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中秋殺人夜

天空中的月色似乎都被這淒厲的尖叫聲撕裂成了兩半。

所有人的步子都跟著凍結住了一般,整個禦花園中雖然人頭攢動,卻是靜的沒有半點人聲。

“啊——”片刻之後,那尖銳又帶著無限恐懼的女聲才又再次響起,“死——死人!那裏——那裏好像有死人!”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宮女早已經軟了腿,跪伏在地,臉色慘白,神色惶恐的指著遠處亂蓮叢中的某一處。

眼下八月,荷花已經開敗了,葉子卻還十分繁盛。

碧色的的荷葉鋪開大半個湖麵,再加上又是在晚上,看過去黑漆漆的一片,並不十分清楚,但是月色反襯下,卻能清楚的看到那荷葉掩映間有珠玉寶石一類首飾上麵反射出來的微光。

那裏——

半掩藏在荷葉叢中,似乎——

是一個人!

離的湖邊稍近的幾位命婦小姐齊刷刷的軟了腳,臉色蒼白的連連後退。

“那——那是誰?”有人捂著胸口,顫抖道。

哪怕這裏的人再多,驟然見到這樣的場麵,也是叫人心裏發寒。

混在人群裏的褚月歆眉頭隱約的皺了一下,眼底忽而閃過一抹幽光,恍然間似是有些明白了過來。

湖邊亂成一片,沒有管事的太監或者嬤嬤在場,一時間倒是誰都沒有什麽動作,隻就滿心疑慮的看著漂浮在荷塘裏屍首。

因為是十五滿月,下看之下可以分辨,那是一具麵朝下,漂浮在水麵上的女子屍首,身上穿一套素色的長裙,暫且看不清麵目,但隻就著發間飾物的光彩來看,應該絕不是沒有身份的宮女或是哪家的丫鬟。

“她——她頭上的那寶石簪子,我——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這裏靜默的時間太久,終於有人發現了端倪。

孔小姐把身子縮在孔夫人的懷裏,隻拿眼角的餘光往那湖麵上瞟了一眼,立刻就又恐懼的再次閉上眼睛,身子瑟瑟發抖。

“我好像也見過的!”她一開口,馬上也有人像是被勾起了記憶,突然有人驚呼道:“好像是霍小姐,傍晚那會兒在花園裏遇到她,她好像就戴了一支紅寶石的簪子。”

她的話音未落,已經四處尋了一圈都沒能找見霍傾兒的霍夫人已經聞訊趕來,本來就是腳步不穩,跌跌撞撞的剛走到近前,驚聞此言,就趕忙排開人群撲了過來。

遠遠的看一眼漂浮在荷花塘裏的女屍,霍夫人頓時就麵無血色,本來心裏還揣了幾分希望,這一刻卻是完全絕望。

“啊——”她哀嚎一聲,直接就撲倒在了岸邊。

“傾兒!傾兒!”霍夫人哭的哀痛,那聲音撕心裂肺,聽的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心裏發緊。

緩過一口氣來,她便是不管不顧的直接朝那湖麵撲去。

“夫人!”隨她進宮來的洪媽媽趕忙一步上前將她拖住。

奈何她撲騰的力氣太大,竟然險些將洪媽媽也一並帶著跌進那湖水裏。

“夫人,夫人您冷靜點,冷靜點啊!”洪媽媽驚恐的尖聲尖叫,抱住她的腰身,用力的將她往回拽。

羅國公夫人在旁看著,趕忙吩咐自己自己身邊的人過去幫忙,暫且將霍夫人按住。

霍夫人嚎啕著,死死扒著湖邊的石頭,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卻是久久不絕。

霍罡罪犯滔天,她自知自己和霍傾兒也都跟著一起成了皇帝的眼中釘,但皇帝因為有顧慮才暫且沒動她們母女,這樣的情況向她們母女兩個隨時都有喪命的危險,但她也是相當精明的一個人——

就是因為皇帝有所顧忌,害怕有不利的傳言流散出去,所以她就抓住了這個弱點,並沒有選擇回鄉避難,而是硬著頭皮留在了京城,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因為一旦出京,淡出了人們的視線,皇帝要殺她們母女就再無顧慮了。

可是在這裏,他一旦肆意動手,保不準就會惹來朝臣百姓的猜忌。

今天的這個宮宴,她帶了霍傾兒來,也就是因為篤定了這一點——

隻要皇帝一天不挑明了立場,他們就不能心虛,一定還要留在這個圈子裏,因為皇帝對外也隻是宣稱霍罡是因為那場重病一直未曾治愈才亡故的。

隻是她千算萬算,卻是怎麽也不曾想到,就是在這樣眾目睽睽的場合之下,竟然就這樣莫名葬送了女兒的性命。

霍夫人悲痛欲絕,哭的近乎虛脫,到了後麵,聲音都近乎沙啞了起來。

自羅皇後故去之後,中宮之位就一直空懸。

這會兒得了消息匆匆趕來的是德妃。

德妃來的時候也隻是聽說有人落水,驚動了赴宴的客人,是過來了這邊才又被告知,遇害的可能是霍家小姐,頓時就覺得棘手。

“娘娘!”眾人見她被擁簇著過來,找到了主心骨一樣,趕忙給她讓路行禮。

德妃神色凝重的一路匆匆行來,先是遠遠的看一眼漂浮在水上的屍首,這才麵沉如水水的走過去扒在湖邊的霍夫人身邊,道:“先扶霍夫人起來,這人都還沒撈上來呢,怎麽就知道是霍小姐?還讓霍夫人哭的這樣傷心!”

她身邊的宮女馬上走過去幾個,幫著一起把哭的虛軟的霍夫人攙扶起來。

“有人認得那衣物和首飾的娘娘!”旁邊一位命婦小聲說道。

今日入宮赴宴,又是個喜慶團圓的日子,所有人的小姐們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霍傾兒卻因為霍罡才剛剛故去,隻能穿素服。

雖然人還沒撈上來,再有霍夫人憑借背影的指認,估計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都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把人撈上來!”德妃定了定神,麵有怒色的掃視一眼跟來的侍衛和內侍們。

“都被下水,這水裏汙泥很厚,容易陷進去。”一名經驗老道的內侍趕忙攔下將要下水去打撈屍首的侍衛,道:“娘娘稍等,等老奴去取工具來!”

德妃略一點頭,他便是小跑著趕緊的去了。

“傾兒!傾兒!”這邊霍夫人哭的已然是沒了力氣,隻是目光還是一瞬不瞬的盯著那水麵,口中哀痛的不住呢喃霍傾兒的名字。

先是死了夫君,緊跟著又沒了女兒。

對誰來說都是莫大的打擊。

在場的女眷,有心腸軟的,看著她那絕望哀戚的表情,都忍不住捏了帕子拭眼淚。

德妃也不能就這樣幹等著,轉而對周圍的人詢問道:“事發之後沒人見過霍小姐嗎?這院子裏人來人往的,就算是天黑了,有人落水,其他人怎麽也沒聽到動靜早些過來看看嗎?”

“咱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是剛剛準備要返回宴上的時候才有人突然發現這裏出事了!”孔夫人道,不住的輕拍著孔小姐的後背安撫。

本來已經哭的神誌不清的霍夫人聞言,突然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樣,猛地一個機靈。

“夫人!”洪媽媽嚇了一跳,才要去拉她,她卻已經跌跌撞撞的兩步奔到了德妃麵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仰起滿是淚痕的臉孔,堅定又憤恨的說道:“娘娘您要替臣婦做主,傾兒她不會亡故落水的,她一定是被人害了!娘娘,您要找出真凶,替我女兒主持公道啊!”

她說著,眼淚就再次奔湧而出,又軟在了地上。

德妃的心裏煩悶,又不能撒手不管,於是就是目色一冷,掃視了一眼周遭圍觀的人群道:“下午進宮之後你們有誰是和霍小姐一道兒的?有誰是最後見過她的?”

眾人麵麵相覷。

因為霍罡的事,霍傾兒這段時間倍受打擊,又被霍夫人給禁足關在了家裏一段時間,再不是過往時候那個活泛開朗的性子了。

下午進宮之後,見過她的人不少,但若要說是又過交集的,就不好尋了。

就在場麵僵持不下的時候,鄭嫣突然往前挪了一小步,但隨後卻又像是欲言又止的想要退回去。

奈何德妃的目光銳利,已經發現了她,問道:“鄭小姐有話說?”

“沒!”鄭嫣似是嚇的一抖,趕忙矢口否認。

霍夫人卻是渾身一震,猛地抬頭,視線雪亮如刀般直刺在她身上,尖聲道:“你知道什麽?是你害了我的女兒?是你做的是不是?”

她說著,就已經怒不可遏的撲了過去,雙手死死的卡住鄭嫣的肩膀,眼睛猩紅的大力搖晃,“你們鄭家懷恨在心,是你們害了我的女兒,是你做的是不是?是不是?”

此時的霍夫人已經處於半癲狂的狀態,兩隻手如是鐵鉗子一樣,直掐的鄭嫣眼淚就滾了下來。

霍夫人猶且覺得不解恨,抬手又要去掐她的脖子。

鄭嫣的婢女忍無可忍的撲過去,一邊試圖拉開霍夫人的手,一邊大聲嚷道:“你放開我家小姐,這和我家小姐有什麽關係?整個傍晚我家小姐都和東宮的二郡主在一起,二郡主可以作證,誰知道霍小姐她是不是自己失足落水的!”

霍夫人痛失愛女,這個時候去是一句話的解釋也聽不進去,兩手直抓的鄭嫣眼淚汪汪。

“你放手,你快放手!”鄭嫣的婢女護主心切,幹錯一口咬在了霍夫人的手背上。

霍夫人卻像是全無知覺一般,一把揮開了她,仍是抓著鄭嫣不肯鬆手。

那婢女被她推倒在地,無計可施之下,目光往人群裏一掃,突然爬過去,拽住了褚月歆的裙子,求道:“二郡主,二郡主您倒是說句話啊?你告訴霍夫人,霍小姐的事和我家小姐無關,從傍晚的時候起,您不就和我家小姐一直在一起的嗎?那會兒在花園裏的確是撞見了霍小姐和潯陽郡主,可大家也隻是打了個照麵就散了啊!”

那婢女看似慌不擇路,拽著褚月歆的裙子不住的哀求。

褚月歆別她拽的身子一個踉蹌,卻是目光局促而閃躲,咬著嘴唇沒吭聲。

正抓著鄭嫣死命搖晃的霍夫人是在聽到“潯陽郡主”這四個字的時候才如遭雷擊,突然止了動作。

鄭嫣就勢一把推開了她,滿麵委屈的往後避開了兩步。

霍夫人麵上神色恍惚,腦中卻有了另外的一個念頭在叫囂咆哮——

褚潯陽!褚潯陽!褚潯陽!

難道不是鄭嫣,而是褚潯陽嗎?

鄭嫣雖然曾經參與設計過霍傾兒,但兩家並沒有什麽血海深仇,可是褚潯陽——

她將霍罡痛恨成了那樣,直接就叫自家老爺死無葬身之地了,如果說她還要遷怒,再來禍害自己母女兩個——

這,簡直是再也順理成章不過了的!

霍夫人想著,心裏就是冷成了一片。

德妃更是心裏咯噔一下——

這事兒怎麽又和褚潯陽扯上了關係了?

事情撲朔迷離,似乎越發的棘手了。

德妃麵上神情冷肅,看向了褚月歆道:“潯陽郡主呢?怎麽沒跟你在一起?”

哪怕隻是看在褚易安的麵子上,她也不會蠢到上來就要對褚潯陽興師問罪。

“我——”褚月歆咬著嘴唇,神色之間一陣為難,支支吾吾了一陣,方才在德妃等人一再逼視的目光下略有無奈的低聲道:“我也不知道,進宮之後我們就分開了,我一直和鄭小姐在一處,潯陽——她大概去了別處逛園子了吧!”

她說的都是實話,一個字的渲染誇張也沒有,即使褚易安也追究不出她半點的不是來。

褚月歆說著,就緊皺著眉頭微垂了眼睛。

德妃的心中更是掀起驚濤駭浪——

可是得知此事很有可能是褚潯陽所謂,霍夫人反而安靜了下來,那神情之間雖然還是恨極了的表情,更多的卻也是惶恐和不安——

如果她一定要鬧,褚潯陽把霍罡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當眾抖出來,她是死了夫君和女兒,完全的生無可戀,但他們霍家卻是在身後連名聲都不保了。

霍夫人不再吭聲,德妃卻已經是騎虎難下,隻能硬著頭皮對身邊心腹的宮女吩咐道:“是說霍小姐和潯陽郡主在一起嗎?這兩個孩子是躲到哪裏偷閑去了?快去找找!”

那婢女應聲,匆忙的擠開人群去了。

鄭嫣擦了把眼淚,忍不住囁嚅著小聲道:“霍小姐應該沒和潯陽郡主在一起了,我們傍晚在花園裏撞見兩人的時候,他們好像是剛剛吵完架,霍小姐紅著眼圈一個人走的!”

此言一出,霍夫人的心裏又是被什麽重重一擊。

德妃不悅的橫了鄭嫣一眼,嚇的鄭嫣也趕忙垂下了頭去。

如果是霍傾兒和褚潯陽起了衝突,那麽此事要和褚潯陽牽扯上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所有人都跟著沉默了下去,眼前的場麵出現了一陣詭異的寧靜。

夜風習習,自湖麵上掠過,絲絲的涼。

就在這時,人群後麵突然發生了一陣**。

眾人循聲望去,錦衣玉帶,眉目飛揚,大步行來的那人——

卻是南華太子風連晟。

“德妃娘娘!”風連晟快步行來,先是和德妃略一頷首招呼過,再有目光一瞥,大致的瞧了眼眼前的場麵,問道:“本宮和潯陽郡主在前麵的宴會上久等也未見娘娘等人駕臨,這裏是出什麽事了?”

德妃聞言,立刻就是眼睛一亮,還了一禮,含笑道:“是麽?這裏出了點意外,有人落水了!”

她說著,便是在其他人或是探尋或是懷疑的視線注視下,對風連晟問道:“殿下方才說是潯陽郡主和您在一塊兒?是這一個時辰之內你們一直都在一處?還是——”

“咳——”風連晟似是略有不自在的掩唇幹咳一聲,道:“如果這裏沒什麽大事的話,娘娘還是先移步去宴會那邊吧,皇帝陛下已經在等了!”

他這話說的含糊,但看樣子該是褚潯陽和他一直都在一起,而他這是在人前不好言明的。

羅國公夫人心裏微微鬆了口氣,打圓場道:“既然郡主後來又和太子殿下遇到了,應該就沒時間分身過來摻和這邊的事情了,這天才黑了小半個時辰不到,若是白天的時候出事,也不會沒人看見了。”

“國公夫人此言有理——”德妃順著她的話茬就要找台階。

鄭嫣見狀,卻是急了,狀似不經意的脫口道:“外麵人人都說南華太子有求娶潯陽郡主之心,他這話——別是刻意維護吧!”

此言一出,又是戳中了許多人的心坎。

眾人眼光灼灼的暗暗觀察風連晟。

風連晟眸光一冷,才要發作,卻聽得人群後麵一道清亮的嗓音響起,道:“本宮方才這一個時辰之內還都一直和皇祖父呆在一起,鄭小姐是不是也要懷疑,皇祖父也是為了袒護本宮而做的偽證啊?”

褚潯陽的語氣很是帶了幾分戲虐,說話間人也已經到了跟前。

所有人的視線都齊刷刷的聚焦在她身上,她卻是誰也沒理,直接就走到風連晟麵前,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本宮要謝謝太子殿下仗義執言,替本宮證明清白,看來本宮今天和哥哥去皇祖父宮裏請安還真是去對了,若不是遇到太子殿下您,回頭就算是哥哥出來替我作證,都不及您這位外人來的更有說服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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