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神閃爍，有點心虛。
養子的事情，會不會觸及他的逆鱗？
我與蕭昱之間的關係一向都保持得非常微妙，是很平和，甚至能互相扶持和依賴的那種。
緣由也很簡單。
我和他算不上是有多麽信任，不過是有著共同的秘密罷了，而我最大的心事，是我的娘與弟弟，而蕭昱……
關於他的那些，不是我能隨意插手的，我也一向將自己的位置擺得很好。
這會兒……
我猶豫之際，蕭昱已是淡淡一笑，自顧自坐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給他自己倒了一杯茶。
“朕隨口問問罷了，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他嘴角還是帶著笑意，對我說完，這才將茶水一飲而盡。
我立即回過神來，忙去給他斟茶。
身為嬪妃，不主動“伺候”他，我還真是有些失禮了。
“是遇見了。”
我無奈，避重就輕，也不曾說自己打聽到的關於前朝對蕭昱的覲見，想要將蕭昀過繼到膝下當養子什麽的，隻說了那日的情形。
“天兒熱，臣妾也沒有和王妃多說……”
斷斷續續說完，茶已經斟好，蕭昱喝了一小口，便“唔”了一聲道：“嗯，朕知道了。”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隻靜靜坐著，令我鬆了口氣。
就在我想著，是不是該叫雲珠傳膳進來的時候，蕭昱忽的看向我，好似想起了什麽，說道：“對了。”
“今日朕過來，還有另外一件事情。”
“什麽事兒？”我跟著問，也沒太放在心上。
不說養子的事兒，近來四下平和，宮裏宮外都好好的，應該也就沒什麽能讓我心頭一緊的事情了。
“你父親要來京城。”
……
！？
是我疏忽大意了。
我本來也準備拿起茶盞喝一口茶的，手才剛剛觸碰到那茶盞，原本茶盞隻是溫溫的，我卻跟碰到了什麽燙得不得了的東西似的，立馬把手縮了回來。
這還算好些的。
要是我已經拿著這茶盞，恐怕已經失手打碎。
我父親？
那個冷漠無情，將刀架在我脖子上，用娘和弟弟脅迫我，要我嫁到京城來的，我的父親！？
“他……”
我的聲音有些顫抖，沒來由的覺得這個無利不起早的人要來京城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就問道：“他來做什麽？”
問完，我發覺，蕭昱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手心有薄薄的汗，總感覺發膩似的，讓人心神不寧，而蕭昱在此刻握住我的手，像是在安撫一隻炸毛的貓咪。
雖然，沒什麽作用。
我一時想到很多，怕他有利可圖，又怕蕭昱那兒之前答應我的將娘親和弟弟接到京城來的事情出什麽意外。
心中煩躁，又五味雜陳。
“他說，回紇既已經剿滅，眼下大周北方也算得上是平定下來了。加之今年東邊的高麗新主登基，也要派世子過來請安。”
“索性，他也一起過來給朕請安。畢竟是兩家殷勤，見見麵也是應該的。”
高麗亂了好些年的。
舊的國主沉迷修仙煉丹，底下的朝臣們壓榨百姓，後有人起義，還好他們的世子帶兵鎮壓，幾年內終於平定內亂，重新登基了。
而前些年，因內耗，高麗國力虛耗嚴重，於是高麗新王便想與大周結盟，稱大周為“東道主”，願做附屬國，來換取庇佑。
高麗彈丸之地，一麵臨海，一麵與大周接壤，相對於國土遼闊，富庶豐饒的大周，自然相形見絀，做附屬國，其實是個很好的選擇。
蕭昱自然答應了。
於是乎，高麗王就讓自己的嫡長子，也就是高麗世子來京，覲見蕭昱，互換兩國結盟的盟書。
這件事，我聽雲珠提過一些，前因後果也算了解，這不是什麽大事。
大周這片土地，前朝乃至之前幾代的國度都曾強盛，底下附屬國不少，每年都會進貢朝奉。
我原也沒怎麽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現在一聽，我父親也要來……
“請安！？”
我冷笑，實在覺得這不過就是個托詞。
那家夥，肯定又在打什麽主意了！
“皇上怎麽想？”我下意識看向蕭昱，提醒道：“他這人，壞得很，皇上要當心一些！”
說完，我又覺得我的話多餘。
蕭昱又不笨，自然輪不到我來提醒。
他聽了，倒也不嫌我煩，反倒是哈哈大笑兩聲，仿佛很是愉悅似的，用手指刮了刮我的鼻子。
“中原有句話，叫做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聽過沒有？”
？？
這其實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我不知蕭昱為什麽忽然這麽說，聽完以後，還是不太明白蕭昱的意思。
“說的便是你了。”
蕭昱大約見我不懂，解釋道：“你現在，是胳膊肘已經拐到朕的心窩裏了呀。”
……
聽完，我就忍不住默了默。
這人真是好沒個正經，我在這兒擔心他呢，他卻與我說這些東西。
“皇上……”我動了動喉嚨，原本想說什麽，可看他此刻眼神溫柔，那些話就又都咽了下去。
按捺住心中古怪的情緒以後，蕭昱那兒又繼續說道：“朕跟你說這件事，還有另外一個隱情。”
“朕已經派人告知他，他若是來，可以帶著你的娘親和弟弟一起過來。如此，也算是一家團聚了。”
“他那裏暫時還未回複，不過朕想，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到時候再找理由，把你娘和弟弟留下就是。”
蕭昱說得斬釘截鐵。
他是有自信的。
倒不是自信自己一開口，漠北王就會答應，而是他給出了一些利益，相信漠北王一定會動容。
自己不寵愛的如夫人，以及許多兒子之中並不那麽起眼的一個，對於漠北王而言，利益是有限的。
哪怕現在奇貨可居，交換的時候，也不過是看到底有多少籌碼罷了。
這些事，蕭昱不曾言明，而此時此刻的我，沉浸在娘親與弟弟或許真的能來京城的事情當中，歡喜得忘了思考。
我那父親，是不會輕易放掉這兩個能給他提供巨大利益的人的。
當晚，蕭昱在我這兒留宿。
他是到很晚才歇下的，我都昏昏欲睡了，仍然能隔著屏風，看見桌案前坐著的那個還在批閱奏折的人。
我輕聲喚他，想叫他快些睡，卻因為太困了，話語極為含糊，到頭來我也不曉得我說清楚了沒。
隻在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到我麵前的光暗淡了一些，像是有人來了，後來臉頰上溫熱溫熱，癢癢的。
我其實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不過我想，蕭昱在的話，應該是安全的，我能感到安心。
翌日，恰逢五月初一。
我本來想著，今晚累著了，能多休息一會兒，可一想到下午時張貴妃讓巧芝過來傳話，說是明天過去共聽事宜，就覺得煩躁。
四月十五那日，張貴妃也曾這麽傳喚過一次宮裏的妃嬪。
我去了，見溫嬪與瑛嬪都在，還以為有什麽要緊的事兒呢，結果說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癢的話。
頓時我就明白了。
張貴妃搞這麽多的幺蛾子出來，無非就是想學著以前先皇後還在的時候的慣例。
每逢初一十五，嬪妃們都要去給皇後請安！
她現在，身為皇後底下的第一人，又有協理六宮的權利，幾乎成了無冕之王了，當然盼望著能更坐實一些。
可惜的就是，先皇後過世不過兩個月，蕭昱也常常表達自己對先皇後的思念，導致前朝後宮，也無法再提繼後的事。
這是好事。
我暗暗琢磨著，眼下後宮局勢不好，對淑妃是不利的，她倆是最最有可能成為皇後的。
如果隻能是張貴妃……
那麽，能晚一天，還是晚一天得好。
清晨。
我醒來時，蕭昱已經離去，我打著哈欠起身，瞧著外麵的天色不過蒙蒙亮，就忍不住感慨。
蕭昱真是太勤奮了。
他人又好，真真是個好皇帝。
“娘娘不再多休息一會兒嗎？”
雲珠從外頭回來，也不知忙什麽去了，聽見我的動靜以後，就含笑說道：“皇上剛剛離開的時候，叮囑奴婢，叫您多睡會兒呢。”
“哪裏還能睡？”
我忍不住搖頭失笑，道：“你忘了，昨個兒張貴妃的吩咐了？”
一聽我提，雲珠扁扁嘴，不屑道：“張貴妃事情真多！罷了罷了，今個兒太陽極好，是最適合睡午覺的。”
“娘娘先去吧，晌午回來用了膳食，再好好休息。”
“嗯。”我頷首應了，看著雲珠天真活潑的樣子，心中動了動，還是決定忍住想要告訴雲珠，關於娘親和弟弟可能會提前來的事情。
都還沒確定呢。
蕭昱也說了，我那父親還沒回複，雖然他有信心，但隻要還沒見到娘親和弟弟，就還是不確定的。
張貴妃處。
我到的，是最早的，巧芝領我進去，盈盈笑著奉茶，便道：“娘娘來得真早呢。”
她的話不鹹不淡，聽不出什麽意思來。
呃。
但不知道是不是我對張貴妃以及巧芝帶了偏見，總感覺這裏的人長得就是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
換做往常，我肯定搶白巧芝幾句，今個兒我心情好，淡淡應了，甚至還喝了一口茶，道：“自然是該來得早一些的。”
“……”
巧芝頓時語塞，大概也驚訝我今天竟然不說她了，臉色變了變，猶豫片刻，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