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的嗅覺真是敏銳呀。

還是說,隻是巧合呢?

“娘娘。”

雲珠這時候送完張貴妃幾個回來,瞧見我臉色沉沉,忙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聞言,我搖了搖頭,看向散發著嫋嫋青煙的香爐,吩咐道:“去將香爐裏麵的香滅了吧。拿出來做做樣子而已的,省得真出什麽岔子。”

那些都是有問題的安息香。

我剛剛,是故意拿出來用的,可不好把自己給坑了。

“對對對。”

雲珠險些忘了這回事了,聽了我的吩咐,急忙將香爐裏頭的那一塊還燒著的香夾了出來,放進了大鐵盒裏,又一邊捂著鼻子,一邊夾著鐵盒出去了。

看樣子,她也是做好準備了的。

傍晚時,蕭昱來未央宮看我。

我正好在吃晚飯,喝著紫參雞湯,覺得味道甚好,待會兒湯泡飯好了,生病沒什麽胃口,看著那一桌子的菜也吃不下去。

“你也喜歡喝這個?”

蕭昱瞧見,頗有幾分驚訝。

我眨眨眼,語氣帶著促狹,反問道:“怎麽?貴妃娘娘宮裏最擅長的東西,皇上喜歡,臣妾就不能喜歡了?”

紫參雞湯,確實是張貴妃從民間尋來的方子做的,我喝過一次覺得不錯,就讓雲珠也找宮外的廚子弄了一份來。

唔,我這個和張貴妃的還是有些許不同的,她那個更加鮮美一些,我的則顯得樸素了一些,可補身子的效果是一樣的。

畢竟麽,張貴妃苦心孤詣想要用廚藝留住蕭昱,是不會讓方子外傳的。

“……”

蕭昱大約是覺得我拈酸吃醋了,默了默,坐到我身側,吩咐雲珠添一雙碗筷,又道:“瞧你果然是精神好了許多。”

“不僅能下床用膳了,還能這樣搶白擠兌朕。”

我對著蕭昱吐了吐舌頭,顯得格外俏皮。

他陪我用了晚膳,又喂我喝藥,經過幾天的熏陶,我也慢慢習慣了這一股子苦味了,不像是一開始那麽抗拒。

之後他就走了,他叫我好好休息,我頷首應了。

一回頭,我就吩咐雲珠道:“讓章太醫過來一趟,就說我又開始反複發熱了,不舒服得很。”

雲珠頷首,心裏有數。

翌日,我在**躺了一整天,晌午時蕭昱來過,但我沒讓他進來,隻讓桂嬤嬤告訴他,我病著不舒服,怕過了病氣給他。

我不知他當時是什麽神色,隻是之後聽桂嬤嬤提及,蕭昱臉色難看,像是擔憂,又有點生氣。

最後嘛,他讓魏公公再送了些補品過來。

他還是心軟的。

我對此心知肚明,看著那一匣子的甜品,讓雲珠先收起來。

後來不久,張貴妃打發巧芝過來,戚婕妤也打發人過來,而淑妃和溫嬪則是親自過來,都沒見著我。

事後桂嬤嬤向我轉告,說是淑妃很是擔憂,叫我好好養著,一定要按時吃藥,會好起來的。

我心中暖暖,同時也讓雲珠警惕起來,讓桂嬤嬤四處留意。

又過了幾日。

在我耐心等待,略有幾分焦急的時候,未央宮中終於有了動靜。

這是一個晚上。

我反反複複的病似乎好些了,傍晚蕭昱來未央宮的時候,我與他一道用了晚膳,其間他頗有些悶悶。

我一看就知道,他是鬱悶我之前不見他。

我偷偷摸了摸他的頭。

然後結果就是,蕭昱掐了我的腰一下。

而後他一臉惡狠狠地看著我,旋即無奈歎氣,拿我毫無辦法。

我還病著呢。

他掐我的腰,也是無用的。

後來他便回去了,我躺在床榻上休息的時候,窗外有紅色的影子閃過。

是時候了。

我示意身側服侍的水蘇一眼,她打扮得與平時的雲珠差不多,留在屋子裏麵服侍我。

“快去!”

我忙看向水蘇。

水蘇奔向窗戶一側,剛剛大喊了一聲“雲珠姐姐”後,我就聽見外頭有“東西”落在地上的聲音。

隨後,是有人在哀嚎,聲音尖細,像是個太監。

半盞茶的工夫之後,雲珠提著一個人的衣領,將他帶了進來。

小太監身量纖細,長得也不高,骨架很小,若非我確信這是個太監,恐怕都要以為是一個宮女了。

也難怪。

要不是身形像女子,恐怕也不會被“選中”來做這種事了。

“就是他在外頭裝神弄鬼!”

雲珠說著,一把就把這個小太監丟到地上,狠狠地踢了他一腳,小太監又哀嚎一聲,雲珠便上前,抓住了小太監的頭發。

他的臉呈現在我的麵前。

模樣,也挺俊秀的,看著年紀不大,十五六的樣子,眉毛細細的,皮膚也白,就是鼻梁很挺闊。

除此以外,他穿著紅衣紅鞋,頭上的頭發披散著。

呃,被雲珠一拽,披散著的頭發就掉在了地上,是一頂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假發。

“……”

雲珠將假發丟到了一邊,嫌棄地看這小太監一眼,惡狠狠地問道:“說!到底是誰派你來裝神弄鬼的!?”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小太監語無倫次求饒,並沒有正麵回答問題。

我看著他戰戰兢兢的樣子,問道:“上一次也是你來搗鬼的?”

小太監聞言,身子抖了抖,頷首道:“是奴才。奴才拿了紅綢出來嚇唬人,誰知那晚上風大……紅綢子不小心脫了手。”

“後來,就嚇著元妃娘娘了,這都是意外,是意外呀!”

“意外?”我聞言冷笑,問道:“那今日呢?你又是碰巧到本宮宮裏來的?也真是奇了怪了。”

“本宮隻是故意讓桂嬤嬤從後角門回來的時候忘記關門,果然就有人趁機溜進來!你好大的膽子!”

小太監一怔,眼巴巴地看著我,眼裏有淚水。

見狀,我不免抿唇。

這小太監的這副樣子,還真是楚楚可憐,讓人差點兒都要起了憐憫之心呢,果然長得好看,便是資本。

我不再看她,對雲珠道:“把他捆起來,交給魏公公吧。”

“魏公公查了好幾日,在上林苑裏撒紙錢的人都沒什麽線索。想來,是很樂意見到他的。”

“是。”雲珠的臉上不帶任何感情的回應著,她的心倒是鐵一些,又或許是覺得,有人敢欺負我,她便不會原諒。

當晚,雲珠回來得極早,她帶回來的消息是,魏公公已經知曉此事,他會追查的,同時也稟報了皇上。

蕭昱叫我別想那麽多,好好休息,嗯……還有一句話,他問我,下次他來未央宮的時候,要我想好,怎麽樣對他解釋。

怎麽樣解釋!?

聽完以後,我的心猛的漏了一拍,實在是很清楚蕭昱這話的意思。

他是個聰明人。

想來是已經猜到,我之前分明身子已經好了許多,可又忽然反複幾天,還很奇怪的不想見他的原因了。

被發現了呀……

我靠在身後的迎枕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頗有些無奈。

他太壞了。

我們心照不宣,都裝作不知道不好嗎,還要我解釋,這不是為難我嗎!

腹誹完,我縮進了被窩裏,將腦袋埋在被子裏,一邊煩躁,一邊犯著困,緩緩睡著了。

第二日,正好是九月初一。

難得的秋高氣爽的一天,我精神奕奕,蕭昱來未央宮的時候,我剛剛用了早膳,和雲珠一起在逛園子。

滿園都是**,就是稀稀拉拉的,因為前幾日接連不斷的雨水,原本庭院裏還有些芙蓉花、蝴蝶蘭什麽的,都給打得七零八落了。

**稍稍堅韌些。

“燕瑰月,你還真是有閑心呀……”

蕭昱來了以後,就這麽悠悠地說了一句。

我往門口看去,他穿著龍袍,閑庭信步地走了過來,話語裏雖然帶著幾分戲謔,可他是板著臉的。

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看著他如此神色,我的心又多了幾分忐忑來。

他為什麽心情不好?

是因為查到幕後之人,知道那人的身份以後覺得不是他想的,還是說是因為想起之前我“騙他”的事兒了?

我不知道,但無論如何,我得迎上去,對著他莞爾一笑。

“皇上。”

我過去挽住他的胳膊,主動問道:“這麽早,皇上怎麽過來了?”

看著他的樣子,應該剛剛下朝。

蕭昱聞言,並未回答,隻是反手握住我的手,拉著我往屋子裏走去。

進了屋,蕭昱屏退眾人,示意魏公公過來,給我講事情。

魏公公仿佛下定決心的樣子,心頭一凜,說道:“他都招了。說是這些事,都是張貴妃吩咐他做的。”

“給他東西的,是長樂宮裏的一個掌管庫房的嬤嬤,那嬤嬤伺候張貴妃五六年了,因為最早也是管宮裏庫房的,辦事妥帖,故而還算得張貴妃信任。”

“奴才昨個兒半夜,帶人去了宮女住的蕪房裏,找到了那位嬤嬤,她全都招了,是張貴妃主使的。”

“張貴妃刻意在宮裏營造人心惶惶的氛圍,原本是想要嚇唬一下溫嬪小主的。溫嬪近日也偶有胎動不安的症狀,但到底不怎麽嚴重。”

“那日在上林苑撒紙錢,也是那位嬤嬤買通了溫嬪小主宮裏的人,打聽到溫嬪小主或許會出來散散心。”

“然而那日,溫嬪小主沒出來,娘娘您出來了,誤打誤撞,就嚇唬到了您。那些紙錢上麵,被人塗了粉末。”

“碰到以後,人容易神誌混亂,或者長疹子。如此說來,雲珠與桂嬤嬤出疹子的事情,也能從這上頭得到答案了。”

“再後來,那紅綢也是小太監故意找準了時機丟出來的,昨個兒夜裏同樣也是如此。”

“他們的供詞都是對得上的,邏輯嚴密,且是單獨審問,也無串供的可能性。就是……娘娘宮裏那有問題的安神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們隻說不知道。”

“娘娘,聽雲珠說,那些安神香,是碧玉拿回來的?她現在是在燕淩雪那裏伺候?”

“要不要帶回來,審問一二,再處置了她?”

魏公公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這件事幾乎可以坐實就是張貴妃下的手,但安神香,或許是隻巧合,可是怎麽做到之前一直沒問題,這幾日忽然有問題的……

魏公公也想不清楚,水蘇是可信的人,我覺得,她應該沒有問題。

那就隻能是碧玉了。

說不準,真的這麽巧?

帶去暴室裏上刑審問也就是了。

“……”

我默了默,想起碧玉,頷首道:“可以。”

罷了。

本來覺得留著或許有幾分用處,可現在看來,留著更多的還是隱患,她和燕淩雪蛇鼠一窩……

燕淩雪?

我愣了愣,意識到了什麽。

“皇上!”

我看向蕭昱,說道:“臣妾去上林苑的前幾日,燕淩雪也是來過的,她帶著碧玉一起過來。”

“席間水蘇上茶的時候,茶水不小心潑到了燕淩雪的身上,臣妾就讓水蘇帶著燕淩雪去換衣裳了。”

“途中遇見碧玉,從後罩房那邊出來,說是去如廁了。雖然看似合理,會不會就是那個時候她動的手腳?”

其實那天晚上也是用了安神香的,就是當晚我並沒有做噩夢。

或許,那安神香也存在著積少成多的可能性?

一開始用著,是不會表露出來的,越積累得多,便剛好在出門去上林苑的那一天爆發了!?

我覺得,有這個可能。

蕭昱聞言,皺了皺眉,轉頭對著魏儀吩咐道:“找個由頭,將燕淩雪弄出去。然後把她身邊的貼身宮女找出來,還有碧玉。”

“這兩個人分開審問,必要的時候,可以用刑。”

燕淩雪帶來京城伺候的宮女,是從小陪著她的,兩個人之間十分親厚。

我想,如果燕淩雪真的有什麽秘密的話,未必會瞞著她的這個宮女,而用刑之下,這個宮女還會不會保持對燕淩雪的忠心,那可就不一定了!

人心呀,一向都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猜測的東西了。

魏公公聞言,抖了抖手裏的拂塵,帶著兩三個太監,便出去了。

與此同時,蕭昱瞧了雲珠一眼,又吩咐道:“去看看你家娘娘的藥熬好了沒有。”

雲珠一愣。

藥?

我的身子其實早就好了,所謂的喝藥,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

那些藥,都被倒掉了。

蕭昱這是故意支走雲珠的?

我明白了。

興師問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