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君不似君,臣子非臣
褚潯陽二人走的匆忙,不過片刻功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渾然不覺身後隔了老遠的皇宮門前,一輛馬車已經停了許久。
馬車上,繁昌公主還有些戀戀不舍的賴在車上不想下來。
崇明帝身體不適需要靜養,二皇子進宮探望,皇帝體恤,隻說了兩句話就打發了他先回去,繁昌公主親自送他出宮,不想到了這裏又剛好遇到了延陵君和褚潯陽二人。
彼時那兩人已經走出去老遠的一段距離,分辨不清樣貌也聽不到彼此間都說了些什麽,隻兩人走走停停,那些親昵又自然的舉動卻是一目了然。
到底也是險些成就了一段姻緣,繁昌公主心裏到底是有疙瘩在的,不免多看了兩眼,這會兒見那兩人匆匆離開,她收回視線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兄長也看著那個方向,甚至於此刻人去樓空了,他也都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那個方向。
繁昌公主不禁奇怪,試著抬手在他麵前晃了晃,道:“皇兄,你在看什麽?”
“哦!”男子的思緒被打斷,這才從遠處收回了目光。
車廂裏的光線昏暗,還是看不清他的具體容貌,隻他的嗓音卻一直醇厚平穩道:“那人——就是榮烈了?”
“嗯!”中間畢竟有一個皇帝意欲指婚的小插曲,被自己的兄長問起,繁昌公主就有些不自在,僵硬的扯了下嘴角。
二皇子卻好像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隻就心不在焉的輕聲問道:“推了和榮家之間的婚事,覺得委屈嗎?”
繁昌公主臉上表情一滯,略顯尷尬的低頭擺弄自己的手指,道:“世上男子有千千萬,身在皇家,我即使不能嫁一個全心全意待我的,又做什麽要往死胡同裏鑽,去爭一個心裏隻放著別人的。”
二皇子不予置喙,黑暗中,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繁昌公主見他沉默,就恐他是為著自己的事情掛心,忙道:“皇兄也不要再為我的事情憂心了,本來推了這門婚事,我也隻怕是淑妃和六哥不滿,現在他們也奈何不得了,何況——我還有皇祖母護著,不會有事的。”
二皇子聞言,還是不置可否。
繁昌公主這才覺得他今天的種種舉動反常,想了想,就忽而謹慎的揮退了左右的侍從,爬過去挨到自己兄長的身邊,神秘兮兮道:“皇兄,剛才我在父皇寢宮外麵聽到父皇和皇祖母的談話,你看到和榮家表哥走在一起的那女子了嗎?好像說——那便是西越的潯陽公主了!”
這樣的消息,即使不說是石破天驚,到底也不是尋常事。
二皇子卻是極為冷靜,就好像聽到的就隻是一件平常無奇的小事一樣,隻不痛不癢的附和了一聲,“是麽?”
卻是半點也不好奇或是震驚的。
繁昌公主隻覺得他這反應很離奇,褚潯陽到底也是西越最得盛寵的公主,可他卻好像對榮烈的興趣才更大一些。
不過她也沒有深思,想了想,又不無遺憾的感慨道:“可惜我們剛才出來晚了,沒能看到她究竟長什麽樣子呢。”
二皇子聽了這話,思緒才像是終於完全收攏了回來,淡聲道:“既然那門婚事廢了,別人怎樣都和你沒有關係了,還想那麽多做什麽?”
“我隻是好奇嘛!”繁昌公主道,抱了他的胳膊甜甜的笑。
這一刻,在自己唯一的嫡親兄長麵前,她卻是放棄了端莊謹慎的皇家禮教,渾身上下都透著幾許調皮勁兒,思索著,又撇撇嘴,“反正父皇已經降旨下去,要派使臣去西越議親了,來日方長,等到他們大婚之後,我總有機會看看這位潯陽公主的真麵目的。”
她自己兀自說的歡快,卻突然察覺兄長的手臂似是毫無征兆的僵硬了一下,就趕忙坐直了身子,推了對方一下,“皇兄?”
“嗯!”二皇子應道,黑暗中,繁昌公主看不到他的表情神色,但是聽到他一直醇厚平穩的聲音才算放心,連忙解釋道:“皇兄你別誤會,我對榮家表哥早就沒有什麽非分之想了,隻是這幾天紅素總在我耳邊叨叨,說是得了好多從西越傳過來的秘聞消息,榮家表哥對她一往情深,好得不得了。”
因為是親兄妹,在二皇子跟前,繁昌公主就全無防備,滔滔不絕的說個沒玩,末了,又晃著二皇子的手臂道:“我隻是好奇——你說——那位潯陽公主一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吧?要不然也不能叫榮家表哥對她那樣死心塌地。”
“她——”二皇子下意識的接口,似是想要說什麽,但隨後就又兀自打住了。
繁昌公主等了片刻,沒等到他的後話,就有好奇道:“什麽?”
“沒什麽!”二皇子道,從她懷裏抽出自己的手道:“別人的事,你還是少操心吧,時候不早了,趕緊回去吧!”
彼時的天色已經迫近黎明。
“哦!”繁昌公主不很情願的嘟噥了一聲,然後才動作緩慢的整理好衣物,被婢女扶著下了車,走了兩步又回頭,戀戀不舍的看著馬車上那男子的影子道:“太醫叮囑過叫你靜養的,折騰了這一趟,你還好吧?”
“沒事!”二皇子道,一招手,他的侍衛就要過來幫忙關車門。
“哎!”繁昌公主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連忙搶著又奔了回去,仰頭看著馬車裏,急切道:“六皇兄的婚事不了了之,皇兄你是不是很快又要回封地了?”
回答她的,卻是馬車裏意料之中的沉默。
繁昌公主臉上失落的表情掩也掩不住,還是故作輕鬆的擠出一個笑容道:“皇兄你最近還要養病,不如奏請父皇,讓你留京多住一段時間吧?”
二皇子能以一副病弱之軀安然無恙的存活今天,其實還是要感謝天高皇帝遠,這麽多年來他都一直安分的固守在自己的封地。
大鄆城是個是非之所,即使他無正為之心,可一旦在這裏滯留的久了,也難免要遭到兄弟們的猜忌,招惹麻煩。
繁昌公主也是個難得聰慧的少女,其中原委自是明白的。
所以話雖是這樣說的,她臉上表情卻是分外糾結。
馬車上,二皇子看了她一眼,也隻是如意料中的一樣道:“再說吧!我先走了!”
言罷就有侍衛上前關了車門,車夫跳上車,一行人匆匆打馬離開。
繁昌公主站在原地,一直扯著脖子目送那一隊人馬走的全無蹤影了方才帶著自己的侍婢轉身又進了宮門。
皇帝寢宮。
把帝後幾人送過來,太後跟過來和皇帝說了兩句話,適逢二皇子進宮請安,她就先回了自己宮裏料理一些事情,直至黎明時分方又折返。
彼時太醫院的院使常太醫已經在給皇帝第三次施針把脈了,見她回來,連忙就跪地行禮,“微臣參見太後。”
“起來吧!”太後問略一頷首,走過去在崇明帝的床邊坐下,道:“皇帝他怎麽樣了?”
“回稟太後,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並無大礙,隻是現在還有些體虛。”常太醫回道:“隻等著迷藥的效力一過就沒事了。”
“好!”太後點頭,這才如釋重負的緩緩吐出一口氣,“皇後他們都歇在偏殿裏,你也再過去給他們都瞧瞧吧。”
“是!”常太醫知道她這是有話要和崇明帝說,趕忙應諾,手腳麻利的收拾了藥箱躬身退了出去。
趙嬤嬤不等吩咐就自覺的帶著這殿中一眾的宮婢退了出去。
太後握了崇明帝的一隻手,卻是一改麵上冷靜自持的表情,不覺的神情憂慮。
“是兒子不好,讓母後跟著受驚了。”崇明帝道,神色愧疚。
太後神色複雜的看著他,張了張嘴,最後卻是一聲歎息道:“唉!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冤孽,也好在是孫氏身邊提前埋了眼線,先將那迷藥給調換了,否則的話——”
太後到底是年紀大了,受不得驚嚇,自己把話說到一半,就心有餘悸的不住的拍著胸口定驚。
崇明帝的目光略帶了幾分晦暗,涼涼道:“是兒子大意了,不曾想到老六竟是這麽個沉不住氣的東西。”
到底是自己最寵愛的兒子,一夕之間父子間的關係弄成這樣——
崇明帝雖是感情不輕易外露的,到底也不能全然的無動於衷。
飛快的定了定神,他才回握住太後的手,關切道:“母後還好吧?可有被淑妃那賤人驚嚇到?”
“哀家沒事!”太後搖頭,微微一笑,“說來也是湊巧,下午繁昌去看啟兒,說是啟兒的情況不好,嚇得直哭,哀家沒叫驚動你,就悄悄地出宮去瞧了一趟。淑妃那裏哀家已經叫人拿下她了,小六——也叫人先送回他的王府軟禁,皇帝你想要如何處置他們?”
“母後拿主意吧。”崇明帝道,語氣冷漠,似乎是沒太當回事的。
“唉!”太後歎了口氣,起身在屋子裏踱了兩步,然後才道:“到底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既然已經壓下來了,也就沒有必要再鬧大,淑妃那裏,便就賜她鴆酒一杯做個了斷吧,稍後哀家會頒下懿旨,曉諭六宮,就說她是被行刺身亡的。至於她母家的那些人,孫家的氣數本來就有限,後麵皇帝你再尋機會,逐漸擄了他們的實權就是,橫豎他們也是難成氣候的。”
話是這樣說,其實她方才就已經將孫淑妃的事情料理幹淨了。
橫豎孫淑妃的寢宮也已經一把火燒了,就說是她已經遇害,葬身火海了,也沒人能夠尋到任何的蛛絲馬跡。
太後處事的手段強悍果斷,崇明帝自是省心不少,隻想著自己的兒子如此不成氣候,和自己的女人一起聯手暗算,臉色就始終不好。
太後也知道他心裏的怒意難平,歎息了一聲,就又折回他的床邊坐下,道:“哀家知道小六他不成氣候,你心中甚痛,俗話也說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皇帝你也不要再想了。隻哀家的年歲大了,見不得這樣骨肉相殘的戲碼再來一遍,今日邊替他求個情,事情既然捂住了,那就沒有必要再追究,便就叫他閉門思過,榮養起來吧!”
“是!”到底也是自己的兒子,崇明帝就是心裏再如何的失望痛恨,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想著也還是息事寧人的好,略一遲疑,就點頭道:“明日早朝朕就會頒一道聖旨下去,昭告天下,六皇子為刺客重傷,就賜他在王府安養吧!”
“這樣再好不過!”太後點頭,母子兩個這便算是達成了共識。
又再沉默片刻,崇明帝就又忽而想起了什麽,重又看向了太後道:“對了母後,之前跟隨你進殿的那兩個宮婢——”
“是榮家的人!”太後也知道他勢必會問,所以也沒隱瞞,“皇帝你和皇後出事,哀家得了消息回宮,在禦花園裏遇到了榮家那個小子,他說是自己的兩個婢子會些拳腳,借給哀家傍身的。”
延陵君和太後之間不可能是巧遇,這一點毋庸置疑,他甚至於做的這樣周到——
大約是早就料到了蘇淑妃那邊的動靜。
皇帝的目光晦暗一閃,突然狠狠的捏緊了拳頭,神色陰鷙。
太後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意,就拍了拍他握成拳頭的手背,感慨道:“哀家知道你氣的是什麽,他們西越的皇家要處理家務事,卻拿了咱們南華的朝廷做篩子,還險些害得整個皇族毀於一旦,這般舉止,的確是狂妄放肆。但是話又說回來,事情之所以會發展到這一步,歸根結底還是咱們風氏自己的子孫不成氣候,耳根子軟,輕易就受了一個女人的教唆。現在也好在是有驚無險,榮家的小子既然是送了兩個丫頭過來幫著解了圍,足見他倒也不就是存了不軌之心。別的不提,就隻當是看在陽羨的麵子上,時過境遷,這事兒——就此翻片兒吧!”
即使延陵君主動派了兩個丫頭出來幫忙解圍,可是為人臣子的,他卻是在一早就洞悉了宮中必有的這一場叛亂之後還選擇了守口如瓶?就那麽任由事情發展下去?
這樣的子民,臣子,就是判他一個大逆不道的罪名也無不可。
崇明帝怒意滔天,臉上表情已於瞬間變了數變。
“皇帝——”太後自是看出了她的不甘,就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背,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榮氏父子,動不得!”
崇明帝緊繃著唇角,還是在隱忍,遲遲沒有做聲。
這天下,明明是他們風氏的天下,現在卻弄到了這樣的地步,君不像君,臣不似臣。
太後想來,也是心中鬱結,恨聲道:“說起來都是楊瑩那個賤人的錯,死了還給我們留下這麽大的麻煩。”
“嗬——”崇明帝聽了這話,方才自嘲的冷笑出聲,冷冷道:“自打陽羨過世以後,榮顯揚分明就是記恨上咱們了,這麽多年了,朕忍他的也是夠了,原以為對他退讓一二,大家也能保得相安無事,現在倒好,那榮烈就更是個不省心的了。西越褚易安父子連成一氣,將個女兒做寶貝疙瘩一樣的捧在手心裏。現在最好的機會已經錯失,事到如今,和西越之間的這場聯姻已經勢在必行,否則——兩國兵戎相見,就再不是前麵那幾十年間的狀況了。”
西越和南華是鄰邦,過去的幾十年間就一直紛爭不斷,盤踞在楚州兩側,互不相讓。
但是那時候雙方都沒有深仇大怨,隻是為了固守本國疆域的例行公事,雖然時而衝突激烈,戰爭也會打的如火如荼,但是——
西越那邊,自是褚琪楓當政以後,整個形勢就變了。
褚易安父子將褚潯陽作為掌中至寶,一旦南華拒婚,讓那個丫頭受了委屈,兩國必定再起幹戈,並且西越新晉掌權的那位少年太子的性格又據聞十分的偏激狠辣,到時候為了自己的寶貝妹妹衝冠一怒,那才真是要準備一場大戰,屆時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倒也不是南華就怕了西越,隻是就目前來講,就為了這樣一件小事——
不值得!
崇明帝的心裏積壓了滿心的怒火,可是他為人君王,在在意自己權威的同時,更不得不為自己的臣民國家考慮。
之前風煦罵他懦弱,卻不知道為帝者,也並不是那樣的隨心所欲。
“哎!”太後也跟著歎了口氣,“事已至此,榮氏父子的確是不能輕易動他們的了,好在彼此之間興安無事也這麽多年了,如果能繼續維持現狀,那也是好的。”
“怕就怕事與願違。”崇明帝冷嗤了一聲,狠狠地閉上眼,靠在身後的軟枕上,“榮烈和榮顯揚是一路脾氣,即使叫他做了西越的乘龍快婿——他一個有所牽絆有所顧忌的人,朕要拿捏,自然會有辦法,倒是榮顯揚——他和咱們母子之間本根早就積怨已深。在陽羨的事情上,他那般執念,這母後你比朕清楚。”
“你是當心他還是放不下?”太後的臉色變了變,不覺的蒼白了幾分,甚至是難得浮現了些許慌亂,“哀家最怕的也是這個,一旦促成了和西越之間的這門婚事,以後就更挾製不住他了。老十二還在呢,他可是陽羨嫡出的弟弟,萬一——”
崇明帝見她如此,忽而心生愧疚,趕忙變了口風,安慰道:“母後不必多慮,當年陽羨的事說榮顯揚心存怨念是真,但就兒子來看,他應該就隻是咽不下那口氣,也不見得就真會做什麽,否則——他也不會等到今天了。”
“皇帝!”太後聞言,卻是目色一厲,不悅的打斷他的話,“別人不知道,難道哀家還不清楚嗎?他要是真的無所圖謀,當初又怎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去盜取南疆守軍的調動兵符?誅殺楊家的死士,又偏生叫你派去傳旨的欽差察覺,他這是要做什麽?這樣公然挑釁,他到底是個什麽心思,還需要哀家明說嗎?”
“母後——”太後的年事已高,讓她這樣跟著擔驚受怕,崇明帝的心裏就越發的過意不去,握住了他的手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對陽羨用情至深,當初那事雖然不是你我促成,但他心裏記恨也在情理之中,朕既然能忍了他這麽許多年,自然就知道後麵要如何繼續穩住了他。”
“沒了陽羨,他可是個完全把握不住的人了。”太後還是不能放心。
“可是他還得為了他的兒子考慮。”崇明帝道,唇角揚起一個冰冷的笑容來,“母後就不要多想了,就算有朝一日他會惱羞成怒的拋出兵符一事,攪亂了楊家軍的陣腳,但那區區一個長城部落,朕難道還彈壓不住嗎?其實換個角度想想,榮烈娶了褚潯陽,這倒也未必就是件壞事,這小子和他父親是一樣的脾性,來日他有了妻兒,就自然也是要一心一意的替自己的妻兒打算考慮,反而不足為懼。”
“但願如此吧!”太後聽了這話,才稍稍舒心了些,頓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麽,就又正色看向了崇明帝道:“關於儲君一事——皇帝你到底是個什麽想法?皇帝你處事穩重,沉得住氣,這個哀家放心,可萬一將來新君要是和那兩父子鬧翻了,也是後患無窮。小六是個不成器的,老四瞧著也不是個省心的,連晟那裏——他那個脾氣——唉——”
太後說著,又是悵惘的一聲歎息。
提及皇儲一事,崇明帝也是一籌莫展,沉默了片刻,就又反握住太後的手道:“此事非是一日之間就好計較的,天都亮了,母後操持了一夜,早些回去歇著吧,先不要想了,朕——心中自有計較。”
關於儲君一事,南華朝中其實一直頗具爭議。
本來風連晟是嫡子又是長子,被立為儲君是順理成章的,卻偏偏他的母家出了變故,這麽多年又甘之如飴的被陳皇後操縱,一眾老臣自是看不過眼。
再加上四皇子六皇子個個不省心,朝中拉幫結派,實則是亂糟糟的。
太後也知道這樣的現狀多說無益,於是就安奈下來,囑咐了崇明帝兩句,叫他好生休息,就先回了自己的寢宮。
偏殿裏。
陳皇後和風連晟等人齊齊中招,直接被帶到了崇明帝這裏,常太醫帶著醫童一夜奔波,又調了湯藥,總算是提前將幾人身上所中的迷藥以前化解。
因為是皇帝的寢宮,他們也不好長時間的逗留,勉強能撐著力氣起身了,就緊趕著過去給皇帝請辭,卻被皇帝命人擋了回去。
一晚上的折騰,幾個人也是精疲力竭,並不強求,紛紛告退。
幾個人額在皇帝寢宮的外麵分道揚鑣,風乾先回了自己的王府。
風連晟作為陳皇後的養子,自是要親自護送她回宮以盡孝道的。
兩人去了鳳鳴宮,馬上就有陳皇後的心腹嬤嬤過來稟報消息,把崇明帝對風煦母子的處置一一的回了。
陳皇後還有些沒有緩過勁兒來,病懨懨的靠在榻上,聞言卻是目色一厲,砰地一聲將茶碗扔回了桌上,怒聲道:“那個孽種謀朝篡位,險些要了皇上的命,皇上居然這樣不痛不癢的處置了?”
“是!”那嬤嬤回道:“陛下的聖旨已經送到六皇子的府邸了,不過雖說是饒他不死,他也是廢了,日後也再不可能翻身了。還有淑妃,被太後鴆酒賜死,又秘密叫人把屍首扔進了她寢宮的火場裏,毀屍滅跡,也算是替娘娘和太子殿下出了一口氣了。”
“這個時候了,還管什麽出氣不出氣?”陳皇後雖然心裏覺得解氣,臉上卻是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區區一個賤人罷了,她死不死的關係不大,不過風煦廢了,這到底也是件好事。”
後宮女人之間鬥的再如何慘烈,最後——
為著的也不過就是那把龍椅罷了。
要把所有的眼光都放在女人之間爭寵的那點事情上,那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陳皇後的心情好了些許,又端起茶碗慢慢的品茶。
風連晟陪在旁邊,不經意的一抬手,卻見外麵李維正在院子裏衝他隱晦的打了個手勢,看樣子是有要緊的事情稟報。
他看在眼裏,卻是紋絲未動,隻心平氣和的安撫了陳皇後好些話,待到陳皇後終於消了心中鬱結之氣,打發他走的時候他方才從容起身告辭。
“殿下!”李維趕忙迎上來,風連晟回頭看了眼,趕忙不動聲色的按下他的手腕,帶著他離開。
兩人出了鳳鳴宮大門的時候,剛好迎著陳皇後身邊的另一名心腹嬤嬤火急火燎的過來。
風連晟也沒多事,直接帶著李維離開,直到出了宮門才聽李維稟報了褚潯陽和延陵君連夜離京的消息。
“殿下,他們走的匆忙,我們的消息還沒到,不過看來應該是西越方麵出了什麽大事了。”李維道。
“那就先等著消息就是。”風連晟道,唇角玩味的勾了一下,想來——
陳皇後的人方才過去應該也是為了這事兒的吧!
褚潯陽一行匆匆離京,日夜兼程返回南華。
南華方麵給出的消息,是褚琪楓遇刺受傷,雖然說是不致命,褚潯陽也分外憂心,馬不停蹄的趕回難南華,不想才剛過了楚州城,卻在那城外的茶寮loi遇到一個熟人。
不是別人,恰是蘇逸主仆兩個。
“君玉,公主!”蘇逸放下茶盞,起身相迎。
褚潯陽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側目看了延陵君一眼。
延陵君聳聳肩,顯然——
蘇逸並不是他找來的。
“卿水公子怎麽會這裏?”褚潯陽心裏更加困惑,走上前去問道。
自適容出事以後,蘇逸就掛印而去,辭去了京中職務,褚潯陽最近又是事多,想來已經是有一段日子沒有聽聞有關他的消息了。
蘇逸這麽巧會出現這裏,這絕對不是巧合。
“你是特意在這裏等我們的?”延陵君明顯也是頗為意外,緊跟著思緒一轉,就斂了神色道:“是褚琪楓——”
褚潯陽聞言,不由的也是方寸大亂,趕忙又往前迎了一步,焦急道:“可是京中又有事情發生?是我哥哥他——”
這會兒反倒是蘇逸一愣,目光困惑的在兩人身上遊走了一圈,但見青蘿的目光閃躲,心中便是有多頓悟,道:“太子無恙,是——”
他說著又是一頓,大約是怕褚琪楓會對青蘿私底下有什麽授意,便沒有再說下去。
褚潯陽順著他的視線側目看向青蘿。
“公主,之前在大鄆城,奴婢怕您著急,沒敢說實話,其實——其實不是太子殿下遇刺!”青蘿咬牙開口,竟是難得的局促不安,欲言又止。
褚潯陽見這個模樣,心中疑慮不由更深,斂眉道:“到底出什麽事了?難道不是哥哥遇刺?”
如果不是褚琪楓有事,難道還有比這更加嚴重緊急的事情嗎?
“是——”青蘿還是支支吾吾,一直回避,甚至於不敢去直視她的視線,遲疑了好半天,才一咬牙,滿麵急色道:“是陛下!”
陛下?褚易安?
褚潯陽的心跳突然慢了一拍,渾身的血液就如是凍結在了血管裏一樣,臉色也蒼白一片,腳下踉蹌著一步後退。
“芯寶!”延陵君也是吃驚不小,下意識的屏住呼吸,見狀,一個激靈,趕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
褚潯陽回過神來,又一個箭步衝上前去,雙手抓著青蘿的肩膀,眼眶通紅的逼視她的眼睛,抖著嘴唇道:“父親——父親他怎樣了?可是——”
自從她和褚琪楓的身世被曝出來之後了,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褚易安了。
一則是心存愧疚,二來也是因為知道對方既然刻意避開了,也是刻意回避他們。
可即便是這樣,褚易安也都依然是將她捧在手心裏疼了十五年也寵了十五年的父親。
這種感情,絲毫不遜於血緣,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
現在褚易安出了事,到底是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