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笙仍舊不肯吃下湯藥。

半月時間,女子依舊未從生產的孱弱中脫離,怡晴來到院中,也隻勸著女子進了些米粥。

“小姐!”怡晴急的直跳腳,想起為阮笙診治的太醫所說之言,更是焦慮至極。

“王妃的身子……恕小人無能為力。”

“先前王妃已滑過一胎,此次懷胎更是波折千萬,生育之後,舊傷心傷新傷加疊。”

“怕是……”

時日無多。

所有為阮笙診治的大夫,都下了同樣的論斷。

謝行朝震怒非常,但並沒有開罪大夫。

江南城中所有呆著人命的藥材都送到了院中,哪怕是阮笙房中的熏香,用的都是最珍貴的藥香。

京中趕來的太醫與大夫每日連番為阮笙針灸診治,好歹是留住了女子的一息活力。

但謝行朝依舊不敢鬆開心裏的擔憂。

他不肯放棄任何一個讓阮笙恢複精神的辦法,甚至——

“讓他進來。”

許應在門外,披著一身風雪,聽著謝行朝沙啞的聲音,心下恍然。

前幾日江南落了雨,如今天氣徹底轉涼,雨化成了雪,洋洋灑灑點白了整座江南城。

他此次前來,不是為了帶走阮笙。

“謝行朝。”

他直呼當朝最尊貴的王爺名姓,話中帶了妥協和無奈,“我和笙兒,的確未有夫妻之實。”

許應之所以坦言,也是無奈之舉。

他一直明白阮笙愛的到底是誰,甚至在嫁給他之後,阮笙依然以表兄相稱。

女子從未想過,一直對她溫柔寵溺的表兄,提出娶她的意見,並不僅僅為了解決她腹中的孩兒身份,還為了滿足他的一己之私。

他和阮笙之間,本來就是他的一廂情願。

如今謝行朝回頭是岸,且已將其中緣由和挫折告知了他和阮修遠,他再從中作梗,已不合適。

“若笙兒仍然有意於你,還望王爺善待小妹。”

對於阮笙與許應沒有夫妻之實之事,謝行朝已不在乎。

他連日幾乎不眠不休,今日答應見許應,根本不是為了聽他說出這段話。

“烈陽,帶許大人去見王妃一麵。”手指指節已然僵硬,可謝行朝不得不如此選擇。

謝行朝背對著許應,率先一步邁出房中:“你去勸勸她,讓她把藥吃了。”

許應麵露愕然。

能夠見到阮笙,許應當然求之不得。

他跟著烈陽到了阮笙暫住的房屋之外,腳步都不由得輕了些許:“笙兒,是表兄……”

門內一陣動亂,夾雜著怡晴的驚呼和女子的歎息聲,讓許應茫然不已。

一刻後後,門敞了。

出來的人,卻並非是阮笙本人。

怡晴紅著眼,舉著一封書信,遞向許應:“表少爺,這是小姐讓我給你的。”

是了,哪怕許應和阮笙成了婚,身為她最親近的婢女,對許應的稱呼,依舊如前。

來不及泄露苦澀,許應拆了書信,潦潦幾字字跡亦潦草,是阮笙的筆跡沒錯。

“表兄,回吧。”

“笙兒欠表兄父母良多,已無顏相見。”

“僅盼安好。”

許應莫名慌了神。

他眼下的慌亂絲毫不比那一日發覺阮笙去量衣時消失的少,許家溫文爾雅的大少爺難得做出了魯莽舉動,他敲著槅門,可門內毫無回應,像是女子已經下定了決心。

“表少爺,請回吧。”門內傳來怡晴哽咽的聲音。

許應捏著那封信,皺褶險些撕破紙張。

他離開了這方院落,腳步忽而有些踉蹌,連回廊轉角站著的謝行朝都未曾察覺。

“她沒有見許應?”

和許應一般無二,謝行朝心裏莫名不安起來。

放許應和阮笙見麵,要說不妒忌,是不可能的。

聽聞他拒絕了許應,謝行朝心裏的喜意卻稍縱即逝。

他趕到了阮笙門前,想起阮笙對自己的抗拒,推門的手頓了頓,誰料,片刻後,門卻開了。

是怡晴開的門。

她眼紅若兔,聲音裏帶著憤恨:“小姐說,讓你進來!”

謝行朝沒有計較怡晴的不敬,這是連日以來,阮笙第一次沒有對他的出現表現出抗拒。

門內,女子半倚著床沿,順著腳步聲望來,麵色出乎預料的平和。

她目光順著他的臉頰,落到了他的肩上的披風。

墨色披風上撒著白點,帶著外頭的些許寒氣,謝行朝後知後覺自己沒有更換衣裳,正有些懊惱,卻聽得女子淡淡問到:“下雪了麽?”

他本能點了點頭。

“謝行朝,我想看雪。”

“你抱我去,好不好?”

謝行朝不由得欣喜若狂,轉瞬卻又想起大夫說阮笙此時受不得寒,正猶豫著,便看見阮笙端起桌上剛熱好的湯藥,一飲而盡。

她終於肯喝藥了。

“好。”謝行朝答應到,取了三件狐裘,一層一層地包裹起女子單薄的身形:“我帶你去,我帶你去。”

他並沒有發覺阮笙臉上多出的幾分血色,或是,已然發覺,卻不肯直視。

院子裏的臘梅開了。

這方院落是謝行朝來到江南城後臨時尋的,臘梅經過前任主人精心照料,到了一年最冷時,開出了最豔的花。

阮笙靠在謝行朝懷中,這是她年少時夢寐以求的場景,如今終於求成了現實。

“行朝哥哥,臘梅真美啊。”

京城中也有臘梅。

那年中秋,她救下謝行朝不久之後,京城裏的臘梅便開了。

她特地折了一支,送到謝行朝殿中,也不知最後有沒有放入三皇子殿中花瓶。

謝行朝摟著懷中女子,這是他失而複得的珍寶。

嘴角勾著溫柔的笑,他讚同到:“等你回京,我讓烈陽在婉月居裏種上一院臘梅可好?”

阮笙答非所問。

“行朝哥哥,其實第一次見你,便想嫁你了。”

“誰知這一路如此陰差陽錯。”

“但能夠成為你的妻子,哪怕隻有一程,笙兒也如願了。”

她輕輕的勾住他的手,望著梅花,眼裏卻是一片空****的白色雪景,仿佛回到少年時光,她初從沿海回京,穿過浩**雪勢,進入皇後宮中,見到三皇子的那一天。

她喃喃著,聲音好似被雪花壓下了,越來越低,到最後,幾近無聲:“花開花落終有時……”

“行朝哥哥,我做不到恨你,此恨,便從今日……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