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君玉,你抱抱我吧!(元旦快樂
若是南河王府想要和平國公府聯姻,那麽就隻有兩種可行的辦法,一種是王府庶女嫁給鄭文康做填房,另一種——
就是褚琪炎娶鄭家嫡女鄭嫣做世子妃。
而如今非常時期,若是想要兩家聯合起來之後的關係穩固——
自然還是第二種方法最為有效了。
褚潯陽放下手裏正在練字的筆,抬眸看過去一眼,“這消息可靠?”
“前段時間他們兩家已經許久不曾來往了,就最近南河王妃又開始頻繁的回娘家,而且幾次滯留的時間都不短!”青藤回道。
褚潯陽不語,坐回身後的椅子上,抿著唇角想了想,忽而問道:“鄭家那邊的態度呢?”
自褚月瑤死後,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們東宮是有在鄭家安插了眼線的。
“咦!”青藤聽了這話,卻是大為意外,有些氣餒的撇撇嘴道:“郡主感情您提前已經得了消息了啊?逗著奴婢玩兒呢!”
褚潯陽莞爾,“我哪裏會得什麽消息,隻是估摸著,隔著這麽多天,鄭鐸那裏應該已經差不多能下決心,送消息回來表態了!”
雖然褚琪楓和褚琪炎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的一起給鄭鐸下了套,但是現如今褚易安才是一國之主,鄭鐸不可能不思慮周全了再做決定。
等他那邊權衡利弊,下定了決心,再把自己的決定傳回平國公府,時間卡在這兩日也就剛剛好了。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郡主!”青藤聳聳肩,歎了口氣,也就不再賣關子,重新整肅了神情道:“前幾次南河王妃過去,鄭老夫人的態度都是不冷不熱的,今兒個卻突然緩和了不少,雖然也不熱絡,但南河王妃走時,卻是帶了鄭小姐一起去了南河王府了,說是想請她陪著明兒個一起去廣蓮寺上香祈福。”
鄭氏帶了鄭嫣過府,這必定是要得鄭老夫人首肯的。
這已經是一個鮮明的態度。
褚潯陽的眼睛裏漫過些許笑意,並沒有說什麽,卻是旁邊正在整理多寶格的青蘿手下動作一頓,皺眉看過來道:“去廣蓮寺?明天?”
青藤一看她這表情就知道是有事兒,點頭道:“是啊,怎麽?”
青蘿不語,眉頭皺的越發緊了,隻看著褚潯陽,不說話。
褚潯陽卻是事不關己的笑了笑,衝青藤一抬下巴道:“去準備一下吧,燒香拜佛是好事,我們也別落下。”
“是,郡主!”青藤揣了滿肚子的疑問,但又不好追根問底,隻能悻悻的走了。
待她走後,青蘿才又神色凝重的開口道:“郡主,南河王妃她是想——”
“噓——”褚潯陽豎起一指,搖了搖,“別人的閑事,我們不管!”
說著就拍了拍裙子起身往外走,一邊懶洋洋道:“我們去錦瑟居瞧瞧,也該是到了廢物利用的時候了,否則——就白白浪費了我高抬貴手放她一馬的心儀了。”
錦瑟居。
褚月歆手裏拿著個花繃子坐在窗下的繡墩上,針線引好,卻是坐了半晌也沒戳下去一針。
碧水找了不同的借口,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卻又縷縷的欲言又止。
自從那天褚潯陽來過之後,當真就開始視他們主仆為無物,隻將兩人限製在這個院子裏,吃喝用度方麵的東西也是和以往無異,一點兒也不曾可待,若不是禁足了兩人,反而是會叫人產生一種錯覺,就好像那個黎明劍拔弩張的場麵根本就隻是個幻覺,不曾發生過。
“郡主——”忍到最後,碧水終於還是憂心忡忡的開口道:“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您不能一直被限製在這裏呀,前頭二夫人來探望過幾次,被外頭的侍衛攔著說您染了時疫,這幾天就連二夫人也都不肯再來了,再這麽下去——可怎麽好啊!”
褚月歆的唇角牽起一抹冷笑,忽而抬頭看向了她,“我能有什麽法子?你難道還看不明白嗎?現如今這東宮上下,還哪裏有旁人說話的份兒,根本就整個兒都落在褚潯陽那兄妹兩個手裏了。按理說父親既然已經來信應了登基繼位的事兒了,即使缺了那麽一個儀式,我們後院的這些人也該是給個明確的頭銜接進宮裏去安置了,哪有老子都登基做了皇帝了,加重姬妾孩兒都還賴在兒子府上的道理?”
褚月歆說著,就滿麵頹敗之氣的搖頭笑了出來道:“你再看看,這都多少天了?琪楓卻對此事隻字不提!我不妨實話告訴你吧,現在隻要父親有一日不曾回朝,這裏所有的人,莫說是自由,就是性命也全都捏在他的手裏,是榮辱還是富貴,是生還是死,全都看他一個人的心情。我娘她是個好大喜功的,我這麽突然莫名其妙的被關起來,你當她就真會信了外頭的說辭,是因為我染了時疫才避開不敢來見的嗎?”
褚易安不在京城,褚琪楓就是一家之主。
聽了褚月歆這一席話,碧水就更是如遭雷擊,心裏隱隱的懼怕起來,焦急道:“那這麽說來——就是二夫人也是要棄開您不管了?她可就隻有您這一個女兒啊!”
褚月歆自嘲的冷笑一聲,沒再說話,手裏捏著針,狠狠的在花繃子上戳了兩下。
連氏是沒什麽腦子,卻並不是個完全蠢的,眼下的這般情況會避開褚琪楓兄妹的鋒芒去自保,根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現在的褚月歆才真正體會到什麽叫叫天天不應應叫地地不靈!
她的臉上帶著冰冷的神采,有一下沒一下的繡著手上的鳳穿牡丹圖。
碧水卻是更加不安,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不住在屋子裏頭轉悠,來回走了幾圈,忽聽得院子外麵有些動靜,循聲望去,卻是褚潯陽一腳已經跨進了院子裏。
“郡主!”碧水一驚,趕忙跑回褚月歆身邊,提醒道:“潯陽郡主來了!”
褚月歆手下動作一滯,相對於碧水眼中的希望,她的心裏卻是浮動一絲不安的預感——
這個丫頭突然找上門來,可不見得會有什麽好事。
無數的心思從腦子裏過了一遍,褚月歆並不敢怠慢,趕忙站了起來。
下一刻,褚潯陽已經滿麵春風的走了進來。
“潯陽!”褚月歆強作鎮定的輕聲道。
褚潯陽淡淡的瞄了她一眼,見到她除了一對兒明顯的黑眼圈之外,氣色倒也不見得就是怎麽樣的茶,便是玩味一笑。
“郡主請坐,奴婢這就給你沏茶去!”碧水說道,趕忙就要出門。
“不必了,本宮說兩句話就走!”褚潯陽道,隻是定定的看著麵前幾步之外局促站著的褚月歆。
褚月歆的手裏絞著一方帕子,神情略顯局促,似是想要強做出一副笑臉來,卻赫然發現臉上肌肉根本就完全僵硬了,不聽使喚。
“潯陽——”她張了張嘴,心裏權衡再三,還是一咬牙,開口說道:“上回那件事,我真的隻是無心之失,你——”
“今天我來,不是來和你翻舊賬的。”褚潯陽卻是沒聽她說完就已經抬手打斷她的話,在屋子裏踱了兩步,最後站在了牆邊的多寶格前麵,漫不經心道:“一句話,你還想不想要從這裏出去了?”
“啊?”褚月歆一愣,猛地抬頭去看她的背影。
褚潯陽的手指輕敲了兩下擺在上麵的一個彩釉花瓶,似是覺得那聲音分外的空靈誘人,就又連著彈了兩下,方才重新轉身看向了她。
她的麵容寧靜,唇角一直都掛著一絲淺淡的笑容,衝褚月歆一揚眉。
褚月歆從她臉上也看不出什麽來,但心裏卻是怎麽想都覺得這個丫頭不會輕易就放過她,猶豫道:“妹妹這是願意相信我?”
褚潯陽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又再重複了一遍,“想從這東宮的禁製裏頭出去嗎?”
褚月歆見到她的態度模棱兩可,心裏越發戒備,就唯恐她會有後招。
她自是想要早早的逃出生天的,可是——
其中代價,卻不敢隨便估算。
褚潯陽也不想和她過多的浪費時間,隻就微微的露出一個笑容道:“我給你一條路走!”
她開口的語氣就分外強硬,本就不是在征詢褚月歆的意見。
褚月歆咬著嘴唇不吭聲,隻用一種深度戒備的眼神的盯著她。
褚潯陽也不管她是怎麽想的,直接就開口說道:“南河王府有意和平國公府聯姻,你知道,鄭鐸的手裏現在握著兵權,我和哥哥都不放心。”
此事涉及朝局,和褚月歆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
不得不說,褚月歆的腦子的確是異常靈光,飛快的轉了轉,就是麵色一白,僵硬的扯開了嘴角,滿麵苦澀道:“你是想讓我——”
“你是個聰明人,具體該是怎麽做,就不需要我再手把手的教你了,自己想想吧!”褚潯陽也不和她繞彎子,說完就轉身往外走。
碧水聽的滿頭霧水,眼珠子在兩人之間不停的轉來轉去。
褚月歆的臉色慘白,像是被誰打了一巴掌給失了魂兒一樣,惶惶不安的站在原地。
眼見著褚潯陽將要跨過門檻邁出去,她卻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快速的奔走過去,一下子跪在了褚潯陽身後,一把拽住對方的裙裾,滿麵淒苦道:“潯陽,就算我曾經陰錯陽差做了什麽惹你不快的事,我那畢竟也是不得已,我們到底也是姐妹一場,你——你這是要把我往絕路上逼嗎?”
她的上首死死的拽著褚潯陽的裙擺,聲淚俱下,哭的那叫一個楚楚可憐。
這個女人,口口聲聲說是被逼,口口聲聲說是陰錯陽差,就是到了這個時候,也都還把別人都當傻子糊弄呢?
青蘿的心裏瞬間就起了火,上前就要去拉開她,卻被褚潯陽一個眼神製止。
褚潯陽居高臨下,用一種極為淡漠的微笑表情看著褚月歆,涼涼道:“我又不是叫你去死,這怎麽能叫把你往絕路上逼迫?你忘了,當初若不是我替你攔著,去年的這個時候,你本也就應該是這個命數了。那時候當著雷氏和褚月瑤的母女的麵,我倒是沒看出你就是活不成了。怎的?你這是覺得我特別好說話?還是覺得我曾幫過你一次,就合該一輩子都欠著你的,還得為你的後半輩子打算籌謀嗎?”
褚月歆聽了這話,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抓著褚潯陽裙子的手因為用力過度,關節都變得蒼白顫抖了起來,嘴唇嗡動半天都沒能說出話來。
褚潯陽俯身下去,麵上帶著和煦的笑容看著她。
褚月歆見她不為所動,心裏隱隱跟著生出濃烈的絕望情緒。
“潯陽——”她帶著哭腔又喚了一聲。
褚潯陽近距離的盯著她的眼睛,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最後將她的手腕捏在了指間,涼涼一笑道:“欠下的債,總歸是要還的,就照我的意思去做,至於旁的心思——你還是趁早歇了吧。”
她的話是說完,動作竟是有些輕柔的,緩緩放開了褚月歆的手。
褚月歆跌坐在了地上,還是搖頭,“潯陽,算我求你了,你放過我吧,就憑你和琪楓的手段,要整治一個平國公府,你們什麽法子沒有?別——別叫我去!你知道——你知道我——”
她的話到後麵,卻又猛地打住了話茬兒,神情閃躲的垂下眼睛。
“不該是你的東西,你就別肖想了,難不成你還要我去告訴蘇逸,說是你和褚昕芮聯手殺了他的夫人嗎?”褚潯陽順手將被她扯皺了的裙裾拍了拍。
褚月歆的確是對蘇逸還不死心,當麵被褚潯陽道破了心思,頓時就羞窘的無地自容。
“你也不必在我麵前尋死覓活,當初雷氏母女說是送你去平國公府做妾,你也沒說是活不成了,現在到了我這裏,也不必再裝腔作勢的演戲了。”褚潯陽道,站直了身子,緩緩的吐出一口氣,然後就轉身出了門,邊走邊道:“記住了,別壞我的事,那代價——你可負擔不起。”
她的人到了大門口,忽而有止了步子,回眸一笑,遠遠的看著跌坐在門檻裏麵的褚月歆,一麵淡聲吩咐道:“這院子周圍的守衛可以都撤了,從現在開始——二公主的病——痊愈了!”
南河王府打著聯姻平國公府的主意,她這裏卻偏要橫插一杠子進去。
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女兒,且看看鄭家會傾向於誰。
褚潯陽站在陽光下,那一個笑容並不見綻放的就是有多熱烈,卻就是生生的刺的人眼睛發疼。
褚月歆遠遠的看著,這會兒就隻覺得欲哭無淚。
褚易安如果在的話,褚潯陽或者還會有所顧忌,可是現在——
是真的誰都牽製不住她的。
自己這輩子的命運,真的就得要這樣被人掌控了嗎?
她不是不想要反抗,可是心裏卻是十分清楚的知道,但凡她再會有一丁點兒的違逆之舉,褚潯陽是真的會毫不猶豫的要了她的命的。
褚潯陽主仆兩個從錦瑟居出來。
青蘿沉默的跟在她身後,卻不時的拿眼角的餘光去偷瞄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想說什麽,又幾次遲疑著忍了下來。
而彼時褚潯陽正在想著別的事情,倒是不曾注意到她的反常之舉。
次日。
一大早,鄭氏的車駕就離開南河王府,一行人浩浩****的出城往廣蓮寺的方向行去。
褚潯陽這邊倒是沒著急,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又慢吞吞的用了早膳,換了衣裳,直到了晌午時分才出的門,一行人輕裝簡行,直奔了城門。
因為褚沛才剛駕崩,縱使皇室成員都有特權,不必如尋常人家那般守孝三年,但也得要守足了七七之數,好歹算是做個樣子。
褚潯陽穿一身素白銀紋的衣裙,未免招搖,又披了件黑色鬥篷。
這一次出城,她的排場雖然沒有刻意做的太大,但也沒藏著掖著,公然帶了百名精兵護衛,走的頗有點招搖過市的意思,從東宮出來,一路行去,受了不少的注目。
褚易安一朝登臨帝位,當下的朝堂之上又是褚琪楓掌權,這位曾經的潯陽郡主,如今的堂堂公主,當真可謂是風頭無兩,尊貴到了天上去了。
褚潯陽一路旁若無人的打馬而過,也不在乎路人審視的眼光和議論,眼見著前麵就是城門了,遠遠的卻見那裏停靠了一輛馬車等在路邊。
“是我家主子!”淺綠扯著脖子看了看,忍不住抿著嘴角偷笑。
褚潯陽減緩了馬速,稍稍斂眉看過去。
彼時那馬車裏,延陵君也是早就聽到這邊動靜,從窗口看過來。
百名護衛擁簇之下,那少女打馬而行的身影沐浴在陽光下,冰肌雪骨,與生俱來的冷傲氣質從骨子裏透出來,暗金色的披風拋在身後,飛舞的近乎張狂,一顰一顧間都能成就這天地間最獨到的一抹亮色,周遭的所有人和物,都瞬間成了背景陪襯。
甚至不必刻意去注意什麽眉目如畫,隻她這一路行來最自然的姿態成就了他眼中獨一無二的風景。
除了她,這世間,再無其他。
對於延陵君的出現,雖是有些始料未及,不過褚潯陽卻也沒覺得多少意外,手下把韁繩一收就要下馬。
不想那馬車的車門卻是先被延陵君從裏麵推開。
他彎身走了出來,眉眼含笑,不動聲色攔下她將要下馬的動作,道:“天氣正好,我陪你一起曬曬太陽。”
這城門附近人來人往的十分人腦,褚潯陽的排場大,加上這兩人的樣貌氣質又都惹眼,自是引了不少人駐足觀望,私底下暗暗揣度些什麽。
褚潯陽卻是不管這些,隻想了下就略一點頭。
淺綠立刻翻身下馬,把自己的馬讓給了延陵君。
一行人再沒耽擱,打馬出城,也是直奔廣蓮寺的方向去的。
天氣晴好,秋高氣爽,郊外的草葉還不見吐黃,到處一片生機盎然。
青蘿刻意帶著隨行的衛隊壓後了些許距離,方便延陵君和褚潯陽單獨相處。
因為時間還早,兩人走的也不算快,一邊四下裏看著風景,褚潯陽才漫不經心的說道:“風連晟那裏已經向哥哥請辭,應該這兩日就要離京折返南華了,你那裏是什麽意思?”
風連晟是南華太子,按理說君臣有別,隻要不是有什麽明麵上化解不了的衝突,延陵君是犯不著和他之間去起嫌隙的。
延陵君笑了笑,輕甩了下手裏馬鞭,隨口問道:“褚昕芮的事,他答應了?”
“這幾天哥哥忙得很,我都沒和他打過幾次照麵,國宴當天晚上他就差蔣六過來給我送了消息。”褚潯陽道:“他是答應了,不過不是正妃!”
褚昕芮現在就隻是空有一個郡主頭銜,想來風連晟也不會把太子妃的位子就這麽浪費在她身上,更何況這件事他本來心裏就窩著火。
延陵君的麵上始終是那麽一副溫雅的笑容,聞言也是不溫不火道:“你隨意吧,不必顧慮我!”
雖然褚昕芮已經難成氣候,但是她身上背著的卻是趙祁安和適容兩條性命,褚潯陽絕對不會對她網開一麵的。
本來她是不管沒了褚昕芮之後,風連晟回南華之後要如何交代的,可是——
那一晚,風邑參與布局的跡象那麽明顯,就叫她不得不多顧慮一重。
褚潯陽扭頭朝延陵君看過去,遲疑道:“可是你舅舅——”
延陵君仍是目不斜視的往前走,過了一會兒才道:“那些也都是後話了,以後再說不遲,現在這裏的事,你盡管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就是。”
他的神情語氣,都很淡泊,並看不出什麽諱莫如深的跡象來。
褚潯陽盯著他的側臉看了半晌,最後還是肯定的說道:“他——有心角逐天下?”
否則的話,那天晚上,他自己避開了就是,實在犯不著順手牽羊的給風連晟挖坑了。
說話間褚潯陽一直目不轉睛的注意著延陵君的表情,瞧見他的唇角略勾了一笑,卻分辨不出具體的情緒。
“嗬——”他低頭又抬頭,情緒變化的很快,然後才道:“也不一定,或者也可能——他隻是不甘心!”
不甘心?
褚潯陽的心頭微微一動。
是楊貴妃的死另有隱情?還有楊氏家族一夕衰敗,這事兒也處處都能透出些許陰謀的味道來。
她不再主動發問,隻是且行且盯著延陵君的側臉在看。
延陵君有些煩躁的皺了下眉頭,不過既然兩人決定在一起了,就遲早也要麵對這些事情,隻是在於時間的早與遲罷了。
“楊家先祖封康定侯,是南華開國的四位元勳之一,家族奉命領軍鎮守南華西南邊境的麒麟山脈一帶,世代罔替,被太祖皇帝賜禦筆欽賜,永不奪爵。”斟酌再三,延陵君還是開口,不徐不緩道:“三百年間,楊家在南華朝中都顯赫非常,但是曆任楊氏家主都秉承組訓,深知功高蓋主這一條不可有,所以楊家男兒在外領兵的同時,家眷都是留在京城,作為皇室捏在手中的把柄,並且軍中隨行的監軍又都是最為剛正不阿的,所以才得保三百年來君臣和睦,相安無事,但是這一切的平衡——”
延陵君說著,突然兀自輕笑了一聲,語氣中帶了深刻嘲諷的情緒,繼續道:“這一切的平衡,就在楊家出了一個寵冠六宮的楊貴妃之後被徹底打破了。如你所知,為了籠絡朝臣,皇帝甄選世家大族的女子入後宮以平衡前朝勢力,這是最常用的伎倆。這些年間,康定侯府也不是沒有出過入宮侍奉君王的女子,也算是風氏一脈的曆任皇帝爭氣,並沒有出過哪個過度放縱後宮而荒廢朝政的。其實真要說起來,先帝也算是一代明主,隻是當初因為他和楊妃之間的緣分與眾不同,後來在楊妃入宮之後,自是對她格外的看重一些,因為楊妃的性格果斷霸道,一些無關大雅的事情上麵他也分外縱容一些。”
延陵君的聲音不高,娓娓道來。
楊貴妃是他的外祖母,褚潯陽自是一早就聽出他在這個稱呼上麵的疏離態度,卻也沒有點破,隻就安靜的聽著他說。
“那是先帝登臨帝位過後的第二年,麒麟山脈一帶的長城部落起了向外擴張的野心,戰事一度告急,先帝時年血氣方剛,禦駕親征。楊妃自幼不喜文墨,卻習了武藝,當時也剛好是跟隨自己的父親在軍中曆練。那一場仗打下來持續半年,先帝和楊妃曾一同抗敵,共曆生死,便是在那個時候滋生情愫。後來凱旋,楊妃也是為了追隨先帝,才放棄了自己向往的生活,做了他眾多妃嬪中的一個。”延陵君道,說著就側目看了褚潯陽一眼,又繼續,“那前麵十幾年本來也都相安無事的,可你是知道的,人心不足,楊妃本來就是個有野心的人,為了先帝被困死後宮十餘年,已經是壓抑的久了,再有先帝的另眼相待——身在高位,自然免不了野心膨脹。本來的這重想法她還努力壓製,可是後來,她有了兒子,便愈發的不甘於平庸,開始步步為營的鑽研算計。她的城府頗深,起初先帝是不知道的,及至後來——”
說道這裏,延陵君一直平靜無波的麵孔上才又逐漸浮現出淡淡落寞的情緒來,再度把視線從褚潯陽麵上移開。
“你是出生在皇室之家,這些事你都很清楚,為了防範外戚專權,曆來駙馬都隻能被授予虛職的。那時候父親和我母親翰林宴會上一見傾心,父親又是少年得誌,文物雙科狀元出身,先帝當時對他十分的看重,並且一再的破格提拔重用。按照祖製規矩,父親一旦娶了我母親,就等於是放棄了擺在自己麵前的大好前程。母親那時候的心思單純,並沒有將自己的心事瞞著楊妃,而楊妃對我父親的人品才學也都十分滿意,極力的支持母親的選擇。”
延陵君的話到這裏,褚潯陽似乎已經能從他的神情語氣當中感覺到些什麽了,可是仔細回味的時候又摸不著具體的脈絡。
“然後呢?”她輕聲的問道。
延陵君無聲的笑了一下,“後來自是親往陳情於先帝麵前,想要求娶我母親。那個時候,正值他春風得意之時,先帝惜才,對他的才華能力都十分看重,但母親卻是他最寵愛的女兒,所以在此事上麵,他便有些猶豫,一來不想傷了女兒的心,二來,也著實是舍不得埋沒父親。楊妃是在那個時候開始積極運作了起來,明示暗示的給先帝吹了不少的枕頭風,一心想要兩全其美。可父親對母親的感情是不含雜念的,一旦先帝繼續破格重用他,母親就難免就要遭到彈劾和非議,所以當機立斷,他和母親雙雙進宮麵聖,主動請請辭。先帝自己也是性情中人,心中感懷,雖然還有不舍,權衡之下也就答應了。然後——”
延陵君說著,就諷刺的彎唇笑了笑,綿長的吐出一口氣來。
“因為這件事,楊妃翻臉了?”褚潯陽心中了然,試探著開口,卻是篤定的語氣。
“嗯!”延陵君點頭,“那時候鎮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宣城公主和先帝的關係親厚,父親又是鎮國公府的世子,她要扶植自己的兒子上位,自是極為看重這一重關係,可偏偏最後關頭父親他自毀長城,自絕前程。楊妃為此勃然大怒,生平第一次暴露了狂虐的本性,對我母親大加斥責。那個時候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崇明皇帝,是皇後的嫡長子,生來就愛被冊為太子,又得朝臣百官擁戴,地位十分穩固。母親十分驚訝於楊妃的野心,認為她是異想天開,拒不答應去替他說服父親重新致仕,母女兩個大鬧一場,不歡而散,自那以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就一落千丈,除了人前做戲,母慈女孝,背地裏都斷了來往。”
“後來母親出嫁之後,兩人就更為疏遠了起來。而楊妃那個時候根本已經走火入魔,一心就隻想著奪位,卻做那人上之人的一朝太後。母親這裏的路子走不通了,她就幾次三番的遊說楊家當時的家主,也就是她的嫡親哥哥,康定侯楊樞。楊樞對朝中形勢看的清楚明白,也覺得太子的地位穩固,她所圖之事成事的可能性渺茫,就勸她收手。一段時間下來,楊妃卻是變本加厲,幹脆就以楊家滿門的性命做威脅,去信告訴楊樞,如果他不肯支持自己,那麽她也必定會自己出手去做,屆時——”
後麵的話,延陵君沒有再說。
褚潯陽卻是心知肚明——
謀朝篡位,這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哪怕楊家的人不參與,隻衝著楊妃一人,她一旦事敗,整個楊家也都要為她陪葬。
“這件事——被先帝察覺了?”褚潯陽問道。
“不是!”延陵君搖頭,唇角明明翹起了一個弧度,卻怎麽都叫人分辨不出他此刻的情緒來,“楊樞深知此事的利害,卻更知道自己這個妹妹說一不二的霸道脾氣,本也不過是虛以委蛇,假意答應了她,敷衍了幾個月,那年年關回朝的時候決定采取非常手段,鋤掉這個禍害!”
楊貴妃暴斃的大致時間褚潯陽是知道的,並不是在年關前後,是以也不多言,隻默然等著他的後話。
“隻是楊妃那般從來都試圖掌控一切的性格,又怎會給他可乘之機,兄妹兩個本來就互不信任,打的都是一樣的主意,最後到底還是楊妃妻高一籌,犧牲掉了自己的心腹宮女,在自己款待楊樞的家宴上將其毒殺,扶植了被她牢牢掌握在手的楊家二爺承爵上位。”延陵君又再自嘲的笑了笑,“這麽一串的動作,怎麽可能完全瞞過先帝的眼睛,楊樞的死,終於還是讓先帝警覺了起來,一查之下才發現楊妃私底下的小動作居然已經做了不少,不僅試圖操縱楊家手裏的兵權,還於暗中籠絡了不少的朝臣。那時候的十二舅舅隻是個剛剛啟蒙的孩子罷了,而先帝自己的身體卻已經開是走下坡路了,怎麽會拿江山社稷做兒戲,隨便更換儲君?更何況——他最不能容忍的還是自己最為寵愛信任的女人居然在暗中不遺餘力的謀算自己的江山皇位。得知真相之後,先帝急怒攻心,身體更是每況愈下,這種情況下,他更是不能姑息楊妃了,當即下令賜鴆酒,要絕了楊妃這個心腹大患。”
說到這裏,延陵君的話茬突然毫無預兆的打住了。
褚潯陽的心弦一緊,立刻就有所感悟——
風清茉和楊妃是親母女,這麽大的事情,她哪裏能夠完全的置身事外。
延陵君的麵容依舊十分寧靜,呈現在褚潯陽麵前的側臉還是精致完美的不帶任何瑕疵。
他從不在她麵前提及他母親的事,大約——
便是因為其中摻雜了太多沉痛的他不願意去回味的記憶。
“君玉!”褚潯陽的喉頭有點發澀,開口的聲音便不不再是平日裏的幹脆明澈,而是帶了些許糯糯的柔軟。
延陵君本來正沉浸在往事裏兀自失神,聞言才轉頭看過來。
褚潯陽眨眨眼,眼睛裏跳躍著幾許調皮的影子閃了閃,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然後就咧嘴一笑,衝他張開了雙臂,道:“你抱抱我吧!”
延陵君一愣,倒不是顧忌著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而是褚潯陽這突如其來的神來之筆。
褚潯陽見他發愣,就皺了皺鼻子道:“我有點冷!”
彼時正是下午太陽最盛的時候,她這借口,明顯是不成立的。
延陵君看著她俏皮揚起的嘴角,剛剛被沉重往事壓抑住的心情突然就在那一瞬間晴空萬裏,和這日的天日一般,再度風和日麗了起來。
他好笑的抿了唇角,朝她遞過一隻手去。
褚潯陽伸手一握他的指尖,然後就借力朝他懷裏一撲。
延陵君眼疾手快的將她抱了個滿懷,然後幫她在自己懷裏調整了個舒服的位置靠了,再用自己身上的輕裘將兩人一起裹在裏麵。
褚潯陽靠在他懷裏,不安分的蹭了蹭,尋了處安穩舒適的所在倚著,隻露了巴掌大的一張臉在外麵,這才向後仰頭看向了他,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來,“這樣暖和多了!”
延陵君唇角揚起的笑容一直**漾到了心裏,眼波揉揉晃動,裏麵蘊藏的,滿滿的都是寵溺的情緒。
這哪裏是她冷,她卻分明是怕他的心裏冷,所以才找了這樣的借口來給他依靠幫他取暖的。
他的芯寶,便是這樣可愛又真實的一個女子。
之前心裏的陰鬱情緒一掃而空,延陵君俯首下去,用額頭抵著她飽滿的額頭反複的蹭了蹭,並由喉嚨深處爆發出一聲愉悅的淺笑。
褚潯陽的雙手在他的輕裘底下將領口攏緊,不叫外麵的風透進來,一種暖融融的空氣在縈繞在身體周圍,這樣的天氣,這樣的熱度對她來說是有些過了,焐的她一張俏臉通紅,她卻也不在意,隻就催促道:“走吧,天黑前我們得趕到地方。”
“嗯!”延陵君應了,又抵著他的額頭戀戀不舍的蹭了蹭,然後繼續打馬前行。
擁著她在懷裏,分享你輕裘下麵彼此的體溫,他的心情就莫名的輕鬆了幾分,知道褚潯陽還在等著他那個故事的結局,於是就又繼續開口道:“楊妃獨霸後宮多年,在先帝的身邊也是埋藏了眼線的,提前得了消息,知道自己事情敗露,她更是深知先帝的手段,並不敢再存什麽魚死網破的心,趁著先帝病倒傳太醫的最後時機,叫人出宮傳信予我母親,請她進宮相見。那個時候,我母親已經懷了我,有了六個月的身孕了,信使一到,她馬上就明白當是東窗事發了,可畢竟也是母女一場,她卻是不能拒絕楊妃最後的請求的,於是便緊趕著去了宮裏。楊妃那時候自知大勢已去,也深知以先帝的個性,是一定不會饒恕她的。於是最後用了一次心計,她提前算準了先帝賜酒的時間,當著我母親的麵飲鴆而亡,並且——將小舅舅交代給了母親!”
臨危托孤?別說是親骨肉,就算隻是兩不相幹的陌生人,也很難將一個年僅六歲的孩子棄之不顧吧?
可是楊妃做了那樣的事,這樣一來,卻是把風清茉也卷進了漩渦裏。
所以——
風清茉的死,也是有隱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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