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遇見
新房子因為石灰味太重,需要過段時間才能住。
君媱為了能夠早點住進去,每天都會去新房裏點火盆,前後也不過就是四五天的時間,牆壁就褪去了濕氣,一片雪白。
晚上,君媱家的暖炕上,她笑著對君正民和楊氏說道:“爹娘,新房已經幹了,我們明天就收拾一下,搬進去吧。”
“真的可以搬家了?我和你爹也搬進去?”楊氏激動的看著君媱,似乎有點不敢相信。
君媱挑眉,故作不解,“怎麽,難道你們不想搬出來?”
“不,不是,娘做夢都想著搬出來。”說完敏感的看了看略顯尷尬的丈夫,“娘是沒想到這麽快,總覺得真的就像做夢一樣。”
“素蘭……”君正民不明意味的低喃著楊氏的名字。
楊氏抬頭,很平靜卻堅定的看著丈夫,說道:“民哥,我真的不想住在君家了,我以後都想和我的女兒在一起。”
“我也不是不願意,隻是會不會太著急了?”畢竟是自己住了三十多年的家,突然搬出來,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君媱卻輕笑道:“那爹就先住在君家,讓娘先搬過來。”
“這怎麽行,要搬一起搬。”他著急的反駁。
君媱和楊氏相視一笑,這不就得了,不過搬出來這麽簡單的時候,有什麽好猶豫的?又不是乳臭未幹離不開爹娘的懷抱,明明外孫都有了。
不過,這點也正好說明了,君正民是個懂得感恩的人。
晚上,夫妻倆在君媱家吃完飯回去,兩人就來到了上房的書房內,和老爺子說了這件事。
老爺子聽到三兒子要搬出去,並沒有太大的吃驚,早在第一天知道君媱蓋房子的時候,他的心裏就已經有了底,距離三房搬出去已經不遠了。
“你們都決定了?”老爺子食指和拇指摸著胡須,說道。
“爹,媱兒新建的屋子很大,我們搬過去也沒事,至於家裏我們住的西廂,等禮哥兒回來,也不用和二哥擠在一起了。”君正民說的話很老實,沒有任何的隱瞞。
老爺子點點頭,明白他說的對,隨著家裏孩子一天天大了,房子也越來越不夠住,按理說三房能搬出去,正好空出了屋子,對於一家人來說也算是個好事情,可是老爺子心裏卻不是個滋味。
人啊,都是越老越多情,他年輕時一輩子都在為入仕打拚,誰料卻撈到一個秀才之後,再無任何進展,無奈之下隻得帶著家眷返回祖居。對於這個三兒子,他心裏是有很多的虧欠,從小就有讀書的天分,也是最孝順的一個,卻被自己妻子一輩子抓在手裏,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如今能分出去也是好的,至少不用被整個君家拖累,雖然他一直喜歡一家團聚。
“老三,既然你們已經分出去了,想要去那裏住,就自己做決定吧,以後如果碰到什麽事,別忘記我們始終都是一家人。”他的這番話,說的有點語重心長。
君正民點點頭,“爹,我知道了,如果家裏有什麽事,就說一聲,能幫的上忙的,我自然會幫的,如果實在無能為力的,希望爹不要生我的氣。”
老爺子好似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兩鬢的白發又添了不少。
“好了,你們回屋睡覺吧,明天讓你幾個兄弟在家裏幫你收拾一下。”
“哎,我知道了爹。”說著君正民夫婦和老爺子行禮,走出了正房。
剛出了正房的們,就聽見屋裏傳來一陣摔打的聲音,以及老太太那特有的咒罵聲。
“一群喂不飽的白眼狼,現在有本事了,居然要扔下自己老娘想自己出去過好日子,天殺的,老天爺怎麽不一個雷打下來劈死那畜生玩意,哎喲,老婆子我怎麽命這麽苦啊,生的兒子居然要扔下老娘不管,都怪外麵那該死的騷蹄子,慫恿著我兒子做出這麽不孝的事……”
“嫌棄自己命苦,就滾回娘家。”老爺子帶著怒氣的聲音,讓老太太的尖銳的嗓音,戛然而止。
“你這是埋怨我?”老太太聲音透著不甘,“我嫁給你幾十年,給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你居然臨老了要把我趕回娘家?你這是誠心要把我逼死啊,哎喲,我真是個苦命的人啊。”
“三房已經分了出去,住在哪裏是他們的自由,你在這裏哭嚎什麽,如果真的舍不得,當初怎麽沒有想著對他們好一點?不是你不依不饒,怎麽會走到現在這個地步?現在人家走了,你這是沒有拿捏的人了,覺得不舒服了吧?實在不行,你也收拾東西跟過去,別讓我連書都看不進去。”
“你……嗚嗚……”老太太不敢衝著老爺子大吼大罵,隻得自己一個人憋屈的小聲哭著。
楊氏被老太太的話,氣得全身發抖,如果不是君正民扶著,估計已經忍不住衝進去找她理論一番了。
“你看看老太太,她說話怎麽那麽難聽?什麽叫畜生玩意,什麽叫騷蹄子,這不是指著我的鼻子讓我沒臉麽?”楊素蘭攥緊拳頭,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一邊嘴裏抱怨著,一邊在心裏想明明以前能忍受的委屈,為什麽現在隻是聽聽都覺得氣憤難平。
君正民從外麵搬進來一些幹柴,正在點火燒水,等灶口裏火燒的旺了起來,他掀開簾子進來,低聲勸道:“素蘭,你就忍忍吧,我們明天就搬走,以後再也沒有人說你半句不是。”
楊素蘭看著丈夫那老實巴交的臉,經過無數辛勤耕耘,染成黑色的皮膚,心裏也是一陣泛酸,當年的君正民哪裏是現在這樣,那個時候的他雖然一樣很聽老太太的話,卻不似如今這般,惟命是從。
現在,是好不容易要脫離苦海了麽?
抬手輕輕的敷在君正民的手背上,不舍的說道:“民哥,別難過了,媱兒現在這麽厲害,居然能一個人賺那麽多銀子,我們就算隻是幫著她照顧兩個孩子,也不能拖他的後腿不是嗎?”
“是這麽個意思,我總覺得媱兒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他也是很驚訝,明明就是他的女兒沒錯,可是又覺得好似是另外一個人一般,讓他在君媱身邊越久,就越是覺得陌生。
楊氏也有這種想法,順著君正民的話點點頭:“是啊,我也是這麽覺得,咱們的媱兒以前可是內向的很,誰承想,出了這次的事情之後,居然如此能幹,也許就是因為差點死過一回,她才在醒過來之後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如果是我,說不定也能如此。”
氣氛有點沉悶,君正民看到妻子那失落的眼神,拍拍她的手道:“別亂想了,現在不是很好麽?你看不隻是媱兒,就連兩個小家夥都那麽機靈,我保證,咱們的日子以後會越來越好。”
“嗯,我也這麽覺得。”楊素蘭看著丈夫那溫柔堅定的眼神,一瞬間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唇角帶著柔和的笑意,依偎進丈夫的懷裏。
第二天大清早,君正民就已經和楊素蘭起來了,兩人沒有做飯,而是先用箱子把屋子裏的東西一點點的裝起來,東西並不多,除了兩人日常穿的衣服,就沒有別的什麽呢,至於桌椅之類的,就不搬了,免得以後有人用這個屋子的時候,沒有桌椅可用。
等他們把東西收拾好,也不過就是有三個衣箱而已,到時候隻要用推車拉過去就好了,完全用不著麻煩兄弟幫忙。
但是就在兩人剛收拾完,外麵就有人敲門。
“老三,起了嗎?”是老大的聲音。
君正民走過去打開門,就看到老大君正國,老二君正泰,以及老二媳婦林氏站在門外。
看見他,君正國問道:“收拾的怎麽樣了?”
“大哥,沒事,都收拾好了,就三個箱子,我自己用車推過去就行,就不麻煩你們了。”他笑著說道。
三人進來後,坐在炕沿上,林氏小聲問楊氏,“就這麽點東西啊?桌椅什麽的你不搬?”
楊氏搖搖頭,“不用了,等留著給你們用吧,再說你家禮哥兒不是過年要回來?這樣就不用讓他們夫妻倆去擠賢哥兒了,住在這裏就成,等一會我把鑰匙留給你。”
林氏一聽,臉色有點泛紅,扭捏道:“這怎麽行。”
“沒關係,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和大嫂四弟妹平時也合不來,雖然當初咱們也鬧過別扭,可是我也了解二嫂的性子,不會背地裏耍心眼,算來算去,似乎就和二嫂的關係還可以……”
“三弟妹,別這麽說,以前很多事,也都是我脾氣太衝,你是個明白人,不和我計較,我應該感謝你的。”
“看二嫂說的,這無論是打架還是鬥嘴,一個巴掌拍不響,咱們也別追究是對誰錯,房子不住,空著反而不好,君家我是覺得以後能不來就不來,你也知道,老太太看見我就全身不自在,我也就不回來觸她的黴頭了,所以我們這三間屋子,就給二嫂先住著就行。”說著,從衣袖裏掏出鑰匙,遞給林氏,也不理會旁邊老大那隱晦的眼神。
在楊氏心裏,這三間西廂是她的,她想怎麽支配都是自己的自由,可是卻忽略了有的人心裏會不舒服,而結果就是使勁的鬧騰,非要從別人身上找一個舒服,於是就有了錢氏之流。
這不,就在兄弟幾個一番話別之後,還沒等走出房門,錢氏就在君柳的挽著下,扭腰擺胯的走了進來。
一和兩人照麵,就未語先笑,臉上的笑容足以媲美上百朵**,親昵的拉著楊氏的手,不斷的摩挲著,“哎喲,恭喜三弟,弟妹了,還是你們有福氣啊,媱兒那麽懂事,居然建起了那麽大的房子,哎呀,看看真是羨慕死人了,比我們這個房子可是大了不少啊……”
“你過來做什麽?沒你的事,回屋去。”君正國臉色有點掛不住,隻因為妻子那過分的熱情就連身邊的二弟都露出了探究的笑。
錢氏回頭“風情萬種”的斜睨了丈夫一眼,嗔怪道:“你這是怎麽說話呢,我來給三弟和弟妹送行,有什麽不可以,怎麽著也是大嫂不是,你說了弟妹?”
“啊嗯!”楊氏不明白錢氏葫蘆裏買的什麽藥,隻能敷衍回應。
“弟妹,你看啊,你既然要和三弟搬出去,你們這個西廂不是就空出來了?你也知道,我家的柳姐兒越來越大了,轉眼用不了幾年就要及笄了,和我們住一個房間,終究是有點不方便,所以說啊,不如就讓給你們侄女住吧?”錢氏邊說著,一把將君柳推到楊氏麵前。
君柳表情有點不自然,但是卻還是勉強讓自己笑著,心裏卻在埋怨錢氏就這麽把她推出來,讓她掉了麵子。
在場的人,眉頭都不禁皺了起來,尤其是楊氏。
她就不明白錢氏這種人的想法,明明和自己已經稱得上是相看兩厭了,怎麽還能舔著臉在自己這裏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如果是她,她是恨不得連門都不登,更何況還說出這樣的請求。
“你這個婆娘,瞎說什麽呢,這屋子爹已經給了老三,他喜歡給誰住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你這樣跑來,不是讓三弟難做嗎?”君正國也想要這三間房子,但是麵子卻不得不做做樣子。
他家三間廂房,說實話根本就不夠住的,也幸虧著大兒子一隻在城裏做工,不會經常回來,這樣他和妻子一間,女兒和媳婦孫子一間,如果兒子從城裏回來,女兒就不得不和他們住一間,隻是在炕上拉一個簾子而已。
楊氏臉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平淡的瞄了楊氏一眼,說道:“不好意思啊大嫂,我剛才已經把我們這三間屋子給了二嫂用,你來晚了一步。”
“什麽?給二房?”聽到接過的錢氏,不禁拉高了嗓音,尖聲道。
“是啊,大嫂,鑰匙都已經給了二嫂。”楊氏點頭。
錢氏看著楊素蘭,那眼神恨不得把她吞了,一副咬牙忍耐的表情,從牙縫擠出一句話,“弟妹,你這是不給大嫂麵子了,我都拉下臉來求你了,你居然張嘴就拒絕,同樣都是妯娌,憑什麽你要厚此薄彼?”
楊氏愣了,君正民愣了,就連旁邊二房和君正國也愣了。
“憑什麽?就憑這房子是我爹娘的,他們如何分配都是自己的自由,你的話還真是讓人貽笑大方了。”纖細的身影,背著清晨的陽光走進來,一張明媚的五官,帶著毫不掩飾的譏笑。
“小賤人,這裏有你什麽事,趕緊給我滾出去,否則我告你私闖民宅。”錢氏看見君媱,頓時那火氣就壓不住了,自己似乎特別恨她,隻要一見到她,哪怕是聽到名字,都能恨的牙根癢癢。
君媱隨意的聳肩:“請便!”
“媱兒,你怎麽來了?”楊素蘭上前,拉著她的手說道。
君媱看著屋子裏,那已經收拾好的三個箱子,“昨晚不是說好要去吃早飯,我都等到飯菜快涼了,你們也不去,我就隻能過來看看出了什麽事,沒想到,又被一些人給欺負上了。”清冷的眼神,淡淡的看著錢氏,以及站在錢氏身後,眼神透著絲絲惡毒的君柳。
楊素蘭這才反應過來,“你看我們,光顧著說話了,咱們收拾收拾,這就走,你的東西都搬過去了?”
“哪裏有那麽快,屋子裏太空了,過幾天等找個手藝好的木匠,給我們打兩套家具,免得連正經的飯桌都沒有。”她還想打一張貴妃椅,和貴妃榻,冬天生上地龍,在暖融融的屋子裏,不論是看書還是刺繡都絕對是一種享受。
再說了,無憂明年就要去私塾了,書房裏,書桌和書架都是必須的物事,另外,床也不夠,現在家裏隻有兩張火炕,而君媱雖然覺得冬天很暖和,卻因為太硬每天睡的並不舒服,還是床適合她。
“那就不等了。”楊素蘭高興的戳戳站在旁邊的君正民,“民哥,你趕緊去推車,我們現在就走,免得讓無憂和巧兒在家裏餓著肚子。”
“哎,好。”他轉身就出去推了家裏用的平板車,然後在兩個兄弟的幫助下裝了車。
“二嫂,那我們就先走了,房子就拜托你們了,如果二嫂沒事的話,就經常過去走走。”
“行,反正也當作飯後消消食,我三天兩頭的就去。”林氏笑著說道。
目送著三人離開,錢氏的拳頭都攥的生疼,在心裏將那三房全部的人都給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如果不是瞥見了站在上房門前的老爺子的話。
“爹,今天不去私塾麽?”君正國走到老爺子身邊,笑問道。
老爺子輕輕搖頭,“私塾休沐一天,今天不下地了?”
“去,用吃過早飯我再去把剩下的地翻一翻,然後再施肥就行了,糞都已經漚好了,直接撒上去就行。”君正國低聲說道。
老爺子有點心不在焉,眼神總會時不時的落在已經空無一人的門口,“老大,你們兄弟一定要齊心,萬一連親兄弟都不是一條心了,我們君家也就算是散了。”
“……哎,爹,我知道了。”君正國愣了兩秒,才緩緩點頭。
再說,君媱一行三人推著平板車,回到君家,車上的箱子直接由君正民推進了旁邊的新房,兩進的院子,每一進有六間,前麵六間,有三間是給君正民夫妻的,一間臥室,一間正廳,還有一件洗浴室,裏麵有一個很大的浴桶和衝水的馬桶,另一端接通著房子旁邊的一個糞池,以後漚糞也會方便的很,另外三間也是同樣,不過多了一間書房,是君媱給兒子整理出來的。
後麵的一進院子,是君媱給自己和女兒準備的,因為巧兒現在年紀還小,卻並不妨礙她晚上一個人睡覺,隻是最開始的時候有點困難,不過習慣就好,要知道君媱當初可是從上幼稚園就是自己睡了。
一家人吃過早飯之後,就開始忙著往新房裏麵搬了,雖然東西不少,可是也不過就是一上午的時間,就已經收拾妥當。
廚房,在東廂房內,而這裏也是地龍的源頭,隻要廚房裏麵生上火,熱力就會透過地底的通道在所有的房間蔓延,而君媱那邊,也同樣砌了一個磚爐,這樣冬天洗澡或者是上廁所,也不怕風吹寒氣。
中午,坐在暖意十足的新房熱炕頭上,楊氏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消散,沒有婆婆的挑剔數落聲,沒有妯娌的相互冷嘲熱諷,隻是短短的半天,就讓她覺得自己徹底的脫離了君家的掌控,這種自由感,好似被卸掉的枷鎖,讓楊氏全身輕鬆,感覺到腰杆都挺的筆直。
“媱兒,這屋子裏是真暖和呢,你摸摸,就連牆上都覺得是溫的。”她抬手摸著溫熱的牆壁,笑的合不攏嘴。
君媱把手掌貼在牆壁上,感受到那溫熱透過肌膚傳進身體裏,帶來一陣暖暖的舒暢感。
“牆壁裏麵都是空的,地龍的熱氣在咱們家到處竄,隻要是在屋子裏,都是暖暖的,而且這樣也省了柴火,現在我們就這麽住著,等以後有了更多的錢,我們就建一座大莊園,再買上很多的地,很多的傭人的長工,咱們也做做大地主,試試那種感覺到底是在怎樣的。”
楊氏更是樂的找不到方向了,抓著女兒的手,有點激動的道:“那感情好,我可是覺得我的女兒就不是個凡人,定時觀音菩薩見我活的心裏,把媱兒這麽能幹的女兒賜給了我,阿彌陀佛,等一定要買個菩薩供著。”
君媱眼角抽了抽,這種事情感謝的應該是她吧,關那菩薩什麽事。
這一天,又是鎮上的趕集的日子,君媱本來想著反正也沒什麽事,正好帶著楊氏去鎮上逛逛,卻不想剛乘著七叔公的牛車走到半路,就看到了曹掌櫃的馬車迎麵而來。
“青雲,你們這是要去哪裏啊?”君媱衝著趕車的青雲招招手。
青雲見到君媱,咧開嘴笑了,掀開車簾對裏麵的曹掌櫃說道:“掌櫃的,咱們運氣好,在半路上碰到了君娘子。”
“哦,是嘛?”曹掌櫃聽到青雲的話,從車裏探出頭,看到君媱,頓時樂了,忙招呼她道:“君娘子,我正好要去你家裏接你的,上次你和我們東家說的合作的事,我們東家讓我來接君娘子,不如來搭乘曹某的馬車吧,也快一點。”
君媱挑眉,這才想起前幾天卻是和某位薛公子說好了要合作的事情,她出菜譜,他給她兩成的股份。
“好,曹掌櫃稍等。”君媱揮揮手,然後對趕車的七叔公道:“七叔公,我們就在這裏下車,麻煩叔公停一下車。”
七老爺子停下牛車,對她們兩人道:“現在還不到一般路程,給你們一般的錢。”
楊氏忙拒絕,“不用七叔,是我們不坐的,哪裏有讓七叔你退錢的道理。”
“就是,七叔公,不用退錢,反正以前也麻煩七叔公很多。”說著就攙扶著楊氏下了車,轉而坐進了曹掌櫃的馬車裏。
隨著青雲一個利落的甩鞭,馬車“嘚嘚——”的邁開蹄子,飛奔了起來,很快就將後麵的牛車甩的消失了蹤跡。
一路上,楊氏沒有說話,隻有君媱和曹掌櫃的聲音。
兩人說的很多話,楊氏都聽的模糊,甚至一點都不明白,她的心裏越來越吃驚,這四年的疏離,君媱似乎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繞在她身邊含羞帶怯的小姑娘了,完全已經超出了她的想象,這種情形,讓她有種失落感,似乎自己並不了解這個唯一的女兒。
“君娘子,這次你準備做什麽菜色啊?說實話,上次在你家吃了你做的菜,我可是想念的緊。”曹掌櫃故作垂涎的吞咽了下口水。
君媱微微一笑,“到時候,曹掌櫃就知道了,不過我們也要按照規矩來不是?”
聽到君媱的話,曹掌櫃不禁哈哈大笑,衝著她豎起大拇指,讚歎道:“佩服,想我跟著少爺也有十年了,還從來沒見他對說如此上心,連少爺都對君娘子刮目相看,看來前些日子,是曹某有眼不識泰山了。”
“曹掌櫃客氣了,小婦人不過就是會做幾道菜而已,再說誰家的婦人不會做幾樣拿手好菜啊,不值當曹掌櫃如此讚譽。”
兩人之間,你來我往,你讚美我謙虛,讓君媱從來沒有覺得和曹掌櫃說話是如此的累,看來以前還是小瞧了他的口才。
等馬車緩緩在福運酒樓門前停下,就看到平時忙碌的夥計全部都站在酒樓門前,似乎在迎接什麽大人物。
“今天酒樓有什麽喜事?怎麽這麽隆重?”君媱好奇問道。
“自然是為了君娘子入股的事情,這是我家少爺吩咐的。”曹掌櫃哈哈一笑,下車後引著君媱和楊氏走向二樓。
君媱還沒有上過二樓,這還是第一次,二樓比一樓更加的精致,是一個個的包廂,每一個包廂都取了一個很是風雅的名字,什麽水仙居,青蓮居,富貴居,錦繡居之類的,而在樓梯口左手裏麵的一個房間,名字卻有點不同,叫做無名居。
曹掌櫃推開無名居的門,領先君媱一步進去,對著裏麵的人躬身說道:“七爺,君娘子到了。”
薛離塵輕輕放下手中的玉質茶杯,道:“請!”
然後,君媱就被曹掌櫃讓進了屋子裏,而楊氏則讓樓下的夥計給請到一張桌子上,好茶好點心的招待了起來。
她雖然很好奇,君媱到底要和這裏的大老板談什麽事情,卻也知道自己並不能幫上什麽忙,再著急也隻能等著。
不過,問問總是可以的吧?
於是,就逮著了給他們趕車的青雲。
“這位小兄弟,你們掌櫃的找我女兒要談什麽事情啊?”
青雲知道這個大嬸是君娘子的娘親,態度自然也是很不錯,就笑著說道:“大嬸不必擔心,是我們的主子爺請君娘子,要談一下關於請君娘子入股的事情,雖然隻有兩成,可是大嬸,那也是一筆大數目啊,要知道我們福運在天啟國有上百家,每年隻是淨收入就有幾百萬,兩成也有差不多八九十萬了。”
“啪……”楊氏手裏的茶杯落在了桌子上,裏麵的茶水撒出來,然後在桌上滴溜溜的轉了幾圈,緩緩停下來。
“八,八九十萬?”她覺得自己肯定是聽錯了,怎麽可能一年賺那麽多的錢啊,絕對不可能。
二樓,薛離塵修長白淨的手指,姿勢優雅的給她倒了一杯茶,“君娘子請用,這是雨前龍井,每年隻給宮裏進貢三斤,可是千金難求啊。”
君媱伸手端起茶杯,用杯蓋輕輕濾掉浮葉,放在唇邊輕輕喝了一口,頓時一股清雅的香味,在唇齒間繚繞開來,讓她被一路顛簸的頭腦,瞬間清醒起來。
“果然是好茶!”放下茶杯,她抿唇輕笑。
薛離塵微微眯起桃花眼,“沒想到,君娘子還懂得品茶。”
君媱絲毫沒有被破的緊張和尷尬,垂下眸子,算是承認,“薛公子,讓你想不到的事情還有很多,來日方長不是。”
“哈哈哈……”薛離塵不禁支著臉頰,笑的**漾**,“君娘子真是個讓人著迷的女子,想讓人一層層的剝開,看個清楚,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君媱卻絲毫不受他荷爾蒙的影響,清澈的眸子直視著薛離塵,“還是算了,看的太清楚,我怕薛公子會愛上我,對我來說會很麻煩。”
“哦,這是為何?”他有點鬱悶了,在整個天啟,提起他薛離塵,那個女人不是芳心大亂,臉頰潮紅,她居然會說麻煩,是不是他聽錯了。
“因為,小婦人心胸狹窄,容不下和別的女人共享一個男人,而薛公子風流俊美,想必鍾情於薛公子的閨秀多如過江之鯽,我就不做那萬花叢中的一點紅了。”
君媱的這番話,幾乎稱得上是驚世駭俗,如果被宣揚出去,妒婦的名聲這輩子是擼不掉了。
無法和別的女人共享一個男人?別說是你一個小小的農村婦,就連尊貴如一國之後,也要和眾多的女人共同伺候一個男人。
想到這裏,薛離塵不禁暗自悶笑:二爺,你當初不小心占有的女人,可是個不好擺平的角色啊,這可怎麽辦?
他憋笑點點頭,對君媱說道:“那看來是薛某無福消受了,畢竟薛某雖然並未娶妻,卻是有幾個紅顏的。”
君媱忍住想給他一腳的衝動,挑眉恣意張揚的看著同樣張揚的薛離塵,唇角噙著一抹清傲的淺笑:“難道薛公子今天喊小婦人來,不是為了合作的事情?”
“自然!”他伸手從旁邊的桌上拿起上麵的一遝紙,放在君媱麵前,“君娘子請過目,這是你兩成股份的文書,不過本公子有言在先,雖然佩服於君娘子的野心,可作為商人,本公子是不做賠本的買賣的,也就是說,君娘子的點子,要對得住這兩成股份,否則的話,就怪不得本公子不給君娘子機會了。”
君媱執筆,姿勢中規中矩,寫出來的字俊秀飄逸,猶如君媱本人,瀟灑之下蘊含著強烈的侵略性。
“可以理解,但是薛公子,如果小婦人讓公子的酒樓賺錢了呢?”
薛離塵此時,終於是坐直了身子,正色的看著君媱,聲音鄭重道:“如果賺了錢,年底自然會給君娘子紅利,可否滿意?”
“成交!”君媱放下狼毫,把文書遞給薛離塵,一張自己留著。
待簽好了文書,薛離塵修長的手指,在空中打了一個響指,房間的門從外麵推開,一個秀麗清婉的侍女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個托盤,盤子裏放著一塊墨玉令牌,以及一張銀票。
“君娘子,這是給你的,請過目。”薛離塵指指侍女手裏的東西。
君媱抬手抓住那塊墨玉令牌,放在手裏把玩,知覺觸手冰涼,分量很足,一看就是質地絕頂的墨色玉石,上麵隻有一個很簡單的字,“薛”,背麵則在下麵刻了兩個字,“福運”。
看來是福運酒樓專用的令牌。
而至於,那張支票,對於君媱來說,可謂是雪中送炭,她正好有著自己的打算,不過因為手裏缺少銀錢,而無法實施。
君媱看著麵前的這張銀票,是全國第一銀號通寶銀號的票根,上麵寫著一萬兩,這對於君媱來說,是來到古代的第一筆最大的收入,應該算是收入吧。
“令牌是全國福運酒樓專用的,隻要君娘子拿著這枚令牌去任何一家福運酒樓,都如本公子親臨,至於銀票,算是給君娘子的見麵禮,想必應該用處很大才對。”薛離塵桃花眼慵懶的眯起,透過卷翹的睫毛看著對麵臉色平靜的君媱。
總覺得這個女人是個迷,明明前段時間已經把她調查的透徹,可是如今卻越來越不明白,他甚至在漸漸的懷疑,這個女人真的隻是個村姑嗎?村姑會在見到他如此風華絕代的男人而毫無所動?村姑會在見到如此巨額的銀票時,如同看見一地雞毛一般?
這個女人,讓他恨不得掏空她的腦子,看看裏麵到底裝的什麽。
君媱接過令牌和銀票,扭頭看著薛離塵,清淺一笑:“多謝薛公子的信任,小婦人正缺錢,畢竟沒錢很多的事情都無法實行。”
“無妨,我明天就會離開,如果君娘子有事的話可以找曹掌櫃,要是大事,可以讓曹掌櫃遣人去京城給我送信。”隻是一開始,他就像知道這個女人未來是怎樣了。
不得不稱讚一下,薛離塵的眼力的確是不同凡響。
其實,在第一次聽到曹掌櫃說,酒樓裏反應熱烈的木耳和蘑菇是出自一個村婦之手,他就對這個女人產生了興趣,再加上還是在青山鎮這樣一個敏感的地方,他不得不對君媱產生了一絲興趣。
說實話,最開始並沒有要幫助她的意思,哪怕是看到了如同那位爺翻版的兩個孩子,也沒有進一步的意思,畢竟那位爺並沒有采取什麽措施,如果真的想要留下孩子,而不要母親,這也隻是舉手之勞而已。
真正讓他做決定的是,前幾天在那茅屋內的一頓飯,絕對是讓他終生難忘,雖然不見得有多好看,卻每一樣都味道極好,尤其是那一份叫做鍋貼的煎餃,帶回來給二爺品嚐的時候,他居然破天荒的吃了個精光,害得他到現在還在回味。
“君娘子,你看本公子明天也就走了,今天中午在這裏用午餐吧,順便君娘子再做一份鍋貼,可好?”說起吃的,薛離塵的眼神變得極有神采。
君媱不禁失笑,看著那完全就是一雙隻有“吃貨”才具備的眼神,點點頭表示答應。
“好啊,那就在這裏用餐吧。”
薛離塵咧嘴笑了,舉起杯子對君媱道:“以茶代酒,君娘子,合作愉快。”
“額,薛公子誠意有點低,是舍不得好酒?”她微微歪著頭,戲謔的看著薛離塵。
薛離塵怔愣了一下,緊接著修長的手指撫上額頭,粉唇笑的魅惑十足,“君娘子,就衝著這句話,我們隻得不醉不歸了。”
君媱嘖嘖搖頭,鄙視的看著薛離塵那比女人還要美的五官,笑道:“可以,不過我絕對不會醉。”
她可是千杯不倒啊,在現代依次全球慈善酒會,她曾經用白蘭地,灌倒了六個男人,一個薛離塵,對她來說,毛毛雨啦。
之後,君媱和薛離塵又簡單的聊了幾句,想到楊氏還在樓下等著他,就對薛離塵說想先陪著楊氏出去逛逛,等快中午的時候再過來,讓廚房裏的人準備好需要的材料,她到時候直接做就可以了。
拉開門,剛準備出去,卻一頭紮進一個帶著冷梅般清冽的懷裏,撞的鼻頭都有點酸疼。
“唔……”她捂著鼻頭後退幾步,一抬頭,就落盡了一雙溫和卻清冽的眸子裏。
“這位姑娘,沒事吧?”寧月謹沒想到剛要進去,卻正好有人出來,本來能閃開的,卻因為身後站著兩個隨從,隻得看著她悶聲撞上來。
“沒,沒事!”君媱皺著眉頭,忍受著鼻頭的酸脹,擺手說道。
而薛離塵看到站在門外的寧月謹,好看的唇漾出一抹淺笑,一雙桃花眼灼灼的看著門口的兩人,似乎在隱隱期待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