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寶劍舞成一片劍影,赤兔馬打著響鼻,時不時躍起馬蹄踢翻對方,仿佛也殺紅了眼。
人馬一片片倒地,身上都是血,對方的,自己的。
周邊終於安靜了,景忱的意識也模糊起來,伴隨著身體冰冷的寒意。
大約他命休矣,再也見不到母後和嫣兒,再也無法完成他的宏圖壯誌。
不,臨死前,他還想見喻心一麵。
他體力不支的伏在赤兔馬上,一手摟住馬頸,一手輕輕拍它的頭,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還記得南穀村的路麽……”
話沒說完就昏迷過去了。
赤兔馬嘶叫一聲,小步開跑,一邊跑一邊防著身上的人掉下來,實乃不可多得的良駒。
顛簸中景忱醒來好幾次,身邊已無刺客追殺,他不知身在何方,隻憑借本能摟住馬頸不撒手,恍惚間見馬蹄下的路滿是灰黃的枯草,間或有一點點綠芽冒出。
春天了。
南穀村土屋前,喻心正在給小麥鬆土,卻聽得村道上有馬鳴聲,是有人來了。
她抬眼望去,心裏含了隱隱的期盼,元宵節都過去了,景忱不是才想起派人給她送節禮吧?哼,到時候她就拒收,讓送禮的看看她的倨傲,並不是每個人都給小王爺麵子!
那馬越近她越覺得很眼熟,通體赤紅矯健英偉,特別像景忱的赤兔馬。
哦上麵還伏著一個人,像是睡著了。
喻心本能覺得不妙,收起傲嬌快步迎上前,繼而大驚,赤兔馬剛停住腳步,滿身血的景忱就從馬上跌落下來。
她憑著本能去接他,可男女體格差別太大,隻能跟著他一起砸落在地上。
“小王爺,小王爺!”喻心焦急的喊,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她心急火燎的大喊起來,“富貴叔,無名無影!”
蠶舍那總算有人過來了,無名和無影兩個人在,倆人見到滿身鮮血昏迷不醒的景忱也是大驚,“小王爺?”
“愣著幹什麽,抬屋裏去!”喻心厲聲道。
兩人回過神,急忙按照喻心說的辦。
喻心跟變個人般淩厲,之前對他們的和顏悅色全然不見了蹤影,“手輕點,抬胳膊和腿,攏著後腰不準碰肚子,腹部有傷!”
三個人費老勁才把景忱抬到土屋的炕上,喻心拿來剪刀,盡數除去景忱自行包紮的腹部冗雜衣物,爾後倒吸一口冷氣,心說完了,傷口之深,已傷及內髒,恐不是塗上金創藥後包紮一下能救過來的。
她哆嗦著唇,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又去切脈。
人不知昏迷了多久,脈象已經細若遊絲。
繼續檢查,身上有多處傷口,皆是刀劍所致,但都是外傷,唯一涉及內裏的便是腹部這個,也應該是腹部傷口導致失血過多而昏迷,並因為路上顛簸時間過長,人已開始發熱。
“準備熱水,高度白酒,快。”喻心轉頭甩出一串淚滴,沉聲吩咐無名。
無名不敢多問,答應著出門找董肖氏,姑娘哭了自己都不知道,聲音平的沒有聲調,可怕。
喻心哆嗦著起身,預備手術所用物品。
景忱腹部的傷,看方向是傷到了胃部,她得替他縫合起來,否則胃部食物殘渣進入腹腔,他一定會感染而亡,這是衛生和醫療條件都落後的古代……
她強迫自己不要再落淚,以免耽誤準備工作,那淚滴卻跟不聽使喚一般,一串串的往下落,動不動就模糊雙眼。
淚水比她更清楚,她喜歡的人,快死了。
來不及灌麻沸散,來不及徹底消毒,來不及攏起額間劉海,喻心戴上剛製作出來的橡膠手套,狠著心在景忱腹部探尋傷口。
深,比她想的還深。
許是疼得不行,景忱動了一下,喻心本能嗬斥一聲,“不許動!”
確實不動了,因為景忱直接進入了深度昏迷。
找到了,胃部有兩公分長的傷口,應該是利劍所致。
喻心在肩部蹭掉淚水,拿起改良的針線縫合。
她的手在血汙中穿引翻轉,眼睛裏除了那個一直在滲血的傷口,已容不下其他。
有汗水落在眼裏,落在景忱身上,她都顧不得了,側臉的秀發垂落下來,她也顧不得了。
之前給鄔旭澤家公子做手術時,是躺著的這個人給她撩起頭發,擦去汗滴,她還衝他笑了笑,覺得雖在做冒險的事,卻因了他在身邊,一室溫暖。
如今,這個人都夠嗆能活得成。
半個時辰後縫合完畢,景忱仍舊在昏迷。
她還要給他清理腹部淤血和漏出的食物,否則必定會造成腹部感染。
她手一停,本想給他貼個定身符,又覺得已無必要,景忱已經不知道痛了,何必再折磨他呢,死馬當活馬醫吧,這樣深的傷,加上拖延了不知多久的時間,放到現代死亡概率都不低,何況是古代呢。
清理腹部又用了半個時辰,此時已是半下午,縱使景忱在她的透視眼也沒法發作,也不知清理幹淨了沒有,隻能看命。
可笑吧,她來到這個年代後積極行醫救人,連那個可惡至極的馮海生她都出手治好了他,卻在自己最在意的那個人麵前束手無策,用一句“聽天由命”來給他下結論。
她不想在這個年代了,她絕望至極。
身體本能的還在做著搶救工作,招呼無名等人合力把景忱的衣服脫下來,脫不掉的就剪開,然後在他腰間圍上一圈圈的麻布,表麵上包紮好。
無名遲疑著問她,“王爺沒事吧……”
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喻姑娘眼神空洞無物,耳朵似乎也聽不進任何話去,木木然的伏在炕邊,抓著景忱的一隻手趴著不動了。
無名和董肖氏等趕緊出門,形勢不妙啊,姑娘的狀態都不能用失魂落魄來形容,直接是行屍走肉了。
眾人出去,母狼進來,趴在炕邊也不吭聲。
喻心聽到動靜回了點神識,張口想問母狼,你一向神機妙算,他還能不能活?
話到口邊又咽了下去,母狼關鍵時刻不掉鏈子,要是它能肯定景忱無恙,何必進門後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