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念歌轉頭看向許昀,許昀幅度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這位美人的出現打亂了暮念歌的計劃,她原本想著她和許昀二人一同去見負責接單的人,沒成想卻是她一人單入虎穴。
不死心的她站在門前,門內是斜倚在美人榻邊上擺弄茶具的女子。
屋子裏溫度適宜。美人沒有穿鞋子,玉足一隻垂在空中,一隻踩在毛茸茸的地衣上,白皙的皮膚從小腿往上都隱在紫色的羅裙中去。
衣袖隨著美人舉起的手垂落至臂彎,暮念歌向前一步走進屋,反手從身後將門關上。
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的。
“小姑娘來坐啊?嚐嚐我剛煎的茶。”
暮念歌挪到茶幾另一端的美人榻上坐下,拿起對方推過來的茶盞。
味道清香微鹹,她平日最不愛喝的就是苦茶,這盞倒是可以入口。
暮念歌看向對麵上下打量,對麵的人梳了一頭墮馬髻,輔以花朵與金簪,一身紫色羅裙束出腰肢,盈盈一握看得惹人憐愛。
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
《洛神賦》中描寫宓妃的這幾句讓她占了個全。
暮念歌低頭看看自己的腰。
“姑娘無需拿自己相比,我是吃這碗飯的,自然要維持一個好皮囊。”瑟瑟起身坐到暮念歌的身旁,“姑娘天資聰慧,怎樣都是美的。”
她抬手用彎曲的食指骨節刮了一下暮念歌的臉龐,暮念歌蹙起眉毛將人推開。
大家閨秀平日裏學有禮儀,她便是與阿姊都不曾這般親近過。
“好嘛——我不碰姑娘就是了,姑娘可想看舞?”
“不想。”
“那我與姑娘談詩詞歌賦?”
“不談。”
“那姑娘可要瑟瑟陪著玩些什麽?”
“不玩。”
暮念歌扭過頭,拿起茶又喝了一口,不去看屋裏的另一個人。
瑟瑟見她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也有些掃興。
她翻了白眼坐回原來的位置嗔怪道:“不跳舞不聊天也不玩,那姑娘來找瑟瑟作甚?”
暮念歌感覺這個人莫名其妙:“誰找你啦?明明是你找我來的!”
瑟瑟看了她一眼,想起好像是這麽回事,又盈盈一笑:“那姑娘可會唱歌跳舞?或者陪我下下棋?”
暮念歌一拍桌子:“到底你是客人還是我是客人啊!有讓客人唱歌跳舞陪你玩的道理嗎?”
沒等瑟瑟答話,門外等著的許昀倒是先開了口。
“念歌?沒事吧?”
“沒事!我跟這位姑娘發脾氣呢!”
許昀想起昨日與陸鳴磬大戰於客棧後院的暮念歌,遲疑地回:“那你——仔細別傷了自己。”
瑟瑟沒憋住,掩著嘴笑出聲來。
“你笑什麽?”
“我倒是第一次見,有公子守在我這閨房外,卻是擔憂同行姑娘的身子的。”
她這話說的古怪,暮念歌怕她故意古怪著說來逗弄她,便沒有接話。
桌上的茶盞空了,瑟瑟又提壺續上:“姑娘既不是尋樂子來的,那是所謂何事啊?”
暮念歌來時便想用什麽借口來下這個單子,但是靈燕窩好歹也是江湖聞名,她怕說多錯多,與其找借口,倒不如拿真的來講。
“我今日來確實不是尋樂子,是想找你們靈燕窩的管事談生意的。”
“哦?”瑟瑟挑眉,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好奇她心裏在打什麽算盤。
“如今樓主與衛公子不在,我便是管事。不知道姑娘想談什麽生意?”
靈燕窩名聲在外,但說起最大的名聲都在花魁卿卿一人身上,未曾聽許少俠說過有樓主和姓衛的公子啊?
莫非樓主是卿卿?那姓衛的公子呢?
暮念歌思索繁多,麵上卻不顯。她故作高深地手指貼著茶盞的沿劃圈,問:“想做買凶殺人的生意,不知道靈燕窩敢不敢接啊?”
“哎喲,買凶殺人這麽大個事情,小女子怎麽敢啊?”瑟瑟直起身子蹙眉,手去拿桌上暮念歌帶回來的團扇。
團扇輕扇,將臉上的驚嚇扇成一張巧笑嫣兮的麵容來:“不過也要看看姑娘開多大的價錢?要殺什麽人?值不值得靈燕窩冒著被官府追查的風險。”
“我怎知你這的價位如何?”
“那你先說說目標是誰?”
“當今天子的兄長——天都肅王。”
瑟瑟的笑容一窒,美眸一轉:“這位的來頭可真是大得嚇人,姑娘為何要致人於死地?”
暮念歌沒回答她的話,擦沿口的手點了點茶盞:“這茶清香悠遠回味無窮,苦澀之味甚少,怕是卿卿姑娘從天都給你帶回來的長春茶吧?”
她一頓,續道:“我為什麽?瑟瑟姑娘不知道?”
那茶的第一口時,暮念歌確實沒喝出是什麽茶。
隻因平日裏她喝茶甚少,而天都飲茶以“粥茶法”為主,將茶樹枝條與茶葉放入水中烹煮,極大保留茶葉的味道,到她口中都覺苦澀難以品香。
而瑟瑟的飲茶手法卻是“煎茶”,碾碎的茶末放入沸水中攪動煎煮,再加入適當的鹽來中和茶的苦澀,隻飲茶汁。
這種飲法,暮念歌隻有一次翻閱《茶經》時試過,用的恰好也是天都有名的長春茶。
她第一口覺得新奇,又有些似曾相識,便又多嚐了幾口,這才想起這是長春茶。
長春茶葉不易保存,每年都是雪後春初時采摘,經晾曬後僅能吃一年,放到第二年味道便不對了。
所以這茶定是卿卿今年從天都新帶回來的。
而天都朝宴最大的事情就是暮樞密使入獄,她不信瑟瑟不知道這件事,也不信瑟瑟認不出門外那位就是清岑山莊許少俠。
暮家大小姐身陷紅塵被康王所救,暮家二小姐隨清岑山莊少莊主離開天都。
這兩件事本就不是什麽秘密。
她方才被瑟瑟邀請時就在猜想,若是邀請許少俠便也罷了。許少俠芝蘭玉樹、英姿颯爽,很少會有女子不喜歡。
但請她一個小姑娘是什麽意思?
瑟瑟長歎口氣:“也罷,不過王府護衛甚嚴,我隻能讓人去試試,畢竟人家在靈燕窩賺錢也隻是為了糊口。”
試試哪裏能知道是真是假?若是她演來看的呢?
暮念歌哼笑一聲:“靈燕窩不過如此。”
“你激我呀?”瑟瑟說著話時聲音婉轉,好聽極了。
暮念歌心跳如打鼓,可別原本完成一半的事情折在這一句裏了。
“我受了。暮姑娘且等著,隻怕你付不出酬勞呢。”瑟瑟幹脆地說。
暮念歌將腰間的荷包丟到桌上:“這些作為定金,足夠十個人來回的車馬路費了。若是成功,你再開價,我自會把餘下的錢補上。”
瑟瑟用扇柄撥弄開荷包往裏看了一眼:“暮姑娘和許少俠交情匪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