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澤的動靜驚動了殿外守夜的魚奴,他們動作迅速地衝進來,一見靈澤模樣,其中幾個又疾呼著奔出去。
“陛下舊傷複發了!叫巫醫,快叫巫醫!”
靈澤完全沒了方才掐我脖子的威風,虛弱地趴在那裏,由人攙扶著挪到了一旁臥榻上。
我赤腳踩在地上,有些無措地跟了過去。
“陛下這是怎麽了?”
銅錢正要去燒水,被我抓住了,有些不耐地道:“被惡龍傷過的眼睛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疼上一回,需得巫醫鎮撫方能消彌疼痛。”
說完他一擺胳膊,掙脫我的桎梏,往殿外快步而去。
靈澤躺在臥榻上,表情不怎麽安寧,雙眼已經閉上,但臉上痛楚之色仍舊明顯。
他咬著牙關,從胸膛內爆出一聲低吼,後腦抵住玉枕,極力揚起下頜。
“絳風……絳風!!”
他嘶聲呐喊著,一遍遍叫著絳風的名字,似乎恨不得將其抽骨扒筋,吃肉啖血。
到底要多恨一個人,才能發出這樣的聲音?我有些心悸地想著。
身後傳來腳步聲,我回頭望去,是龍宮中的大巫醫來了。
大巫醫一身青色外袍,黑發長須,臉頰瘦削,長了對薄如蟬翼的耳鰭,身後跟著藥童數名。
他一進來便揮退眾人,魚奴們都出去了,我沒動,他看著我,眼中浮現明顯的“不歡迎”三個字。
我沒法,隻得去**抱起龍蛋,也跟著出去了。
在殿外站了一炷香左右,大門重開,藥童對著眾人朗聲道:“陛下已經蘇醒,速傳紫將軍。”
走得走,留的留。
我左右看了看,指著自己問:“我能進去了嗎?”
藥童一頓,退到一旁,躬身請道:“自然。”
經過大巫醫一番治療,靈澤妖相盡褪,已經恢複正常,隻是還不太有精神。
他臥在榻上,似乎感受到有人進來,臉微微向我這邊側了側。
“陛下,你還好嗎?”我忐忑地不敢靠近,怕他瘋起來扭斷了我的脖子。
他伸手向我,露出一抹柔和的笑來:“好。”
我趕忙握住了,被他拉到榻邊坐下。
“嚇到你了嗎?”他問。
嚇到了,嚇得我小心髒這會兒還在噗噗亂跳呢。
“沒有。”
靈澤拉起我的手,親親吻在掌心。
我的指尖不可抑製地顫動了一下,那還未平息的雜亂心跳霎時更亂了。
靈澤一臉真誠道:“抱歉,我沒想到自己會失控。”
北海王親自跟我道歉,我還有什麽是不能原諒的呢。
大巫醫收拾完東西起身欲走,走前語重心長地歎了口氣,嘮叨了兩句。
“陛下舊傷未愈,還是少用靈力為好。若是傷了根本,事後再補也是枉然。”
靈澤倚靠在榻上,臉色很是蒼白:“黑蛟要殺我,難道我就毫不反抗讓他殺嗎?”
大巫醫一下子不說話了,抿唇瞪視靈澤,直到外麵通傳紫雲英到了,他才憤憤然甩袖而去。
“大巫醫生氣了……”氣的脖頸上的魚鰓都紫了。
靈澤不以為意:“隨他去,他總是生氣。”
紫雲英與靈澤說了什麽我不知道,他們沒讓我聽,靈澤把我趕進寢殿要我先睡,我一覺醒來,**不見靈澤,魚奴說他一早就走了。
看**褶痕位置,他昨晚應該沒再與我同床。
我與靈澤的關係,比情人少一點,比陌生人多一點,不是朋友,更不是愛侶。
靈澤時而溫柔時而曖昧的態度令我十分不安,我說不清,但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從被進貢到北海,進入帝王後宮,再到履行龍後職責孵化龍子,一件件都超過了我生平認知。心裏方才撫平驚濤,下一波更驚世駭俗的事件就接踵而來,讓我都快來不及應付了。
就算靈澤明天說要封我為後,我大概都不會太驚訝。
日子便在這樣的有驚無險中過得飛快,敖宴的龍蛋慢慢已經可以聽到強健的心跳。
北海王大喜,賞賜給我許多靈藥寶物,嘉獎我孵化龍子有功。
這些東西過去在夜鮫族別說看到,就是聽都沒聽到過。
丈高的碧玉珊瑚樹,一滴便可生肌止血的白乳玉髓,還有數量稀少千金難求的玲瓏母貝,傳說它千年才可凝一顆珍珠,這顆珍珠無論是佩戴還是服用都能使人容光煥發、延年益壽。
我手指撫過一箱箱的寶物,新奇、讚歎一一閃過心頭,這些東西好是好,但終究不是我的,總有一天我要離開這裏,到時候??
我咽了咽口水,到時候我就拿一點點,當路上的盤纏好了。
海中沒有火,北海終年寒冷,更是沒有那種火熱的東西。
但北海有一種魚,這種魚體型不大,喜歡成群活動,額心長著一塊小疙瘩,一到夜裏就會發出金黃色的光,被稱為“熒魚”。
熒魚每年會有一次大遷徙,從北海往南遊,去到溫暖的海域產卵繁衍。這本是它們族群自己的事,卻因為成千上萬的熒魚群頭頂發出的光,一點點匯聚成浩瀚的星海,壯觀唯美,叫人讚歎,成了北海有名的景觀。
每年,當熒魚開始遷徙了,北海可以看到這一美景的地點都會被擠得水泄不通,海族們三三兩兩相聚一處,戴上酒菜,席地而坐,徹夜便在熒魚組成的光帶下談天說地,抵足而眠。
我從小生活在深海,那裏沒有熒魚,卻有許多別的長得又醜又怪還會發光的魚類。但它們發光不是為了讓人欣賞,也一點不美,純粹是為了捕食獵物罷了。
所以當靈澤說要帶我去看熒魚遷徙的時候,我有一瞬的迷茫,因為我一點都不能理解為什麽靈澤要帶我去看魚群搬家,會發光很了不起嗎?
靈澤似是感覺到了我語氣中的疑惑,手指在我鼻尖一刮,笑道:“你這小家夥好沒情趣,別人求我帶他們去我都不搭理,現在我主動想帶你去你竟然還不樂意。”
“我,我沒有不樂意。”我馬上說道。
靈澤閉著雙眼,完美的五官在北海搖曳的光線下有種說不出的神聖,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上位者的氣度,哪怕他表現的再平易近人,王者與平民的界限也從來沒有模糊過。
他和我是不同的,我一直知道。
我努力築起心防,不讓他輕易攻破,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好不受傷害。
我於他隨手可拋,不過一樣珍奇的小玩意兒,可他若使我傾心……便是一生一世,獨一無二。
然而有時候,情感並不是光靠理智就能壓抑的東西。特別是當像靈澤這樣的存在想要用心**什麽人的時候,就算是清心寡欲的高僧都不一定能躲得過,更不要說我這條隻有百年修為的小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