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景無為活該，誰讓他在翀武門公開斥責叛賊景昀呢，沒有他那一通斥責，景昀未必這麽快造反，還用清君側的名義，清的便是景無為的親舅舅兼支持者程彥陂。
據說程彥陂已經嚇破膽了，整日躺在府中哀號，說就等著腦袋搬家，可皇帝不把他放眼裏，一直吊著，並不給程家一個說法。
景無為到了，出人意料的是和母後程蘭苕一起來的。
程蘭苕素裝脫簪，低眉順眼的領著景無為跪下，行大禮。
程家被晾在一邊，實際上就是沒有給她這個皇後麵子，何況還有景無為惹的事擺在這裏，程蘭苕無論如何都得先低頭。
正明帝心有不悅，知道皇後來給景無為說情，可他此刻不需要分對錯，隻是想找個出氣筒而已。
使勁壓抑著不爽，讓聲音聽起來還算平靜，“皇後起來吧，你大可不必如此。”
“多謝皇上。臣妾教子無方，無為才惹下滔天大罪，臣妾在逆賊景昀叛亂當日便把無為禁閉在偏殿，等候皇上發落。”程蘭苕不緊不慢道。
好一招以退為進，正明帝不想被人帶節奏，遂陰沉下臉說道：“叫你這麽一說，無為犯的是‘滔天大罪’，倒是該株連九族了。那株連誰呢，你，程家，還是朕？”
程蘭苕當下心一沉，皇帝連滔天大罪這樣的定性都不認可，反而識破了她的套路？“皇上這麽說，臣妾惶恐，此事原本就是臣妾母家的不是，還請皇上發落程彥陂，臣妾絕無怨言！”
正明帝冷哼一聲轉過身去。
景無為見父皇言辭不饒人，趕緊替母後辯解道：“此事與母後無關，是兒臣一人的主意，讓舅舅程彥陂輔助我布置了些人馬而已，請父皇明鑒，隻懲罰我一人便可！”
正明帝怒了，繞到程蘭苕身後直視著景無為的眼睛，森冷道：“好一個有擔當的景無為！你當日逞匹夫之勇的時候，怎麽沒替朕擔當一下呢，怎麽沒想想朕的處境呢？”
景無為勇敢道：“兒臣絕不後悔那日行為，兒臣逞勇並不是為獲得父皇青睞，純屬看不慣九叔，不，逆賊景昀的所作所為而已，所以，也是替父皇有所擔當了！”
程蘭苕：“你閉嘴，我怎麽教的你！”
正明帝冷笑起來，“看不慣景昀？其實你想借景昀在朕麵前出風頭，結果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把景昀逼反了！還替父擔當，你知道現在天下人怎麽議論朕嗎？”
景無為搖頭，這個他真麽想過也沒打聽過。
正明帝：“景昀早晚是要反的，如果沒有你那一出，他造反就是違背祖宗違背天下人，是大逆不道；可你景無為恰到好處的授人以把柄了呀我的好兒子，現在天下人都在議論，是我派你去羞辱你的親叔叔，逼得景昀沒有活路，他迫不得已才反了的！”
說罷一腳踹倒景無為，“正義都站在景昀那邊了，朕反而成了那個無情無義的！”
景無為挨了一記窩心腳，胸口又疼又悶，快要暈死過去，直接趴在地上不起來了。
程蘭苕忍著心痛不求情，無為這一腳，早晚是要挨的。
見皇帝動了腳又動了氣，仲淮孟趕緊帶著大小侍從跪下：“皇上息怒，息怒！”
這一腳下去，正明帝心口的惡氣總算出去了大半，他是皇帝，不能在人前失態，遂控製口氣淡淡道：“給你這一腳，是讓你記住，不要做無腦的事，讓人抓住小辮子不放，敗壞了民心。”
景無為掙紮著跪起來，“多謝父皇教導，兒臣謹記在心。”
“都起來吧。”正明帝回到案前坐下，“程彥陂何在？”
程蘭苕知道皇帝的火氣過去了，遂起身答道：“程彥陂為人魯莽，不配在朝廷為官，請皇上撤去他禮部侍郎職位，讓他回老家反省。”
正明帝搖頭，“不撤。撤了豈不是讓逆賊景昀更有理由造反，說程彥陂有罪？朕在家裏可以關起門來教訓無為，教訓程彥陂，但在逆賊景昀那裏，他就是該罵，不是無為也會是別人出麵。”
程蘭苕當下一喜，帶著景無為行禮道：“我主英明！”
正明帝笑笑，“朕現在要做的是平叛，不是懲罰這個懲罰那個。但是無為的罪過，自己心裏要清楚。你是皇家的孩子，凡事三思而後行，沒有那個金剛鑽就不要攬瓷器活，免得反噬到自己身上，最後無法善終。都下去吧。”
這話明顯是話裏有話了，景無為內心一陣酸澀，倒退著和母後一起出宮。
走在長街上他就忍不住開口，“母後，父皇最後那段話，比踢我的那一腳都讓人難受，他是說我沒有能力繼承大統。”
程蘭苕沒有表情的坐在轎攆上，隨著轎夫們走路上下輕微晃動，“你該明白你父皇的意思了，你這次屬於偷雞不成蝕把米，以後還是安生些吧。”
景無為眼圈紅了，“母後也不支持兒臣了嗎？”
“你以為，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程蘭苕見兒子不開竅，有些著急了，“希望京畿大營能盡快平息叛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再就是，此時踢你一腳隻為出氣，還未到真正秋後算賬的時候，你不懂？”
景無為：“……孩兒沒想這麽多。”
“你不想，別人都替你想著。你父皇有句話說得對，沒有金剛鑽就不要攬瓷器活，免得反噬自身。”程蘭苕無奈的看著小兒子，“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麽幫助你大哥吧。”
“母後……”景無為哪裏甘心給他人抬轎，尤其那個人還是自己的親大哥？這不是擺明了說同一個母親，自己卻不如他？
“住嘴，這裏是人來人往的長街，換做之前我必不會跟你在這裏說這麽多，此時多說隻為寬慰你，你還要不知足不成？”程蘭苕聲色俱厲起來。
景無為隻得閉嘴，可心裏各種不甘。
母後要他扶持大哥，憑什麽？景鎮川不過是一介莽夫和武夫，沒有什麽出色的才幹，有什麽能力來支撐要給國家？他又憑什麽一輩子去給一個莽夫作揖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