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洛陽取了行李,留一封書信予紀庭,駕快馬直奔秦幽,到時已近傍晚。
秦幽水多,大半個城都建於湖上。
二人入城門不久後便棄馬從船,行過幾道長橋,橋上有好女簪花對湖看,有郎情妾意告滿城。
看得暮念歌在船舫裏羞紅了臉,想起出發前杜月行問她,想不想要許昀做她的小相公。
她偷偷抬眸向外瞧,小相公持劍立船頭,風從兩側過帶動他束起的發。
氣宇軒昂,意氣風發。
暮念歌扭過身去輕聲連呸自己。
當初是誰振振有詞,怎得這會兒倒心猿意馬,神思恍惚了?
秦幽以靈燕窩聞名天下,但秦幽又不止有靈燕窩一家。
暮念歌坐於舫中,忽聞金銀乍響,玉碎叮當。
那聲音近在耳畔,還有的砸在舫上又落入水中。
她回頭往外看,不少花朵和金簪銀釵砸向許昀,更有甚者還有玉鐲碎在船頭。
許昀這也是第一次來秦幽,一時不知如何應對,還是暮念歌從船舫鑽出來把他拉進去才罷休。
待許昀離開船頭,少頃聲歇,船夫調侃道:“以往也有人被花親,被簪砸,這玉鐲倒真是第一次見,公子好福氣啊!”
暮念歌哼了一聲:“琵琶女是‘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許少俠倒好,也不用琵琶,隻在船頭站一站,這紅綃便要砸破我的頭了!”
暮念歌話說出口後就有些後悔,明明是自己拒絕的杜姨母,自己這會子吃哪門子的醋?
船夫覺出這話中醋意,隻笑笑劃船不再插口。
許昀反而認真地點了點頭:“念歌罵的對,我確實有些太招搖了。”
偏偏他好似聽不出話中醋意,卻也給了暮念歌一個台階。
沒錯,我才不是吃醋呢!我就是覺得許少俠此舉太過招搖,不利於我們要做的事情!
二人尋了處客棧靠岸,船夫見兩人上岸便要走,提醒道:“公子,你的金簪銀釵還未拿!”
未等許昀開口,暮念歌將人往後一攔:“這一路多謝老伯向我們介紹秦幽,這些物事兒便送您了。”
船夫大笑幾聲:“多謝姑娘賞!”
等二人安頓好再去靈燕窩時,日落西山,一片紅雲映石紅。
常青樓的設計存於內部,總體看上去還是有著天都的奢華與莊重,而靈燕窩則離天子可遠得很,它毫不吝嗇地將秦幽的歌舞繁華展露在表麵上。
小碼頭便是靈燕窩的門,喜慶古樸的牌坊是它的招牌。
腳下的路向兩邊延伸進樓裏,前方是將紅燒雲從天上截取下來的深湖,湖麵上飄著幾顆手掌那麽大的空心小球。
招牌後一棟棟重屋平地起,高有二十幾米。屋外有回廊,廊與廊之間用橋梁相連,重屋、回廊與橋梁上都裝扮著彩色的綢緞與大紅燈籠。
而重重橋梁之後是一棟回廊的重屋,那棟重屋屋子的占地麵積不大,特點在它的前廊讓人大為驚歎。
暮念歌第一次見到用來舞蹈的台子不止是一層,而是層層疊疊的平層交錯,舞女在樓層之間跳躍舞蹈,與其他回廊或橋梁隨之舞蹈的人交相輝映。
那是一座立起來的舞台。
許昀和暮念歌來之前換了身衣裳。
許昀還是常青樓的那套黑色錦袍與羊脂玉簪,暮念歌則換了一身淺棕色的羅裙與米色披帛,頭上梳了尋常雙髻,簪有一支棕色蝴蝶狀的發梳,配有有兩朵路邊摘的粉梅。
才子佳人,全然沒了剛進城時風塵仆仆的那副模樣。
回廊上看風景的人很多,看斜陽、看美人。
暮念歌卻無暇去顧及美景美人,一雙圓眸在各個樓層之間掃視,想找到下單的入口。
“別看了,要入夜後才可以下單的。”
清澈的音色震得耳膜發癢,暮念歌下意識地往旁縮了一下脖子,轉頭看向說話的許昀:“那我們要在這裏等到入夜嗎?”
“那太突兀了,我帶你去玩。”許昀握住她的手腕,牽引著人在回廊和橋梁中穿梭,不一會便進到眾多的重屋中去。
橋梁的位置高低錯落,許昀帶她找到一個位置處於中間的橋梁。
橋的兩側都以三丈相隔的位置掛著一個網兜,那網兜用樹枝彎出撐開口子的圈掛在橋梁上,樹枝下的網則是用各色的彩色綢緞編織而成。
許昀方才尋了半天,便是要找一個網兜裏有空心小繡球的橋。
他將暮念歌領到橋中間,拿出網兜裏的兩顆小繡球遞給她一個:“你看。”
在眯眼瞄準後,他將手中的球丟進對麵矮一頭的網兜裏。
暮念歌恍然大悟,原來湖麵上的那些小球都是投擲失誤留下的。
“你再看。”
暮念歌又看向許昀,隻見他又拿了一顆繡球,這次卻瞄準了更遠更高的橋梁。
他這次丟出去的小繡球疾如風,砸中橋梁後被橋梁上的雕花轉撞轉了方向落入網兜中。
暮念歌驚歎地鼓掌。
許昀得到她毫不掩飾的讚許,展顏一笑,鼓勵她:“你也試試。”
暮念歌看了一眼許昀第二個投中的網兜,這距離這高度,隻怕沒練過武的她根本來不了。
她指指對麵那個矮一些的橋梁:“我還是試試這個吧。”
一曲舞畢,舞女們紛紛退場休息,樂師們換了首輕鬆歡快的曲子。
花魁卿卿不在樓裏,樓中大小適宜目前都落在瑟瑟一人肩上。瑟瑟是靈燕窩中名氣僅次於卿卿的姑娘,以舞見長,她二人在樓中相得益彰。
臨近月底,她昨日前半夜跳舞後半夜查賬,一直拖到東方破曉時才就寢,這會兒剛醒過來。
她和卿卿的房間在重屋中最頂上的兩間。
瑟瑟拿著團扇在手中輕輕扇動,走出門後靠在回廊的木製欄杆上,剛好一眼看見下麵拿著小繡球丟得並不嫻熟的小姑娘,和她身邊芝蘭玉樹的公子。
瑟瑟勾唇,向下喊道:“橋上那位穿玄色錦袍的公子——”
樓下不論在不在橋上,衣服是不是玄色錦袍,性別是不是公子的人全部都抬起頭來。
隻見樓頂上的美人未施粉黛、神態慵懶,纖細的手腕一抬,手中的團扇就“不慎”掉落向暮念歌所在的橋上。
暮念歌下意識地抬起手卻沒抓到,團扇的扇柄從她的指縫裏漏過去。
許昀向下一撈握住扇麵,拿起來將扇柄遞給暮念歌。
暮念歌怔住,許昀挑眉,似乎在問不是想要嗎?
她捏住扇柄將團扇接過來。
“既然是姑娘接到了我的團扇,那瑟瑟今夜便與姑娘共度良宵。”
暮念歌抬頭,剛好看到樓上的美人莞爾一笑,嫩白細膩的手指指了指她旁邊的許昀:“隻能姑娘一個人,可不好帶人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