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五章 救與不救
桂花胡同裏那棟普通的民宅,今天有些不普通。
住在這附近的人都知道,這宅子裏住著一對夫婦,男得長得醜,女的頗有幾分姿色且能說會道,很招人喜歡。這夫妻兩深入淺出,幾乎不怎麽跟四鄰打交道,起先還有人說他們來路不正,許是從別處私逃出來的,那女子長得好,怎麽就嫁了那個個醜漢,她不會是貴人府上的逃妾吧!大家對這宅子十分好奇,各種猜測流言滿天飛。
後來大家才知道,人家之所以低調生活,是因為家裏有病人,受不得吵鬧。自那以後,大夥也常見大夫上門,才算明白之前是他們誤會了人家。
這這幾天,這宅子又古怪了起來。
隔壁住了著的王老漢敢對天發誓,這回可不是胡謅,而是他親眼所見!那天他半夜起來上茅房,突然發現隔壁有人說話,王老漢暗暗驚訝了一回,旁邊這家一向安靜,一天到晚也聽不到幾句說話聲,怎麽這大半夜的,突然有人說話了?
王老漢腦袋裏起了齷齪,連方便也顧不上了,提起褲子悄悄趴在牆頭上看了一回,這一看不緊,驚得他幾乎從牆上跌下來!
三更半夜的,對麵院子裏密密麻麻的站著好幾十號人,這些人個個凶神惡煞,一身殺氣,比後街殺豬的屠戶耿二彪還嚇人,讓人看了就忍不住雙腿打顫。
王老漢暗地裏叫了一聲“娘”,輕手輕腳的下了牆頭,屎也顧不上拉。掉頭就往屋裏跑。
沒過一天,旁邊院子裏竟然鬼哭狼嚎了起來,王老漢心裏頭好奇,可是卻再也不敢趴牆頭了,他聽著那院子裏進進出出的聲音,聽著有人喊“請大夫”,還聽見有人罵娘,院裏熱鬧非凡。可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卻不知底細,隻覺得這宅子才更回古怪了。
這隔壁住了著的,可不就是麻五和韓月娘嘛,湧進來的那一大群人,不用問,自是鐵義侯他們。
話說那日鐵義侯遭了暗算。受了傷從馬上跌落下來,人事不知。鐵義侯世子,鐵長鷹又急又惱,拚命護著自己的父親從街上退了回來。一行人也顧不上別的,連去楚宅救人的事情都拋在腦後了,鐵長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父親不能有事。
他們人馬慌亂。一身狼狽的回到桂花胡同,把麻五和韓月娘嚇得夠嗆。怎麽才出去這麽一會兒的功夫,竟然灰頭土臉的回來了?看樣子是遇襲了?天,這是哪裏冒出來的活驢,竟敢襲擊侯爺,而且好像還得手了。
可更嚇人的還在後頭。
當鐵義侯滿臉上血的被進屋裏時,韓月娘差點沒倒到地上去。鐵義侯被人抬頭,頭發散著,臉上血汙一片,一隻眼睛上焦糊一片。好像還能聞到肉皮被炙烤的味道。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等夫妻二人開口,鐵長鷹便對麻五道:“去,把紀笑海找來,讓他給父侯診治。”
麻五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口齒不清的道:“紀,紀太醫醉著呢,怕是叫不醒。”再說這紀太醫是什麽脾氣啊。聽說除了皇上,太後和睿親王以外,誰都請不動他,他看似隻是一個小小的四品太醫。可卻是誰都不敢輕易得罪的,他那一身起死回生的醫術,就是狂傲囂張的本錢。人吃五穀雜糧,誰能難保自己不生病呢!滿朝上下都怕得罪這能救命的活神仙,因此不但不敢開罪於他,還捧著他,慣著他……
鐵長鷹才不管那麽多呢,眼下人命關天,紀笑海不救誰都行,唯獨不能不救他父侯。
“醉著?把他給我叫醒,叫不醒就用水潑,若再不醒,就拿刀子捅,捅到他醒了為止。”
麻五沒敢說話,連忙下去了,邊走邊想,讓人家醉了的是你,讓人家醒了的也是你,明明是有求於人家,卻擺出一副主子的模樣來,紀笑海的主,可是不誰都能做的。你是世子爺就了不起嗎?皇後怎樣,後宮妃嬪又怎樣,聽說,紀笑海從不把那些貴人放在眼裏,就是國公府的人想求他去請個平安脈,都得三番五次上門,賠著笑臉,他才拖拖拉拉的隨便應付一下……
當然,這一切都隻是聽說。
麻五心裏這樣想著,可速度卻一點沒受影響,腳底下生風似的,轉眼就到了廂房,麻五動作迅速的推開了門,腳還沒邁進去,就聽裏麵有人道:“怎麽不敲門?”
麻五一個激靈,抬眼看去,本該宿醉不醒,酩酊大醉的人,此時正神清氣爽的坐在桌前用茶。
麻五尷尬的站在門口,進也不是,走也不是。
院子裏好些人,都朝這邊張望過來。
紀笑海冷冷的道:“來了便進來,杵在那兒做什麽?”
麻五這才道:“先生,侯爺受了傷,世子爺讓我請您過去瞧瞧。”尋常大夫聽了這話,聽怕要拎起藥箱就走了,可紀笑海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自顧的品著茶。
麻五臉上表情頓時訕訕然起來,他就知道,這尊大佛不是自己能請得動的。
紀笑海放下茶杯,輕輕哼了一聲,語氣十分諷刺的道:“我沒聽錯吧,鐵家那群武夫,竟也會用請字?”
呃,確實沒用,這話不過是自己斟酌著說的。
麻五討好的笑著,道:“先生,救人一命勝造七極浮屠。我家公子與秦三小姐是親兄弟,不看別人麵子,單看三小姐的份上,您去一趟吧!”麻五看得出來,這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紀笑海對秦黛心的態度可不一般,說拿她當主子敬著也是貼切的。
紀笑海挑了挑眉毛,道:“你倒是個會察言觀色的,罷了,去瞧瞧吧,不過你的嘴最好嚴實些,否則秦家大公子也保不了你。”說到最後,眼神裏竟然帶上了一抹厲色。
麻五的腦袋嗡的一聲,忍不住想到,人人都知道紀笑海對睿親王惟命是從,此人雖然在太醫院當差,捧得是皇宮的飯碗,可他卻是睿親王的人,公子當初就希望能請他過來給英兒看看,可即便是打出了鐵義侯府的名頭,三番五次的請了好多回,卻依舊沒能夠如願。不知道怎麽的,這人突然自己蹬門了,而且好像他跟三小姐是故人,二人之間的樣子竟是十分熟稔的樣子,難道說,三小姐竟與睿親王有牽扯不成?
“想什麽呢?”紀笑海不知何時拎了醫箱來,道:“不顧你家主子了?”
麻五當即清明,把心裏驚濤駭浪的想法強行按了回去,道:“是是,先生這邊請。”
二人尚未來到上房,便聽到裏麵傳來一陣跳腳的罵聲:
“……大夫怎麽還沒來,這姓紀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爺砍了他的腦袋!”這聲音分明就是鐵義侯世子的。
紀笑海不以為然,冷哼一聲,嘲諷得麻五的臉都要滴出血來。
我的小爺,正是求人的時候,怎麽嘴上也不顧忌著點。
二人推開門,進到屋內。
鐵長鷹幾步來到門前,一把抓起紀笑海,不由分說的把他拖到床前道:“紀笑海,快,救我父侯。”
小小的陋室,簡易的木板**躺著一個高大的身軀,鐵義侯躺在上頭,一臉的汙穢,生死不知。
原本是重情重義,忠勇可嘉的人,竟然為了所謂的國之未來,為了女兒能嫁進睿親王府,竟用了那樣的手段,可見,是老糊塗了吧?
紀笑海在鐵長鷹的催促下,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給鐵義侯把脈。
半晌過會,他收了手。
鐵長鷹迫不及待的問道:“如何?我父侯情況如何??”
“老侯爺身體底子非常好,此時雖然受了很重的傷,但必未損及五髒六腑,隻要處理得當,再喝藥調養一段時間,就又可以恢複了,隻是他這眼睛,保不住了。”
什麽?眼睛保不住了?威風凜凜的鐵義侯要成獨眼龍了?鐵長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他上前抓住紀笑海的衣領,惡狠狠的道:“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什麽叫眼睛保不住了?你是大夫,怎麽就保不住我父侯的眼睛,你是幹什麽吃的?整個朝堂之上把你捧得天上有,地上無,說你醫術如何如何高超,結果呢,連我父侯的眼睛都治不得,難不成以前你都是在招搖撞騙嗎?爺今天告訴你,我父侯的眼睛若是好不了了,你也別想活命,小爺要你陪葬。”
鐵長鷹一口氣說了很多的話,若是換了一般的大夫,聽了這話隻怕要被嚇得魂飛魄散了。
紀笑海可不是尋常大夫,隻見他輕輕笑笑,才道:“世子爺,也不怕風大扇了舌頭?侯爺的命能保住,也是要看我心情的,你這般大驚小叫的,不如去另請高明吧!至於我的能不能活命,嗬嗬,這事兒還真不是你說了算的。”他雖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甚至死對他來說比活著要幸福,可他的命卻是早已經賣給了別人,除了他,誰也沒有資格能拿走他。
“救與不救,都是我的事兒,你,作不了我的主。”
“你……”鐵長鷹的目光幾乎要噴出火來,沒想到紀笑海竟不買鐵義侯府的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