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美人如毒,不可回頭
“他去找了我!”延陵君道,眼底眸色一深,愣是讓褚潯陽由心而發生出一股寒意來,竟然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傍晚時分他去了去了我那裏,一直呆到一個時辰之前,得了這邊出事等消息才匆匆走的。”延陵君道,又再解釋了一句。
“這是什麽意思?為了從今晚的時間裏麵撇清關係,他去找你給他做不在現場的證明的嗎?”褚潯陽的思維出現了瞬間混亂,茫然的後退一步,自己說著又兀自搖頭否定,“這不合理!今晚發生的這可不是小事,就算他事先安排的再如何周密,不全程盯著以防萬一,也絕對不能放心的。”
勾結楊雲清,刺殺皇帝,屠戮朝臣命婦?
這是多大的事?
就算褚易簡的算計精妙,運籌帷幄,也絕對不能放心就此撒手,完全對此不聞不問。
何況——
從褚昕芮的表現上看,那女人卻是明顯深陷其中的。
褚潯陽的腦中無數個念頭一一閃過,最後便是不可思議的瞪了眼,驟然扭頭看向身後那偏殿的方向,聽了笑話一樣的突然笑了一聲出來,道:“是小姑姑?是褚昕芮她一個人做的?”
如果不是褚易簡經手,那麽就隻能是褚昕芮。
那個女人雖然心機很深,可是這麽大的事——
她真的敢做嗎?
雖然心裏已經有了定論,褚潯陽也還是一時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延陵君負手而立,眸子裏風流不羈的神采盡數隱去,也跟著顯露幾分嚴肅的表情來,“在你看來,褚易簡做這些是情之所至,要替他枉死的母親和族親們報仇,可是換個角度來看——他們在這件事上卻是全無退路的,即使不在今天動手,也是遲早的事!”
褚易簡對皇帝懷恨,對整個西越朝廷生出不軌之心,都是有跡可循的。
相對而言,褚昕芮——
她卻是出自褚信的繼室,並不曾經曆過那一場屠戮浩劫。
她也會這麽瘋狂的針對以褚沛為首的西越朝廷,似乎是說不通的。
延陵君一語點醒夢中人,可是因為事出突然,褚潯陽一時間還是有些緩不過勁兒來。
延陵君往前走了一步,抬手輕拍了下她的肩膀道:“覆巢之下無完卵,就算她會率先發難,孤注一擲,其實也無可厚非!”
“嗯!”褚潯陽抿抿唇角,待到重新穩定心神的時候,忽聽得那偏殿之內傳出一片慌亂的叫囂聲。
“大膽,竟敢對太子殿下不敬?還不住手!”有人扯著嗓子粗暴的大聲嗬斥。
褚潯陽心知不妙,趕忙收攝心神,遞給延陵君一個眼神道:“裏頭鬧起來了,我去看看,這會兒宮裏正亂,你也小心些!”
“嗯!”延陵君彎唇一笑,示意她不必掛心。
褚潯陽也無心再繼續耽擱下去,轉身匆匆的又回了殿裏。
彼時那殿外把守的一隊禦林軍已經擠到門口,把整個殿門封鎖。
褚潯陽疾步行去,衝破人群擠進去,去發現裏麵已經亂了套。
暗衛們圍成一個保護圈把皇帝嚴密的保護起來,其他人則是全部退到了外圍。
褚琪楓和褚琪炎雙方麵帶來的人手則是劍拔弩張,紛紛戒備的盯著大殿當中的兩個人。
那裏適容手裏的彎刀已經出鞘,卻是壓在了褚易安的頸邊。
整個殿中呈現出一種異常緊張又分外混亂的場麵當中,所有人都嚴陣以待,死死的盯著適容手中的那把刀。
褚易安麵無表情,被她挾持在手,一語不發。
皇帝的體力不支,半靠在椅子的扶手上,眼神冷漠的命令道:“放開太子!”
旁邊跪著的楊雲清卻是冷冷一笑,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來,道:“怎麽?你這是狗急跳牆了?現在你就敢當著陛下的麵挾持太子殿下,再說你沒有不軌之心?誰信!”
適容卻是連眼角的餘光都沒往他臉上移過去一點,隻是麵不改色的看著皇帝道:“皇上您看到了,莫說是太子殿下,我若真想要對您做點什麽,也不會等到今天,等到現在,等到在這麽多的人麵前,由著一個必死之人來似是而非的指正之後了。我本也就無心要對太子殿下怎樣,隻是想請皇上看清楚了,給我一句公道而已!”
之前這段時間褚潯陽不在殿中,不知道這事情演變到如今這般地步的具體細節。
但是隻聽適容這言簡意賅的幾句話就已經明了——
皇帝終究還是那個皇帝,為帝不仁!
哪怕之前適容剛在亂箭叢中救過他的命,現在他卻還想著借楊雲清的口來將這個疑似曾經背叛過他的女人斬草除根。
否則也不會逼的適容當眾動手來要他一個說法。
皇帝的臉色陰沉,盯著她不置一詞。
褚琪楓卻是麵容冷肅的上前一步,道:“行刺一事,孰是孰非陛下自會給出一個公道,你不想再被追究別的罪責的話,就馬上放開我父親!”
適容麵無表情的看他一眼,卻是沒有鬆口,隻還是等著皇帝的最終態度。
皇帝的心思,褚潯陽心領神會。
且不說適容和李瑞祥那些人到底是怎麽回事,隻就看在蘇逸的麵子上,她也不能袖手旁觀。
“哥哥,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暗暗提了口氣,褚潯陽語氣焦灼的問道。
“楊雲清當眾指認,說是常寧郡主指使他作亂行凶,常寧郡主矢口否認,這女人的側影和她之間又真假莫辨,幾乎可以亂真,楊雲清又反口了。”褚琪楓道,明顯的語氣不耐。
還果然就是褚昕芮出麵策動了楊雲清。
而現在東窗事發,她居然臨時起意,想要把適容推出來做替死鬼?
當真是打的好一副的如意算盤。
“死到臨頭你居然還想著挑撥離間拉人墊背嗎?”褚潯陽心裏冷笑了一聲,走了一步上前,卻是諷刺的看著楊雲清道:“她們兩個,一個是睿親王府的郡主,一個是蘇少將軍未過門的夫人,一個是皇親,一個又是今日當眾救了陛下於危難之中的有功之臣,你說是他們其中之一指使你對皇上不利?好啊,那你現在倒是給出一個合理的說法來——她們為什麽要這樣做?這樣做了,她們又能得什麽好處?”
楊雲清的一家老小都被皇帝綁在這裏。
他原來是知道在劫難逃,也沒準備把褚昕芮供出來,但是知道必死無疑,和眼見著自己的妻兒死在麵前——
這終究還是兩回事。
於是情急之下,隻能供出了實情。
褚昕芮既然已經找好了退路,自是不會承認,言辭之下的一番引誘,便是輕易將他的視線又引到了適容身上。
楊雲清隻是急於減輕自己的罪責——
一個睿親王府並不是可以憑借他的兩句話都扳倒的,可是蘇逸這個來路不明的未來夫人卻要好對付的多。
於是話鋒一轉,便是死咬著適容不放了。
偏偏的——
又剛好是正中皇帝要借刀殺人的下懷。
被褚潯陽一問,楊雲清就有多了幾分心虛,麵上卻還是竭力維持鎮定道:“這女人本身就來路不明,混進宮來,誰知道她是存了什麽心思!”
“你說她來路不明?那又因何隻為她一兩句話就輕易說服,還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豈不是自相矛盾?”褚潯陽漫不經心的冷冷一笑。
楊雲清語塞,拿眼角的餘光掃了褚昕芮一眼,卻還是一咬牙道:“微臣說過,當時是被她蒙蔽,隻當她是常寧郡主!”
和他見麵商量此事的人的確是褚昕芮,那張臉是做不得假的,這一點楊雲清的心裏十分清楚。
他言辭間雖然還是咬死了適容不放,褚昕芮聞言,心裏卻是頓覺不妙,陡然一驚。
然後下一刻,果然就聽褚潯陽嗤笑了一聲道:“哦?你誤認為了她是小姑姑,就不問緣由甘受驅策?本宮怎麽就不知道楊指揮使你和睿親王府或是小姑姑之間會有這樣的交情,隻憑著她的一句話,就甘於拿闔族上下多少人的性命做賭注,陪著她一起謀逆作亂?”
楊雲清出了一身的冷汗。
褚昕芮也忍不住暗暗捏緊了手心。
褚潯陽卻也根本就沒打算等著聽他們其中任何一人的辯駁之言,緊跟著又是話鋒一轉,轉向了皇帝,躬身一禮道:“陛下,且不說別的,蘇夫人有一句話還是說對了,就憑她的身手,她若是有心對您或是父親不利,也就不會讓自己落入眼下的這般境地。恕潯陽逾矩,多說一句,我看這楊雲清他分明就是自知死罪難逃,故意在混淆視聽,想要亂我朝中人心的。不管是睿王府還是蘇少將軍,那麽哪一個對陛下不是忠心耿耿,忤逆作亂?這也總要有個合理的由頭吧?”
皇帝的心裏其實十分清楚,不可能是適容想要殺他。
他本來其實也不曾懷疑過褚昕芮,可是這會兒褚潯陽名為開脫的一番說辭卻是讓他心裏咯噔一下——
褚信那一脈,是除他自己以外唯一的皇室宗親了,一旦自己這裏出現問題,對方想要借機上位也不無可能。
之前因為褚信一次次不問緣由的替他出生入死,他一直都沒往這方麵想,這會兒卻是由不得他不想了。
褚昕芮自知弄巧成拙,心中暗恨,麵上卻露出憤怒的表情,看著楊雲清道:“原來你是要挑撥我們睿親王府和皇上之間的關係嗎?我們睿親王府到底是哪裏對不住你了?竟是要你處心積慮下此狠手來陷害?”
楊雲清一聽,也是急忙了,連忙反駁道:“郡主,你這是過河拆橋,你——”
“什麽過河拆橋?誰過了誰的河?又是誰拆了誰的橋?”楊雲清的話到一半,卻被突如其來的一道清雅的嗓音憑空打斷。
褚昕芮的精神一震,也忘了皇帝在場,直接從地麵上爬起來,迎了上去。
褚易簡快進門來。
他的腿疾雖然看上去已經沒有大的妨礙,但也畢竟是這麽多年的舊疾了,現在雖然不妨礙行走,自也是比不得正常人那般靈活,所以他走路的時候慣常就很慢。
“五哥!”褚昕芮迎上去,臉上神情一半委屈一半憤怒的扶住了他的一隻胳膊,眼眶裏迅速凝滿淚水,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道:“這人簡直喪心病狂,你再不來,我們整個睿王府就都要被他拉下水,再也說不清楚了!”
“微臣見過皇上!”褚易簡卻沒理她,而是越過了五花大綁跪在那裏的楊雲清,直接走過去,對皇帝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告罪道:“傍晚微臣前去延陵大人處問藥,耽擱了一點時間,不知道宮裏出事,酒駕來遲,還請皇上恕罪。”
被褚潯陽不冷不熱的提示了兩句,皇帝如今看著這兄妹兩個的眼神都優待深究。
褚昕芮心中暗暗著急,麵上卻是保持鎮定,完全的遮掩住情緒。
就在這時,卻聽得旁邊適容悶哼一聲——
卻是褚易安忍無可忍,借機手指往她肘部麻穴處一彈。
適容吃痛,手中彎刀脫落。
褚易安又是動作迅猛的橫手往後一頂。
適容自是本能的踉蹌著一步後撤。
待她再重新穩住身形的時候,褚易安還是保持著那副不動如山的表情,動作從容優雅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袍。
適容暗暗驚了一下,抱著自己的手肘,神色複雜的盯著他的側影。
“這場鬧劇也該收場了!”褚易安麵不改色,從容走到皇帝麵前,“楊雲清指使手下人犯上作亂,這是人贓並獲,九族被誅,一點也不冤枉,他能拿得出其他共謀者證據來來,自然一起以謀逆大罪論處,如果不能——”
褚易安的語氣冷淡,卻自是透著那麽一種上位者才有的威嚴。
說話間,他誰都沒看,似是全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眼光和態度,隻就繼續說道:“也沒有必要為了這麽個亂臣賊子再去浪費時間了!”
楊雲清為他身上殺伐決斷的冷硬氣勢震住,心裏一抖,突然就湧出無限恐慌的情緒,大聲道:“罪臣有罪,甘願領罰,可罪臣真是受人指使,被人蒙蔽。既然郡主說是常寧郡主和這個女人都沒有作亂的理由,那微臣此舉又有何動機?說句大不敬的話,就算真的說殺了皇上,難道還輪的著由罪臣來做這個皇帝嗎?殿下!罪臣冤枉,罪臣所言句句屬實,是常寧郡主,就是她威逼罪臣,罪臣一時昏聵,才做了此等錯事,請殿下明察!”
“你說是昕芮指使的你?”褚易簡聞言,卻是不徐不緩的略一挑眉,無聲的笑了笑,笑過之後,他的語氣也跟著突然轉利,喝問道:“那她的意圖又是什麽?你說這皇位輪不到你來坐?她要圖謀害了皇上,難道這皇位就該是她這一介女子攬去的嗎?”
“我——”楊雲清張了張嘴,卻是一時語塞。
褚潯陽見狀,便是含笑上前一步,看著褚易簡,半真半假道:“小王叔你可別再逼問他了,再惹急了,屆時他再反咬一口,說小姑姑是受了您的指使,疑惑是要奪了這個皇位獻給她嫡親的兄長您——”
看似隻是一場玩笑,褚潯陽那笑容之間卻分明是別具深意的。
她說著,頓了一下,臉上笑容就越發的深了,口齒清楚道:“這也不無可能吧!”
褚易簡看著她,素來溫文爾雅的麵龐上麵表情維持不變,也隻當是一句玩笑,笑過就罷,“這是多大的事?你小姑姑自幼養在深閨,她的膽子小,你就被開她的玩笑了!”
如果是褚易簡要做什麽,是怎麽都不會隻放任褚昕芮這麽個閨閣女子來凡事出頭的。
畢竟——
褚昕芮那一幅溫順賢淑的貴女形象深入人心。
說是她褚潯陽要興兵作亂,或許有人會信,說褚昕芮要弑君篡位——
那就是天大的笑話了。
皇帝聽著這些花樣百出的說辭,臉上漸漸顯露出煩躁的情緒來。
李瑞祥垂首站在他身側,卻隻是一心一意注意著他的身體情況,從頭到尾都是本分的一句話也沒摻和。
楊雲清終是急了,忍不住膝行往皇帝麵前湊了湊,提高了聲音道:“皇上,罪臣都已經是必死之人了,也實在是沒有必要再編排一個這樣的謊言出來,真的是常寧郡主,是她找的微臣,是她——”
“一會兒說是常寧郡主,一會兒又說是蘇夫人?”褚潯陽慢條斯理的打斷他的話,語氣玩味,“楊雲清,你最好仔細的再想清楚了,到底是誰指使了你?”
褚昕芮沒有留下任何的證物或者信函,楊雲清也是無言以對。
褚易簡的眸光一閃,便是朝立在外圍悠哉悠哉看戲的風連晟看過去一眼,突然問道:“聽聞南華太子殿下也受了不小的驚嚇,殿下可還安好?”
這個人的眼光,也是相當銳利,想必是把後路已經鋪好了。
眾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的跟著移過去。
風連晟迎著這些目光,也是神態自若,“多虧了潯陽郡主和南河王世子舍命相護,本宮無恙!”
褚易簡聞言卻是再沒了後話,又再重新看向了楊雲清道:“不僅僅行刺陛下,就是對擊殺南華太子一事,今天你也算是不遺餘力了,不打算說一說——你又是所謂哪般嗎?”
楊雲清一愣,這一回是真的被問住了。
他下意識的抬頭去看褚昕芮——
這女人給了他刺殺皇帝的詳細計劃,同時也對風連晟下了格殺令,他雖然是整個事件的執行者,可當時因為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製造這一場宮變上,倒是忘了追問她索要風連晟性命的原因。
若說是褚昕芮謀奪西越的皇位還勉強有據可循,可是她要殺風連晟?
這卻是怎麽都說不通的。
楊雲清的心裏暗暗著急,正在苦於求告無門的時候,外麵又有幾個人龍行虎步的快速走了進來。
一襲紅袍如火,尊貴無雙的南華安王。
一臉神色肅然,麵上殺機盡顯的朝中新貴蘇逸。
兩人一前一後進來,先是各自給皇帝行了禮。
蘇逸臉上的神情很冷,就連一貫看上去都顯得溫潤的目光,這一天也籠罩上了一層寒冰。
適容的眉心隱約皺了一下,卻是——
莫名的心虛,黯然抿著唇角垂下了眼睛。
相對而言,風邑的神情卻要坦**很多,給皇帝文安之後,他就是歎息一聲,坦然的看向了風連晟道:“小六喬裝出城,連夜往南,趕著回朝去了。”
“嗯?”風連晟挑眉,眼中神色一時迷茫。
蘇逸已經接過了話茬,對皇帝道:“宮中事發之後,微臣接到密報,說南華六皇子秘密喬裝出城,就火速帶人去追,路遇安王殿下,就一起出了城,不過還是晚了一步,暫時還沒有攔截到人!”
毫無疑問,風煦這就是做了虧心事,畏罪潛逃了。
再聯係到這整個晚上發生的事,所有人的心裏都不免多了一層想法。
風連晟大抽一口涼氣,趕忙一撩袍角對皇帝跪了下去,道:“陛下明鑒,本宮此次受皇命而來,是帶著十二分的誠意的,要和貴國修好,我六弟他年輕莽撞,或許真是衣食不周,做了什麽過激的事情,但他又能有多少能耐?怎麽可能摻和到這樣的事情裏來?這其中——定是有什麽誤會的!”
對自己人,皇帝不好肆意猜疑。
可是對外人,就沒有這重顧慮了。
“是麽?”皇帝冷笑了一聲,語氣很有些瘮人。
“請陛下明鑒!”風邑也跟著跪了下來,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小六平時是有些胡鬧,但也不至於這樣不知輕重,被潯陽郡主擄劫至此,他心裏不服氣是有的,若說是會為此賭氣擅自回朝,這也說的過去,可是今夜這宮中之事,他是萬也沒有能耐摻和的。”
風煦再有能耐,說他要刺殺風連晟奪位還有可能,可是要殺皇帝,進而和整個西越的朝廷為敵——
這絕度是超出他能力範圍以外的事情了。
這件事皇帝一時也難下定論,隻就意味不明的又是冷笑了一聲,“是麽?你們叔侄二人倒是給朕出了個難題,橫豎現在風煦人不在這裏,你們這是打著死無對證的主意是不是?”
“不敢!”兩人連忙叩首。
深吸一口氣,然後風連晟才又抬頭對上皇帝的視線道:“皇帝陛下,現在事情的原委還沒完全弄明白,既然我六弟有嫌疑,那麽空說無憑,本宮暫且不替他開脫了,這件事是他理虧在先,橫豎本宮和十二皇叔現在人都在這裏,本宮回到驛館之後馬上就休書一封,遞送回朝,哪怕是六弟追不回來,我父皇也定會給貴國和陛下您一個滿意的交代的!”
風煦如果追不回來,就算再不甘心——
他和風邑也隻能是做了這個人質在此了。
現在明明是西越朝中自己的爛攤子,為求明哲保身,他們兩個就隻能放低了姿態,早點站在旁邊去,也總好過還往渾水裏麵趟。
風連晟姿態已經壓低到了這個地步,再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皇帝也不能死咬著不放,於是隻能暫且擱置不提,隻道:“那朕便等著南華皇帝的交代好了!”
“是!”風連晟連忙應了。
皇帝的目光重新移回來。
楊雲清的心頭一緊,趕忙咽了口唾沫,“皇——”
“帶下去!”皇帝疲憊的揮揮手,已經是不打算再問了。
問來問去也隻是空口白話,不會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
楊雲清一驚,慌忙的還想求情,褚琪楓已經一揮手。
蔣六立刻帶人上前,堵了他的嘴巴,連帶著他的家人也都一並拖了出去。
“父皇受驚了,先回寢宮安置吧,禦花園那邊兒臣會代為搭理安置。”褚易安道,順勢看了李瑞祥一眼,“好好照看父皇。”
“是,殿下!”李瑞祥答應了。
皇帝也沒拒絕,被他攙扶著起身,卻沒往外走,而是移步往後殿的方向行去,一邊道:“朕先去瞧瞧德妃,你們沒事也都先散了吧,其他事都留待明日早朝上再說。”
褚易安片刻也沒耽擱的就先走了。
風邑和風連晟最沒立場留下,緊跟著也一道離開。
褚昕芮則是試探性的朝褚易簡看過去一眼,褚易簡卻隻當沒瞅見她那一瞥裏麵探尋的眸光,隻就深吸一口氣,朝蘇逸和適容兩人麵前走去。
他的目光沉靜入水,並沒有任何額外的情緒,卻是有些長久的在適容的側臉上停滯。
適容隻是神色木然的站著,半分回應也沒給。
最後,褚易簡才對她身邊的蘇逸開口道:“今天的事,讓蘇夫人受驚了,雖然非我所願,我也向你說聲抱歉吧!”
“小王爺嚴重了。”蘇逸彎唇露出一個笑容,剛想說什麽的時候,旁邊的適容卻是扯了下他的袖子,輕聲道:“走吧!”
說完,就當先一步轉身走了出去。
蘇逸的眼神略深,又再看了褚易簡兄妹一眼,也就略一頷首,跟了出去。
褚易簡目送兩人的背影,眸色也不覺沉澱的很深,久久不曾言語。
“五哥——”這會兒沒了外人在場,褚昕芮才顯露出幾分心虛的情緒,從背後走上來,輕輕的喚了他一聲。
褚易簡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她,隻就一撩袍角大步走了出去。
褚昕芮的心裏莫名一慌,趕忙也是一咬牙跟了出去。
褚易簡走的很快,頭也不回。
褚昕芮在後麵,幾乎是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子。
她卻是沒有半分怨懟的情緒,咬緊牙關不叫自己被他落下。
回去的路上褚易簡是騎的馬。
褚昕芮本是有些話迫不及待的想要對他說,可是不得機會,就隻能生生的咽下去,耐著性子等回府。
可褚易簡這一次似乎是真的惱了她,回府之後,直接把馬鞭一甩,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褚昕芮從車上下來的時候也隻就捕捉到他的一片袍角遠處。
彼時已經是下半夜,天空中開始有細雨紛紛揚揚的落。
歡歌從車裏撐了傘出來,低低道:“郡主,下雨了,進去吧!”
褚昕芮咬著嘴唇半天沒吭聲。
馬車被車夫從側門趕了進去。
兩個婢女跟在她身側,也不敢催促。
半晌之後,褚昕芮卻是突然一把拂開了歡歌撐在她頭頂的傘,健步如飛的快步衝進了雨幕當中。
“郡主,當心淋雨。”兩個婢女匆匆去追。
“都不準跟著來!”褚昕芮卻是冷聲喝止,自己腳下步子飛快拐進了花園裏,也跟著直奔了褚易簡的院子。
那屋子裏的燈光映在窗紙上,雨夜裏看上去就更顯得暖融融的。
睿親王府的宅子很大,褚昕芮這一路走來,身上衣物早就濕透了,雨水順著她的頭發自臉龐上滾落,澀澀的滴到眼睛裏,讓她難受的幾乎睜不開眼。
她進了院子,卻沒去敲褚易簡的房門,而是一聲不吭的直接提了裙子在院子正中間的青石板上跪了下去。
夜色淒冷,雨勢漸大,越發有了滂沱之勢。
女子略顯單薄的身影跪在雨幕當中,就越發顯得渺小,但是脊背筆直,半分退讓和委屈的神色也無。
歡歌和輕歌兩個打著傘躲在院門後頭,滿心的焦急,卻是誰也不敢上前去勸——、
自家主子的脾氣她們知道,小王爺的脾氣她們也知道。
可是褚昕芮養尊處優這麽多年,從小到大還是頭次受這樣的委屈,兩人又唯恐她撐不住,隻就心急如焚,遠遠看著。
屋子裏,褚易簡一直坐在案後的椅子上。
他似是從進門之後就開始閉目養神,什麽也不做,影子打落在窗紙上,看上卻格外的寧靜,叫人看著,心裏便能多添幾分暖意。
隻是那一個剪影上,並看不到他此時深鎖的眉頭,和唇邊翹起的譏諷的弧度。
褚昕芮一直跪在雨水當中,連手指都沒有動一下,若不是雨水間或的衝刷進眼睛裏,她似乎是能連眼睛都不眨的。
如此一直過了兩個時辰,直至院子裏的積水將她的膝蓋和裙裾整個兒泡在水裏。
突然吱的一聲,正前方的房門被人推開。
褚易簡穿一身蜜合色的華服站在門口的台階上,長身而立,屋簷上滾落的雨水馬上將他的袍角浸濕。
褚昕芮緩緩的抬起頭,隔著雨幕朝他看去。
雨中跪了兩個時辰,她已經是頭重腳輕,卻是咬著唇,不叫自己露出絲毫的軟弱和動搖來。
褚易簡其實一直不曾注意過院子裏動靜,可是——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裏會發生什麽事。
相依為命這麽多年,他很了結這個妹妹的作風和習性。
褚易簡站在門簷下,褚昕芮跪在院子裏。
兩個人遙遙相望,又是很長的一段時間。
躲在大門外的兩個婢女見到褚易簡出來,這才放了心,趕緊躲開了。
又約莫是過了半盞茶的功夫,褚易簡方才舉步從台階上走了下來。
褚昕芮不動,看著他走到自己麵前站定,然後仰起頭,仍是用一種略顯強硬又透著前輩的表情看著他。
“五哥,我知道我不該這樣,可是我沒有做錯!”褚昕芮開口,她的聲音冷的隱隱有些發抖,神情語氣之間卻都沒有半分的軟弱,“從你決定走上這一條複仇之路開始,我們的麵前就已經沒有退路了,就算在這裏麵有人是無辜的,但首先這也是褚沛欠下你的債。五哥,其他的任何事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跟我,我們都早就沒有退路了。不成功,就是死,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了!”
今天的事,她雖然也存了一份孤注一擲的心,但其實從一開始也並沒有完全把握能成事。
她會這麽做,隻是為了最後再逼褚易簡一次。
自從決定和褚沛清算舊仇開始,他們就已經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容不得半點的避讓和退縮,否則——
身後等著他們的就是萬丈懸崖,勢必要粉身碎骨!
褚易簡負手而立,站在雨幕當中,並沒有接她的話。
他微微仰起頭,讓漫天飄灑的雨絲打在臉上,那種冰涼的感覺似乎可以刺入骨髓,讓他時時的疼痛又清醒。
“你以為我會半途而廢嗎?”半晌之後,褚易簡卻是笑了,那笑聲淡遠又蒼涼,“他欠我的,他欠著褚家的那麽多,這麽些年來,我時時刻刻都沒有忘記,他是該死,而且活該是不得好死,隻是——”
他的話到一半,才忽而睜開眼,眼睛裏迸射出濃烈又憤恨的殺意來。
褚昕芮被他的神情駭住,心裏隱隱一抖,不由的瑟縮了一下。
她在等著褚易簡的後話,可是褚易簡的話卻是就此打住,再沒了後續。
又過了片刻,他才彎身把褚昕芮扶了起來。
他看著她的目光溫和,就好像方才那一刻嗜血的冰冷就隻是一場幻覺一樣。
褚昕芮滿臉的雨水,甚是狼狽。
褚易簡眼中掠過一絲心疼的情緒,將她腮邊的亂發撥開,卻又突然問道:“害怕嗎?”
褚昕芮一愣,隨後才是堅定的搖頭,“有五哥在,我不怕!”
千古富貴險中求,他們走的這一條路又是驚險中的天險。
其實若真說是一點也不怕,那是假的。
說不怕——
那是因為明知道不能回頭,所以便不能懼怕,隻能一直的向前再向前。
那女子臉上神情剛毅,帶著的,是一種強有力的信念。
褚易簡看著她,眼底笑意就又再無聲的**漾開來,卻是語氣輕鬆的含笑問了句,“不後悔?”
褚昕芮搖頭。
他便是將她的肩膀壓入懷中,輕輕的抱了抱。
褚昕芮凍得身體都在微微的顫抖。
褚易簡攬著她薄弱的肩膀,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眼中神情卻流露出幾分愴然的苦澀來。
褚昕芮自是無從察覺他這一刻情緒的變化,隻是暗中死死的捏著拳頭,和他依靠著取暖。
他是她的兄長,也是她的依靠。
她這一生,所有的一切都牽係在他身上。
這是一種信念,不容動搖!
褚易簡擁著她,許久未動,褚昕芮漸漸地才覺出點不對勁來。
“五哥?”她試著推了下對方的肩膀。
褚易簡方才放開了她,道:“回去吧,洗個熱水澡,喝碗薑湯,別著涼。”
“嗯!”褚昕芮答應著,卻並沒有馬上離開。
褚易簡轉身之前,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她一眼,“還有事?”
“五哥!”褚昕芮咬著嘴唇垂下了眼睛,重新調整好了心情才又對上他的視線道:“你不會怪我吧?”
褚易簡聞言,就又再笑了出來,搖頭道:“你想多了!放心吧,我是欠了延陵君一個人情,可是這點輕重我還是分得清楚的,他是一門心思要護著潯陽那丫頭,我還不至於就這樣便被他懵了去。”
褚昕芮這才稍稍放心,用力的點點頭,“嗯!”
褚易簡看著她被雨水整個打濕的身子,眼中又掠過一絲溫軟的情緒,抬手又摸了摸她的額頭道:“放心吧,五哥既然答應過你會護你的周全,就一定不會食言。”
又聽他這樣說,褚昕芮的心情總算是略微安定,對他露出一個笑容,轉身出了院子。
宮裏,褚易安帶著褚琪楓和褚琪炎忙了整夜,一麵安撫受傷的官員和命婦,一麵命人打掃整頓禦花園那裏一番廝殺過後留下的殘局。
這夜喪命的大小官員有一十九名,命婦和官家千金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
褚潯陽也整夜沒有出宮,幫著安置傷者。
宮裏的太醫人手不夠,又命人去城裏各大醫館把坐堂大夫請來幫忙。
一整個晚上,雖然大雨滂沱,這宮裏也是忙的人仰馬翻。
沒有受傷或者隻受了輕傷的客人都被安排出宮去了,宮裏則是單獨空出了兩座宮殿安排傷者。
羅國公一直昏迷未醒。
國公夫人寸步不離的守在他的床邊。
羅思禹在側陪著,卻總叫人覺得心神不寧,帶了幾分恍惚。
外麵雨聲淅瀝,她卻明顯是在走神,走過去關了窗子,半天也沒回到床床邊來,直至黎明時分,突然一聲慘痛的哭喊聲驚擾才叫她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怎麽了?”羅國公夫人嚇了一跳,慌忙自床邊直起了身子。
“夫人,霍夫人去了!”片刻之後張媽媽從外麵進來,唏噓不已,神色間盡是兔死狐悲的荒涼。
羅思禹卻像是根本沒聽到這個消息,魂不守舍的原地站了半天,最後卻是緩緩把視線移過去看著**昏迷不醒的羅國公,露出複雜難辨的神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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