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如果我讓你都不會有以後呢?

馬車上,李瑞祥撤了手,隨意將匕首丟棄一旁。

褚潯陽湊過去扶他,見到他的臉色不好,就關切道:“你還好嗎?”

雖然明知道這人就是她的親舅舅,也雖然心裏並不排斥這一重關係,但是一時間褚潯陽也還是難以將這兩次喚出口。

“沒事!”李瑞祥道,微微牽動唇角對她露出一個笑容。

褚潯陽瞧著他的神色,多少是有些歉疚道:“你的身體狀況不好,其實——我是該讓你先休息一段時間的,隻是——”

褚潯陽說著,卻是欲言又止。

“本就是我連累了你!”李瑞祥道,他的麵容依舊沉靜,眼底去有罕見的溫柔溢出,看著身邊的少女道:“褚易安和褚琪楓這些年待你不薄,都說生恩不如養恩大,你要顧及他們的處境也是應該的,而我留在城裏,對東宮而言遲早都是個威脅。”

隻許是褚琪炎找不到他,否則——

憑著那人現在的用心,是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把這個窩藏欽犯的罪名栽到褚琪楓的頭上去的。

而屆時再要褚潯陽出麵不遺餘力的保他,那就真的是百口莫辯了。

所以雖然眼下看著是這麽貿然出城很不理智,但是權衡多方麵的利弊——

這卻是如今最周到的一個法子了。

橫豎——

褚潯陽和李瑞祥都不是非要抓著那些什麽聲明富貴不放的。

李瑞祥說著,就稍稍坐直了身子,用一種異常複雜的目光定定的望著褚潯陽道:“我知道你是對我放心不下,現在事情也沒到最壞的地步,回頭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就回去吧。”

“再說吧!”褚潯陽笑笑,卻是不肯鬆口,轉身挪到一側的窗戶那裏,探頭去看後麵的動靜。

李瑞祥也沒再說話,隻靜默的在晦暗的光線底下看著她的側臉。

褚潯陽這一趟隨他出來,是已經沒打算再走回頭路了,她這一走出來,所有的可能的風險和罪名都自己扛了,反而在身後的京城裏,給褚易安父子留下了一片清平盛世。

她不肯舍棄自己這個所謂的親人,也給褚易安父子做了最萬全的打算,隻就這一份勇氣和魄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耳畔充斥的就隻有車轍碾壓過地麵帶起的顛簸聲。

虎威大營圍守的範圍是在城外五裏左右,青蘿駕車一陣狂奔,確定是把那些追兵甩掉了,也就停了下來,尋了一處比較隱蔽的路邊停車。

褚潯陽推開車門跳下來,又回頭扶了李瑞祥。

青蘿上車去把南河王妃也帶了下來,放在旁邊的草地上,在路邊的一株大樹上靠著。

提前等在這裏的桔紅和淺綠兩人從樹冠裏麵飄身落下,拱手道:“郡主!”

“嗯!”褚潯陽略一頷首,一遍遞了馬鞭過去,一邊道:“虎威大營擅長的是行軍布陣,手底下那些人都不是你們的對手,但是他們所用的弓弩都是經過特殊改良的,殺傷力驚人,到時候一定要小心些,一定要注意安全。”

“郡主放心吧,奴婢們心裏有數!”兩人答應了,轉身到旁邊的草叢中將兩個用黑布包裹的東西搬上車。

“去吧!”褚潯陽側身讓到旁邊。

淺綠把提前準備好的馬匹牽來,就和桔紅兩個率先駕車離開。

褚潯陽和李瑞祥上了馬,想了想,還是對青蘿吩咐道:“還是帶著她一起走吧!”

這麽一個障眼法,糊弄別人還行,褚琪炎那裏——

卻是萬萬不行的,少不得還得要一番周旋。

“是!”青蘿答應著,將鄭氏一並提上馬背,幾人又打馬往前走了一段,然後就拐進了右邊一個岔路口。

這邊褚琪炎的動作也算迅速,帶了人從城裏追出來,才剛走到半路,就先聽到前麵有火光閃爍,夾雜著很大的吵嚷聲,目測那距離,應該就是虎威大營的防線了。

是褚潯陽直接要衝破封鎖離京嗎?

褚琪炎心中略一權衡,也不多做遲疑,直接策馬揚鞭奔了過去。

彼時前麵那一段的封鎖線已經亂了套,被衝出了一個缺口,附近別的地方的士兵正在源源不斷的這邊趕來。

褚琪炎帶人過去的時候甚至是沒人顧得上他,他的一個侍衛過去打探了消息,回來的時候整個臉色就都變了,惶惶道:“世子,就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之前,那輛馬車從這裏衝破守衛硬闖過去了,虎威大營的人一路追擊,將他們逼進了前麵的亂石林,說是後來整輛車都翻下山坳去了,已經有人下去找了。”

說是褚潯陽要硬闖虎威大營的封鎖?就算她是真的沒準備走回頭路,可是這樣授人以柄的事,她又怎麽肯做?

聽了這話,褚琪炎才冷笑了一聲出來。

侍衛們都想著和褚潯陽在一輛馬車上的鄭氏,隻覺得心驚肉跳,但見他這樣一副表情,每個人都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是如何是好。

褚琪炎並不摻合這邊的事,卻也沒有馬上離開,隻就駐馬在後方漠然的看著。

又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李林才急匆匆的趕過來,也顧不上問這裏的情況,隻就當先稟報道:“世子,已經打探清楚,前麵一個時辰之前,的確是有南華安王殿下的人馬出城了,走的是南城門,守城官是叫人進宮去報信了,但是那會兒咱們就已經出宮了,所以錯過了,最後是康郡王給的口諭,開了城門放行了。”

這個時間差打的剛剛好,不用說,又是在褚潯陽的計劃之內的。

因為事先心裏都有準備,褚琪炎也不見得怎樣的意外,冷然的一勾唇角就調轉馬頭往西南方向的小路上行去。

延陵君從南城門出城,褚潯陽則是走的西邊城門,現在有人聲聲東擊西,在這裏闖關,勢必要將這附近一帶封鎖線上駐守的官兵全部引過去,從而給封鎖線上打開一道缺口。

如果不出所料的話,褚潯陽他們現在應該是已經過了虎威大營布下的天羅地網了。

靠著對這京城周邊地形的熟悉掌握,褚琪炎帶著人窮追不舍,夜路難行,一直跋涉了將近兩個時辰,黎明時分才發現了幾人的行蹤。

彼時褚潯陽幾人已經棄了馬,在那山路和官道的交叉口處等著了。

應該是延陵君還沒到,包括南河王妃在內,就還是隻有他們四人。

見他追上來,褚潯陽也絲毫都不意外,從靠著的大樹旁邊直起身子,往小路中間走了兩步,道:“你來的正好,也省的我還要叫人再把南河王妃給送回去了。”

她說著,就努努嘴,示意被扔在旁邊草地上的鄭氏道:“解藥我已經喂她服下了,三個時辰之後她就會醒,這次的事,算我欠你個人情。不過真要算下來,我這一走,也就是給你省了不少的麻煩,你也不算吃虧了。”

褚潯陽隻是自顧自的說完,也不去管褚琪炎陰沉至極的臉色,說完就給青蘿打了個眼色,三人一行往官道上走去。

有侍衛急匆匆的下馬,想要過去查看鄭氏的狀況,但是礙著對方的身份又不能近身,隻就局促的不知所措。

褚琪炎隻皺眉看過去一眼,卻沒說話——

褚潯陽的為人他是知道的,她既然說是不會為難,那麽三個時辰之後鄭氏就一定會醒。

“潯陽,你真以為你可以一走了之嗎?”沉默了片刻,褚琪炎突然揚聲說道。

褚潯陽回頭,冷然的一勾唇角,“我走了,豈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少一個人處處和你作對,你應該高興才對。”

褚潯陽這說的是實話,褚琪炎自然心領神會。

留著這個丫頭在京城,擺在他麵前的障礙和麻煩就要憑空多出許多來。

按理說來,褚潯陽這一走,他應該如釋重負的。

可是莫名的,心裏卻不想要接受她這樣突然的轉身。

她走那麽灑脫決絕,不僅拋開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就連往常最親近的父親和兄長都可以不要。

看似決絕而冷情,其實——

也不過就是因為她已經有了更好的去處了吧。

隻要想到這一點,褚琪炎的心裏就是莫名惱怒。

“你要走也不是不可以,我也不想幹涉你,但有些話還是要先說清楚的好。”深吸一口氣穩定了情緒,褚琪炎道。

他打馬款步往前走了兩步,以手中馬鞭遙遙一指李瑞祥,“你可以走,但是這個人,必須要留下。”

褚潯陽順著他手指的房型回頭看了眼,然後就像是聽了笑話一樣的搖了搖頭。

她不動聲色的往旁側挪了一步,將李瑞祥擋在徑自的身後,然後才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也犯不著到我的麵前來裝傻,今天我就是要帶他一起走,否則的話,也就犯不著大費周章的和你周旋了。”

“原因呢?”褚琪炎道,還是怎麽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的事,不需要和你交代,而至於你——你想要用什麽理由對世人解釋,也都隨意就好。”褚潯陽道,全然不為所動。

說話間她略一抬下巴,指了指旁邊因為侍衛不敢隨便碰觸還倒在草地上的鄭氏道:“南河王妃我還給你了,你也不用再窮追猛打的跟著我了,你回去吧!”

說完也不等高褚琪炎反應,她就轉身扶了李瑞祥的一隻胳膊往前走去。

褚琪炎在後麵看著,濃眉深鎖,麵目清冷,道:“你可是想好了,今天你這一步一旦走出去,我就再不會給你留下回頭路了,太子和褚琪楓那裏,你也就再也回不去了。”

或是如褚潯陽之前要求的那樣,他對外公布李瑞祥的死訊,而自此不知所蹤的潯陽郡主,也隻能是跟著遭遇不測了。

再也或者,他就直言是李瑞祥借助褚潯陽之便逃脫了,此後被朝廷通緝,顛沛流離,她也不會再有回頭的可能。

這兩種結果,無論是哪一種,對於自小被褚易安捧在掌心裏,金尊玉貴長大的褚潯陽來說都可謂一場劫難。

何況——

她真就那麽舍得?半點也不顧及褚易安和褚琪楓了嗎?

褚潯陽也知道和他之間大馬虎眼沒用,心中略一權衡,她就又止了步子,扭頭看向了褚琪炎道:“淳於蘭幽呢?已經被你殺了?”

褚琪炎倒是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問起那個女人,不免愣了一下,目光探尋道,“不是我,是你東宮的人做的!”

褚潯陽早知如此的聳聳肩,笑的漫不經心,反問道:“想知道為什麽嗎?”

她的笑容十分的隨意自在,仿佛在談論的不過是一件最為平常的小事罷了。

褚琪炎卻是下意思的屏住呼吸,就連神色之間也帶了幾分戒備。

“明知道京城之內近期要生亂,可是我父親這一次領旨前往北疆公幹的時候卻根本就沒有打算要帶我一起走,現在——你明白了嗎?”褚潯陽又道。

褚琪炎那整張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眼睛也下意識的瞪大。

這件事是他的疏忽,之前不曾考慮過的,此時被褚潯陽提起,才是如夢初醒——

褚易安奉命出京,就算要留下褚琪楓來控製局麵,但是以他慣常疼愛褚潯陽的心,十有八九是將她帶離這是非之所的。

可是那一夜他走的匆忙,卻好像是領旨進宮之後就一直在衙門呆到了啟程,連家都沒回。

褚潯陽這麽一說,他方才恍然大悟。

雖然之前皇帝就有過懷疑,甚至於褚琪炎自己的心裏也都隱隱希望這是真的,可是這一刻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褚琪炎還是一時難以接受,神情都恍惚了起來。

他的臉色連著變了記變,神色複雜的看著褚潯陽,嘴唇蠕動了好一會兒,卻既然是——

無言以對。

“今天我是非走不可的,你肯網開一麵,我會承你的情。”褚潯陽道:“拋棄東宮的立場不提,你我之間也算不得有什麽深仇大恨,所以何必呢?”

褚潯陽真的是前朝遺孤?所以褚琪楓就是為了掩蓋這件事,才搶著將方氏滅口的?

雖然事實就擺在眼前,毫無破綻,可是從潛意識裏,褚琪炎卻還是怎麽都不願意相信。

褚潯陽等了片刻,沒有等到他的後話,就隻當是他默許,轉身扶了李瑞祥的手道:“我們走!”

褚琪炎是到了這個時候才猛的回過神來。

彼時褚潯陽一行已經往前走出去了七八丈外。

夜色深沉,讓三個人合起來的背影落在視野裏都顯得極渺小。

褚琪炎緊抿著唇角,心裏默默估算著眼下的時辰,右手無聲的抬起,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捏緊了又鬆口,如此無聲的反複數次,竟是出的滿手的汗。

真的就這樣放了褚潯陽走嗎?他不甘心。

可是如果要強留的話,又有什麽意義?

有生以來,褚琪炎還是頭一次這般的拖泥帶水,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夜色中忽而一陣馬蹄聲傳來。

褚琪炎的心神一斂,下意識的抬頭,就見一小隊車馬儀仗迎麵行來,旌旗上麵“安”字的標識一目了然。

不用想也知道,是延陵君到了。

那隊儀仗迎著褚潯陽幾人停下來,延陵君從馬車上探頭出來,和站在下麵的褚潯陽輕聲的說著什麽。

那一幕場景明明是掩藏在夜色之中,十分的模糊,可是褚琪炎看著,卻還是覺得分外刺眼。

他擎在半空的手指緩緩收緊,但卻也沒沒等他下命令,從左右兩側包抄趕來的李林已經等不及的帶人衝了出來,從兩麵圍攏,以一個扇形的包圍圈將褚潯陽那些人給圍住了。

“郡主——”青蘿低呼一聲,就去摸腰間的軟劍。

開工沒有回頭箭,褚琪炎飛快的鎮定了心神,打馬過去。

他高居於馬背之上,麵目之間一片清冷。

“世子——”李林還在為自己的擅做主張而心虛,趕忙就要先開口。

褚琪炎卻是不動聲色的抬手直至了她,隻就居高臨下的看著褚潯陽道:“我可以送你個人情,讓延陵君帶了李瑞祥走,但是潯陽你——必須留下!”

因為他之前也沒有明言承諾過什麽,所以這也算不得出爾反爾。

延陵君本來已經探手出來想要拉褚潯陽上車的,見狀,就作勢整理了一下袖子,幹脆天下車來,擋在了褚潯陽的麵前道:“就算是想要和我動強,你也最好是要先看清楚了眼前的形勢,就算西越國中暫時無主,這裏——可也不是你褚琪炎說了算的。”

“就算西越這裏輪不到我來當家,南華國中也照樣輪不著你說了算。”褚琪炎道,同樣針鋒相對的反唇相譏,“我不知道你不怕麻煩,而且今天我要硬留也未必就能留得住你,可是潯陽呢?以後呢?你真能完全的不計後果?”

褚潯陽一走,那麽在她身後,所有的罪名就都可以任由褚琪炎隨便編排了。

屆時延陵君是無所謂,可是南華皇帝就未必了,何況——

一旦因此而再次引發兩國兵戎相見的話,哪怕是到了南華,褚潯陽後麵的路也會走的異常艱難。

褚琪炎這話,就是赤果果的威脅。

延陵君麵上笑容不減,眼睛裏卻是冰涼一片。

他緩緩的伸直了手臂抬起手來,現出指尖上星星點點的寒芒,光明正大的送到了褚琪炎的麵前,一字一頓道:“如果我讓你都不會有以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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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不佳,這幾天一直失眠,前天淩晨五點半,昨天早上六點半,我這苦逼的要崩潰了一樣,坐在電腦前一整天,完全不在狀態,又不敢斷更請假,怕你們都跑了。這幾章其實就是個過渡,但是這兩天時速渣,一直沒寫到我想寫的地方。

寶貝兒們,我也很捉急,你們先別急著放棄我,我會盡快調整好的!更的少,月票我也不好意思催了,你們看心情給吧。我爭取今天不失眠,把時差倒回來去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