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

我很意外,張珍珍竟然從我婆婆的房裏走出來。

你知道的,她沒犯什麽事,陸承就把她放了出來。

我聽她解釋完,問:你這是要回去?

我有話和你說。

說吧。

單獨說。

去我書房。

好。

我倆平坐,她卻像是跪在了我麵前,低著頭,垂著眼,歎著氣,似乎是一條可惡又可憐的蟲子。

李北也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

他被誤會,被孤立,痛不欲生。我也經曆過,能理解他的心情,但不能原諒他的做法。一旦發生什麽,幾百位客人的命,幾百位!

不隻是他,還有我,還有,芮芮。

芮芮?關芮芮什麽事?

你說吧,誤會大人有心可原,芮芮才八歲,怎麽會懷疑她?

那天,李北出去解手,我知道,但我還是抱著芮芮睡著了,其實,有什麽聲音還能聽到。我聽到窗戶開了,以為是誰開窗通風,就沒睜眼。沒想到,芮芮醒了,拍了拍我,小聲問我聽沒聽到聲音,我說,有人開窗戶,沒事的,繼續睡吧。我剛說完,就聽到一聲悶叫,壓抑又痛苦。秋越偷偷哭的時候,就是這個聲音。我急忙過去看,看到的,卻是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蒙麵人,拿著刀,我看到刀身碎片崩了出來,我看到,秋越最後痛苦的目光,蒙麵人也看到了我,衝過來,不碰我,也不碰芮芮,問我:這是你女兒,幾歲了?我說八歲。她說,如果我把看到的說出去,就讓芮芮永遠八歲。我是一個母親,我沒辦法拒絕,能保住芮芮的命,拿我的換也行,讓我變成惡人,遭報應的也是我,和芮芮沒有關係。可是,老天爺卻還是懲罰了我,折磨我的女兒。

又是這樣,為了自己的孩子傷害別人,母愛很偉大,可如此,還配偉大二字嗎?

芮芮為什麽最後一次見秋語,她怎麽了?

她,沒有嗅覺了。

她看到了!

她沒做噩夢,我以為沒事,沒想到。

你想起來上次我抹藥芮芮就像沒聞到了吧,原來是這麽回事。

你們要去哪看病?

不知道,我們想,不會輕易治好,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回來。

你納悶吧,兩口子不陪著孩子治病,來鬧事。

我也這麽問了。

她卻並不願意說。

我一定讓她說不可。

她沒辦法,告訴了我。

蒙麵人去找她了。

說,她可以幫忙找人治芮芮,還說,讓孩子看到,很不好意思,很後悔,想要補償芮芮。但,條件是,我們大鬧客棧。

她根本不打算救芮芮,但是我們不照做,芮芮活不了。

我想起那天暗殺我的人,感到不寒而栗。

你想不到,我們的對話,都被鮮豔聽去了,她來給我送暖爐,卻聽到我們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二嫂,你什麽時候來的?

來有一會兒了。

哦,抱歉,和朋友說著話,不知道你來了。

張綠綠?

張珍珍走了出來:是我。

你是,張,張……

張珍珍。

對,我想起來了。你回去啊,不吃了飯再走嗎?我三弟妹廚藝相當了得。

不了,我女兒等我呢。

那,有空過來。

好。

秋語和芮芮拉著手進來,一起跪下來。

娘,請您同意我和芮芮一起去看病。

鮮豔:這倆孩子,這是幹什麽,有話站起來說。

秋語不理她,看我,懇求地目光。

不行。

為什麽不行,芮芮很痛苦,她身邊需要夥伴陪著。

她一輩子不回來,你一輩子陪著!

是,一輩子。

我和你爹呢,我們指望你養老呢。你這麽小就這麽不孝順,長大了還能不能指望?

娘,我會不管你和爹,我會回來看你們,說到做到。

不行,我的兒子,必須留在我身邊,你敢走試試!

秋語一臉為難。

芮芮:秋語哥哥,我沒事,隻是聞不到味,說不定哪天聞到特別的味道就恢複了,你不用擔心我,也不用陪著我,你走了,莞姨該擔心了。

鮮豔:芮芮真懂事啊,要是成了秋語娘子,三弟妹你就有福氣了。

我說:太遠了,先把芮芮的病治好再說吧。

秋語一天沒理我。

第三天,溫玉和丁蕾來了,問我客棧可有地方,他們要在客棧偷偷吃藥。

當然有,可,瞞不瞞得住,我不敢保證。

隻要長姐你肯幫忙就好。

你們仨,我還少幫了。

你是長姐,這是你應該做的。

我在家裏,這樣就算了,出嫁十二年,還管,這不是管閑事的問題,而是,我不願意如此操心勞神。

我應該做的是把事情告訴父親。

不要啊,長姐,溫玉說話不好聽,你多擔待,你看我這樣,真的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養病吃藥,我沒有姐姐,你就是我親姐,姐,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姐姐姐的,我怎麽拒絕,本來就是嚇唬他們,不過,也不能這樣算了,奈何,溫玉就是啥也不說。

溫玉,姐幫咱們瞞著,多大風險,你還不說句軟話,要不咱去哪,你還想不想娶我?

怎麽不想。

想還不去道歉。

我又沒說錯。

好,你沒錯,你滾吧。

我怎麽了?

自己想。

好,我道歉還不行,別氣了。

溫玉走了過來,也不看我,說:對不起,我錯了,不該那麽說話。

知錯就好,我知道你們肯定住客棧,房間早就準備好了。

溫玉:謝謝長姐!

小兩口上了樓,我看到秋語在門口,撅著嘴。

兒子,進來啊。

秋語慢吞吞進來,坐在門口的一張椅子上,不看我。

吃飯了嗎?

吃不下。

小孩,你才多大,就想娘子。

我爹比我小就想你呢。

我樂:他和你說的?

嗯呢。

小語,娘不讓你跟著,是有原因的。

啥原因。你是不是不喜歡芮芮,不想讓她當你兒媳婦。

不不不,我特別喜歡芮芮,但是……

讓我怎麽說,張珍珍見死不救還做偽證,我怎麽開口呢。

小語啊,我們女人,感覺非常準,你跟著也幫不上忙,還荒廢了學業,還不如在家等消息,你們倆可以寫信來往,友情是不會變淡的。

可是,李叔在牢裏,她們母女三人,我怎麽放心。

我心說,還有殺人凶手幫忙也未可知。

你珍珍姨是大人,還保護不了倆孩子。

可是……

還生娘親的氣嗎?

嗯。

那就多幹點活,客人快下樓了,把桌子擦幹淨。

你聽到秋語用心說,都不哄哄我,還讓我幹活。

掌櫃的!

我循聲看去,是鮮豔。

她從不這麽叫我,我很意外,一意外就皺眉。

二嫂,你怎麽過來了。

咱們不是說好了嗎,你忙,我就來幫你。

我就隨口一說,她還當真了,再說我也沒那麽忙。

你弟弟在這呢,還不去看看,我給你管著,我會。

她特意學了經商,隻不過,陸塗不同意開客棧,我公公支持,但是聽我婆婆的,他又不會因為這點事裝病。

於是,她就找我,喝得酩酊大醉,拉著我的手,請我幫忙她實現夢想,我忙不過來,她幫我。

陸尚命令他二哥把鮮豔帶回去,命令我不許她幫忙。

吃一塹長一智,我不信她還敢搞垮我的客棧。

不用了,二嫂,你回去吧,我這忙得過來。

二嫂走過來了,就不回去了,小語,給二娘倒杯水喝。

秋語看我。

我說:我倒吧。

這時,我娘家的張管家在門口招呼我。

張管家你是第一次見,比我爹大兩歲,卻比我爹老很多,主要是頭發太白,但走路辦事都利索。

我笑著問:張伯,你咋來了。

我心說,一定是我爹讓他來的,準沒好事。

老爺說想你了,讓你回去吃飯。

他有三個兒子,怎麽會想我?

長姑娘怎麽說話呢,讓旁人聽了笑話。

您說實話吧,到底怎麽了。

老爺是這麽說的,我想肯定不是這回事。

讓張管家跑來,不危也重。

我就回去了。

沒想到,竟然是讓我幫忙設計新的皮革作坊。

你不是不知道,我在牢裏,我的親爹,一點忙也不幫我,現在居然讓我幫忙。

讓,不是請。

這點事找我,你三個兒子呢,他們要你的財產,我又不要。

我說完要走,我爹說:你是老大,你不幫爹分憂?他們才多大,你就讓他們又學習又給我設計作坊,他們是你親弟弟。

我想吐。

他不說這話,我會幫,一說,我氣得大腦一片空白。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真沒用!

又是這句話,真難聽!

我起身欲走,他說:回去吧,我還是找小玉。

不行!

我爹莫名其妙地看著我。

你憑什麽說我沒用,不就是設計嗎,拿紙筆。

我爹讓張管家拿來一大張宣紙。

多大麵積準備。

一畝。

做什麽。

皮革。

皮革?

你不畫就回去!

我問問還不行。

我剛要落筆,二姨娘走了進來。

她仍然是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好像不知道怎麽笑,特別不自然。

長姑娘回來了。

二姨娘滿麵春風,越發年輕了。

兒子要娶媳婦,你爹終於要抱孫子了,我們都可高興呢。

我也高興。不過,小語是爹的外孫,您說我爹終於抱孫子,不對啊,是你終於抱孫子了。

老爺,小玉去哪了。

我說:溫玉出遠門了。半個月回來。

二姨娘不敢相信的問我:他出遠門不跟我這當娘的說,跟你說?

是我讓他去的。我說,求他幫我辦點事。

去哪!

挺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