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一位故人 下
紀笑海幾乎要癱到地上去了。
他認出來了,聽出來了,是那個人!
紀笑海雙目暴紅,一雙手不自覺的握成拳頭,緊緊的按在桌子上。
秦黛心察覺到了他的反常,輕聲道:“那人不過說了一句話,你便如此反應,可見他一定是一個讓你印象深刻的人。是仇人?”
紀笑海重重的點了點頭。
十七年前的事兒,自己永遠也忘不了。
一個雨夜,舉家被屠,遍地都是腥味紅的血,他的父親,母親被活活勒死,他的妻子李鳳娘剛生完孩子才三天,被那些惡徒揪到水坑裏砍了十七刀,當場氣絕,可憐他的那個剛出生才三天的孩子下落不明,連來給孩子洗三的嶽父和妻弟夫妻都沒能幸免於難。
血債累累,他怎麽能忘?如果自己當時不是被人踢下了山崖,又恰好被山半腰的樹叉掛住了衣裳,幸而不死,如今又怎麽會有機會見到這個大仇人呢?
真是老天有眼!
紀笑海哪裏還坐得住,他猛的一下起身,轉身就要朝門走。
看樣子是要追趕那二人。
秦黛心哪裏會讓他這樣冒冒然的跑去送死,她連忙把紀笑海拉了回來,一把將他按到凳子上住好。
“你要幹什麽?嗯?”
紀笑海不說話,可眼睛裏的赤紅卻說明了一切。
他要報仇。
秦黛心嗤笑一聲,“你要報仇?隻怕是去送死的吧?那二人功夫極高,遠在你之上,你去了,若能死了倒也一了百了了。怕的就是你被對方製住,從此生不如死。”
她看得出來,紀笑海與那中年男子間的仇恨絕不簡單,也許紀笑海對他是不死不休的恨意,可人家呢?想要他死隻怕很容易,怕就怕他並不想讓他死。
“你……”紀笑海不敢相信。秦三小姐何許人也,竟然能猜到這個。
一想到這個,他便又冷靜了幾分。
死他倒是不怕,可他死了,家仇怎麽辦?他不能替父母妻子報仇,又不能找回孩子。他有何臉麵下去見紀家的列祖列宗啊!
“可惜王爺不在……”如果慕容景在,一定可以抓到這個人。打探到他的身份,當年紀李兩家被屠一事兒,也可水落石出了。
“你急什麽,這二人的行蹤瞞不了人的,你安心等著,我一定給你查出來。”秦黛心朝窗外若有若無的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對麵的屋頂上閃過一道虛無的殘影。
這個杜絕風,動作還挺快的。整個天字號暗衛營裏的人,恐怕也就隻有他是最閑的了。每天都跟著自己到處轉,說是什麽保護,其實自己身邊哪有什麽危險呢?偶爾有一兩個不長眼的小毛賊,自己隨手就打了了,怎麽可能用得著他動手?
不過這次,情況有些不同,突然出現的這兩個人,似乎有不一樣的地方,要不然為什麽杜絕風會暗中跟了去呢!
紀笑海不明白秦黛心為什麽會這麽有把握,他一麵著急那二人身份問題,一麵又怕打草驚蛇,心裏打了幾通鼓,卻是一點急智也沒有。
他看病敢自稱是天下第一,別的卻不行,別無它法的情況下,隻好相信秦黛心一回。
秦黛心的心思千回百轉了一番,這才又道:“你剛才說你那有我不知道的王爺的事兒,是什麽?”
紀笑海沒想到秦黛心突然提起這出,他大窘,接著言辭閃爍的道:“什麽,您聽錯了吧,沒有的事兒。”
打起馬虎眼來了。
秦黛心“喔”了一聲,“看樣子你是不打算說了,也行,明個兒得空我自己問他。”
紀笑海怪異的瞧了秦黛心一眼,緊接著便四處看了看,才低聲道:“您不知道王爺去了那邊嗎?”
連紀笑海都知道了,敢情就瞞著她一個人呢。
秦黛心不動聲色的掩去心裏的不滿,挑眉問紀笑海:“連你都知道的事情我能不知道?”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紀笑海訕笑了兩聲,不敢再說話了,不過他也暗暗琢磨著,以慕容景的性格,這種事情應該不會告訴她才對呀,怎麽看她的樣子,好像什麽都知道似的。
也許是瞞不住吧!
兩人又喝了會兒酒。
秦黛心看了看天色,才對紀笑海道:“紀大夫,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呢,回桂花胡同?”
紀笑海看了看桌子上沒怎麽動過的菜肴,搖了搖頭道:“我還想在坐一會兒。”
秦黛心知道他有心事,也不難為他,便道:“這酒雖然不烈,喝多了卻也傷身,你是大夫,應該知道這苦酒多喝不得。”
紀笑海抬頭道:“您小小年紀,怎麽也這麽……”好管閑事呢!
秦黛心也大概猜到他要說什麽,她也不介意,隻是道:“我隻會對有交情的人多番交待,換了別人,喝死也與我無關。”
紀笑海點了點頭,這倒是真的,因為慕容景,他們也算是有些交情,不算陌路人。
“桂花胡同你怕是也待不長了……”秦黛心把接英兒進府的事兒跟他簡單說了說,又說麻五夫婦也要進秦府去,接著才道:“你回京城嗎?英姨的病差不多全好了,你再留下來,不怕跟宮裏不好交待?”
紀笑海先是喝了一口酒,隨後毫不在意的用袖子擦了擦嘴,“我不用跟宮裏交待,宮裏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避難所而己。”
酒館裏人聲嘈雜,二人又故意放低聲音說話,因此也不怕這話被旁人聽了去。
“你要留在台州?”因為齊寶珠在,所以他也要留下嗎?
紀笑海重重的點了點頭,有些含糊不清的道:“是啊,留下來,總要麵對的……”
已經有些醉意了。
秦黛心搖搖頭。招手叫了店小二來,付了酒菜錢,又拿出一錠小元寶交到那小二手中,吩咐道:“你看著這位客官點,他若是醉了,你就雇輛小轎把人送到客棧去安頓。付完房費剩下的錢便歸你了。”
那店小二自然歡喜,一口一個您放心。
秦黛心起身看了紀笑海一眼,這廝雙眼無神,正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誠心想喝醉。
醉了也好,暫且忘卻心中煩惱也是難得的。
秦黛心招呼也沒打一聲。自徑離開了酒館,去了陳記雜貨鋪。
陳記雜貨鋪內。
秦黛心一身男裝打扮。正坐在桌子前聽杜絕風跟他報告那兩個人的事情。
“兩個人武功都不低,離開酒館以後他們在城裏繞了三圈,最後去了城邊的楚家大宅,屬下親口聽那開門的人衝那少年喊大爺。”
大爺?
楚天衡?
真有意思。
“那個中年人呢,查到他的身份沒有?”
杜絕風搖了搖頭,“他為人十分狡猾。謹慎,屬下跟著他時間不長,好幾次差點被他發現。如果一直跟下去,恐怕暴露是遲早的事兒。那人從頭到尾都用鬥笠罩著頭,屬下連他的樣子也沒看清,不過屬下看得出來,楚天衡對他十分恭敬,想來他身份應該很特殊。”
秦黛心用塗黑的手指敲了敲桌子,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穿藍色寶福卦子的中年男人,此人身量不高,一臉市儈長相,看起來竟十分貪財的模樣。
這人其實是地字級探子營的頭頭,名叫陳三金,在陳記雜貨鋪裏做掛名掌櫃,在外人眼裏他就是個小氣又吝嗇的貪財鬼,其實這一切都是他在為身份做掩護罷了。
“您有何吩咐?”秦黛心的身份在炎黃裏早已經盡人皆知,所以四個分營裏的頭頭都對秦黛心恭敬有加,不敢怠慢,更是把她視為僅次於慕容景的存在,她的話,他們不敢不聽。
“去查查那個與楚天衡在一起的男人是誰,密切注視楚家大宅,另外也要看緊齊家,一有異動,馬上通知雪晴來報。”
陳三金連聲道:“你放心,我這就吩咐下去。”
秦黛心滿意的點了點頭,突然又問:“扁擔胡同那裏有什麽動靜沒有?”
秦二小姐悄無聲息的嫁進行了賈府,方婉茹即便是後知後覺,此刻恐怕也已經知道了,隻是她沒來秦府鬧,這倒讓人意外。
“倒是一直安靜著,底下人說賈二爺的新姨娘派了小丫頭去,大概是母女間答成了共識,這才沒鬧。這方氏一直鬱鬱寡歡,前些天還接了平陽來的一封信,最近正要動身去平陽呢!”
秦怡心現在在平陽。
秦黛心嘴角帶了笑,“找人盯著她。”
陳三金不敢違命,連忙應是。
秦黛心這才道:“好了,我回去了。”
“我送您。”陳三鑫和杜絕風連忙起身。
“不用,太張揚了,你就當我是來買東西的好了。”
二人連忙稱是,三人一起去了前邊。
秦黛心假裝在鋪子裏盤旋了一會兒,這才若無其事的離開。
她回到秦府時,天色漸晚,秦黛心剛換好衣裳,洗了臉,秦子贏便來了,而且他的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
“你去哪了?”秦子贏的口吻有些嚴厲,不過卻表露出淡淡的關心。
“紀大夫心情不好,我跟他小酌幾杯。”秦黛心說得若無其事,卻把秦子贏嚇了一跳。
“喝酒?”自己耳朵沒出毛病吧?紀笑海那個人最是不近人情的,一向也不與人交際,不管是三品大員,又或是侯王將相,仿佛都入不了他的眼似的。
這樣的人,會跟人喝酒?
“對呀,喝酒。”秦黛心讓人送了茶來,直接道:“大哥,我有事兒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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