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等我十裏紅妝去娶你?
五皇子的目光閃了閃,略有不甘心的又看了褚潯陽一眼,終究還是轉移了注意力,不冷不熱的盯著那馬車緊閉的車門,散漫道:“二哥不是身子不適嗎?怎麽也進宮來了?”
“怎麽五皇兄也在這裏?”話音未落,卻見前麵內宮的方向一隊儀仗擁簇著一頂小轎匆匆而來。
轎子落地,有婢女上前打開了轎簾,卻是繁昌公主行色匆匆的從裏麵走出來。
“原來的繁昌啊!”五皇子眼高於頂,隻斜睨過去一眼,“這三更半夜的,你不去陪著皇祖母和母後,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五皇兄!”繁昌公主屈膝對他福了一禮,然後又同延陵君略一頷首就算是打過了招呼,直接走到那馬車前麵道:“皇祖母聽聞二皇兄進宮問安,不放心,所以吩咐我過來看看。”
她說著,急切的又往前走了兩步,語氣之中難掩關切道:“二皇兄還好嗎?皇祖母說你若是身子不適,就不用來回折騰了,父皇和母後那裏都已經無甚的大礙了。”
“來都來了,我還是去拜見父皇母後吧!”車內那人說道。
“可是——”繁昌公主的憂慮之色溢於言表,還想要再說什麽。
旁邊的五皇子終是見不得他們這兄妹情深的樣子,揚眉冷哼了一聲道:“你們兄妹兩個到底走是不走了?”
繁昌公主被他噎了一下,隻能住了嘴,急切的看了眼跟在車子旁邊的那名侍衛。
那侍衛麵露難色,這時才又聽那車內的聲音響起,“事不宜遲,繁昌你上車來吧!”
“好!”繁昌公主這才露出喜色。
有侍衛上前去開了車門。
褚潯陽對這位素未平生的二皇子倒是很有幾分好奇,也探頭看了過去。
車門打開,那馬車裏麵卻沒有任何的照明工具,馬車裏麵很寬敞,靠近車廂一側的暗影下清晰可見一個清瘦的影子,至於他的樣貌表情,則是完全不辨端倪。
褚潯陽大失所望,臉上便有些興味缺缺。
延陵君用眼角的餘光掃見,心裏暗笑一聲,便是從容的舉步上前,對車上那人拱手道:“榮烈見過而二殿下,聽聞二殿下回京,還不得機會拜見,還請殿下莫要見怪。”
“榮大公子客氣了。”那人淡淡的說道,語氣舒緩,而全無一絲一毫額外的情緒顯露。
延陵君的眼中也閃過些許玩味的情緒。
恰是一陣冷風吹過,將車廂裏加壓的很重的藥味吹散開來。
二皇子咳了一聲,卻又飛快的拿帕子掩住了口鼻,後麵再就泯滅了聲音。
“皇兄!”繁昌公主一著急,連忙就要過去,卻被他抬手擋開了。
而他的那咳嗽聲雖然十分短促,別人或許不會在意,在延陵君這樣的行家麵前也不過欲蓋彌彰罷了。
延陵君的眸色不覺的一深,卻也沒說什麽。
馬車上,出現了幾息的靜默,過了一會兒,二皇子方才又開口道:“本王今日有事在身,先行一步了。”
語氣平穩,又和前一刻沒了任何差別。
“殿下請便!”延陵君微微一笑,往後推開兩步。
有侍衛上前去要關門,他就又突然開口道:“岐黃之術,在下略通一二,二殿下若不嫌棄的話,改日得空,我倒是可以給您看看。”
“生死有命,不必麻煩了。”馬車裏,那人的聲音依舊寧靜,喜無悲,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延陵君也不勉強,退回了路邊。
五皇子冷哼了一聲,終還是不甘的甩袖而去,臨走,對自己的侍衛吩咐道:“看好了這裏。”
“是,殿下啊!”
二皇子人在重病之中,也隻有他的馬車可以得到特許,直接駕車入宮。
馬車走的很快,不多時就和五皇子等人先後消失在禦道的盡頭。
褚潯陽抿著唇角,饒有興致的盯著那個方向。
延陵君回頭看來,就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看什麽呢?”
褚潯陽的思緒被打斷,這才從遠處收回視線,還有些心不在焉道:“車上的人——”
延陵君笑了笑,也回頭看了眼空****的禦道,搖頭,“那人——我也沒見過。你知道,我自幼就住在莊子上的,上回回來的時候,這位二殿下還在他自己的封地。不過麽——”
他說著,刻意頓了一下,然後才又繼續說道:“我剛聞到他馬車裏和重的藥味,而且方才他雖極力掩飾把咳嗽聲給壓下去了,但也還是暴露了跡象出來。看來之前的傳聞不假,他的病情的確不容樂觀,甚至——可能比現象中的還要嚴重。”
“是麽?”褚潯陽對這事兒明顯是沒什麽興趣,“那他婉拒了不叫你給他看診,是怕泄露了他的現狀?”
一個纏綿病榻多年的皇子,又一直與世無爭,更有甚至被傳言可能命不久矣。
都到了這樣的境況之下了,他還要怕被人知道他的病情嗎?
除非——
他是別有居心?在圖謀什麽?
“怎麽——你還是懷疑他?”延陵君問道。
“呃……”褚潯陽歪著脖子想了想。
這位二皇子殿下,雖然素未謀麵,但隻聽聲音,給人的感覺並不討厭,但也大概是長久在皇室爾虞我詐的漩渦裏浮沉,叫她草木皆兵,哪怕第一感覺是好的——
她對那人也是持有幾分觀望的態度。
當然,觀望而已,還算不上喜惡情緒。
“也說不上是種什麽感覺。”兀自想了一想,褚潯陽就是粲然一笑,搖頭道:“算了,不管他,先說正事吧,宮裏怎麽樣了?後麵再沒出亂子吧?”
說著,就拉著延陵君往後麵擺放兩句屍體的擔架那裏走去。
“太後和皇上的治宮的手段了得,自是鎮得住的。”延陵君道。
在後麵看守屍體的,除了禦林軍,還有五皇子的人,見到兩人過去,立時就戒備起來,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阻攔。
“我隻看一眼。”延陵君先一步開口說道。
他的態度散漫不羈,也著實是叫人心裏下意識的減輕防備。
橫豎五皇子又不在,為了少惹事,幾個侍衛索性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褚潯陽二人走過去,在安置那刺客的擔架前站定,延陵君便是一抬下巴,“掀開!”
“是!”有侍衛上前,把蒙在上麵的白布掀開。
映紫取了火折子過去。
方才延陵君身後跟著他一起過來的中年漢子走上前去,對著火光將那黑衣人的容貌打量了一遍。
前後也不過片刻的功夫,延陵君已經一揮手,道:“蓋上吧!”
然後就率先朝宮門的方向行去,“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回府。”
一眾的禦林軍和侍衛都有些摸不著頭腦,滿肚子的疑問又不能問出口,但既然對方沒有為難,他們也不會主動生事。趕忙又叫人將那屍首用布蒙了。
延陵君那一行,直至出了宮門,延陵君方才對那中年的清瘦漢子問道:“沒見過?”
“嗯!”那漢子回道,遺憾的搖了搖頭,“屬下追隨世子近三十年,京中所有王孫貴族身邊往來的侍衛高手幾乎全都見過,不過這人卻是眼生的很,從不曾見到。”
延陵君和褚潯陽互相對望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過分凝重的神色。
延陵君抿唇略一沉思,看向了映紫道:“另外那兩人呢?”
“前去追蹤的人還沒回來。”映紫回道,“先等一等吧,奴婢提前和他們交代好了,今夜主子在宮裏,讓他們事後到這裏來會和。應該——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這一次行動,對方一共出動三人,前麵那兩人擊殺褚昕芮分明就是做的假象,為的就是創造機會,讓第三人把褚昕芮帶走,以便從她口中確認她是否泄密。
褚潯陽這一次鋌而走險,本來也沒打算活捉這幾個人,隻是想著這些人身手不俗,又盤踞大鄆城此地,保不準就會有蛛絲馬跡露出來,哪怕是有一人能認出他們的來曆——
所有的難題也就都會迎刃而解了。
褚潯陽想了想,忍不住仰頭朝延陵君看去,道:“映紫和那人交過手,輕功一流姑且不論,他的功夫也是頂尖的,在這大運城內,能策動這樣的絕頂高手為他賣命的,也一定不是尋常人。”
延陵君垂眸與她對望一眼,並不予論斷,隻抬手使勁的揉了揉她的發絲道:“你累不累?要不我們先回去?讓映紫在這裏等?”
“算了,都這個時辰了,一起等著吧!”褚潯陽道。
馬上就要十一月了,雖然還不見落雪,但夜裏的氣溫卻已經很低。
延陵君懼寒,這時候出門身上就裹了厚重的大氅。
褚潯陽不肯走,他也不勉強,隻將大氅抖開了,將她也一起裹住了,攬著她靠在馬車旁邊看遠處燈火輝煌的九重宮闕。
映紫等人都自覺的退到稍遠的地方受著。
因為掛心刺客事件,褚潯陽和延陵君各自也都無心談笑,隻一味的沉默,各自在心裏權衡計較著心事。
約莫又過了大半個時辰,西南方向的小徑上才有了動靜。
眾人俱是心神一斂,映紫已經提力奔了過去,和那邊過來的人匆忙的說了幾句話。
打發了那人離開,她才又折回馬車旁邊。
“怎麽?線索又斷了?”延陵君皺眉。
“是!”映紫垂下眼睛,滿臉的愧疚之色。
“沒追上?”延陵君道,說著就散漫又自嘲的仰天長出了一口氣,眉目之間笑容燦爛,“我可是借調了父親身邊輕功最好的兩名親隨去追蹤,這樣也能失手?”
“兩個人,一個是跟丟了,另一個已經遇害,從現場來看,交手的絕對不止他們兩人,應該是遇上了對方接應的人手。咱們自己人的屍首已經帶回去安置了,我們的人趕過去的時候,現場已經被清理幹淨了,也沒有任何的蛛絲馬跡留下來。”映紫言簡意賅的陳述。
“知道了!”延陵君道,也不過分追究,隻抬手招呼了那清瘦的漢子過來,吩咐道:“方才那人的樣貌你記下了吧?回去之後就畫一幅肖像,讓其他人也都幫忙認一認,看有沒有收獲。”
話雖是這樣說,他卻是心裏有數——
十有八九是沒希望的。
“是!少主人!”那漢子應了。
延陵君就又扭頭看向了褚潯陽道:“很晚了,我們也回去吧!”
“嗯!”褚潯陽點頭,才要上車,卻又臨時改了主意,看著他央求道:“這裏離著著國公府也不算太遠,不如我們走回去吧,反正天也快亮了,回去也睡不著了。”
延陵君看著她璀璨閃爍的眸子,想也不想的含笑點頭道:“好!”
青蘿極有眼色的上車去取了件鬥篷下來。
延陵君接過去,親手給褚潯陽披在肩上,然後對映紫等人吩咐道:“你們先駕車回去吧!”
“是!主子!”幾個丫頭幹脆的答應了。
從榮顯揚那裏借調過來的那名親隨雖然心裏有疑問,卻也本分的一直垂首隨在一旁,什麽也沒問,上馬和幾個丫頭一起離開。
目送馬車走遠了,延陵君就抬手取下褚潯陽臉上的麵具收了起來,然後十指相扣,牽了她的手也往前走去,一邊開解道:“事情不是早在預料之中嗎?沒能拿住就沒能拿住吧,別再想了,是狐狸,就總有露出尾巴的一天的。”
“說到底,這一招引蛇出洞,到底還是白白浪費時間和精神了。”褚潯陽嘟囔了一聲,踢飛了腳邊的一顆石子,“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當時在西越的時候我就該直接解決了褚昕芮,也省的千裏迢迢跑到這裏,額外的麻煩一遍了。”
延陵君笑了笑,沒說什麽。
現在別說是褚潯陽好奇,就連他也一樣的不敢掉以輕心,可——
和褚昕芮有所勾結的那人到底的誰?
“就為了滅褚昕芮的口,對方就能出手這樣大手筆的陣容——”褚潯陽撇撇嘴,自顧說道,緊跟著便是眸色不覺的一深,正色道:“那人是隱藏在你南華朝中的,這一點——至少是應該可以確定的吧?”
“崇明帝?風連晟?還有另有其人?”延陵君側目看她一眼,“你覺得是誰?”
“沒有拿住線索,還不好說。”褚潯陽道:“我現在隻是困惑,安人的目的到底的什麽?褚昕芮那時候明明已經孤掌難鳴,再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了,可是他卻要配合對方去殺了適容?冒著暴露自己的風險,去做這樣完全無謂的事情,怎麽看都是不合情理的。”
那人隱藏在暗處,手眼通天,卻又目的不明。
若是不會成為延陵君父子的敵人對手還好,否則的話——
這南華的朝廷之內於他們而言也是步步危機。
“最起碼到目前為止對方還沒有明確針對父親或者是我的動作,也許是我們多想了呢?”延陵君道,他的態度倒是要豁達許多。
褚潯陽卻明顯不那麽樂觀,還在苦思冥想,最後便是眼睛一亮,“你說——褚琪炎會不會知道他是誰?”
延陵君一愣,神色也跟著多了幾分肅然,最後卻隻是不置可否的搖頭一笑。
莫不說是褚琪炎未必就會知道,哪怕他真的知道——
隻怕到了最後關頭,他也會選擇做第二個褚昕芮,死咬著不肯說出來,隻為了留著那人在暗處,隨時來給他們致命的一擊。
這麽一想,褚潯陽的心境非但不見輕鬆,反而越發的心事重重起來。
“這件事暫時算是告一段落了,你這就要返回西越了嗎?”延陵君看不慣她這樣愁眉不展的模樣,就主動岔開了話題。
“是啊!”褚潯陽點頭,“我已經交代青蘿提前收拾,打點行裝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就後天啟程吧。”
延陵君沒有馬上再接話,隻沉默的牽著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褚潯陽等了片刻,狐疑的回頭看他,“怎麽了?”
“我——”延陵君止了步子,沉吟著卻是欲言又止。
“嗯?”褚潯陽挑眉,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突然就有所頓悟,立時就是臉上表情一跨,悻悻道:“你是不放心你父親這裏吧?”
說著又無所謂的一聳肩,“沒關係的,我自己可以回去。”
她的情緒變化很快,掩飾的也是極好,但還是被延陵君盡收眼底。
之前心裏的那一點鬱結之氣瞬間消散無蹤,他抬手輕彈了下那少女飽滿的額頭,笑問道:“我若是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你不會生氣吧?”
“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褚潯陽道,隨意的四下打量夜幕下的風景,“其實你現在這樣跟著到處亂跑才不合情理呢。”
延陵君隻覺得她這樣言不由衷的樣子分外喜人,卻還是強壓著情緒不予表露,隻往前一步,雙手圈在他腰後,將她攏入懷中,溫聲道:“那——我會讓父親奏請皇上,盡量將我們的婚期提前,你先回去,等我鋪就十裏紅妝去娶你。”
褚潯陽心不在焉的聽著。
她國中褚琪炎的事情還沒有了解,那件事若能一擊即中也還罷了,否則——
中間要有怎樣的曲折都還不知道。
她雖然不說,但不知不覺間,與他形影相隨似乎已經成了習慣,突然說要分開一段時間,她的心裏其實是很有些不痛快的。
隻不過她卻沒說,也學著和他一樣輕鬆愉悅的表情略一點頭,道:“這樣也可以。”
“嗬——”延陵君看著她言不由衷的樣子,終於忍不住悶笑出聲。
他的手臂收攏,將她抱在懷裏。
褚潯陽的臉貼靠在他胸前,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快慰的笑聲自他的胸腔之內震動而出,隻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抬手去推了他一把,往後退開兩步道:“有什麽好笑的?你自己留在這邊,要當心些才是,保不準那人就會再出狠招呢!”
“是啊!”延陵君深有同感的吐出一口氣,神色憂慮。
褚潯陽看著她,心裏本來就因為沒能揪出那人而不安,此刻就更忍不住的皺了眉頭,難得露出憂慮至深的神情來。
延陵君仰天沉思之餘,就拿眼角去瞟她的表情,心情就越發好了起來,忍不住又放聲大笑了起來,伸手一撈,將她壓入懷中用力的抱住。
褚潯陽被他隻突如其來的一個擁抱勒的險些背過氣去,才要發作,才聽他的聲音朗朗傳來,帶著愉悅之意,“所以我還是跟著你吧,好歹混個安全。”
褚潯陽一愣,隨後反應過來,方才種種都是他在可以哄著自己著急,不由的就惱羞成怒,用力的推了他一掌。
這一掌雖然不會傷了他,延陵君也還是悶哼一聲,連退了兩步,揉著胸口齜牙咧嘴,才想要說什麽,卻見前麵一騎快本來,卻是映紫去而複返。
兩人不由的警覺起來。
映紫策馬而來,神色凝重的翻身下馬,沉聲道:“主子,殿下,西越朝中有密信剛剛送到,太子殿下遇刺了,請公主殿下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