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念歌昨日與魏才人相見時,是萬萬沒有想到下一次相見竟然是這種情況。

魏才人跪在長樂宮的下首,麵前是被皇後娘娘扔在她麵前摔開的那個錦盒。

錦盒中有三樣物事,好巧不巧其中兩個她都認得。

一個是一本名為《春鳥回還》的曲譜,此曲為南家大公子幾年前所作,曾於某次宮宴獻藝時所奏。故而眾人皆聽過此曲,但曲譜流傳度甚低。

另一個是一本殘卷的話本,內容暮念歌也曾看過,大抵是個伯牙子期的故事。但這個話本不同之處在於,是暮念歌於幾年前撞見的那本,居然也被魏才人妥善保管了。

則最後那樣暮念歌不認得的,是一段染血的碎布。碎布上的血漬不多,經過歲月的累積已經幹涸,但就是這樣一個無用的東西依舊被妥善保管在錦盒中。

那麽這個盒子,與其背後所意象的人,也就不言而喻了。

“將這些東西藏在床鋪下,無怪你整日憂思成疾。魏才人,你可還有話說?”

魏才人跪在地上,並無意料之中的慌亂。

“妾無話可說。”

魏才人曾愛慕南家大公子一事,暮念歌在與皇後訴說計劃時便已告知,所以這隻是個開場,其重點最後還是要落在毒害前樞密使上。

皇後壓下一口茶,問她:“藥可每日都在服?”

皇後娘娘突然轉了話,讓魏才人心生疑惑,但也隻能按下不表,隻恭敬回答:“在服。”

“服的藥可是少了一味藏紅花吧?”暮念歌突然出聲。

皇後未曾嗬斥,隻是坐於上首靜看。

魏才人眼眸微動,並未回答。

暮念歌見此說道:“既然你不說,那我便給你好好縷一縷。”

她起身向前幾步。

“你入宮之前曾愛慕南家大公子南啟望,卻不料皇上選秀時,魏大人竟將你送入宮中。你自知反抗無望,便聽之任之,將這份愛慕掐斷。

“南家大公子年前突然與你通書信。且不論書信內容,你因為愛慕他,在收到信件後心思重新鬆動,卻礙於身份隻能將它壓在心底。

“但等到過完年關,南家大公子遲遲未給你回信。直到幾日前朝宴上的一事,你才得知他竟已遇害。當日將此事稟明聖上的正是你爹,你沒有不信你爹的道理。你因為得而複失的愛,便萌發了對我爹的恨意。”

暮念歌說話時一直看著魏才人,所以沒有錯過她在聽到南家大公子已遇害時攥緊的雙手。

“這恨意衝昏了你,恰巧你一直在服藥,手中能弄到藏紅花還不被懷疑,便叫人去毒害爹爹。

“藏紅花遇水會變成渾濁的黃色,味道很大,你便想了將其製成糕點的法子來遮掩。

“但你畢竟隻是個安分守己的宮妃,第一次做這種事情難免有疏漏。你想了通過鸚鵡陷害盛家四小姐的法子,但你太緊張忘了銷毀廚房。也忘了未曾飼養過鸚鵡的貼身宮女會在假扮盛四小姐丫鬟一事上出紕漏。”

暮念歌走過去蹲在魏才人麵前,對方也抬起頭與之對視。

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裏沉著冷靜,沒有任何慌亂。

暮念歌繼續說:“宮中飼養的人在見你時自然會重新梳洗一遍,所以你不知道每日飼養鸚鵡的人,身上不止有在換毛期才會沾上的絨毛。”

之前那位高個子的宮女發髻淩亂地被兩位嬤嬤拎進殿中扔在她身邊。宮女的臉上涕淚並流,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跪好。

其中一位嬤嬤又扔了一塊手帕在地上,手帕上有些許紅色粉末。

“稟皇後娘娘,這是在自枝小築廚房的杵臼中發現的。經太醫鑒定,正是藏紅花,此外在蒸籠裏也發現了藏紅花的殘留。”

皇後抬手示意她退下。

那位剛剛因錦盒而被杖責的宮女連連叩首:“奴婢都說!是我家主子對南家大少爺用情至深!在得知南少爺被樞密使大人殺害後便讓奴婢去毒害樞密使!奴婢都是聽命行事!請娘娘饒我一命!”

暮念歌一直看和魏才人對視,她看到對方在聽見那宮女說南家大少爺被殺害時,瞳孔中有一瞬間的顫栗。

暮念歌感覺她並不是驚訝於身邊人的背叛,反而是對南家大少爺身死一事的震驚。

“魏才人,你可還有話說?”

暮念歌這句話的語氣不是咄咄逼人,反而是溫和的詢問。

她察覺此事似乎另有蹊蹺,隻是沒有證據。

“妾,無話可說。”

和方才一模一樣的回答,卻比之前那句多了幾分落寞和悲哀。像是一個人走到窮途,失去了前進的動力。

不可能的。

就像阿姊說的,魏才人一介宮妃,卻要去毒害天牢中的罪犯,這太荒謬了!

“皇後娘娘!”暮念歌雙手相疊跪在地上,“魏才人一介宮妃哪裏來的膽子和手段越過宮牆去毒害天牢之中被層層看守的罪犯?此中定有人於背後相助或操控!還請娘娘明察!”

宮女偷偷抬頭看,正好迎上皇後威嚴的目光,當下連連叩首:“奴婢所說句句屬實!奴婢是魏才人的貼身宮女!一切都是聽命行事!並不知道此事背後是否還有其他人!”

“鳴珂,帶下去繼續審問。”

“是。”

“奴婢冤枉!奴婢真的不知!”

宮女見此大為掙紮,但終究爭不過那兩個力大無窮的嬤嬤,被拖了下去。

“先將魏才人打入冷宮,待本宮將此事稟明聖上,再做定奪。”

“是。”

與那宮人相比,魏才人則冷靜很多,她並未掙紮並且很配合地向皇後娘娘拜禮,然後起身跟著鳴珂離去。

“起來吧,今日就先到此,你們先回去吧。”

暮念歌叩謝:“多謝皇後娘娘!”

暮念歌從長樂宮出來,於偏殿接了兩位外男一同出宮。

許昀和南啟笙很想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但礙於還在宮內沒有多問。

三人出宮一同坐上暮府的馬車。

“如何?”南啟笙一坐下便忍不住問道。

“魏姐姐供認不諱,已被打入冷宮。”

南啟笙皺起眉,有點不可置信:“那她就沒再說出些別的?比如是誰指使?由誰幫助?”

暮念歌搖搖頭。

南啟笙地這副一反常態的模樣引起暮念歌的注意,她從方才殿中事情的思緒中抽出來,緩慢地看向南啟笙:“你怎麽這麽著急?”

之前南啟笙幫她查驗魏才人,為的是洗清盛嬌陽的嫌疑。

而如今魏才人供認不諱,此事自然和盛嬌陽再無關係。

但是他的激動表現出他似乎並不隻是為了盛嬌陽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