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念歌問出那種問題,本意是想肅王能答應她的,皇上肯定也能答應她。

隻要抓住她想要的,說不定就能策反。

而策反肅王在江湖上最大的爪牙,不論是他裏通外國還是其他做過的壞事,都能可以輕易找到更實誠的證據。

可惜卿卿並不願意向眼前這個小姑娘透露,將她的想法掐滅在胚芽中。

也罷,回靈燕窩的這一路還長著,她不信沒有機會。

結果還真就沒有機會。

他們這行人似乎很著急趕路,一路上隻有讓馬匹和人休息時才會停下來,暮念歌也隻有在漆黑的夜晚才能下車看到卿卿。

她主動去找卿卿聊天,不論聊什麽卿卿都聽著,偶爾會附和幾句,全然一副陪聊的態度。

這太奇怪了,自己身上又沒有利益可以讓她圖。她大可以不理自己,隻要她讓那位一直跟著她的衛公子出手,暮念歌還敢這麽不厭其煩的找她說話嗎?

這幾日暮念歌聽到那位持刀公子姓衛,所有人都叫他衛公子,卿卿叫他衛軾。

而這一路上,除了卿卿願意和暮念歌說話外,其他所有人都不理她,包括那個靈雯。

在客棧的時候,暮念歌就感覺靈雯有些不好相處。但暮念歌沒想到自己摘掉七公主的身份後,這個靈雯居然連一句話都不願意與她說。

馬車一路飛奔到秦幽城內,靈燕窩有專門的船來城門口來接。

一回生二回熟。

暮念歌身邊有那個姓衛的看著也不敢亂動,隻得自己配合地跳上船,打算靜觀其變。

他們既然把她千裏迢迢帶回來,總不會是這邊風水好,在這裏殺掉她。

暮念歌心裏剛想到風水,就看見一位手拿黃布幡的大師站在岸邊。

他似乎是第一次來秦幽,他驚豔的看著眼前的秦幽水鄉,由衷地發出讚歎:“真美啊!我說這邊怎麽這麽亮,原來是將有福星降臨呀!”

這人把頭發在頭頂盤了個揪,一把黑色的小山羊胡須打理的很有光澤,身上的衣服雖然是灰色但很幹淨。

這人和暮念歌印象裏的老道大師都不同,她以為的老道或者大師都是蓬頭垢麵、灰塵仆仆,他們的思想超然物外,並不在意世俗的皮囊。

他那黃幡上用漂亮的草書寫著“天靈地靈”,除此之外還有一朵小花畫在上麵。

看著有些奇怪。

“老道!你那幡上怎麽還有小花啊?”

暮念歌喊道。

老道笑眯眯地看過來解釋道:“之前不小心弄髒了,稍加修補。”

卿卿剛剛上船,他目光掃到她身上時一頓,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微微睜大。

“哎呀哎呀!這位姑娘怎麽從頭到腳都是血啊!”

斷後的衛公子當即拔刀向那位老道而去,老道吱哇亂叫地向後躲去。

暮念歌看向卿卿,她今日一身藍裙,與秦幽清澈的河水交相輝映,哪裏來的渾身是血?

又或者老道說的是她殺過的人太多了吧。

暮念歌暗自思索。

“衛軾,莫要理他。”

老道的話未對卿卿有什麽影響,她攔住衛公子。

衛公子停下動作,瞪了那老道一眼,收刀上船。

這衛公子寡言少語,暮念歌這一路都未曾聽他一句言語,隻是格外的聽卿卿的話。

這二人是什麽關係?衛公子怎麽看都比卿卿要大上十幾歲的樣子。

“天生一對橫眉,橫得都印堂發黑了。”老道嘀嘀咕咕地看著衛公子上船離岸,那船是網格狀的窗欞,暮念歌恰好坐在窗邊。

“窗邊那小姑娘!”

暮念歌尋聲望去,是岸上的老道攏著手笑著喊她。

“要堅守本心啊——”

暮念歌眨眨眼,對他頷首。

船沒有停靠在靈燕窩的正麵碼頭,而是拐了個彎從靈燕窩背後的水道入內。

船靠到那座豎著的舞台後方的碼頭,暮念歌上了岸,這才看到那個舞台重屋的後方居然是靈燕窩中的居所。

客人來靈燕窩隻能在正門進,在前麵的重屋之間遊玩,豎立舞台這處的重屋卻沒有與前麵任何一處有連接,故而很好的將客人與靈燕窩內部的居所隔離開。

卿卿和衛公子似乎還有事情,他們把她隨手關進一個房間便離去了。

暮念歌晃了晃門,門外上了一道鎖。

門對著的那一麵有一扇窗戶,也不知道什麽從外麵鎖死了。

整個房間幹幹淨淨,比之前小白龍關她的那間還要空曠。

這讓暮念歌不禁猜測,這間房間莫不是專門用來關人的吧?

卿卿去安頓公主。

公主一路舟車勞頓,她準備讓公主在靈燕窩休息一晚後,再去把靈燕窩內那幾個肅王的眼線點出來,安排他們送南巫的長公主去天都。

交代好一切後,卿卿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開門就看見瑟瑟趴在她屋內的桌子上,兩旁都是賬本,臉下還壓著翻開的一本。

她一手按在臉前的賬本上,一手搭在算盤上。

卿卿湊近去看,瑟瑟察覺清醒過來。

“回來啦。”

她坐起身來扭了扭脖子,臉上印上了兩行賬目。

卿卿“噗”的一下笑出聲來,拿了個鏡子對給瑟瑟看。

瑟瑟連忙起身去洗臉。

“五月的賬目我算到一半了,之前四月的賬本沒入賬房。你檢查一下,沒問題就就入進去吧。”

瑟瑟擦幹臉上的水珠,走過來將幾本賬本拿起來:“我回去算,算完再給你送來。”

“辛苦你了。”

瑟瑟擺擺手,出門回了對麵自己的屋子。

卿卿打開一本四月的賬本,將算盤歸零。

她將手懸在算盤至上,突然皺起眉。

好像……忘了什麽。

她思索一會兒沒想起來,開始檢查四月賬目。

暮念歌平躺在房屋的中央,肚子發出兩聲不同的響聲,婉轉得像哼了一句小曲。

她癟起嘴,望著房梁默默流淚。

原以為被那個姓衛的拿刀威脅這一路已經夠苦了,誰知到了靈燕窩還不如在路上,好歹有糖餅吃。

靈燕窩這麽一大群人,就沒有一個人想起這裏還有一個餓肚子的她嗎?

這個房間在長廊的盡頭,別說有沒有人來,暮念歌就是連腳步聲都沒聽見一個。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事情做的時間是最難熬的,再加上暮念歌被馬車顛簸了一路,她躺在地板上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鎖頭磕在木門上的聲音把她從睡夢中猛然喚醒。

這一段時間要不然就是在偽裝“七公主”,睡夢中都是被發現後,石統領揮舞著大斧子來將她劈成兩半的噩夢。

要不然就是被人劈暈過去,別說睡得舒不舒服了,她的後脖頸每次醒過來都疼的要命。

沒曾想竟然在靈燕窩這麽一個空****的房間睡了個這麽多日的第一個好覺。

門外人手中的鑰匙一轉,鎖頭應聲而開,門被向內推開,暮念歌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

門外是室內的長廊,這棟重屋的一層與其他樓層不同。其他樓層的房間門都在外麵,打開就能看到天空。隻有這一層,門打開後仍舊是市內的長廊,長廊裏黑漆漆的,隻有盡頭有一扇窗。

開門的是卿卿,她轉手將鑰匙收入袖中。她身側還跟著衛公子,他手中提著一盞燈籠和一個食盒。

食盒內飄出飯菜的香味,喚醒了慕念歌已經沉睡的饑餓。

卿卿走進來,拿過食盒放在暮念歌麵前。

暮念歌看了食盒一眼,又看向卿卿。

“沒下毒,放心吃。”

暮念歌這才打開食盒,裏麵是很簡單的一道宮保雞丁和一碗白米飯。

飯還是溫的,菜是現炒的。

靈燕窩本就是夜晚才會更熱鬧些,廚房也都集中在夜晚幹活。

暮念歌端起碗悶頭吃。

卿卿由於把她忘得一幹二淨的原因,難得的沒有打擾她吃飯。

碗和盤都被暮念歌吃的幹幹淨淨。

暮念歌打出一個氣嗝,終於舒坦了。

此時卿卿已經坐在她對麵看著,暮念歌吃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衛軾也拿著刀一直站在門口。

暮念歌決定直切主題。

“你為什麽要幫肅王謀逆呢?當今聖上是先皇欽點,這十幾年也將楚國治理的百姓安康,肅王這時候發起戰爭,帶來的隻有生靈塗炭啊?”

她想卿卿是民,生於民長於民,應當不會有哪個民會希望自己的生活動**不安吧?

卿卿嫣然一笑:“我為什麽要在乎當今聖上是誰?你喜歡現在的這個皇上?”

暮念歌一愣,以為卿卿是對如今的那位皇上不滿。

“聖上在位這些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肅王卻一直在朝堂上挑撥離間。他還陷害我爹入獄,支使人毒殺我父親,他險些害得我家破人亡。”

暮念歌越說越激動。

當她知道葉丞相的背後是肅王時,便開始懷疑支使魏凜鬆投毒的,可能並不是他請求幫他求情的葉丞相。

魏姐姐是魏凜鬆的替罪羊,魏凜鬆是狼的第一層擋箭牌,第二層是葉丞相。

這也是為什麽這麽多年,朝堂紛爭不斷,但皇上依舊抓不到肅王把柄的原因。

他將自己層層疊疊的保護在一層層牌子之後,那隻射向他的箭永遠射不穿那一個個的人肉擋箭牌。

而她麵前的卿卿隻是笑,她似乎並不覺得肅王做的那一切有什麽罪過。

是啊,如果她有這種覺悟的話,鵬展鹿家就不會隻剩下鹿呦呦一人了。

“家破人亡?你以為隻有你一個人家破人亡嗎?”卿卿反問。

門口的衛軾好像一個木偶被突然勿觸了發條。

他突然拔刀架在暮念歌的脖頸上,整個麵龐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凶神惡煞。

“別聽她廢話,殺了她,就再也不用惦記著了。”

暮念歌詫異地看向他,她原以為衛軾這樣一個人,聲音應該是那種五大三粗的,沒曾想居然還蠻好聽。

如果這個刀可以從她脖頸上離開就更好了。

卿卿似乎聽到了她的心願,推開了那柄刀。

“現在殺了她有什麽意思?死了之後塵歸塵土歸土,哪有活著痛苦?她不是說自己險些家破人亡嗎?留著她,讓她親身感受一下家破人亡的痛苦。”

暮念歌抿緊了唇,心裏不由得擔心身在天都的爹爹和阿姊。

“不過也不能白養著她。”卿卿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及笄了嗎?”

暮念歌心裏一緊。

靈燕窩外麵布置的太過雅致,男客女客都有,弄得她都快忘了這裏可是江湖聞名的秦樓楚館。

她立即否認:“沒呢!”

“這麽小的個子,想來也是。”

暮念歌第一次慶幸自己個子矮。

“聲音不夠婉轉嬌嫩,也就身材還可以,送去暗室學跳舞吧。”

卿卿起身就要離開,暮念歌心裏一急,手快地抓住她的裙擺:“我不行!我手腳可笨了!我學不會的!”

卿卿被拽得險些一個踉蹌,她沉了聲音冷漠地瞥向身後的小姑娘:“那就讓衛軾現在殺了你。”

隻是跳舞的話,好像也不是不行。

先活下去,再找機會離開!

慕念歌鬆了手,爽快道:“我突然覺得跳舞也不是很難,我可以學。”

卿卿離開後,衛軾提起她,掏出一塊黑布蒙了她的雙眼。

暮念歌眼前一黑又不是很敢叫,畢竟這個衛公子脾氣不太好。

她站在原地,一隻手心有厚繭的手握住她的手臂,扯著她往外走。

她看不見路,腳下走得踉踉蹌蹌。

也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彎,耳邊突然豁然開朗,美妙的樂聲和嘈雜的人聲依稀從不遠處傳來。

有涼風吹過她的耳畔,猜測應該是來到了屋外。

這一路沒有上過樓梯,她推斷自己應該還在一樓。

然而衛軾拉著她出了屋子後,沒走幾步居然開始下樓梯。

暮念歌記得一樓下可是水啊!

卿卿說的暗室不會是個水牢吧?

衛軾也許是嫌棄她走得太慢了。

就在暮念歌還在試探下一層台階在哪裏的時候,一直握住她手臂的那隻手突然鬆開。

她緊接著感覺有人圈住她的腰,往上一抬。

她被人扛起來了。

原本站著走她就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這下她整個頭都快倒過來,就更暈方向了。

想要記方向然後趁看管鬆懈時逃跑的計劃基本泡湯了。

她偷偷掀起一點遮住眼的黑布,發現眼前依舊是黑乎乎一片。

可衛軾在這片黑暗中卻行走自如。

她認命地趴在衛軾的肩膀上,開始思考下一條出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衛軾是什麽時候走在平地上的。

暮念歌的耳邊不再隻有衛軾一個人的腳步聲,有輕微的樂聲逐漸傳進她的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