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日頭緩緩升上,蕭府有人送信來,給了暮念歌一塊宮中手令。
南啟笙與許昀不久後也到了,暮念歌帶著二人入宮。
剛過年關,禦花園裏的地上還積著殘雪。花圃中光禿禿的隻餘枝椏,唯獨其中幾樹紅梅尚未凋謝。
“魏妹妹平日裏也多出來走動走動,看看屋外的風景。總是悶在屋子裏,自然容易心有鬱結。”
“娘娘說的是。”
皇後帶著魏才人緩步向禦花園走來,一行宮人於身後低頭跟隨。
有位宮女從後方疾步追來,她走到兩位娘娘身側行禮:“見過皇後娘娘、魏才人。皇後娘娘,福安公主突然哭鬧著來長樂宮,說是一定要見您。”
“福安真是不讓人省心。”皇後嗔怪一句,轉而向魏才人笑道:“魏妹妹,禦花園裏尚在花期的紅梅,隻能讓你自行去觀賞了。”
魏才人禮送皇後。
皇後一走,身後的宮人便跟著帶走了一大半,隻餘下幾個自枝小築的宮女。
魏才人目送皇後等人的身影離開視線,又回頭望了望遠處禦花園中的點點紅梅。
“回去吧。”
轉身之際,有悠揚的二胡聲自園中起。此曲歡快靈動,偶有鳥鳴參雜其中,給人全然一派欣欣向榮、冬去春來之感。
魏才人腳下駐足,雙眸微睜。
這裏是禦花園,怎麽可能有人會此曲呢?
魏才人驚疑不定,又不可控製的沉心進曲子中。她順著聲音邁進禦花園,轉過花圃幾重,停於禦花園中一個涼亭的幾米外。
亭中坐著一個人,此人頸間係著一條淡藍色毛領,身著同色係的錦緞長衫,外披一件春日時的薄鬥篷。他垂首瞌眼,二胡在他手中如臂使指。
一如幾年前初見的模樣。
“這南啟笙有一手嘛,學他哥學得這麽像,如果是我肯定就被騙了!”
涼亭外與魏才人所處位置相反方向的一處假山後躲著一男一女偷偷望著這邊。
女子雙手疊在一起置於口前,聲音細小地湊在男子身邊說道。
許昀點了點頭,他沒見過南家大公子,隻在事發後聽他人提起過。
據說是清風霽月、入畫佳人。
此人博學多才又有遠大抱負,原本是明年科舉前三甲的熱門人選,隻可惜英年早逝。
“他拉的是什麽曲子,我闖**江湖這些年竟從未聽過?”許昀也壓低了聲音。
“那是南啟望幾年前自己寫的曲,叫什麽《春鳥回還》?”
暮念歌的目光穿過遮擋的枯枝向魏才人那邊望去。魏才人似乎是聽入迷,目光癡癡地望著亭中,看神色似乎是在回憶什麽。
暮念歌突然發覺自己與身邊人相處之近,她緩緩轉眸去看側上方比自己高上一些的許少俠。許昀伏在石頭上,也正往魏才人那邊望,目光緩慢移動,好像在找什麽人。
他的目光突然定住,手伸過來輕拍兩下暮念歌的肩膀:“你看。”
說著便轉過頭,卻見暮念歌正抬眸盯著他瞧。
他兀自笑出來:“你在看什麽?”
這一笑便若冰消雪融,萬物爭春。
許昀又拍了拍暮念歌的肩膀,她回過神有些慌亂地轉頭看向魏才人一行人:“怎麽了?”
許昀抿唇將笑忍下去,伸出手去給她指魏才人身後的一個人。
那位宮女低首跟在魏才人身後,可即便如此也高出其他宮女些許。魏才人的身量也不矮,若隻是魏才人與這位宮女兩個人,隻怕還看不出端倪。
那個宮女的身高與盛嬌陽身邊的小泉相似。
“不會是她裝扮成小泉的模樣去嫁禍的吧?”暮念歌小聲道。
那位宮女突然抬起頭,暮念歌和許昀連忙往回躲了躲。對方沒有察覺到假山後有人,隻是看向涼亭。恰巧此時一曲畢,南啟笙睜開眼也看向魏才人的方向。
那個宮女似乎很驚訝,連忙上前對魏才人說了什麽。魏才人詫異地看了一眼涼亭,帶著人轉身離開了。
暮念歌和許昀走到涼亭裏和收拾東西的南啟笙會合:“她這反應好奇怪啊?我感覺她好像並不知道你哥離世的消息?”
南啟笙將二胡妥善收好:“她身邊那個宮女就是那日要殺人滅口之人。”
暮念歌了然地笑笑:“那就沒查錯方向。走,找皇後娘娘去。”
暮念歌將宮女一事告知皇後,皇後當下以福安公主丟了心愛的貓眼發簪為由搜查六宮,許昀與南啟笙身為外男不好與後宮女眷有過多接觸,故而被留在長樂宮的偏殿。
暮念歌身為女子且是原告,自當前往正殿同皇後娘娘一同等待。
她臨走前仔細叮囑許昀:“這裏是後宮,不論外麵發生都不要亂跑,不然很容易被別有用心之人給你安個為禍後宮的罪名!”
待人走後,南啟笙問:“她是不是最近奇怪的話本看多了?”
許昀笑笑未作答。
皇後一聲令下,女官嬤嬤們當下便各自帶人散去六宮之中徹查。
鳴珂趕到自枝小築時,正巧和那位魏才人帶進宮的宮女打了個照麵。因為來的太過突然,對方難掩眼中慌亂,鳴珂當下便將人帶入殿內看管起來。
魏才人剛坐下便站起來,驚訝地看著烏泱泱的人湧入殿內搜查,強裝鎮定地向鳴珂詢問:“不知皇後娘娘這是何意?”
鳴珂恭恭敬敬地向魏才人行了禮:“回才人,是福安公主丟了心愛的貓眼簪子,正在長樂宮哭鬧不止,皇後娘娘便下令搜查六宮。”
當今皇上年歲近四旬,後宮嬪妃雖多,但子嗣卻隻有這一位福安公主,整個後宮對她都是千嬌百寵,養到現在連皇後娘娘斥責她都無用。
之前也出過公主丟失心愛之物大鬧後宮的事情,都直接鬧到養心殿。最後還是皇上下令將後宮翻了個底朝天才作罷。
後來皇後娘娘再遇到此事,便叫人徹查六宮做做樣子,福安公主見全宮都搜尋過也不得見,便也就容易接受後麵的安慰了。
隻是這次……
魏才人看向那些在殿中仔仔細細搜查的嬤嬤與宮女,垂下眸子。
恐怕福安公主一事隻是個借口罷了。
少頃後,有位嬤嬤從內室拿出一個錦繡盒子交給鳴珂:“是從魏才人床鋪下的暗格裏搜出來的。”
跟隨魏才人入宮的宮女見此,伏在地上的身子更低了些。
鳴珂接過盒子,看向魏才人:“這是何物?”
魏才人波瀾不驚地回答:“是用於思念家人的一些小玩意兒。”
鳴珂打開盒子看了一眼,淩冽的目光落回到這位氣質如蘭的才人身上:“那便請才人去和皇後娘娘介紹一下這些小玩意兒的來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