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六月中旬,東洲南國山脈(安第斯山脈)爆發了沉悶的爆炸聲。

不過這次發出這樣聲響的並非是火炮,而是炸藥……

當煙霧散去,一筐石頭被帶到了鄭和的麵前,而這些石頭上隱隱可見的銀光芒代表了它們的身份。

“這就是殿下標注的南國銀礦?”

鄭和湊近看了看這些銀礦石,站在一旁的太學礦業太學士點了點頭:

“應該就是這裏,這些銀礦純度不錯,和日本石見銀礦不相上下。”

“這礦山麵積很大,估計能開辟最少兩千處礦坑,而且有很大概率有其它伴生礦藏。”

作為地質出身的工作者,朱高煦或許對其它行業不是很了解,甚至需要東西都需要明代的一些工匠幫忙才能完善成教材,但是地質類的行業,他不敢說懂多少,但一定比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人要懂。

他的知識通過教材傳播給了這個時代的人,這位礦業太學士便是其中之一。

開采北洲和東洲的金銀銅礦是日後東洲貿易是否能長久的決定因素,因此自從年初三月鄭和整合了南國內部城邦後,他便開始了礦山的勘察工作。

從北國到東國、南國,被他帶來東洲的上百名礦業太學士都在軍隊保護下,按照朱高煦給出的圖紙尋找礦產。

他們接收了南國大部分礦坑,也發現了許多新礦坑,例如當下的這個南國銀礦。

“兩千個礦坑,這需要多少工人,能產出多少銀礦?”

坐在遮陽傘下,鄭和詢問麵前的太學士,四周是護衛他的數百名兵卒。

“起碼十萬人,每年能產出的白銀數量不會低於三百萬兩。”

太學士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將自己的推斷告訴了鄭和。

這樣的消息,讓包括鄭和在內的所有人呼吸沉重起來。

他們這些日子找到了不少金銀礦坑,但像南國銀礦這樣一座礦山就能產出三百萬兩白銀的地方還真沒有。

“這座礦山四周有多少個城邦?”

鄭和沉著脾氣,抬頭看向了旁邊略微吃驚的王任。

王任聞言連忙躬身作揖:“大概五十四個城邦,人口不會少於三十萬。”

“好!”聽到王任的話,鄭和繼續開口道:“從他們的部落征募礦工,另外將戰敗的戰俘也遷徙過來。”

“必須從這裏修建一條前往西海岸的驛道,另外派遣工匠傳授他們知識與文化,我們不幹涉他們的內部鬥爭,但購買糧食他們不能無故拒絕,來這裏幹活的工人,我們也會給予相應的報酬。”

“既然這裏有銀礦和伴生銅礦,那就在這裏修建一座鑄幣廠,船上的鑄幣模具都搬到這裏來,每個礦工的工價就按照十文發放。”

“至於物資不用擔心,下個月我就會率領艦隊返航,屆時這裏會駐紮一個千戶的兵馬,加上東洲宣慰司的兩衛兵馬,足夠你鎮守當地。”

鄭和與王任交代著,而眼下的王任已經成為了東洲宣慰使。

有南國作為前車之鑒,東國自然不敢造次,畢竟東國還需要大明幫助他們完善水利和農業。

“工匠太少,以當下的火藥產量,不足以在東洲開采金銀礦。”

太學士推了推眼鏡,他自然是要留在東洲的,他們這一批太學士的任期是三年,三年後統一從東洲城走大明洋航道返回大明本土。

“需要多少人、多少物資,你和王任列份清單,我會在返回朝廷的同時派東洋艦隊輸送的。”

鄭和解釋著,盡管大明洋航道已經確認了安全,可為了更好的利用這條航道,沿海的海島還需要布置許許多多的補給點。

這些補給點的鋪設需要足夠多的時間,所以一時半會,鄭和他們還沒有辦法帶來大量的貨物。

不過即便如此,他和陳瑄先前帶來的貨物,也足夠當地人消耗大半年了,畢竟定價權在明軍手中。

陳瑄在東洲留下了三千人,鄭和則是準備留下五千人,自己帶著兩千餘人返航。

這麽一來,王任手中就有八千人,而這八千人將會分成八十個百戶,分別看守各地礦藏。

由於東國容易遭受饑荒,因此鄭和刻意交代的王任北上開辟北洲宣慰司,而那處地方已經有了地點,因為朱高煦已經在地圖上標注出來了。

隻要按照地圖在當地開設東洲宣慰司,那日後大明從日本陸奧抵達北洲的船隻就有補給點,不用狼狽的一路南下到北國和東國附近了。

交代好一切,鄭和起身對身旁的王任繼續道:“我稍許就出發,你好好為朝廷鎮守,三年後有人回來替換你,三年後我也保舉你進都督府。”

“末將領命!”王任聞言連忙應下,而鄭和瞥了他一眼,輕應一聲便帶著數十騎兵離開了此處地方。

在鄭和走後,王任這才將目光放到了那筐銀礦上,眼神流露幾分貪婪。

他敢打敢殺,為的就是富貴,而今有了貴,求的自然就是富了。

三年時間,他興許也能斂財許多,讓自己一家徹底擺脫曾經的窮苦日子。

至於其它的想法,他沒有,也不敢有。

他在東洲打的這些仗確實漂亮,可把他放到大明朝,他是個什麽水平,他自己十分清楚。

他隻想謀富貴,其它的想法他不敢有。

思緒落下,王任也開始布置起了征募四周城邦男丁的事情。

永樂十三年,這一年絕對是值得載入史書的一年,不僅僅是大明在東洲進行淘金,就連朝鮮、占城、蘇祿等國家也在昆侖洲淘金。

除了官方的淘金,民營的淘金更不用多說。

洪武年間的大量火門槍、洪武鐵炮被打包出售,數千人組成的數十支淘金隊伍從麻林地出發,沿著河流向上淘金。

從去年跟隨鄭和抵達昆侖洲到如今,已經有許許多多的隊伍淘到了數量不菲的黃金。

他們有的乘船將黃金運回大明,在經過滿剌加海峽時,麵對海軍的搜查,他們想出了各種辦法來躲避,但大部分都被逮了出來。

為了利益,許多人開始從大古剌走陸路進入雲南,繞道前往交趾,最後乘船回家。

不過這條路線的危險程度不言而喻,隻是半年時間,雲南都司就收到了三宣十慰的數十份奏報。

這些奏報內容大同小異,無非都是陳述一些大明商人來到當地突然暴斃,而雲南都司一開始還十分好奇,直到派遣的仵作在這些人的體內發現黃金後,這才知道這群人為了躲避滿剌加海峽的關稅,居然鋌而走險到這種程度。

這個時代的東南亞雨林,就是有足夠多金雞納樹皮的明軍都不敢貿然深入,隻能說這些商人算是不知者無畏。

興許是陸路太過困難,運金難以躲避,因此滿剌加海關記錄的稅金也越來越多。

“看樣子,他們在昆侖洲淘到了不少黃金。”

六月末,春和殿裏的朱高煦看著舊港宣慰司上交的文冊,不免有幾分感歎。

“七百六十七兩五錢三分……”

朱高煦呢喃這串數據,乘以十基本就是那數千人淘金所得。

“這應該不是全部,按照西廠的消息來看,這群家夥可是抓捕了數以萬計的土人為他們淘金,估計走私了不少黃金。”

“近來朝鮮有找朝廷兌換銅錢,或者用黃金購買貨物嗎?”

朱高煦側目詢問亦失哈,亦失哈頷首:“大概交易不足二千兩,基本都是兌換銅錢,而且他們也在海外買了不少銅錠,以滿剌加海關匯報的情況來看,應該不會少於兩萬斤。”

“兩萬斤……”朱高煦摸了摸八字胡:“倒也不多,倒是他們能弄來那麽多黃金,看樣子沒少在昆侖洲奴役土人。”

朱高煦輕笑,亦失哈也點頭補充道:“按照西廠的消息,朝鮮奴役土人最多,但過於分散,不好統計,但最少不會低於兩萬人。”

“這次過後,朝鮮估計會派出更多兵馬前往昆侖洲,不過這樣也有好處,他們的金銀都會進入朝廷的國庫。”

陪伴朱高煦太久,亦失哈也清楚自家殿下的想法,在自家殿下眼中,藩屬國無疑是去昆侖洲為大明朝打工的存在。

不管他們從昆侖洲索取多少金銀,最終還是要以貿易的方式流轉進入大明朝的國庫,而事實也確實是這樣。

“殿下!”

忽的,班值太監走向殿內,雙手呈上一份加急的奏疏:“浙江急報……”

見是這樣的消息,朱高煦也伸出手接過,打開後便下意識皺了眉頭。

【己卯日,浙江烏程、歸安、德清三縣疫,杭州急派醫生,死三千五百八十餘人,病疫得控……】

“讓人查清楚,看看疫病來源是什麽,是漲水,還是衛生?”

朱高煦用朱筆圈紅,留下自己的評價後,不忘交代一聲班值太監。

隨著新政推行,尤其是醫院開始推廣,兩京十四布政使司都起碼各有一所醫院,加上沈陽、吉林、北平、南京等地醫校的學子,大明的醫學進度也隨著生物研究而突飛猛進。

但凡推廣了新政的地方,基本上不會產生什麽瘟疫,而浙江這次的瘟疫,顯然是與兩個月前海水漲潮有關。

朱高煦估計是浙江的那群胥吏沒好好執行災後標準,導致衛生不合格,所以才會爆發疫病。

如果不是杭州醫學院有足夠的學子,恐怕這次死亡的人數還要更多。當然,這段時間是南直隸與浙江沿海漲水最嚴重的時候,如果處理不妥,那浙江還將遭遇更多場大疫。

“江西的新政推行如何了?”

朱高煦抬頭詢問亦失哈,亦失哈點頭道:“已經進入尾聲,江西《黃冊》口數一千二百四十六萬餘,比洪武二十六年增加二百餘萬,耕地倒是沒有增加多少,不過二百餘萬畝,但許多冒充坡地的水田都被查出。”

“新政推新後,今年江西田賦應該能收到六百餘萬石。”

“哼!”聽到亦失哈的話,朱高煦輕哼一聲,此前他讓江西出三百多萬石定額田賦,解縉那群人總是推三阻四,現在新政推行,在降低百姓負擔的情況下,反倒能征收六百餘萬石。

想到這裏,朱高煦就不免想起死在雪中的解縉,隻覺得直接凍死他實在太便宜他了。

“教令浙江布政使司及都司,嚴格按照《災後標準》進行衛生清理,不然很有可能會繼續爆發疫病。”

“奴婢領命……”

朱高煦吩咐,亦失哈應下照辦,主仆二人合作起來倒是也十分和洽。

討論完了浙江的事情,朱高煦這才開口說起了廣西和北京的事情。

“廣西的改土歸流進行如何,北京遷都又如何?”

“大藤峽地形複雜,還未徹底平定,其它地方基本已經平定。”亦失哈解釋道:

“廣西布政司已經在丈量耕地,清查人口,估計能趕在年末將《黃冊》和《魚鱗圖冊》上交。”

“至於北京,大部分勳貴已經北遷,僅有魏國公府還沒有。”

“另外……”

亦失哈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今早北京有消息傳來,英國公張玉薨逝,享年八十歲,陛下賜諡號忠顯。”

“廣西那邊,陛下考慮到戰事基本已經平定,因此召張輔北上守孝。”

“知道了。”聽到張玉走了,朱高煦除了唏噓外,便不再覺得有什麽難受。

說到底,如果不是他南下成功,張玉估計十二年前就死了,哪裏能多享受這麽多年。

現在的朱高煦看得很開,燕府派的退場對於他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

“哈密的情況如何了。”

朱高煦起身看向自己身後的地圖,將目光放在了哈密上。

“駐兵一千,流配百姓兩千,平安駐紮此處,用坎兒井澆灌開墾了五千餘畝耕地。”

“殿下,這塊地方雖然重要,但著實太貧瘠了,口糧雖然可以自給自足,但根本存不下糧食,想要依托這裏進取西域很難成功。”

亦失哈勸解著朱高煦,朱高煦卻抬手打斷:

“無礙,等蒸汽機的熱效率再提高,就可以運送十幾台抽水機前往當地,當地的地下水資源還算豐富,澆灌十數萬畝耕地不成問題。”

見朱高煦這麽說,亦失哈也就不再好說什麽了。

二人低頭處理奏疏,大約過了兩個時辰,便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

抬頭看去,果然是放學回宮的朱瞻壑。

“成績如何?”

今日是六月三十,所以朱高煦詢問朱瞻壑成績,朱瞻壑聞言隻能無奈聳聳肩:“這次沒考好,掉出前一百了。”

“沒事,下學期加把勁就行。”朱高煦倒是對朱瞻壑的成績不太在意,他更在意為人處世和手段。

當下看來,朱瞻壑還是太幼稚,希望日後將他下放後,他能成熟些吧。

不過等朱高煦回過神來,他又不免苦笑自己對朱瞻壑要求太高,畢竟朱瞻壑才十三歲。

他不能用自己這一世的十三歲去要求朱瞻壑,就當下來說,他已經做的很不錯了。

“一年級的那群學弟今年出了十二個九門甲等,真是……”

朱瞻壑放下自己的書包,嘖嘖幾聲,這讓朱高煦來了興趣:“喔,比你那同窗江淮還厲害?”

朱瞻壑與江淮、郭紹的事情,朱高煦多少知道,也特意看過江淮的資料。

說實話,兩個農奴出身的人能培養出這樣的孩子,著實讓人驚訝,更讓人驚訝的是江淮的品德很高,把這樣的人留在朱瞻壑身邊,也讓朱高煦有幾分放心。

“厲害,這次的一年級第一名是呂宋的陸愈,聽說他還是個舉人,估計是江寧中學第一個舉人學子。”

朱瞻壑喝了一口冰飲,爽快的說出這次一年級第一名的歸屬。

“舉人讀中學,還是呂宋出身?”

莫說朱瞻壑,便是朱高煦都覺得有些詫異。

呂宋雖然因為金銀礦得到發展,但畢竟遠離中原,人口也不過才二十幾萬。

這樣的人口比例能走出一名舉人已經很了不得,更別提這名舉人居然還願意繼續讀中學了。

“我覺得這人野心不小,估計是準備中學畢業後參與科舉,奪得進士。”

朱瞻壑評價著那個陸愈的學子,同時嘖嘖道:“爹,你說他會不會太自信了?”

對於朱瞻壑的詢問,朱高煦放下朱筆,拇指交叉:

“能考中舉人,還能壓下心氣來學習中學知識,這樣的人沒有幾分自信,你信嗎?”

“那倒也是……”朱瞻壑點了點頭,隨後道:“爹,我們什麽時候去北京?”

“等你畢業,我們就準備去北京了,到時候你和弟弟們在南京繼續讀書,你讀軍校。”

“好!”聽到軍校,朱瞻壑便眼前一亮,朱高煦也承諾道:

“等你軍校入伍學習,你爺爺說不定要北征,到時候你可以跟著你爺爺北征。”

“那更好了!”聽到自己可以和自家爺爺一起北征,朱瞻壑便高興的露出笑容。

朱高煦則是看著他的書包道:“去好好休息吧,讓你娘不用等我吃飯。”

“好!”朱瞻壑起身拿起書包便走出了春和殿,在他走後不久,亦失哈這才詢問道:

“殿下您的意思,七年後要對漠北出兵?”

朱瞻壑現在是中學二年級,還有三年才畢業,屆時軍校學習四年,第五年才入伍參軍考核,算下來也就是七年後。

七年後,那是永樂二十年,但亦失哈估計自家殿下不會等到那個時候才即位,估計解決完江南的事情,就到該即位的時候了。

“差不多,最近王戎上疏,說韃靼部和瓦剌部人口恢複的速度很快,估計七年後,馬哈木就能再拉出四五萬人,阿力台這邊起碼四萬。”

“必須讓他們雙方消耗消耗,或者看看韃靼部那些貴族還能不能打仗,如果他們打不了仗,把他們內遷也是一件好事。”

朱高煦評論著漠北的韃靼和瓦剌兩部,現在韃靼是大明燕然都指揮使司,雖然聽從調遣,但難免會隨著實力膨脹而反噬大明。

大明有絕對的實力,但能不打仗,朱高煦還是不願意打仗。

在鐵路出現前,對漠北打仗隻有支出,沒有收入,每打一場都是在虧本,這樣的戰爭情況持續下去,對大明來說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不過要是有了鐵路,那漠北的礦產資源就可以開發了,明軍想要在當地駐紮就簡單多了。

朱高煦揉了揉眉頭:“現在事情太多,我爹也漸漸不管事了,擔子都在我身上了。”

似乎是為了讓自己放心,老頭現在基本不插手六部的事情了,除了偶爾接受各國朝貢外,其他時候他都在研究自己的行宮,而他的行宮選址很有意思,就在後世頤和園、圓明園一帶。

老頭準備投入二百萬貫修建行宮,不過考慮到國庫空虛,他分為兩年修建,每年投入百萬貫。

對此也有朝臣彈劾,但朱高煦都把聲音壓下去了。

雖然他不知道鄭和處理印加帝國的事情需要多久,但想到曆史上西班牙也沒花費多大力氣就消滅了印加帝國,而鄭和的訴求也不是追求消滅印加帝國,因此處理起來應該會很快。

隻要鄭和那邊事情弄好了,大明也就不存在缺錢這一說。

當然,如果遇到好大喜功的皇帝,那就另當別說了。

這般想著,朱高煦打開了一本奏疏,而奏疏的內容讓朱高煦露出笑容。

這是王瑄寫來的奏疏,內容是西江鎮到蠻莫驛道竣工的事情。

這條路的竣工,代表著日後明軍可以依托大金沙江(伊洛瓦底江)控製緬甸平原地區,價值不言而喻。

“傳教令,都督僉事王瑄,累功拔擢左都督,授隴川伯!”

“是!”聽到王瑄終於得到了伯爵的封賞,不止是朱高煦高興,就連一旁的亦失哈也十分高興。

王瑄在靖難的作用無法公布出來,但他對於整個靖難過程十分重要,如果沒有他們父子三人和傅忠他們牽製沐春,那西南兵團絕對會提前出現在靖難戰場上,很有可能會在淮河阻擊渤海軍。

曆經十三年,朱高煦總算有了給王瑄封爵的機會,而伯爵隻是他對這個好兄弟封賞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