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在深夜推開了端王府中唯一亮著的那扇門。

謝行朝依舊保持著捧著那張信紙的動作,臉上的淚漬已然幹透,若非他格外沉默的姿態,縱是烈陽,也看不出自家主子心情的波瀾。

烈陽原先不想在這個時刻打擾主子,然而他手中的消息,並非他能夠獨自決斷的。

“主子,當初帶走楚二小姐的人,如今在我們手上。”

眼底的光芒一點一點燃起,到幾息燭焰搖晃間,緩緩歸於平靜。

謝行朝想起他因楚嫣兒的遭遇而折辱阮笙之事,已經恍若隔世。

他如今比當時更加渴望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

“人在哪裏?”他動作輕緩地將手上信紙折疊,放回封函,再慢慢歸納入烈陽白日帶來的箱籠裏。

他想知道,那個把他從冰冷蓮花池中救出的少女,是否真的對楚嫣兒做出了那種惡毒之事。

端王府,地牢之中。

牆上的燭火搖晃著,映亮了被捆綁於刑架上男子狼狽的臉。

據烈陽所查,當時把借口阮笙邀約,把楚嫣兒從楚府中帶出的人,正是麵前的狼狽男子。

修長的指節扣住了長鞭的鞭柄。

謝行朝已有許久沒有用過這種武器,他轉了轉手腕,下一刻,長鞭劃出刺耳聲響,劃破了男子的衣襟。

“啊!”一聲尖叫響徹在地牢裏,男子痛得連連求饒:“您想知道什麽,我招,我都招……”

雖說得到了男子的這句承諾,可謝行朝的第二鞭,還是落在了男子的身軀上。

眼前漸漸浮現出血色,不知怎的,謝行朝想起了阮笙接受庭仗那一日,身下流出的血。

因此他聲音越發冰冷。

“當初是誰讓你把楚二小姐約出府的?”

男子回答得很快,畢竟根據烈陽所調查的消息,麵前的男子原先也隻是一個茶樓小二,除了吃喝嫖賭,倒是未曾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

“有個小乞丐,給了我一封信……”隻是兩鞭子,男子便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說讓我把楚家二小姐帶出來,給她喂上一碗絕子湯……”

聽他提及絕子湯,謝行朝卻想起了阮笙在得知失去孩子時的暗淡眼神。

於是他落下了第三鞭。

這下不用他催促,男子便一邊叫著痛,一邊說出了之後發生之事:“結果我剛把那個楚小姐弄暈,便又有個小乞丐闖進來,說我已經被發現,讓我趕緊離京,還給了我幾兩銀子……”

“那你為何用端王妃的名義,去約楚二小姐?”

謝行朝好似忘了阮笙已經不是他的王妃。

而麵前的男子離京已久,也不知京中消息:“那個小乞丐還給了我一張王妃的名帖!”

當初楚嫣兒失蹤,就是因為那張名帖,謝行朝就理所當然地認為是阮笙所做。

原因無他,阮笙出嫁之前,太過肆意了。約出與夫君關係曖昧的女子見麵教訓,像極了她會做的事。

而之後他發覺楚嫣兒滿身傷痕躺在破廟之中,急昏了眼,下意識便覺得,是阮笙所做。

“你有沒有對楚二小姐動粗?”

刑架上的男子急急搖頭,有一股難聞的氣味冒入謝行朝鼻端,是這人嚇得失禁了。

“我當時隻顧著逃走了,怎麽可能對楚二小姐對手!”

男子表情不似作偽。

謝行朝放下了鞭子,鞭柄落地,地牢的塵土被激起些許,又落回地麵。

男子沒有對楚嫣兒動粗,為何楚嫣兒身上會密布掐痕?還有那碗絕子湯……

他分明記得禦醫像自己闡明楚嫣兒被喂了絕子湯藥時的肯定。

心底有一種猜測破土而出,但謝行朝不敢肯定。

一旦他的想法被證實……那他便是全天下最愚蠢之人。

他默不作聲走出地牢,身後,烈陽看清了他的手勢,繼續對男子動著刑。

男子的尖叫聲在地牢門關上那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次日,楚府門前,謝行朝的登門拜訪,讓楚嫣兒驚喜萬分。

“行朝哥哥!”女子雙眸紅腫,應是哭了一夜。

謝行朝沒有入門的意思。

他站在門外,嘴角弧度很淺,語氣是楚嫣兒熟悉的淡然:“今日秋光正好,一同遊湖如何?”

楚嫣兒當然不可能拒絕。

他甚至破格讓楚嫣兒和他坐上了同一輛馬車,從前除了楚嫣兒出事的那幾次,謝行朝從未和楚嫣兒如此親近。

看著近在咫尺的墨衣男子,楚嫣兒紅了臉頰:“嫣兒今日的打扮,行朝哥哥可還喜歡?”

她還沒等來謝行朝的回答,馬車便劇烈地晃了晃。

她忍不住皺了皺眉,而且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接下來一路,端王府的馬車就無幾刻安穩。

好不容易挨到湖邊,山清水秀,楚嫣兒卻頭暈目眩。

一隻手扣上她的手腕,並非男子修長的指節,而是一位素未謀麵女子的素淨手指。

“這是我帶來的醫女,你既不適,便讓她看看。”

楚嫣兒不適至極,本想順應著謝行朝的話同意下來,目眩間想到什麽,突然開始掙紮。

“行朝哥哥,太麻煩了,我休息一會就是……”

但無論是謝行朝,還是麵前的醫女,沒有一個搭理她。

這位醫女的力氣大得不像話,扣住她手腕的力道讓她根本掙脫不得,幾息之間楚嫣兒就麵色煞白,並非因為車馬勞頓,而是她根本做不到從醫女手中逃脫。

“她身體如何?”不遠處,謝行朝緊緊盯著醫女扣住楚嫣兒的手,手指摩挲著扳指,聲音喑啞。

醫女診治得很快。

“楚二小姐有些打娘胎裏帶來的毛病,坐車暈眩再正常不過,平日裏得好好補補才是。”

楚嫣兒嬌麗容顏上有血色緩緩回流。

她向謝行朝露出一個自認為溫婉的笑容,又恰到好處的流露出些許脆弱,任何一個男子都不可能不對她心生憐惜。

謝行朝的確有所“憐惜”。

“既如此,今日的遊湖,還是暫且作罷吧。”他麵色平靜,目光甚至未曾再落在楚嫣兒麵上半分,轉頭對著烈陽吩咐到:“還不快送楚二小姐回府。”

縱使之後楚嫣兒再如何拒絕,可她還是被送上了回程的馬車。

這一次,馬車平穩不少。

楚嫣兒琢磨不透謝行朝的意思,她隻能勉強將其認定為男子對她的體貼。

殊不知在她離開之後,謝行朝背著手望著平靜湖麵,手指掐得發白。

“你確定楚二小姐的子嗣艱難,是娘胎裏帶來的毛病,而非用藥導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