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凰途之一品郡主 前世 潯陽延陵

前世,延陵的新婚之夜

南河王府,布置一新的新房裏,紅燭高照,繡著錦繡鴛鴦圖案的大紅喜被在燭火映照下越發紅的刺目。

他攤開手腳仰躺在那寬大床榻上,腦海中回旋,曆曆在目都是那日蘆葦**裏耗盡生平所有力氣的一場廝殺。

是他無用,是他無能!

明知道那些人的陰謀算計無孔不入,終究也還是遲來一步,再無力將那已然傾覆腳下棋局翻覆。

再次醒來他已經遠在千裏之外的西越國都,但是那一刻卻是心如死灰,劫後餘生該是何種心情?他隻知這些天他恍如行屍走肉,連活著的勇氣都無。

他還活著?他該活著嗎?活著?還能做些什麽?

陌生的地域裏,往來穿梭著陌生的人群。

他們當中有人美色當前,與他說解那些情意綿綿的小心思,也有人幾番巧言試探,要將他的底細挖出來,探一個清楚明白!

陰謀算計,詭詐虛妄的戲子,原來這天下不分國界,處處都有!

眼前這些人的嘴臉,他時時便覺得憎惡,但在憎惡的同時,他更是比他們之中任何一人都更為出色的戲子——

虛以委蛇逢場作戲罷了,這些年,哪一天不是如此這般的過?他早已習慣!

這樣想著,他便是自嘲的笑了。

思緒翻覆間,忽然感覺有人指尖溫軟在解他的衣物。

空氣裏有獨屬於女子身上馥鬱芬芳的香氣盈入鼻息,那氣味濃烈,反而叫人沒了遐思,隻覺得被這香氣一逼,就氣悶了起來。

一瞬間警醒,睜開眼,看著身側女子嬌媚含羞的容顏他方才記起——

洞房花燭,他此時正在經曆一場人生中的大事。

“郡馬!”女子的麵容豔麗,燦若桃李,低低一喚,聲音溫柔婉轉,更兼帶了數不盡的柔情滋味,十指纖纖,壓在他半敞的領口邊,含情脈脈的樣子倒是叫人想要拒絕都難。

他探手過去,想觸她的麵頰,手下本能的動作卻是在袖口拂過她麵前的一瞬碾碎指間滑落的一點迷神香餌。

果然——

這世間有些戲做得,也另有些戲做不得!

淺淡到近乎虛無的香氣自他修長指尖散開。

女子的眸光瞬間渙散迷亂,怔愣半晌不動。

他翻身坐起,手指一抬將她推落一旁,然後換掉身上亮眼的喜服翻窗而出。

這西越的京城很大,白日裏遍地生花,上演盛世繁華。

此時夜裏寧靜,竟也如一座死城般寂寥簡單。

他孤身行走於這方陌生天地間,茫然而毫無目的,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心之歸處,就隻想這樣一路一路持續無聲的走下去,不再去看身後潑灑滿地的熱血,也不去看前方那些未知又叫他無從下手的將來。

思緒混亂的不知走了多久,忽而便聽得前麵有潺潺水聲響動,一彎拱橋如新月,隔斷了眼前的風景。

他想要繼續走過去。

抬頭,卻赫然發現那橋上的位置早被一人占了。

那橋麵不寬,最多隻能容三人並肩而行。

彼時那人正屈膝坐在那拱橋一側的漢白玉欄杆上,背影單薄而略顯消瘦,一襲月色長裙合著烏黑發絲被風卷起,洋洋灑灑在身後橋麵上拋下大片陰影。

她手中提一隻碩大酒壇,時而便仰頭將壇口湊近唇邊飲一口酒,酒水甘冽,從她腮邊滾落,玉色般瑩潤通透,偶有一滴從高處墜落,拋入橋下湖麵中,漣漪一閃,就隨水流逝。

夜半三更,若不是懷了厚重的心事,誰會孤身在這橋上獨坐?

他款步上橋,徑自走到與她相對的另一側,倚著欄杆俯視腳下滾滾而過的水流。

夜色孤冷,兩個人背影相對各自持久的沉默。

晚風卷起他青色長衫,和著她如墨的發絲織就這孤橋之上繁重交錯的一張網,隔斷了行人的視線,也隔絕了彼此心間的凡塵過往悠悠!

良久之後,鼻息間突然有濃烈醇厚的酒香襲來。

他側目,見她單臂平舉,將一隻深灰色極不起眼的酒壇遞過來,語氣慵懶帶著不甚明了的笑:“一醉解千愁,既然不想走,我的酒,借你——醉上一醉!”

那壇口開闊,空中夜色倒映其間,明亮溫潤的一彎,卻不及她指尖的顏色更誘人。

“謝謝!”他接了她的酒,仰頭一陣豪飲。

最後一滴殘酒自壇口滑落時,他張嘴去接,忽而一陣強風掠過。

那一滴酒液隨風一**。

驀然回首,恰是撞見她眉眼狡黠將落在唇角的一滴烈酒舔了去。

彼時她已醉的不輕,身子軟軟的伏在那橋欄上,側身而臥,眸子裏水汽氤氳,帶一點酒後迷蒙的笑。

他的指尖探出,拂開她麵上遮掩的碎發——

五官精致,輪廓稚嫩。

不過一個半大頑皮的女子罷了!

“你有心事呢!”她的神情慵懶,眸光璀璨看著他癡癡的笑。

許多不想為人探知的心事,卻是出乎意料頃刻間在這陌生少女的眼眸裏毫不設防的徹底決堤。

“算不上!”他轉頭去看著東南方那個遙不可及的方向遙遙一歎,“隻是一夕之間醒來,突然發現自己孑然一身,再無歸處了。”

他微微側目,看她一眼就又重新將視線移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