼加大了朱高煦招撫當地土民的難度。
不過對於朱高煦來說,什麽民族性都是糊弄人的,說到底還是資源分配問題。
朱高煦要做的就是改土歸流,把土司的土地分給土民,讓土民老老實實繳納田賦就足夠。
隻要土民了解朝廷的政策,朱高煦不認為他們還會幫著土司打大明。
論起剝削,土司可比大明剝削厲害多了。
土民不是傻子,隻要取得好處,他們才不會幫土司一直賣命。
“對了,漠北現在有什麽情況嗎?”
朱高煦改變話題,亦失哈搖搖頭:“瓦剌雖然遭受重創,但畢竟還有烏格齊哈什哈坐鎮,烏格齊哈什哈不會參與瓦剌和朝廷的爭鬥,但如果阿力台想要入侵瓦剌,烏格齊哈什哈也不會答應。”
“另外,就我們探子來報,馬哈木拉出了全族十五歲以上男丁,現在依舊還有近四萬人,阿力台如果也這麽做,他們雙方兵力應該差不多。”
“算上烏格齊哈什哈,他們能拉出的十五歲以上男丁數量不會少於十萬。”
“隻剩十萬了。”朱高煦聞言頷首,雖然對於其它國家來說,十萬蒙古男丁代表的就是毀滅,但對於大明朝來說,十萬蒙古男丁,與十萬流民並沒有太大區別。
朱棣三次北征,前後陣亡的明軍兵馬數量也不過九千不到,而蒙古軍隊陣亡、被俘者不下八萬,尤其是兀良哈貢獻最多,韃靼次之,瓦剌最末。
這樣的戰損比,足以說明雙方差距之大。
如果不是騰不出手來收拾他們,加上拿下漠北也無法控製,朱高煦早就告知老頭子準備第四次北征了。
整理了心情,朱高煦算了算時間:“現在是七月了,解縉那邊再等幾個月。”
“等陳瑄返航,明年科舉結束,教習和吏員數量足夠多,屆時就是我們對解縉動手,從而牽連江西的時候。”
“這段時間,讓胡綸保護好解縉安全,最好刺激一下紀綱。”
朱高煦對亦失哈吩咐著,尤其是最後一句,他特意加重了語氣。
“奴婢領教,請殿下放心。”
亦失哈應下,朱高煦則是緩緩起身,舒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身體。
“楊士奇在幹嘛?”
朱高煦想起了過去快兩年都沒鬧出什麽事情的楊士奇,亦失哈則是眯眼道:
“這廝圓滑得緊,除了他兒子在家鄉毆打了幾個同齡的小學學子,他本人沒有任何把柄。”
“果然……”聽到楊士奇滴水不漏的處事方式,朱高煦輕笑:
“他那邊不用盯著了,派人給我盯好他兒子就行。”
“不過八九歲就敢依仗自家父親威名來欺負同學,等他再大些,你覺得他會不會做出違反《律法》的事情。”
“奴婢覺得,這廝一定會。”亦失哈不假思索的回答,在他看來楊士奇和他兒子根本就不像父子。
父親穩如老狗,兒子囂張跋扈。
“既然會,那就好好盯著他。”
朱高煦臉上掛起笑意,轉頭看向了自己身後掛著的《天下四夷賓服總圖》。
大明的疆域比起曆史上的永樂年間巔峰,不僅多了部分漠北和漠南,還多了昆侖角和東洲宣慰司。
這兩個地方想畫多大,完全看朱高煦自己。
他的目光放到了昆侖洲的麻林地,腦中想到了那些前往昆侖洲淘金的家夥。
“讓麻林地百戶所的人查查,看看朝鮮和民營海商有沒有淘到黃金。”
“如果淘到了,倒是能省下我們許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