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家的心思也隻有女人能懂,她丈夫要為了朝堂之事滅她父親,若是這事叫萱妃知道了,她如今懷有身孕,恐怕會出事。
玄晟明白恩肅的心思,便直接應了:“兒臣這就將萱妃帶到母後這裏來。”
有恩肅在,便會為他分擔不少麻煩事。
轉身便離了永安宮,與李江奔著花宜宮而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著,若是西北插手江南亂事,那衛征可曾有過參與。
衛征為他做事幾年了,即使處事不周脾氣躁,但玄晟從未懷疑過他的忠心。
當年他父親被遣回西北,他在軍中戰功卓著,想叫玄晟視而不見都不能,所以便留在了朝中做事。
又厚待他家,連帶著他的妹妹一起器重。
玄晟從來不是趕盡殺絕的人,而恩肅也對衛家保有希望,即便衛家曾為四皇子玄宣效力,她也隻是將衛征的父親趕回西北而已。
衛家的兒女並未傷過分毫。
憑著衛家兄妹的心氣,起二心的可能極小,再者,西北是否出了亂子也要等西域藩王到了之後才能弄清。
隻等著他來吧,抬起臉來一陣涼風吹過,吹拂著他的臉頰。
李江在他身邊走著,說了句:“萱妃娘娘都等了皇上一天了。”
“朕今日都忙著。”應道,“她怎麽樣,還有沒有再鬧?”記著前幾日還哭鬧呢,像個鬧病的小女孩一樣叫他心疼。
“奴才也在忙著差事,也不知萱妃娘娘如何。”應道。
宮裏的事李江去做他放心,從即位以來便是李江陪伴左右,他也從未懷疑過他,聽言點點頭。
到了花宜宮門口,便直接走了進去。
見萱妃臥在床榻之上垂淚,她這段日子動不動就哭,瞧著真是可憐。
紅雲立在她身邊攪合著藥汁,送到她嘴邊,她便安分的張開嘴巴吞咽。
玄晟走到她身邊,將紅雲手裏的藥碗接下,便湊到她麵前。
一見他來,便緊張的開口道:“皇上,江南大亂,哥哥……哥哥。”話也說不出,隻一味的哭。
“別哭了。”低著眼睛勸道,她這樣子好言勸了多次也沒用,便不多話了,隻將湯藥往她嘴裏送。
也不知藥裏加了什麽,服下之後便安穩了,懶懶的躺好昏昏欲睡。
等下就要將她送到永安宮去,還要好言勸說一番好讓她放心。
“別憂心,朕會盡快要江南解危,到時衛將軍就會回來,別怕。”拉著她冰涼的小手,嘴巴湊過去親了口。
她不說話,隻困倦的眨著眼睛,張廷玉所下方子的效用未免見效太快,才喝下去便又要睡去了。
便抬起頭問紅雲,“你們娘娘喝下藥便會睡嗎?”
紅雲婷婷的立在一旁,瞧了眼萱妃憔悴的麵色回道:“是,娘娘一日要服藥四次,喝下便會睡去,可醒了便哭泣不止。”
聽這話玄晟將她的手又握緊了些,轉而輕輕的撫著她的胳膊,隻看著她的胸口上下起伏著,頻率越來越慢,睫毛顫動幾下便搭了下去。
喃喃道:“皇上,臣妾想哥哥,想哥哥。”
“朕知道,朕也如你一樣憂心,睡吧。”又將手撫上了她的臉頰,不時她便睡去了。
她虛弱的樣子叫玄晟擔心,凝視著她的臉輕聲說道:“等下將你們娘娘送到永安宮去,太後不放心她,你跟著一起去。”
抬起眼睛來看向
紅雲。
這才奇怪,紅雲心裏疑惑便說道:“娘娘在睡著,現在也不便,明早……”
話還未說完便被玄晟打斷,“就今晚。”
叫了當值的兩個小太監,便將萱妃背起送了過去,而她睡得沉,感覺大有人動她都睜不開眼睛,隻任由著擺弄。
紅雲愣在原地,眼看著萱妃被背出了寢殿。
“皇上……”疑惑的出了一聲,也未敢做出其他動作。
小女子嫁予夫家好好過日子就是,可宮裏的女人想要簡單都簡單不得。
他們的父親可真叫這雙兒女臉上無光啊。
歎了一聲,玄晟站起身來,在寢殿當中隨處走著,到書桌的桌案邊上,看著上麵散亂放著幾章信紙,隨手拿起來翻看。
什麽時候她一個將門出身的女子也舞文弄墨了。
“朕前些日子少來,你們娘娘平日裏都是怎麽過的?”隨口問道。
想起她初有孕的時候,也不在她身邊陪伴,再看她現在這神經衰弱的樣子,總覺得心中愧對。
玄晟心中已打定了主意,不管她父親如何做事,絕對不會遷怒她分毫。
紅雲隨著玄晟走動,立在他身後回道:“娘娘……”
她腦子裏又想起萱妃那夜被彝族首領塔顏抱走的情景,第二日她衣衫不整的跑回宮裏來。
她心裏也想過,萱妃肚子裏的孩子是否是那彝族首領的種。
可她不能將這事說出,便說道:“娘娘對皇上很是用情,皇上少來之後,脾氣就很暴躁。”
那時候她還有力氣發怒,而現在卻隻會哭了,好端端的一個女子被他傷到此,聽著一陣心酸。
偶然間一瞥,卻見了信紙之下露出一角泛黃的信封,便拿了起來。
而紅雲並不知那是什麽,隻看著玄晟將信封打開,從裏麵拿出信件。
一眼掃過去,由上而下,字字都變成了燒在他心頭的火,竟然,竟然朝堂之事早已進入後宮當中。
落款是衛征,這信是衛征從江南傳回,上麵所寫牽扯他們在西北的父親,越看玄晟的牙便咬的越緊,幾近要將牙齒咬碎。
“彭!”一掌將那信拍在了桌上。
也不知看了什麽,紅雲愣在一旁。
“來人!”按壓著暴怒叫道。
一時間花宜宮被翻了個底朝天,看這架勢是要掘地三尺,如同抄家一般。
玄晟坐於花宜宮正中,隻靜靜等著。
而紅雲也走不得了,花宜宮上下宮人都被叫來盤問,牆角處跪了一片。
一小太監跪到玄晟身前稟道:“皇上,搜出許多信件。”
他神色未動,竟然這事情已經亂到後宮中來了,他們兄妹情深,竟隻瞞著他這個皇帝。
眼神一挑,那小太監會意看向身邊的人,將搜出的信件放到玄晟手邊上。
他撕開一封又一封,從衛征到江南一月之後,這信便不斷的往萱妃這裏送來,半年間互傳的信摞起來有人頭那麽高。
“好!好!”壓著火氣悶聲道。
他以為衛征兄妹兩個是幹淨的,倒是他太過放心了,他以為能夠放心的人背叛他。
這信裏所寫皆是他兄妹兩個對那在西北父親的規勸,但仍然不能叫玄晟舒服。
若是他們早就知曉江南之事別有洞天,為何不與他這個主子說,反而在暗地裏獨自行事。
護家之心,孝
心可體諒,但卻未盡臣子本分,不可饒恕!他二人所為險些釀成大禍。
“傳朕旨意。”寒聲道。
李江躬身聽命。
“衛征為臣不忠,令趙毅即刻帶兵拿下將軍府諸人,送至刑部大牢候審。”
氣得他身上顫抖,一隻手緊緊抓著桌角,骨節青白。
那宮裏的內鬼到底是誰呢,在花宜宮呆坐到半夜,殿中宮人不敢動彈,老老實實的在牆角跪著。
紅玉悄悄抬頭看了一眼玄晟。
她是隨萱妃從將軍府進宮的,聽聞本家人被抓,著急擔憂之下隻有恐慌。
而她隻是衛家一小小奴婢,若是本家出事,也要跟著受牽連,最無辜的便是這些下人了。
玄晟一偏頭正見著紅雲朝著他看,原本對她也曾有過想法,隻是此刻卻沒這閑心了。
站起身來,緩緩道:“花宜宮一切如常,今日之事不準說出半個字,要是被朕知道有話傳到你們娘娘耳朵裏……”
向底下掃了一眼沒再說下去。
“奴婢知道。”皆將頭埋下應著。
玄晟邁著緩慢的步調走出寢宮,此時月亮已掛在半空中了。
眉頭仍是疏開的,而心中卻沉重無比。
他身邊的人從來都不能讓他放心,若是可以,真想剖開那些人的肚子,看看其中還藏有什麽他不知道的貓膩。
起風了。
隻顧看天色,竟也沒發覺李江到了他身後,披風已加在了身上。
李江從前跟隨先帝,他從心底裏信得過這人,已交代他去查辦,大概很快就會有結果了吧。
一見到李江,便會不自覺的想起他的父親,一個冷血的君王。
那是個硬朗的男人,宏圖偉願心懷天下,玄晟自小便對這個父親無上崇拜,即使他並不受重視。
說是父親,其實他隻是個孤家寡人罷了,這皇宮當中並沒有一個人真心對待他。
即便是恩肅,一個被他封為皇後的女人,對他的愛一樣是那麽淺。
立在花宜宮的高台之上,向遠處望去,璀璨星辰之下的皇宮大內顯得格外巍峨,如大河山川一般,有種層巒疊嶂之感。
閉上眼睛呼出口氣,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叫他難捱。
他不是這宮殿的主人嗎,為什麽此時此刻卻沒有了做這主人的快活。
也許每個人都會有累的時候吧,三年來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好像撲在他臉上的風都帶著利器,頃刻間便會要了他的命。
突然間覺得頭暈目眩,全身就要被那種窒息感掏空,就如半年前發病那次,腿也軟了下去。
“皇上!”李江驚叫一聲。
他已說不出話來,全身的重量都壓到了李江身上,隻模模糊糊的聽著李江喊了聲:“快,請太醫!”
……
乾清宮內。
玄晟躺在床榻之上微微閉著眼睛,陳草木跪在床邊,手指尖掐著一根銀針,在他的手背之上小心刺下。
刺痛感讓他清醒,不至於昏死過去,緩了緩睜開了眼睛,這已經是一年來他第二次發病了,無力的吐了口氣。
“皇上,現在感覺可好些了?”陳草木看向他問道。
不回答卻反問:“朕還好嗎?”眼神直直的看著床頂的祥龍圖樣。
“皇上切不可對事過多憂思,微臣會為皇上好好調理身子。”跪坐在地,眼睛看著地上回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