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牛排要用刀叉,何蒼冬隨便一手刀一手叉吃得歡,他對麵的姑娘就不行了。
她沒用過這些,又期待又怕出醜,一個勁的捏著泛白的衣角搓。
何蒼冬是個粗人,幾口就把肉吃光了,扯了張抽紙擦擦嘴。
“你吃啊,這玩意兒冷了就柴,那就不好吃了。”
“……嗯。”
小姑娘垂著頭小聲小氣應了一聲,比蚊子聲音還小。
何蒼冬這功夫已經把意麵卷著吞了,正在戳小番茄吃。
“那個……”何蒼冬喝了口酸梅湯,一邊皺起眉覺得比小老板自己熬的差多了,一邊想起來自己是出門相親的,開口問道,“對了,你叫什麽來著?”
小姑娘先是一愣,才慢吞吞的回了話。
“黃……盼楠。”
“哦,黃小姐。”何蒼冬點了點頭,看了看對麵坐著的黃毛丫頭,問道,“你看上去歲數不大吧,怎麽就出來相親了?”
“虛歲二十了,我媽說是時候結婚了。”
“那周歲不才十八?”何蒼冬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個長輩,“你沒念書了?高中畢業了嗎?”
“沒有……”小姑娘的頭始終沒有抬起來過,“我媽說讀書是男人的事,我沒念高中。”
他們這兒義務教育不要錢,每個月還要拿補貼,基本上每家每戶都送孩子上學,根本不值一提。不過連何蒼冬這種基本上野生野長的小子都高中畢業,像黃盼楠這樣隻有初中學曆的還是少見的。
“那你上班了?做點什麽活?”
黃盼楠說話木木的,不知道是在說服誰:“我媽說女人在家裏照顧好家庭就好了,等嫁了男人,生了兒子,以後都是好日子。”
“那要是生不出來兒子,或者說你找了個垃圾結婚怎麽辦呢?”
何蒼冬自己問得自己都笑了。
他怎麽會不知道怎麽辦呢,生不出來就接著生,生到把人耗幹,總能拚一個皇太子。要是實在不行,就去給外麵女人養兒子,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誰讓你自己不能生呢。嫁了個垃圾吃喝嫖賭也不過就是忍著,這能怨得了誰,還不是隻能怪自己命不好。
他就是在這一池子爛泥裏長大的,在這裏男人女人都隻不過是配種的豬狗,他太了解這裏了,並不會因為離開這裏去了摩登世界就輕輕鬆鬆跟這裏斬斷關係。
黃盼楠沉默了,半晌才抬起頭,眼裏白茫茫一片什麽都沒有。
“我媽說,何家的幾兄弟都是好種,我嫁過來就享福。”
“那不見得。”何蒼冬搖了搖頭,他們何家幾兄弟,老大自私,老幺自利,剩下他是個瘋子,“你都說你媽說,你媽說,那你自己怎麽說?”
“我……自己?”
何蒼冬點了點頭。
“我有個朋友,他小學都沒念完,也沒什麽靠譜的親人朋友,自己一個人在城裏頭打拚,從打零工到自己做小生意,現在每天都能掙到幾百塊。”何蒼冬說起他的朋友話裏帶著藏不住的溫柔關懷,“他除了是個男的以外,不如你有文化,不如你個子高,還不如你說話順溜,但是就這他也靠自己的勞動掙錢,誰也不能瞧不起他……你的這輩子是窩在你自己手裏的,不是窩在你媽手裏。”
“我沒打算結婚,更不會娶你。我家那一窩子也沒什麽好東西。”何蒼冬看著瘦瘦弱弱的黃盼楠,恍惚間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一無所有的小結巴。他沒忍住發了善心,“但是我可以借你兩千塊,至於這個錢你是轉手給你媽,還是自己拿去當路費我就管不著了。”
何蒼冬拿出手機,翻到了前不久才加的小姑娘微信,直接轉了一筆錢過去。
“隻要拿著身份證,就可以從鎮上的高鐵站去任何城市,到了地方拿著你的手機安幾個打零工的軟件,就能找到工作。但是出去打工是很苦的,你可能會被欺負,被人騙,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麽事……但是隻要你自己爭那一口氣,你就可以活你自己。”
聽著何蒼冬的話,黃盼楠整個人都坐得快立起來,她反複在手機屏幕和何蒼冬之間看來看去,張了張嘴卻先一步流下淚來。
“當然了,你也可以繼續跟著你媽相親,找個什麽好牛馬嫁了。”何蒼冬辱罵起男同胞並不嘴軟,“那這錢就當你以後的七仙女禮錢了。”
他說完就走,根本不回頭看。
一邊走一邊罵自己有病。
媽的,那可是兩千塊啊,就這麽扔水裏了,要是吃吃知道了鐵定不讓他睡床。
何蒼冬拿起手機看了看,今天的摩斯密碼還是沒到位。
“這人,到底幹嘛去了。”
一整天不吭氣,真牛呀。
冬瓜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