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落地,抬手一甩將那人挑飛,又甩著長槍幾步上前與最後一人對打起來。
那人不是對手,幾下便被長槍壓製在地。
一切發生的太快,暮念歌隻來得及看到飛起的黑衣殺手,和那人身上的銀甲反射出的清冷月光。
那位銀甲小將抽了他身上的腰帶,三下五除二便將人綁好扔到一旁。
而後甩了個槍花轉身看向暮念歌。
暮念歌認得那槍,幾百斤的玄鐵打造了整整五個月才打出這杆耍起來虎虎生風的長槍。
暮念歌也認得持槍的人,那是位束著利落高馬尾的女子。
此女子紅綢綁發,巧釵鷹羽,銀甲內穿著一身磚紅色的窄袖衣裳,短靴長褲,比起天都道別時的匆匆一麵更為英姿颯爽。
暮念歌展顏一笑,複又板起臉來:“你這是救我還是殺我啊!那槍差點就把我一起串上了!”
蕭歲歲走過來將手搭在她的肩上:“我怎麽會要你的命?救你,我手下有著準頭呢!”
暮念歌歎息著搖頭,她方才若是晚蹲下一瞬,那槍杆捅穿的屍體便會又多了一具她的。而不難想象,蕭歲歲口中的準頭,便是這麽多年來已經特別了解暮念歌在麵對這種情況時,身體的下意識反應。
“許昀那邊還有好多殺手,你快去救他!”
蕭歲歲拍拍她的肩膀:“幫我把馬牽上。”
說完便提槍離開,路過那個被綁起來的殺手時,還不忘順手一槍將人打暈。
暮念歌將賬簿收好,回頭去找了蕭歲歲的馬。
那匹馬比蕭歲歲在天都時的那匹高大勇猛,脾氣也不好。
暮念歌單單是抓韁繩就被那馬戲弄了一回。
“我來吧。”
白日裏的儒雅書生跑過來,那馬似乎與他相熟,任憑他牽住馬繩,還打了個響鼻。
“狄公子?”暮念歌雖對狄秋河已到荊州有所耳聞,可真在這邊瞧見往日裏的富家子弟換了一身耐穿的麻布衣裳,還是覺得有些新奇。
狄秋河安撫了幾下馬兒,道:“還真是你。白日裏我遇到這些殺手時,聽他們說在追一個手持黑鐵長劍的男子和一個麵容清秀的女子時,我就在猜會不會是你和許少俠,還好趕上了。”
“你白日在曲水鎮?”暮念歌到達這裏的時候是上午,曲水鎮就這般大,他們居然還會錯過。
“我隨軍來發放救濟糧的。”
二人牽著馬往兵器交接聲的方向去。
“不對呀,我晌午的時候去領糧,沒看見你呀?”
“晌午的時候我因為暑熱小憩了一陣,可能是那會兒錯過了吧?”
暮念歌回想了一下,中午領糧時,那棚裏似乎還真有一個人背對著她在休息,她當時的心神都在名冊上,確實未有注意。
“說起來,還要多謝念歌寫信給歲歲,讓她來招安豺虎山的匪盜,不然我還不知道要在豺虎山種多久的地。”
暮念歌一怔,這才想起之前離開曲水鎮時,確實有聽說豺虎山新劫了幾個過路書生,沒成想裏麵居然有狄秋河一個。
“那還真是歪打正著。”
二人說話間走到了地方,這邊的打鬥已接近尾聲。
鹿呦呦不知何時也帶人趕到,隻是他們手下生擒的人除了殺手外,還有幾個身穿南巫服飾的士兵。
暮念歌找到許昀,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許昀的身上雖沾染了血跡,但很明顯都是打鬥時其他人的血。
“這是怎麽了?”暮念歌問。
“我同靈燕窩的殺手打到一半時,突然殺出了一隊南巫人,好在小將軍及時趕到。”許昀說著對蕭歲歲抱拳,“多謝。”
蕭歲歲擺擺手。
隨鹿呦呦來支援的眾鵬展弟子好奇地打量著那個一身紅衣銀甲,一手長槍舞得虎虎生風的小姑娘。
天都小將軍名聲遠揚,據說在數月前與許昀交戰都能五五開,又在幾月後的荊州戰場屢有勝績,這讓不少江湖中人對這位小將軍愈發好奇。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七尺二寸的長槍在她手中如臂使指,單這一手便已經使無數習武之人鞭長莫及了。
曲水鎮的人見外麵打鬥停止,紛紛試探著走出門來。
房金鳴捆了先前蕭歲歲打暈的殺手,同鄰居一前一後用一根杆子抬過來。
“蕭將軍!你們沒事兒吧?”
暮念歌探頭,好奇地看著杆子上被五花大綁吊起來的殺手,像極了逢年過節時要被送去殺掉的豬。
“房大哥!”
暮念歌叫了一聲,房金鳴目光轉過來,見她和許昀無礙這才鬆了口氣。
他之前遠遠聽見了暮念歌的聲音,但沒太聽清,猶豫再三後追過來,卻隻發現了被打暈的殺手。
“我聽著像你,你溫姐姐惦記著非要我來看看。”房金鳴將那殺手放到地上,轉頭對蕭歲歲道,“蕭將軍,這是我夫人家的妹妹。前一陣亂,走丟了,這幾天剛找回來。”
蕭歲歲哪裏能不知道暮念歌的來曆,這會兒又聽到了新說辭,當即疑惑地看向暮念歌想聽她怎麽解釋。
“房大哥,我同蕭將軍認識,她不會為難我們的。”
房金鳴再追過來,便是怕蕭將軍會懷疑暮念歌二人來曆不明,會給他們惹上麻煩,這才來看看。
“認識就好認識就好。”
“肖老三!”蕭歲歲揚聲。
“來了來了!”
蕭歲歲不是孤身前來,跟隨她從荊州過來還有十幾個將士。這會兒有一人從人群中走出,步伐穩健,麵容熟悉,正是豺虎山的二當家。
他站到近前來,對著暮念歌和許昀一陣擠眉弄眼。
“這曲水你熟悉,你帶一隊人在此駐紮,以防南巫人再來偷襲。”
“是!”
還真是一別幾日,應當刮目相看。
距離暮念歌離開曲水鎮也不久,這位二當家便將往日的匪氣一掃而空,全然一副錚錚鐵骨的新模樣。
交代完曲水鎮的事兒,大家將殺手和南巫人也分了分。蕭歲歲這邊命人將南巫的俘虜壓回荊州,鹿呦呦那邊則將靈燕窩尚存的人質處理好,以防他們自殺。
“你們之後準備去哪兒?”蕭歲歲問。
暮念歌搖搖頭:“沒有打算,原本我們便隻是一路逃亡,想為另一路人爭取時間罷了。現在算算,他們應該快到天都了。”
蕭歲歲又看向許昀,許昀指了指暮念歌:“隻護著她,別無他事。”
蕭歲歲挑眉,揶揄道:“隻護著?”
暮念歌踢了她一腳,不讓她多言。
“那鹿姑娘呢?”蕭歲歲便轉移話題。
鹿呦呦想了想:“我想回秦幽。我準備集結各大門派,清剿靈燕窩。”
“靈燕窩背後的勢力未倒,你若是想清剿它,隻怕官府會插手。”許昀道。
“殺人償命!他們做這種賣凶的勾當,官府不查還有臉護著?”
“他們自然沒臉。隻是現在正處於關鍵時刻,如果因為靈燕窩被襲擊,肅王那邊蟄伏,我們就會前功盡棄。”暮念歌拿出從靈燕窩順出的賬簿遞過去:“這是卿卿賣凶的賬簿,裏麵記載了這一年來的單子,裏麵每一單如何交易,多少銀錢都寫的清清楚楚,不怕他們抵賴。”
鹿呦呦驚喜地接過賬簿,翻閱的手突然停下,一雙眼瞬間發紅。
暮念歌湊過去,那頁的賬簿上記著鹿氏夫婦的名字,下單人處沒有寫名字,隻寫了一個“肅”字。
“他手上的命債太多了,一定會不得好死的。”暮念歌安慰道。
鹿呦呦看向她:“你能保證嗎?”
暮念歌舉起手:“我發誓。”
“好,如果最後他還活著,我鹿呦呦即便是背上通緝犯的罪名,也一定會讓他償命。”
蕭歲歲握拳敲敲自己的肩膀:“你放心,待事情結束後他若還活著,隻管來找我,我蕭歲歲一定幫你。”
眾人商議後,決定先隨蕭歲歲去荊州。
一是荊州處於前線,他們可以去幫忙。二則是天都如果有消息,荊州一定比他們這些江湖人士得到消息的速度要快。
鹿呦呦也決定先跟去荊州。
荊州是前線,但不隻有楚國官兵。
楚軍鎮守在荊州的十幾裏之外紮營,作為荊州的第一道屏障,荊州城內常常可見手持刀劍的江湖人士在城外巡邏,以保護荊州百姓的安全。
暮念歌回想起幾月前的武林大會,當時各大門派的年輕子弟聚集在一起壯誌淩雲,約好了一起在武林大會之後一同趕赴荊州。
許昀等人尋到荊州中最大的客棧,客棧一樓人滿為患,竟然都是些熟麵孔。
前線近日未開戰,蕭歲歲閑來無事,便和狄秋河一起陪同許昀等人來荊州逛一逛。
這一路走過來,荊州的百姓人人都同狄秋河打招呼。
狄秋河來了荊州後在軍營裏也幫不上忙,便來荊州幫這兒的官府料理百姓的生活。
他有學識,腳踏實地,做事細致周到,百姓和荊州知府都對其好感很高。
狄秋河夜裏住在軍營,每日都會在荊州買一些本地的吃食帶回去。
一來二去,百姓們也都知道這位狄公子是同荊州那位新來的蕭小將軍是一對兒。
“行啊狄秋河,這才多長時間,你就已經在荊州名聲遠揚了?”蕭歲歲打趣道。
狄秋河靦腆地笑笑:“都是借了知府的光,都是他的決策,我不過是幫了點小忙。”
幾人走進荊州最大的客棧,客棧一樓人滿為患。暮念歌打眼瞧過去,一樓有半數以上的人都帶著刀劍,看起來都是江湖人士。
“喲!許少俠!鹿姑娘!”
還沒等店小二迎上來,坐在門口的一位青衣少年已經自來熟地迎上來。
“別來無恙,這位莫非是傳聞中的蕭小將軍?”
蕭歲歲隨身帶著她那杆銀槍,荊州出現紅衣銀槍,所有人基本第一想法都是這位小將軍。
“正是。”
“久仰蕭小將軍大名,不知萬某能否有機會與蕭小將軍切磋一下?”
蕭歲歲將手中銀槍往地上一擲,銀槍插入地板之中屹立不倒。
“切磋可以,誰能拔出我的槍,誰就可以同我切磋。”
蕭歲歲說完,對暮念歌等人擺頭,一行人走進客棧,尋了個位置坐下點餐。
青衣少年圍著那銀槍轉了一圈,看了看他的同伴。
“試試!試試!”
“好嘞。”
青衣少年正色,穩穩地紮了個馬步,雙手握住槍身用力向上拔。
他的麵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紅,那杆銀槍卻穩穩地立在地板中不動如山。
狄秋河熟練地點好菜式,暮念歌坐下後一直往門口張望著。
許昀蹲到暮念歌身邊,問:“那杆槍多重?”
“我記得當年蕭伯父是運回來五百斤的玄鐵吧,送到鐵匠鋪五個月後隻拿回來這一杆槍。”暮念歌耳語道,“最初拿回來的時候,歲歲那時才八歲,還拿不動呢。那杆槍像個定海神針似的立在歲歲房中立了整整一年。”
八歲的蕭歲歲才不過能拉開一石的長弓,暮念歌那一整年都隻能在演武場才能找到蕭歲歲。
別人家的孩子在練劍練槍,她們家的蕭歲歲在角落裏舉掇石。
掇石的重量逐漸增加,到最後竟比蕭歲歲的個子還高。
那時蕭歲歲還沒有“小將軍”的名號,天都都沒人崇拜她,隻是喊著她“怪力女”、“大力猩猩”一類的難聽名字。
蕭歲歲不理他們,一心隻有房中的那杆銀槍。
“你這小胳膊別在這兒丟人了!我來!”
說話的是位身高八尺,膀大腰圓的男子。他走過去拎起還在努力的青衣少年的後衣領,將人放到一邊。
青衣少年不服氣,可自己確實未動挪動那銀槍分毫。
小小的銀槍在蕭歲歲手中如臂使指,卻不想竟然這般沉。
八尺男子覆手上去試了一下,而後也正色起來,氣沉丹田。
“歲歲這杆槍可有四五百斤,你拿得動嗎?”暮念歌揚聲道。
眾人聽聞這銀槍重量,震驚地議論紛紛,但顯然大部分人並不相信。
八尺男子在荊州已待了一段時日,其力大無窮能扛四百斤的米袋為眾人所知。
這會兒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這杆槍有沒有暮念歌說的四五百斤,馬上就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