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暮念歌與清岑山莊的莊主關係匪淺,對方即便是沒有教她有用的功夫,這種花架子應該也會教一些拿來唬人吧?
“她在今年之前一直久居深閨,便是連一石的長弓都拉不開的。”
暮念歌感覺舒服了些,就聽見許昀在說自己。
她舉起手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一石我還真拉不開。”
她撐起身子坐回去,好在隻是幹嘔,沒真吐出來點什麽,不然這個茶攤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有什麽生意了。
許昀擔憂地看著她,她拍了拍許昀的手臂,示意他放心。
暮念歌語氣間還有些虛弱,神情卻很篤定。
“我猜這碗裏現在是三個六。”
康王府。
暮朝顏叩響了小王爺的門扉,得到準予後入門,開門見山。
“我收到葉素心的信兒,肅王納了位南巫皇室入府。不過對方演技拙劣,相處下來,應當是位假公主。”
屋內的小王爺站在書桌後,身前是推開的屏風,漏出後麵的天都城防圖。
“假公主?”小王爺疑惑地轉過身,“以我這位叔叔的能耐,葉素心能看出的東西,他不會看不出來。”
暮朝顏想了想:“也許他並不在意公主的真假,隻在意交易結果呢?”
小王爺點點頭。
“你說的有道理,這位公主是真是假,對我楚國現如今的局麵不會有任何改變。”
小王爺的手點上圖上的肅王府,從肅王府順著路滑向皇宮。
“她總不能憑空變出一列軍隊幫王叔。王叔若想謀反,還是會自己養兵。”
“肅王府暗衛的規模已經摸的差不多了,隻是不知他在朝堂的其他黨羽那裏會不會還有兵丁。”
“暗室練兵,沒有陽光,養不出好兵。你速書信一封,不論是給蕭歲歲還是暮念歌,都讓他們想辦法看住靈燕窩。我懷疑肅王的大軍,還是會依賴這股江湖勢力。”
暮朝顏應下。
“交易已成,不知我這位王叔準備何時兵臨城下?”
曲水鎮。
自許昀與暮念歌離開後,曲水鎮至今大有變化,鎮子通向田地方向的鎮口打了一口水井。雖然井水尚不能直接入口,但拿來澆灌田地卻是綽綽有餘。
在鎮民與豺虎山弟兄的合力開墾下,田地裏已播種過半。
有些周期短的菜已經發了長了綠油油的一片,至於那些已經播種晚了的長周期作物,也已冒出一層嫩綠的新芽。
為保新芽不被日頭曬壞,鎮民們每日早晚澆兩遍水,日夜看護。
賑災糧繼續發放,發放的糧食數量不變,但已有原本的三天一放改為五天一放。主要還是縣裏不放心突然放任曲水鎮子自力更生,給鎮民們一個過渡的時機。
暮念歌熟練地用頭巾裹住頭,到鎮頭的發糧處領了幹糧,報的還是“小麻雀”和“許正”的名字。
那官吏查名單時,她心中略有忐忑。上次是有溫姐姐在旁作證,這次她隻身前來,不知是否會有問題。
官吏查了許久,就在暮念歌想要放棄的時候,那人點了點名冊的最後一段。
“夫許正,妻小麻雀,是為房家夫人的妹妹與妹夫。對上了,發吧。”
暮念歌鬆了口氣。
“多謝官爺。”
暮念歌前腳走,後腳便有一個書生從旁邊的陰涼處走過來。對照名冊的那人讓出位置,對這位少年書生很是恭敬。
“狄公子,日頭毒辣,要不然您再歇一會兒?”
那儒雅書生卻是搖了搖頭,其身量瞧著比幾月前在天都時要健壯些。
“我既接了這差事,萬萬沒有在一旁躲清閑的道理。不過暑熱,在下已無大礙,還是我來吧。”
暮念歌揣著那一小袋糧食,在曲水鎮的小巷裏七拐八拐進一戶許久無人居住的小院。
有一位身著黑色粗衣的男子,身量欣長,氣質斐然,如今卻蹲在院中用石頭蓋一個小灶。
其旁是剛劈好的柴火,少頃便有滾滾濃煙起,不一會兒又轉為正常燒飯的灰煙。
暮念歌進院時,許昀剛好架上了個鍋。暮念歌走過去探頭往鍋裏看,裏麵有片好的幾塊魚肉,瞧著是從一條小魚肢解而來。
“今日也不知怎麽,曲水那水流湍急,魚蝦甚少。我捉了半響,隻捉到這一隻。”
暮念歌將袋子裏的土豆和青菜取出,笑道:“無礙,魚湯鮮美,正好我也許久未喝了。”
許昀去屋內尋了個小凳子擦拭幹淨,拿來放到暮念歌身後,自己則蹲在她身邊洗土豆。
土豆洗幹淨後,他左右看看附近無人,便拔出清昀劍,將土豆快速去皮切塊下鍋。
暮念歌見此,“嘖嘖”了幾聲。
許昀解釋:“郊外無工具,隻清昀劍順手,不比菜刀差的。”
暮念歌訕笑:“我不是嫌棄它,我是嫌棄土豆。有一種殺雞焉用牛刀的遺憾。”
“管他什麽刀,隻要能用,就是好刀。”
暮念歌和許昀隻準備在此處落腳兩日便走。按照算的時間,若兩日內鹿呦呦還沒率人趕來,便是又生變故,他二人便打算直轉荊州求助。
故而並未打擾房大哥和溫姐姐一家,二人尋了鎮上角落裏的一處屋子,大致收拾後便住下了。
此處離主街和鎮民集中的住址較遠,一時還真沒人發現這多了一戶人家。
老章幾日前輸給了暮念歌,便依言放他們先逃了一個時辰,而後再追。
近日突然收到總部的飛鴿傳書,說是要盡快將人抓捕回來,若是棘手,可就地斬殺,提頭而歸。
早先隻讓把人往南方趕,叮囑要留活口。不過幾日卻又變卦,氣得老章和同僚拿著那書信對著發號施令的人破口大罵。
可罵歸罵,活還是要幹。
是以殺手們日夜兼程,終於在許昀等人到達曲水鎮不過兩個時辰後到達。
彼時日頭正走到最毒辣的時候,各家各戶已熄火午休,街上隻有剛發完救濟糧在躲夏暑的官吏。
老章等人頂著烈日炎炎,持刀走入曲水鎮。街道上空無一人,他們一行人分外顯眼。
儒雅書生早先休息過,這會兒在登記餘下的糧食。他一抬頭,便瞧見一行持刀男子,夏日裏身著黑衣行走於街上,瞧著凶神惡煞,不似良人。
“爾等是哪裏來的匪盜?竟來此處作亂?”
書生這般一喊,旁邊閉目休憩的官吏們立刻起身,各個拔出刀劍快速站成一排,將書生護在身後。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老章打量這些人穿著官服佩戴官刀,便連忙收起刀劍賠笑:“誤會誤會!江湖恩怨!我們追人至此,這就離開。”
幾人話落便要走,儒雅書生上前一步喊住人。
“你們追的人有何特征?我們或許見過,可提供一二線索。”
老章停住腳步,眼眸一轉。
反正這群官吏總不會插手江湖事兒,便是向他們打聽打聽又如何?
“是一位和公子年歲相近的男子帶著一名尚未及笄的女子。男子劍眉星目,帶著一把黑鐵長劍。女子麵容清秀,雙眸靈動狡黠。”
儒雅書生蹙起眉,看了看身周的一圈官吏,官吏們紛紛搖頭。
書生拜禮:“我們未曾見過此二人,恐怕幫不上忙。”
雙方拜別。
“那個書生會不會騙我們啊?”
“官府的人撒謊做什麽?大家散開去附近的林子找找。”
夏日的日頭毒辣也不過午後的那幾個時辰。
老章等人在附近的樹林搜尋未果,卻又收到了從秦幽飛來的催命符。
“催催催!人在靈燕窩的時候不動手,這會兒天高任鳥飛想起來要宰了!”
“老章,要我說,人應該還是在那個鎮上。我們再回去找找?”
“天亮不行,那群官吏若是沒走,這會兒便會被他們抓個正著,靈燕窩可不會出麵把咱提走。下午的時候我觀察了那群官吏,應當是來此發救濟糧的,天色近晚定會離開。等到入夜,我們便入鎮,挨家挨戶地搜!”
“這信上可說的是寧可錯殺,不能放過。”
眾人猶豫。
老章沉吟片刻,道:“大家到時輕手輕腳些,盡量別驚擾了鎮民。”
夏日入夜晚,傍晚時分最是清涼,不論是孩子還是大人都喜歡在這個時辰的飯後出來走一走。
曲水鎮小,一村子的人多少都互相認識,暮念歌和許昀二人吃過晚飯後沒有出去,隻在院中坐坐。待到不點燭火便不太能看清世間時,二人便入屋,一人一間房的安眠去了。
許昀睡眠淺,有人在附近房屋翻動時,他便已經從睡夢中蘇醒。
他輕手輕腳地去將暮念歌叫起,暮念歌迷糊中感覺到許昀捂住她的嘴,讓她靜音。
而後也聽到了街上有刀劍出鞘,和狗狗的哀鳴聲。
二人警惕起來。
許昀二人挑的房子雖然偏僻,但不遠處的一戶院子裏也住了一個老叫花子。
白日熱,老叫花子中午一覺睡到了晚上,這會兒餓著肚子出來翻吃的,正好與黑衣殺手們撞個正著。
許昀這邊剛推開一道門縫查探外麵,就見對麵一道身影倒下,血花似在空中飛濺。
暮念歌驚訝地捂住自己的嘴,唯恐自己沒忍住喊出聲來。
“我去救人,你去給鎮民報信讓他們把門窗關好。”
暮念歌點頭,許昀將門推開有一人寬,閃身而出追向那群黑衣人。暮念歌躬著身子鑽出去,從院門出去往反方向跑。
她沒有挨家挨戶去敲門,隻是瞧見屋內還亮著燈的、或是聽見聲音出門來查看的這些人提醒。
許昀同殺手打起來,原本已經入眠的曲水鎮活泛起來。暮念歌心中焦急,這般下去隻怕真的要挨家挨戶的提醒。
暮念歌正往外跑,卻見兩名黑衣人正往這邊走來。她急忙停下躲好,卻聽附近有開門時,木門的“吱呀”聲。
“你們是何人?”
說話的聲音暮念歌也熟悉,正是房大哥的聲音。
暮念歌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間跑到房大哥和溫姐姐家附近了。
刀劍出鞘聲劃破長空,暮念歌連忙抓起地上的石頭連忙跳出,對準了那兩名黑衣人就砸了過去。
“你們是在找我嗎?”
她吸引了火力便跑,跑時還不忘提醒房大哥別出來。
兩名殺手快步追上,卻不想暮念歌狡猾似泥鰍,趁著月黑風高竟在小巷裏七拐八拐的讓他們總是看不到人,隻能憑借聲響追人。
暮念歌對曲水鎮的路也沒有特別熟悉,她停下腳步看著眼前的死路,她明明記得這條路是能通到另一條鎮上的次道的。
“小丫頭挺能跑啊?這次看你往哪裏逃!”
暮念歌轉過身,從懷裏掏出一個火折子點燃,另一手則拿出一本賬簿懸在火苗上。
“這本是你們這個月的訂單記錄,我若是燒了,你們靈燕窩這個月的訂單都別想收回尾款!”
這幫殺手替靈燕窩賣命,左右不過也是為了錢。
她偷肅王叛國的書信時,恰巧翻到了藏在同一處的賣凶賬簿,其中夾著每一筆買賣的合約。卿卿是個仔細的人,裏麵詳細記載了每一筆單子的雇主、定金、全款以及由誰負責接待,被誰完成,還有一部分雙方的畫押。
暮念歌若是將之付之一炬,不知她還能不能再複原一份。沒有了合約,那些人會不會認賬付錢可就兩說了。
這便是暮念歌敢將人引走的底牌。
那兩個黑衣人不過奉命行事,不過是上頭派給他們什麽任務他們便去做罷了。
這會兒遇到這種難題,他們竟真的一時猶豫了。
那位老章的好友聞聲追來,見二人竟被小小一本賬簿唬住,怒斥道:“你們傻嗎?她若是活著,別說錢財,還有沒有命花你們都得掂量掂量!還不快動手!”
二人被斥責清醒,提劍快步上前。
暮念歌當然不準備真的燒賬簿,這可是靈燕窩賣凶的證據。
先前對方還會同她坐下來賭博,怎麽這次竟然連一點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了?
暮念歌嚇得連連退後,卻見快衝到近前那人的胸前突然破出一柄槍頭,脅著那人直衝她的麵門而來。
她連忙抱頭蹲下,那杆槍帶著人紮到牆上。有人策馬而來,踏馬而起拔出長槍,還未落地便擰身一個回馬槍將衝到暮念歌身前高舉起手中長刀的第二人捅了個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