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山的房屋也隻是占了一小塊地方,不論是在前山還是後山都可以開出一塊農田,剩下的地方還可以放牧。
就是這群人向來搶慣了,不知道會不會願意幹。
暮念歌伸手拍在二當家的手臂上:“你覺得豺虎山的兄弟們會不會願意去種地,自給自足?”
她觀察二當家的神情似有猶豫,猶豫就說明有戲。
“你看啊,雖然你們現在暫時解決了當下的溫飽,但是你們山上人多啊!而且搶來的那些糧食大多是主食吧?綠葉菜和肉少之又少,更別提雞蛋之類的了。”
二當家有些心動:“可我們山上都是些連種地都不會的大老粗,更別提養雞養鴨了。”
“這有什麽難的。”暮念歌激動地抬手一拍,她自己沒什麽感覺,反而許昀蹙了一下眉頭。
“你說的這些,曲水鎮上的鎮民都會。你們平時打劫商人,多少也有些積蓄吧?拿出來付些學費,請教請教人家不就得了?”
二當家遲疑:“可我們前不久才剛打劫完他們。”
暮念歌穩定他:“你們昨日也才剛合作完啊?南巫在曲水折了那麽多人,說不定過幾日還會再派人來,到時候你們可以再合作。你們保護曲水鎮民,曲水鎮民教你們種菜養雞,雙贏啊!”
二當家思索了一會兒,點頭道:“可行,我回去問問弟兄們。”
暮念歌見他被說動,這件事情在心裏也就放下了大半。
“行,那我倆就不去了,免得你大哥看見我們再生氣,回去等你好消息。”
暮念歌和許昀離開曲水鎮時是上午,離開豺虎山的時候正好是晌午。
畢竟把人家氣到了,也不太好意思留下來吃飯。
故而暮念歌離開前,先自己摸去廚房拿了幾個饅頭走。
暮念歌從廚房出來時,看見一群人烏泱泱地進了遠處的柴房。
廚房裏正在翻炒最後一道菜的人瞥了一眼,和正在窗口的人交談。暮念歌聽他們的交談才知這是方才是這山上的匪盜剛剛在山下綁了幾個往南去的書生回來。
暮念歌攔住那個廚子問:“你們這兒還劫人啊?”
那個廚子在裝最後一盤菜,頭也不回地回她:“有的人不交買路財,就綁回來等著家人送贖金。”
暮念歌了然地點點頭。
按照之前二當家說的內容,這幾個書生在這兒應當不會有什麽性命之憂。她這一趟來已經惹大當家的不快了,若是再插手書生的事兒,隻怕她自己都下不了山了。
“溫姐姐!”
暮念歌他們回來時,溫冬暖已經在院門口等了有一會兒了。
房金鳴勸她別等了先開飯,她隻讓房金鳴先吃,自己再等一會兒。
她望見小跑過來的暮念歌和跟在後麵的許昀,展露笑顏:“可算回來了!正好我剛做完午膳,快進屋吃飯!”
“好!溫姐姐你看這個!”
暮念歌把手中攥了一路的小藍花給溫冬暖看,又抬手給她插在發絲間。
她滿意地點頭,回頭對走過來的許昀道:“我就說這花配溫姐姐正好吧!”
溫冬暖原本就是溫婉些的長相,配上那與天空同色的小花,自有一種天高開闊、清新盎然。
吃完午膳,暮念歌打聽了鎮上打井的位置,又拉著許昀去看打井。
打井有專門的工具,這東西看起來新鮮,她也是第一回見。
圍著看打井的不止她一人,有些無事幹的鎮民也圍在這裏,還有一些整日在鎮上撒歡的孩童。
暮念歌看了一會兒,有孩子拿了兩根草來找她鬥草玩。
等許昀找她時,她已經憑著一根草在孩子群裏大殺四方了。
“前有許少俠單挑豺虎山,後有我小麻雀力掃曲水鎮。如何?”
暮念歌舉著那根讓她戰無不勝的草葉得意洋洋。
許昀配合著鼓掌。
豺虎山那群人也不知道會不會同意她的辦法,而且就算是自給自足,隻怕也改不了他們的山匪行徑。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將這裏的情況寫一封信,打算請明日來發救濟糧的衙役幫忙送去荊州。
日頭落向西山,許昀和暮念歌溜達著回家時,瞧見溫冬暖家門前有一個人。
麻布粗衣、手持長刀,嘴裏叼著個狗尾巴草。
正是豺虎山的二當家。
待走近了,聽到的正是二當家同房金鳴商量想請幾位鎮民去教一教如何種地喂雞。
這種事情正常應當是同鎮上管事的商量。但舊裏正去世,新的裏正還沒任命過來,目前鎮上比較有威望的是舊裏正的女婿家。
房金鳴想拒絕,畢竟他們是山匪,若是讓鎮民跟著去了豺虎山,誰知道還能不能全須全尾的回來?
“請回去幹嘛呀?曲水鎮有地也有雞,你們派幾個人來在這兒直接學回去不就得了?”
暮念歌走過來,打破了二人之間的僵持。
“小麻雀姑娘說的對!你們畢竟是山匪,便是我同意,恐怕也沒有鎮民願意去那豺虎山走一遭。”
二當家也覺得有理:“好,那我們明日派幾個人來。”
翌日又到了縣裏發救濟糧的日子,暮念歌帶上昨日寫的信,同溫冬暖一起出門。
許昀留在院中劈好了柴,碼整齊後捆住抱進廚房去。
他拍拍手走向門口,街道上有人走過來向院子裏正準備出門的房金鳴打開兩張畫像,許昀閃身躲到牆後。
“見過這兩個人嗎?提供線索者賞五十兩白銀!”
房金鳴和豺虎山的人約好了今早直接去地裏會合,不耐煩地瞥了那畫像一眼就往外走:“沒見過。”
拿著畫像那人似乎不相信,攔住他:“確定沒見過?”
“沒見過!我們這兒的人都往外跑,怎麽可能有外來的人呢?”
“我不就是外來的?”
同行的夥伴踢了他一腳:“別在這兒廢話!再抓不到人我們就隻能提著自己的頭回去了。”
天都,肅王府。
茶碗擲地的碎裂聲驟然一響,止住了葉素心想要敲門的動作。
她前不久鬧得滿城風雨的那件事,最後的結果竟然是肅王派人向丞相府下聘。
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
六禮一樣不少,卻快得葉素心恍然如夢。
仿佛前一日她還在白湖的湖心亭上與姐妹對詩,被肖金寶逼得出口譏諷,第二日就已經穿著大紅嫁衣坐在肅王爺的喜帳中了。
這門親事容不得她拒絕,她也沒理由拒絕。
她與暮朝顏的名字多年來被綁在一起,夫家勢必會被拿來比較一番。
而暮朝顏由原來的康王妃降為妾室一事在天都滿城風雨。那些碎嘴與謠言將未出閣的她架在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康王府和丞相府。
而如今的朝堂上,唯一能壓過小王爺的除了當今聖上,便隻有這位肅王。
她葉家大小姐這十六年來眼高於頂,並未有哪個男子能入她的慧眼。
所以她並不在意這個丈夫是誰,隻要能壓下暮朝顏帶來的流言蜚語,將眾人的目光從康王府和丞相府轉移開,便是極好的。
今日聽說爹爹來到肅王府上,她便想著過來見爹爹一麵。
誰知剛到門口便聽到裏麵有人摔碎了茶碗。
這是肅王府,摔碗的定然不會是她的父親。
肅王娶她一事實屬意料之外,他會不會突然反悔,惱羞成怒欺辱父親呢?
葉素心收回手,決定聽一聽。
“這幫沒用的廢物!我養他們這麽多年!就這麽兩個人都抓不到!”
屋子裏摔茶碗的確實是肅王。
但讓肅王生氣的原因並不是被流言纏身而不得不娶一個小自己近兩旬的小丫頭,而是一直往南逃跑、一直被追殺的暮念歌與許昀。
他原以為許昀一個剛及冠的少年帶著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官家小姐定然不會有多難纏,卻沒成想靈燕窩的殺手派出這麽多日,竟然沒有一個好消息傳回來。
葉丞相攏著袖子站在一旁,心裏腹誹道:人家這麽多年自己接單自給自足,您既沒出錢也沒出力啊?
他雙手交叉拱出行禮:“王爺勿氣。根據手下回報,他們現在如同沒頭蒼蠅到處躲藏,成不了氣候。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我們的大計。”
“王啟之那邊有什麽消息嗎?”
“邊關最近事態嚴峻,不過他已經和南巫主取得聯係,將於下月尋找機會交易。”
“哼。等交易完成,情勢已定,楚清野這個黃口小兒的皇位也就終於坐到頭了。他同他那個太子哥哥一樣,還想在我麵前負隅頑抗?江湖中人與朝廷向來表麵寧靜,水麵之下卻一直爭鬥不休,他還想借助江湖勢力來扳倒我?癡心妄想!”
想他楚輕舟臥薪嚐膽十數年,終於弄死了太子,熬走了先皇。本以為身為長子的他在嫡子逝去後應當被任命入主東宮,卻不想先皇遲遲不下旨,甚至在最後的彌留之際留下遺詔傳位給那個非嫡非長、整日隻知道“之乎者也”“天地玄黃”的五弟。
他這些年勤勤懇懇、為國為民,哪裏比不上楚清野?
“王爺說的是。”
“你我現在雖為親家,但朝堂上那麽多雙眼睛盯著,還是不好走動過密。有什麽事情,以後還是繼續用原來的方法傳信吧。”
“是。”
肅王揮揮手,葉丞相腳下沒動。
“你還有事兒?”
葉丞相再次禮向肅王:“先前小女口出狂言,多謝王爺寬宏大量,不僅不計較還幫忙。”
“無礙,我也正好借了她的力。這樣我府中即便再多一個妾室,也不足為奇了。”
葉丞相向肅王告辭,走出書房不遠便被從假山後現身的葉素心攔個正著。
他向後看了一眼,院中再無他人,肅王亦不在窗口。
再回頭時,葉素心已經一言不發地先走一步,他緊隨而去。
知女莫若父,方才他撞上葉素心時隻看她那副憤憤的神情便知她一定是聽到了什麽。
自己這個女兒哪裏都好,就是容易自滿。
從小他就讓她上私塾,學四書五經、讀史書學先人。
卻不想養成她自命清高、眼高於頂的性子來,像極了她喜歡的丹頂鶴。
別說富家子弟,便是天都為官者眾,竟也沒有幾個能入她的眼,也就隻有暮家那個大姑娘才能讓她有些許波動。
葉素心將他帶回王妃的院子,屏退眾人。
“父親,暮樞密使入獄一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葉丞相一怔,他原以為女兒會問他與肅王的謀劃,未曾想僅幾句話竟讓她猜到了這一步。
“是我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不是也不喜歡暮家那個總被人與你比來比去的暮朝顏嗎?他家沒落,你該高興才是。”
葉素心沒想到她父親竟然會這麽說,她何時是那種幸災樂禍之人?
“父親,我葉素心是看不慣她,不喜歡她!但我也讀聖賢書,學仁義道德、學忠孝節義,學天下蒼生!”她氣得交握在一起的手直發抖,“可父親這般做,想過百姓、想過葉家,想過我與娘親嗎?”
“我做什麽事情,何時還要考慮你們母女?怎麽?現如今你成了肅王妃,還敢來置喙我了?”
葉素心看著父親怒容滿麵、青筋暴起,她不是沒見過這樣的父親。
兒時她啟蒙時,不願讀書,父親便是這副模樣斥責於她。
母親勸她,說父親這也是為她好。
她後來默四書、誦五經,一篇以“思無邪”為題的八股文信手捏來時,父親還讚揚過她。
雖然那讚揚到最後也接了一句“與暮家的大姑娘比還是差了點”。
她怎麽也想不到讚揚她“思無邪”的父親,如今變成這副不容置喙、意圖造反之人。
她和母親對於父親來說,算什麽?
葉素心眼底濕潤,她吸著鼻子咽下那陣鼻酸,鏗然道:“我們不是你的附庸,我也不會看著你行將踏錯,卻無動於衷。”
葉丞相譏笑,這個小女兒是他看著長大的,連如今的才情都是他逼出來的。
她想做什麽?她能做什麽?
“素心,你聽話。你如今是肅王妃,將來就是皇後。就算你想做什麽,現如今你在肅王府,出都出不去,你以為成婚後的你還能像在丞相府一般自由自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