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兒被訓斥完,委委屈屈的進了屋。

婢女靠近劉禾婉的床鋪,問道:“夫人,您睡了沒有?”

床帳子中的被子翻動了一下,劉禾婉坐起身來,隔著床帳子同外頭的人說:“若不是你進來,我早就睡著了,你安的是什麽心!”

婢女笑了一下,回答說:“夫人息怒,婢子聽見方才外頭打雷了,怕您覺得害怕,所以來看看您睡的好不好。”

“你出去吧。”劉禾婉沒好氣兒的躺下翻身,將被子重新蓋好:“打雷的時候不見你來,現在來折騰什麽?”

“若是夫人您睡不好,婢子明天遣人出去給您準備一些安神的湯藥。”

裏頭無人再回應,婢女也懶得熱臉貼冷屁股,轉過身同翠兒說:“我叫你留在這兒,是讓你伺候夫人,夫人睡不好你不早同我匯報?沒用的東西!可別夫人還沒睡你在屋裏睡著了。”

翠兒心裏頭委屈,對她也有幾分害怕,回答說:“我知道了。”

“眼睛睜大些,夫人若是出了什麽事,將軍可饒不了你!”婢女說完,衝翠兒翻了個白眼,撞著她的肩膀走出了門。

青桃躲在床帳子裏大氣不敢喘,如今屋內可不止是她與劉禾婉,還有那個婢女。

翠兒靠近床鋪,輕聲道:“夫人身子可有不舒坦的地方?用不用婢子去給您燒些水來,您喝些溫水能好受些。”

“不用。”劉禾婉背對著翠兒說:“你先出去吧。”

“夫人您是知道的,婢子出不去,婢子得留在這兒看著您。”翠兒也不想,但她被逼無奈。

許盡川隻派了她和另一個婢女豔兒過來,豔兒在許盡川身邊伺候了很久,很得許盡川的信任,之前在劉禾婉院子伺候時就是管事的。

劉禾婉不關注府中的事,或者也可以說許盡川刻意隱瞞了她許多事,因此她並不知道就連自己的陪嫁婢女影兒在豔兒麵前都要受委屈。

翠兒害怕豔兒,許盡川明明吩咐讓她們二人共同看著劉禾婉,但豔兒想躺下來睡個好覺,所以叫她自己盯著劉禾婉,而她則天天睡到日上三竿。

“我心情不太好,你出去,我一個人靜一靜。”

翠兒並不知道床鋪上藏了個人,還在勸道:“夫人您想開一些,若是劉大人知道了您的事,他會來救您的。”

“我父親上了年紀,我怎好再叫他為我折騰?況且許盡川那樣嘴裏一句實話都吐不出來的人,三言兩語便能騙的別人團團轉,恐怕我父親這會兒還不知我被關在這兒。”劉禾婉又說:“你出去吧,我不會做傻事的。”

翠兒回過頭看了看門的方向,心裏歎氣道:“夫人,婢子現在出不去的,您要是覺得婢子吵,婢子可以離您遠一些,您睡吧。”

說完,翠兒將手伸進帳子中,想給劉禾婉掖掖被子。

就在她打開床帳時,裏頭不僅有劉禾婉,還有青桃沒來得及藏起來的半個身子。

這時,外頭轟隆一聲雷響,翠兒被嚇得媽呀一聲跌坐在地上。

外麵的人聽見聲音,用力的拍打著門:“怎麽了?”

劉禾婉急忙下地捂住了翠兒的嘴,抬頭道:“沒什麽,翠兒被雷聲嚇到了。”

青桃也跟著下了地,知道把人嚇壞了,說道:“你別出聲,我是人,不是鬼,我來找你們家夫人有話說。”

翠兒驚恐的瞪大眼睛,被捂著嘴看著青桃,緩過來一些後才點了點頭。

劉禾婉慢慢鬆開了手,同翠兒說:“你雖不是我從劉家帶過來的陪嫁丫頭,但這些年你在我身邊伺候,同影兒關係也是很好的,不然你不會告訴我影兒已經不在人世的事,我信你是跟我一條心的,所以今日不論聽見了什麽看見了什麽,都要爛在肚子裏,不準說出去,記得了沒。”

“婢子記得了。”翠兒看了看劉禾婉,又看了看青桃,低聲說:“那婢子去門旁守著吧,有腳步聲婢子也好提醒夫人。”

劉禾婉點了點頭,就見翠兒走到了門內,搬了把撥弄炭火時會坐的小杌子,守在門邊一副可憐模樣。

現在的劉禾婉顧不上她,拉著青桃到床沿邊坐下,問道:“不知你們家少夫人找我什麽事?”

青桃將這兩日發生的事說了個清楚。

“我們家少夫人怕您回將軍府會遇到不測,所以告訴您父親劉閣老劉大人去將軍府找您,但許將軍卻騙您的父親您在養身子,沒叫他見,氣的他說要找陛下下旨讓夫人您和許將軍和離。”

劉禾婉心裏對父親十分過意不去:“父親這麽大年紀了,身子又不好,還為了我與許盡川吵架生氣,都是我這個做女兒的錯。”

“夫人,您不能妄自菲薄,做錯事的是許將軍,您不過是恍然醒悟知道他的真實人品,想要離開他罷了,他若是心裏沒鬼也不至於攔著劉閣老不叫他見您。”

“你說的是。”劉禾婉擔心的問:“那我父親怎麽樣了?他不會真的進宮找陛下了吧?”

青桃點了點頭:“夫人說的正是,劉閣老身為清流文人,說出去的話自然說到做到,當天便進了宮。可第二天將軍府傳來消息,說您得知劉閣老要拆散您與許將軍,所以於深夜投湖自盡了,您的陪嫁婢女影兒也隨您一道去了。”

“什麽!”劉禾婉忍不住提高了嗓門:“這是哪裏的荒唐說法!”

“是許將軍吩咐下人這樣散播的。”

劉禾婉心慌的不行:“父親若是信了他的說法,認定我已經投湖自盡,那父親恐怕傷心的很。”

青桃歎了口氣:“許將軍還拿著所謂您的骨灰,去劉家挑釁,氣的您父親當場暈倒。”

聽見這些,劉禾婉再也無法淡定,站起身說:“我要出去!我要去見我父親!”

“夫人您等等。”青桃將她攔住,又緊忙說道:“我們家少夫人已經去過劉家了,這會兒應該已經告知您父親真相,他知道您並沒有死,心裏也踏實了不少,夫人還要與劉閣老聯合起來,撕掉許將軍的真實麵目,讓陛下知道他是個欺君的小人。”

這番話讓劉禾婉的一顆心落回了肚子中,喃喃道:“父親沒事就好,安心就好。許盡川那個人渣簡直該死,我現在甚至都在想,與他相處的這些年,究竟聽到過幾句實話!這種謊話連篇的東西,真是叫人惡心。”

“夫人隻管放心,現在一切都盡在掌握,被蒙在鼓裏的隻他一人,您和您的父親還可以相聚。”青桃囑咐道:“隻是您要準備好說辭,一旦被救出來,您想如何與陛下說。”

“這個你不用擔心。”劉禾婉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問:“你是方家出來的人,對不對。”

青桃頓住了,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但劉禾婉又問:“你放心,我不會害你,也不會舉報你的事,是你家少夫人同我說起的此事。”

青桃表情有些僵硬的回答:“婢子的確是出身方家不假,在方家時婢子伺候方姑娘,那是一個很好的人。”

“我想問問,許盡川在方家時,是個什麽情況?”

她並非懷疑自己曾經聽到的一切,她隻是想知道的更多,好讓自己心裏堅定的恨著這個曾經深愛的男人。

青桃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說道:“許盡川來到方家時,衣衫不整消瘦的不成樣子,方夫人出門時見他跪在街邊討飯實在可憐,便將他帶回了府上。原想著要他做個下人跟在方家公子身邊伺候,但他嘴甜會說話,也很會辦事,方將軍和方夫人都很喜歡他,而且他很明白討兩位小主子的歡心,方公子年紀比他小許多也很喜歡他,所以天長日久的,他便成了方家的養子,外人看待他都是這樣想的,方家人雖並未承認過,但也沒反駁過,是真真切切拿他當兒子對待的。”

至於這裏頭的是非近遠青桃了解的也不多,可她明白,方家對許盡川有恩,還是有大恩。

人家方湛遲是方釗的親兒子,又年紀很小,他們夫妻當然會對方湛遲更好一些,這點許盡川若是不服氣,那純是他自己小心眼。

“這樣看來,許盡川害死了收養自己養育自己的衣食父母,他實在是過分。”

“何止,方將軍當初是想讓他做方家女婿的,方將軍疼女兒像疼眼珠子一般,能放心的將女兒托付給許盡川,可想而知對他是多麽信任。可他卻在大婚當日給方家人下毒,在他們毫無抵抗的情況下屠殺殘殺,方將軍最後被亂箭穿身,屍身還被帶走掛在城門口受盡辱罵。不過這些婢子都不能多說什麽,陛下認為方將軍謀逆,那全天下的人便也會這樣認為,就算是許盡川也這麽想,那也算是他為國盡忠了,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害死方姑娘。”

劉禾婉聽她越說越氣憤,拉著她的手安慰道:“這種人渣,他的結果絕對不會好。”

青桃苦笑了一番:“說出來您可能不信,方將軍是清白且無辜的,但這有關國事,婢子一個下人不好說,但許盡川陷害方家又殘害方家全家的罪名是沒跑了。當時婢子並不在方家,所以才逃過一劫,後來回去隻看見了滿院的屍身。”

說到這裏,青桃哽咽了一下。

意識到她回想起了那時的畫麵,肯定是難過和害怕,劉禾婉輕輕拍著她的肩膀,以此安慰她。

“姑娘自小習武,受過的傷可不少,婢子都看在眼裏,卻從未見過她渾身都是血窟窿的時候。身上從頭到腳沒一處好地方,身下全是血,像河一般,可見當時姑娘遭了多大的罪。”

“許盡川該死。”劉禾婉輕聲道:“他將我關在將軍府中這麽多年,太醫讓我適當走動多曬太陽,他卻讓我成日在屋中見不到陽光,一碗碗的喝那些苦藥,我還當他是真的愛我,現在想來也不過是想控製我罷了。”

“夫人您也受苦了,您放心,我們家少夫人一定會救您脫離苦海的!”

兩人說清楚了以後,青桃從窗子離開,由江寒鬆護著離開了這個院子。

第二天,本沒什麽精神渾身都難受的劉閣老,穿上朝服努力裝作自己很好的樣子,上了朝堂。

瞧見他來了,隆康帝並未先開口,而是快要下朝時,象征性的說了一句:“劉愛卿的女兒剛剛過世,朕體恤你白發人送黑發人,已經命人告知你家門人讓你修整半個月,你卻能拖著病軀過來上朝,實在是讓朕感動。”

因為快要下朝,朝臣們的思緒早就飛出去了,但聽說了劉家的事,一個個的都將耳朵豎了起來。

隻見劉閣老大步走出,後背挺的直直的,跪在地上說道:“陛下,微臣想要您徹查此事,還微臣女兒一個公道!”

隆康帝心裏暗罵他是個甩不掉的狗皮膏藥,但是嘴裏卻說:“劉愛卿,這件事朕也替你痛心,但當時的事你也的確有不對的地方,你的女兒既然一心一意跟著許將軍,你又何苦非要將他們二人拆散呢,搞得現在人不在世間,朕也想替你查,可完全不知該從何查起。”

“微臣的兒子遠赴上任,兩年未曾回京,臨走前將街上的兩條鋪子給微臣管著,昨日有人告知微臣,曾經見過許家有馬車出來,馬車之中有女子的掙紮聲,正是在微臣女兒投湖自盡的前一天傍晚。”劉閣老抬起頭來,語氣鏗鏘道:“微臣懷疑,是許將軍將微臣的女兒從將軍府轉移,又用別人給微臣的女兒替死,這是欺君之罪!”

雲紹昌雖低著頭,但臉上的表情轉換的極快,聞言不假思索,也跟著站了出來:“陛下,許將軍在夫人去世的當天早晨便匆匆忙忙將人屍身燒毀,這實在是不合規矩禮數,人雖是許家媳婦,可人究竟該埋起來還是燒毀也有自己父親做主的份兒,他這麽匆忙燒毀,微臣也懷疑許將軍是在隱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