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提線木偶,異想天開
除夕的國宴過後,風連晟微醺的坐在出宮的馬車上,因為喝多了酒,他的麵色微微有些泛紅,看上去,那張臉就越發是叫人覺得賞心悅目。
彼時他正單手撐著額頭,坐在桌旁閉目養神,心情看上不好不壞。
李維敲了敲窗戶,遞了個小瓷瓶進來道:“這是太醫配的解酒藥,殿下您先服兩粒,明天還有祭天的儀式,得先養足了精神。”
風連晟從窗口接過瓷瓶,倒出兩顆藥丸吞了,又喝了口水,過了一會兒,感覺胃裏灼燒的不是那麽厲害了才又隨手叩了兩下窗戶。
“殿下,您有什麽吩咐嗎?”李維從窗外探頭。
風連晟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語氣散漫道:“年過了之後,多打起點兒精神注意西越那邊過來的消息,榮烈和褚潯陽的婚期應該很快就定下來了。”
“是!”李維領命,想了一下,就一揮手,示意原本護衛在馬車旁邊的侍衛後撤,待到人都離的遠了,方才壓低了聲音道:“殿下,上回您私自更換了鎮國公呈送進宮的奏章,待到他回來之後應該很容易就能查出是您所為,要不要趁著現在,先製造線索,轉移視線?”
榮程昱也是隻狡猾的老狐狸了,葛翔被殺,他根本就是不想摻和的,但是為了試探幕後有所關聯的人,就故意如實羅列證據,寫了奏章回來稟報事情的始末。
他雖沒點名真凶,但所有線索直指,卻是和他們朝廷本身脫不了幹係的。
一旦那奏章送到崇明帝的禦案上,他必定下令徹查。
而這個時候,可想而知——
和此事有關的那個人,一定會提前做手腳,壓下此事。
而現在,私自扣下他的奏章,又犯下欺君之罪的人——
是太子風連晟。
說起來,都是陳皇後那女人成事不足。
李維如今對那拖後腿的女人是越發的膈應了,隻不過卻不好說什麽。
“不必那麽麻煩了,就算讓他知道是我做的又怎麽樣?他無非就是想拿住把柄,以備日後的不時之需。而且——本宮做事,還能叫他拿住把柄不成?就算他心裏知道是我做的,到了禦前拿不出真憑實據來,同樣也不能把我怎麽樣。犯不著為了這點事就大費周章。”
“是!”李維點頭,遲疑了一下,“可是皇後娘娘那邊為此事受了驚嚇,最近這段時間疑神疑鬼,似乎是有點亂了方寸了,您需不需要提醒她一句,也好叫她安心。萬一她自己心裏沒數,再多此一舉做出點什麽來,最後還是得要殿下您去給她收拾善後。”
其實真要算起來,陳皇後不算是個完全沒腦子的人,隻是最近幾年,為了大位之爭,她機關算盡,時間拖的越久,她就慢慢失去了冷靜,變得急躁和急功近利了起來。
提起那個女人,風連晟的唇角就彎起一抹諷刺的笑容道:“不用管她,隨便她去折騰,到底也是母子一場,不管她再闖多大的禍,本宮都會照單全收,一件一件的幫她收拾殘局擦屁股。”
早些年是受了陳皇後的挾製,風連晟隻能依附她,但是現在,隨著他的羽翼日益豐滿,其實就算是想要逐漸脫離陳皇後的牽製,也不是全無辦法的。
可是現在——
他卻仿佛真的像是反哺一樣,仍是穩穩地和那個女人坐在了同一艘船上。
這件事——
李維是打從心底裏替他覺得憋屈,卻不知道他還準備忍那女人多久。
風連晟隻隨便含糊了兩句,就沒再提這事兒,忽而沉吟一聲道:“今天的國宴老二又沒露麵,他的情況還沒起色嗎?”
“這段時間,太醫每天都過去請脈,藥也一直在喝,就說是前段時間他在回京的路上折騰的大了,必須要仔細著慢慢調養。”李維道,頓了一下,又補充,“不過一大早的時候,屬下奉命進宮給皇後娘娘送朝賀的禮物剛好在後宮遇到他進宮來給太後問安,當時他的氣色看上去的真的很差,傳聞應該不假的。”
風連晟聽了,隻就沉默的撇撇嘴,攏著袖子半晌沒吭氣兒。
不知道為什麽,他對自己的這個二哥總有種十分奇怪的感覺,明知道他低調又本分,但就是不敢對他掉以輕心,總忍不住的叫人去監視他那邊的情況。
李維倒是不覺得二皇子那人會對自家主子的地位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威脅,隨後就拋到一邊,但卻是憂慮的又回頭看了眼皇宮的方向,提醒道:“可是今晚的國宴,安王也沒有回京參加。”
“大概又是遠遊到那裏被絆住腳了吧!”風連晟道,也是不以為意,“放心吧,榮烈的婚禮,他一定會趕回來出席的。”
風邑和崇明帝又不是親兄弟,再有那些往事的隔閡,長久以來,他都閑散度日,對崇明帝母子進而遠之,這些事,所有人都習慣了。
風連晟的唇角玩味的勾起,突然想起了什麽,就睜開了眼,扭頭看向李維道:“對了,之前不是說老四暗中慫恿禮部向父皇諫言要給褚潯陽修建公主府的事嗎?這事兒還沒提上議程?”
“最近禮部都在忙著籌備新年的各種慶典,還沒有正式跟皇上提起,不過這兩天過了了,他們應該就會有所動作了!”李維回道。
風連晟聽了這話,又有些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
風乾也算是有眼光的,這就想著要巴結拉攏榮烈和褚潯陽了。
“殿下,此事——您不準備阻止嗎?”李維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不解的皺了眉頭,“不管怎樣,讓四殿下和榮家的人走的近了都不是什麽好事,就算榮家少主手裏目前沒有實權,可是您和潯陽公主之間是早有些不愉快的,其中關係,是不是得要想辦法修複一二。總不能平白的讓其他人得了便宜。”
“老四就算是想要拉攏,這馬屁拍下去,也得看人家領不領情呢!更何況他說要建公主府,本宮若是出麵攪黃了,那就成了給自己拆台了,他想做,就讓他去吧!”風連晟道,並不以為意。
“可是——”李維心裏著急,總覺得他這樣凡事都不積極的態度要不得。
“行了,這事兒都別提了,我懶得管!”風連晟卻沒叫他說完就已經不耐煩的打斷,他的目光閃爍,眼中忽而透出幾許狡黠的笑容來,道:“不過你猜褚琪楓父子會給褚潯陽的嫁妝是什麽?”
“西越國主對她那般寵愛,嫁妝也必定豐厚務無比的。”李維隨口回道,明顯沒心思去計較這些和大局無關的瑣事。
風連晟笑了笑,也沒再繼續多說什麽,重新閉了眼。
漠北。
拓跋淮安的王軍是在大年初二的晚上重回草原,抵達王廷的的。
拓跋雲姬得到消息,趕緊帶人連夜奔波十裏,到草原邊境接應他。
她來的較早,帶著幾個族長,在寒風中站了小半個時辰,一直凍到臉頰都麻木了,才聽到遠處悶雷一般穩健而雄渾的馬蹄聲。
“是王軍歸來了!”阿木爾在旁,有些興奮的說道。
“我先去看看!”拓跋雲姬也露出愉悅的笑容,幾乎是等不得的,清喝一聲,就策馬迎了過去。
拓跋淮安當初帶走的王軍足有五萬,在北疆的戰事中有所消耗,現在回來的並不足四萬。
這個傷亡數字,較之於西越和北疆的本土士兵,並不算大,但因為勝負未分,在沒拿到任何好處的前提下,這結果多少是有點不盡人意。
所以歸程上,拓跋淮安的情緒並不太高漲。
“五哥!”拓跋雲姬隔著老遠打馬迎上去,後麵跟著幾個族長和同來接應的兩千王廷守軍。
“停!”拓跋淮安收住馬韁,抬手一攔。
後麵的人馬齊齊止步。
“五哥你總算平安歸來了,我一直都很擔心你!”轉瞬拓跋雲姬已經奔到了拓跋淮安跟前,她的神情愉悅,說著眼中就有盈盈淚光閃動。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別孩子氣了!”拓跋淮安道,語氣有點冷淡。
“恭迎王上重回草原!”後麵跟來的王軍齊齊振臂高呼,聲勢浩大,震耳欲聾。
其實這一路走下來,拓跋淮安的心裏一直都不十分安穩,直到這一刻,踏上自己的土地,見到自己的族人,這才找到了真實的歸屬感。
他暗暗鬆了口氣,抬起手臂,剛要說話的時候——
黑暗中,映著火光,突然有一道寒光激射,從斜對麵朝著他胸口的位置呼嘯而至。
因為所有的漠北族人都處於高度的興奮當中,歡呼聲蓋過了一切,一片人頭攢動中,待到有人發現的時候,那暗箭已經刺透黑夜,隻逼眼前。
“有刺客,快護駕!”有人慌亂的大聲尖叫。
眼見著那暗箭就要射入自己的胸口,拓跋淮安不由的勃然變色,一顆心瞬間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路長途跋涉,是萬也不曾想到,這一刻,等在這裏迎接他的會是這樣的一個險局。
千鈞一發,他唯一的反應就是當機立斷的要棄馬躲避。
可這樣一來,當著所有族長和這麽多族人的麵,他勢必威信掃地。
漠北本來就是個野性的民族,一旦他的威望受到損傷,那麽就很難服眾了,日後再彈壓其他部族的事情上就不會再那麽順利了。
拓跋淮安暗恨,這麽一猶豫,動作就遲鈍了一瞬。
而就隻是這一瞬間的遲疑,已經斷了他最後逃生的機會。
眼見著是要被射下馬,緊要關頭,忽聽到拓跋雲姬大叫一聲“五哥”然後就直接閃身撲了過去。
拓跋淮安沒有防備,直接被他撲下馬,兩人雙雙摔在地上。
“王上!公主!”阿木爾嘶吼著,帶人趕緊飛撲過來。
拓跋淮安利落的扶開跌在他身上的拓跋雲姬翻身坐起,抬手往側前方的方向憤然一指,怒聲道:“去那個方向,給我追!”
“快去!一定要抓住人,生死無論!”阿木爾大聲道。
拓跋淮安已然惱羞成怒,拍打著身上草屑爬起來。
“雲姬!”後麵同來卡塔世子見到拓跋雲姬墜馬,後一步也跟著奔了過來。
拓跋雲姬歪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方才那一下,她雖是把拓跋淮安撞下馬了,但到底最後關頭也沒能完全避開,那支暗箭剛好射中她的肩膀。
卡塔世子目赤欲裂,緊張的將她扶起來,道:“你受傷了?怎麽樣?嚴不嚴重?”
拓跋淮安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拓跋雲姬這是替他擋了箭了。
他的臉色略顯尷尬了一瞬,從卡塔世子手裏接過了拓跋雲姬的一手手臂,伏在了手裏,沉聲道:“還好嗎?”
“沒——我沒事!”拓跋雲姬疼的滿頭大汗,勉強出口的話卻帶著顫音。
拓跋淮安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又像是無話可說的樣子,隻煩躁不安的往遠處移開了視線。
卡塔世子急的語無倫次,扶著拓跋雲姬往戰馬那裏走,一麵道:“雲姬的傷勢要馬上叫大夫處理,我先送她回王廷!”
“去吧!”拓跋淮安揮揮手。
那一箭並沒有傷到要害,但拓跋雲姬畢竟隻是一介女流,這傷勢在她身上,也不容小看。
大夫過來給她拔了箭頭,又上藥包紮,再開了些藥給她調理,就吩咐讓她自己安靜的休息。
卡塔世子雖然還不放心,但晚上也不方便留在她那裏,也隻能囑咐了一些話就先行離開。
拓跋淮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四更。
因為傷口感染,拓跋雲姬稍微發了一點低熱,又怕碰到後肩的傷口,就趴在**迷迷糊糊的想事情。
聽到開門聲,抬頭看到來人是拓跋淮安和阿木爾,她就趕忙掙紮著坐起,焦慮道:“五哥你來了!”
“嗯!”拓跋淮安的臉色不好,沉聲答應了一下,走過來在她的床邊坐下,看了眼她的傷處,道:“怎麽樣?沒什麽大的妨礙吧?”
“隻是皮外傷,大夫說休養一陣,等傷口愈合了就沒事了。”拓跋雲姬道,卻明顯是神情慌亂,根本就顧不上自己的傷勢,隻焦急的一把握住拓跋淮安的手道:“五哥,外的事情怎麽樣了?白虎部落的人,都按下了嗎?”
“嗯!”提及此事,拓跋淮安的臉色就越發難看了起來,目光陰鬱的滿是殺氣。
其實這一次所謂的行刺事件,不過就是拓跋雲姬和阿木爾合謀,自導自演的一出苦肉計,然後線索上麵直指白虎部落。
當時卡塔世子剛護送著拓跋雲姬離開,後麵馬上就有人從現場查到蛛絲馬跡,一路追蹤之下,凶手就是吉達的侍衛。
然後阿木爾又翻出前幾天烏蘭謀害拓跋雲姬的事,再拖出來之前給烏蘭看病,並且掩護她外出的大夫。白虎部落居心不良,就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我叫人把包括卡塔和烏蘭在內,所以白虎部落的族人都看押起來了,另外又派了人去捉拿白虎族長對質。”拓跋淮安道,臉上表情還是一片陰雲密布,半點放晴的跡象也沒有,“烏蘭的嘴巴很緊,那大夫當眾指認她,她也認了,自己那晚喬裝出去就是為了傳遞消息的,不過她卻一口咬定,這消息是傳給她父親的。”
“不可能!”拓跋雲姬大聲道:“白虎部落就算存了二心,他們自己也絕對擔待不起這樣大的局麵來,其他部落中,一定還有他們的同謀!”
心思煩亂的想了想,拓跋雲姬就越發焦急了起來,“烏蘭這不過就是在拖延時間罷了,就算她和別人合謀,也一定不會這麽痛快的招認出自己的父親,這樣一來,不是叫白虎部落遭殃嗎?她這是緩兵之計?白虎部落的本部在草原最北邊,五哥你派去的人,最起碼也要三天才能抵達吧?在那之前,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再次對你不利,屆時隻要他們掌握了王廷,那麽也就沒人真的會對白虎部落不利了!”
顯然拓跋淮安也是想到了這一點,隻就抿著唇角不說話。
屋子裏的氣氛一時間就安靜了下來,兄妹兩個都是一籌莫展。
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會在烏蘭的身上卡斷了線索,那個女人,也算是個狠角色了。
一直靜默的坐了好半天,外麵突然就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拍悶聲,“王上,有密報,洈水城方麵的西越守軍有異動,可能——是準備要開戰了。”
拓跋淮安的神色一凜。
阿木爾已經搶先過去開了門。
一個士兵進來送了一封密信,趁著拓跋淮安看信的時候,一邊飛快的解釋道:“三更過後,一直城門緊閉的洈水城突然門戶大開,大軍從城內出來,直接往我們草原邊境壓進,據聞那一隊人馬的規模,起碼在八萬以上。這樣大規模的調兵,很有可能是要向咱們下戰書了!”
“主帥呢?是什麽人?”拓跋淮安煩躁道。
他倒是不畏懼打仗,可是現在他才舟車勞頓的趕回來,又因為白虎部落的事情心煩,提起戰事,就隻覺得心裏堵得慌。
“這——”那小兵垂下頭去,汗顏道:“還是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麽,西越朝廷方麵對這個消息保護的很嚴,現在他們又是連夜行軍,我們的探子隔著老遠,也分辨不出什麽來。”
提及此事,拓跋雲姬就接口道:“五哥,這件事的確奇怪,之前我就幾次想要叫人潛入洈水城去查探一下消息,但全部都是無功而返。”
一個主帥,哪裏需要弄的這麽神秘的?
拓跋淮安心裏起疑,卻也沒有多少心思去考慮這些。
“繼續盯著,去嚴密注意那邊的動靜,有情況馬上過來回報!”收了信件,拓跋淮安擺擺手。
“是!”那小兵領命去了。
拓跋淮安就又對阿木爾吩咐道:“傳我的命令下去,命令王軍隨時待命,西越這一次是有備而來,絕對是來者不善,讓部族的援軍也都做好相應的準備,隨時後命,準備迎敵。”
“可是和白虎部落勾結的人——”阿木爾不放心道。
“如今大敵當前,除非是在他們能跟西越搭上線,有人保證給他們留活路的前提下,否則——現在都不是他們奪下王廷的時候。”拓跋淮安冷然說道,諷刺的冷笑了一聲。
如果到手的王廷轉身要要被西越所滅,那還搶過來做什麽?
並且以他對褚琪楓父子的了解,那兩父子誰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再對他們莫被人網開一麵。
所以他十分篤定的知道,就算有人想要推翻他的統治,取而代之,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頂風作案了。
這個時候——
必須同仇敵愾!
阿木爾領命,轉身大步流星的去了。
拓跋雲姬就又問道:“聽說西越從朝廷開過來的軍隊足有十萬,再加上這邊邊境上的駐軍本來就有四萬,這個人數,整合了我們整個王廷和各個部族的兵力,雙方堪堪好旗鼓相當,五哥你有多少勝算?”
人數相當,但他草原人卻更驍勇善戰一些。
隻是——
他們這是傾注了所有全部的力量,但西越方麵,一旦不敵,卻是還有力量增兵的。
拓跋淮安對此時的出京並不樂觀,狠狠的捶了下床板道:“本來如果能先在和北疆聯合的那一場戰役中取勝,那麽就可以和他們連成一氣,從整個北方的邊界線上給西越造成壓力,逐步往它國中逼近的,現在北疆被蘇逸拖住了,自顧不暇,咱們這邊——也隻能看自己了。”
最遺憾,本來能和他們裏應外合的褚琪炎又沒了指望。
這一刻,拓跋淮安也終於有點後悔了自己當初野心擴張的衝動之舉。
隻是——
悔之晚矣。
“都已經這樣了,五哥就不要想得太多了,竭盡全力就是,總沒有臨陣退縮的道理!”拓跋雲姬安慰道。
“嗯!”拓跋淮安點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這才注意到她的臉色異常蒼白,才又記起她受傷的事。
“幹什麽做傻事?就算做戲,也不必一定要傷了自己的。”拓跋淮安歎一口氣,麵色也緩和了幾分。
“總要真的做出點兒犧牲,才能叫其他的族人相信的。”拓跋雲姬道,跟著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語氣卻身未堅定道:“有五哥在,才有我的好日子過,無論為五哥做什麽事,我都是心甘情願的。就算要打仗了,我也永遠和五哥站在一起,沒有你,就沒有我!”
人無論是到了哪裏,都隻能是適者生存。
拓跋雲姬的確是除了依靠自己,再就別無選擇了。
“嗯,你先休息吧!我得去外麵看看,不知道西越那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了!”拓跋淮安拍了拍她的手背,轉身走了出去。
“五哥!”拓跋雲姬坐在**沒動,一直到他走到了門口,突然就又開口叫住了他。
“還有事?”拓跋淮安回頭,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你千萬小心!”拓跋雲姬道。
拓跋淮安愣了一瞬,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之後,拓跋雲姬就又無力的趴回了**,但是在這個時候,她已經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的了,想了想,就過去反鎖住房門,又換了衣服從後麵的窗口爬了出去。
她從側門偷偷摸了出去,卻又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拓跋淮安的人盯著山林那邊的別院,而大戰一觸即發,她更不可能去西越軍中聯係褚潯陽,現在就隻希望褚潯陽在得知她今日的作為之後,能心領神會她的決定了吧。
隱隱的歎了口氣,想著自己離開太久可能會惹麻煩,拓跋雲姬就又轉身往回走。
“雲姬公主!”不曾想,才剛轉身,就聽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喚她。
拓跋雲姬的心跳猛地一滯,僵硬的回轉身去,卻見一個穿著他們族人服飾的少女款步踱來。
夜色下,她的麵孔雖然看不鮮明,但隻通身上下的氣質就能叫她一眼辨認出來。
“你?”拓跋雲姬其實是大為震驚的,四下裏看了眼篝火星星點點的草原。
褚潯陽太大膽了,居然這就敢孤身闖到他們王廷周邊來?
“怎麽?你想問,我這樣過來,就不怕被你拿住了,用作人質來逆轉戰局嗎?”褚潯陽笑道,直接道出她心中所想。
拓跋雲姬愣了一瞬,但隨後卻隻剩下無聲苦笑。
“你既然趕來,肯定就是做了完全的打算,肯定的知道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拓跋雲姬道,也迎上去兩步。
她也沒有廢話,隻看著褚潯陽道:“你既然肯來這裏,那麽之前你許諾我的事,就還算數吧?”
“當然!”褚潯陽道:“事實上,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主見一點,我還以為你需要等明天打一場仗打完之後才能下定決心呢!”
拓跋雲姬回應她的,也隻有苦笑而已。
如果可以,她是真的不想去算計自己的親哥哥,可是——
現在不僅是拓跋淮安讓她心灰意冷,更有甚者,她現在已經是陷入四麵楚歌的境地,根本就是無路可走了。
“我五哥的戒心一向都很重,就算我是真的有心,也怕是有心無力。”拓跋雲姬道,深吸一口氣,對上褚潯陽的視線,“你既然什麽都知道,我也就不再虛張聲勢了,你要我做什麽,我都順從你的意思去做,但是成事之後,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承諾,不要對漠北的所有族人都趕盡殺絕?”
褚潯陽莞爾,看著她眼中悲戚的神情,卻是不答反問,“你以為我是要叫你和拓跋淮安同歸於盡嗎?”
“再怎麽說,我五哥也是漠北的王。”拓跋雲姬道。
她要刺殺拓跋淮安,那就是天理不容,最後勢必要死於憤怒的族人劍下的。
褚潯陽笑了笑,拓跋雲姬這想法其實是合情合理的。
“還記得去之前跟你說的話嗎?”褚潯陽道。
“什麽?”拓跋雲姬茫然了一瞬,脫口道。
“我之前就和你說過,我要的並不一定就是趕盡殺絕,我要是——是你整個漠北臣服,而——”褚潯陽道,話到一半,語氣刻意一緩,緊跟著又加重了力道,深深的看了拓跋雲姬一眼,“而我也說過,在這漠北的王廷之內,我隻肯相信你,也隻願意妥協,給你一次機會!”
她要漠北臣服?她要收服漠北,讓他們臣服歸降?
而她說的隻相信她,又隻願意給她一次機會,這又是什麽意思?
拓跋雲姬的腦中混沌一片,倒也不是她突然之間就遲鈍至此,而是這件事,匪夷所思,就算她領會了褚潯陽這話明麵上的意思,也遲遲不敢真的去往那方麵想。
褚潯陽見狀,也沒等著他自行頓悟,隻就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拓跋淮安,我會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葬身戰場,作為西越此次北征的主帥,我還不屑於動用那樣齷齪的手段,他的死,就隻能是我的功勞,我不需要你承擔任何的責任。不過我會做的,也僅限於此了,至於能不能控製住漠北王廷的局麵,那就全是你個人的事了。”
拓跋雲姬震了震,難以置信的後退一步。
她抬頭去看褚潯陽的臉,但見那少女的眉目之間一片肅然的神色,確定她不是在開玩笑的。
她居然真的是這個意思?要她取拓跋淮安而代之,主宰漠北?
這樣的事,千百年來,可是從來不曾發生過的。
拓跋雲姬的嘴唇動了動,由於很多的話都將要脫口而出,但是這件事太過荒唐,卻叫她無路如何也未能開口。
“我不會教你具體該怎麽做,但是你記住,我能給你的時間有限,你能做到什麽程度我不會插手,如果一定要等到用我來插手,我就隻會以我自己的方式去做了。”褚潯陽也不管她,隻就自顧說道。
“可是——”拓跋雲姬用力的甩甩頭,勉強叫自己稍稍冷靜下來一點,然後再想到褚潯陽的意圖,她還是覺得聽了笑話一樣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兀自笑了兩聲,她就又自顧打住,哭笑不得的看著褚潯陽道:“你應該知道,和你們朝廷的規矩一樣,漠北王庭也有規矩和生存準則,那些族長也同樣不會接受一個背叛漠北的人來統治王庭。何況——我隻是一介女子,但凡是我要站出來,他們必定馬上群起攻之!”
就算拓跋淮安會死在戰場上,那麽西越和他們就是勢不兩立了,就算她能暫時壓住了局麵,但要歸降朝廷?
還是會被群起而攻之的!
她的顧慮,全在情理之中,褚潯陽看著她,卻是全然不為所動,她看著天空中冉冉繁星,出口的話字字清晰而凜冽,“所謂規矩,都是存在於你足夠能力駕馭它的前提下,是強者約束弱者的準則,他們想要反對,也要看他們有沒有反對的資本。而且——我對朋友,向來都會留有足夠的餘地。我現在雖然沒辦法承諾你什麽,也沒有辦法參與到你漠北內部的決策,但是存在於外部的先決條件,我卻可以盡力幫你。”
這樣的許諾,並不算是保證,甚至還有點兒威脅她的意思,但卻是她如今麵前僅剩的一條路了。
拓跋雲姬唯有苦笑,“即使我答應了,最終——也不過聽命於你的一個提線木偶吧?”
褚潯陽並不算是個好人,她會給她引路,也不過是因為從自己本身的利益出發的需要。
她要幫她拿下漠北,說白了,就為為了作為自己的戰果帶回西越的朝廷中去,與她的國家和親人一起享受榮耀的。
而她,就算取代了拓跋淮安,成了漠北新的領袖又怎麽樣?終究隻能是被她牢牢握在手中的一個傀儡罷了吧?
褚潯陽的私心,她並不否認,聞言也隻是一笑置之。
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個裝著金瘡藥的小瓷瓶,放到拓跋雲姬的手裏,看著她的眼睛,認真說道:“傀儡也分很多種,至少我可以保證你的自尊和驕傲,讓你在萬眾矚目之下活的光鮮亮麗。哪怕是死,也能得到你族人的仰望和尊敬,而不是隻留下別人指指點點的議論和同情。”
拓跋雲姬的眉心一跳,臉色突然一陣的蒼白。
想到了某些事,她的心裏突然就升起來了一種濃厚的憤怒情緒。
“好!我——答應你!”眼中有憤怒的火焰瞬間燃起,她捏了捏手掌心,再抬頭看向褚潯陽的時候,眼睛裏就是一片堅定的神色,語氣鏗鏘道:“我會盡我所能,達成你的要求。”
“我拭目以待?”褚潯陽莞爾,眉毛隱約一挑。
哪怕是在這樣情況下,她也依然可以這樣的鎮定自若,處變不驚。
似乎是被她的情緒感染到了,拓跋雲姬本來極為複雜又沉重的心情,突然就在那一瞬間放輕鬆了幾分。
“你身上有傷,先回去休息吧,明他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先養好精神。”褚潯陽道,本來轉身要走,但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就又止了步子,又回頭道:“哦,對了!再有一件上,我覺得你的意見應該和我相同吧?對於背叛者——”
拓跋雲姬的眼神一暗又一冷。
“是!”她點頭,聲音裏也染了這夜色的涼,“背叛者,是沒有被原諒和活命的資格的!”
“是啊!”褚潯陽讚許的略一點頭,那笑容之間突然就又更愉悅了幾分道:“這樣一來,明天之後,漠北草原上的部落,應該就隻剩下王廷本部在內的三個了吧?”
這一場戰爭之下,她同時也要對整個漠北王廷進行全麵的勤洗。
拓跋雲姬還有點不能適應這樣的談話內容,先是愣了一瞬,但是下一刻,血液裏卻突然有什麽沸騰熱烈了起來。
“是!”她點頭。
褚潯陽又再微微一笑,想了想,又道:“對了,烏蘭——懷孕了!”
“什麽?”拓跋雲姬愕然,腳下踉蹌著後退一步,神色茫然。
褚潯陽看著她,又再勾唇一笑,就沒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等在原處接應她的青蘿迎上來,看了演後麵的拓跋雲姬,還是不很放心道:“那雲姬公主雖然還算聰穎,卻並不像是有那樣野心的人吧?公主主張叫她接管漠北,這樣——真的妥當嗎?”
褚潯陽道,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神氣,“她不需要有野心,如果她真有野心,我也不會選擇用她了,我隻是看重了她的崇明。”
黎明時分,西越朝廷針對漠北的戰爭終於全麵爆發。
五更天,拓跋淮安留下兩萬守軍給拓跋雲姬留守王廷,然後帶著各部落勇士上陣迎敵。
這一仗從早上一直打到傍晚,拓跋雲姬坐鎮王廷,心緒不寧,一直到了日暮時分,突然聽到遠處雄渾而悲涼的號角聲!
這是——
報喪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