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湖卷 813章 捉個正著

幽深的小巷子和人來人往的鬧市簡直是兩個世界,道路狹窄而曲折,陽光被兩邊的房屋遮擋,牆麵殘留著雨水往下流淌的痕跡,牆角生著濕滑的青苔。

其實這條小巷在入夜之後,就充斥著招徠客人的流鶯、喝得爛醉的水手和剛在賭館輸得精光的濫賭鬼,而在白天,卻又空****的少有行人,因為城裏的本分人都不大願意走進來。

也隻有那個年老色衰的妓女,既不怕劫財又不怕劫色,才會肆無忌憚的走這條小路吧!

白霜華和金櫻姬哪裏知道這些?她們肩並肩手牽手,互相說說笑笑,灑下一串清脆悅耳的笑聲,給少有人煙的小巷平添了幾分生氣。

她們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就在自己身後十幾步,一道人影躲躲閃閃的跟上,他好像畏懼陽光似的,盡量把自己置於房屋投下的陰影之中,兩隻帶著血絲的眼睛,始終貪婪的盯在兩位美人兒身上,閃爍著邪惡的光芒。

幽深的小巷,茫然不知危險降臨的柔弱美女,心懷惡意的尾隨者,罪惡的血腥氣息正在悄悄滋長……

黑影舔了舔因為興奮而變得幹燥的嘴唇,加快腳步追了上去,手腕一翻,袖中滑出根黑沉沉的鐵尺,緊緊的握在手心,疾步上前!

兩位美人兒並肩而行,金櫻姬居左,白霜華在右,聽得身後傳來的急促腳步聲,兩女自然而然往路邊側身讓了讓。

“小婊子!”黑影低低的咒罵著,呼的一下掄起鐵尺,朝著其中一位美人兒的太陽穴狠狠砸落!

金櫻姬和白霜華都看到了,這個滿臉生著青春痘、頷下一部短髭須的家夥,額角青筋暴起,帶著血絲的三角眼裏透出了激動的邪光……

是的,他很激動,甚至抑製不住心髒的劇烈搏動,他仿佛看到下一刻,這兩名美得不像話的女孩子,美麗迷人的臉蛋上露出那種驚駭又無助的眼神……

“打劫?”右邊穿藕荷色羅裙、容顏飄逸出塵的女子,從唇邊冷冷的吐出兩個字,絕美的臉龐上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反而是種不屑一顧的淡漠。

左邊直麵鐵尺的豔麗女子,也沒有想象中的驚駭,而是某種居高臨下的戲謔,或者說嘲諷。

無論驚恐、絕望還是憤怒,任何一種神情都沒有這種淡漠和嘲諷更讓襲擊者憤怒,他將鐵尺握得更緊,砸得更狠!

可就在下一刻,他驚訝的發現,鐵尺停在了空中。

右邊那個天仙般的女子輕輕伸出一根手指,就像為身旁姐妹輕拂耳邊發絲那麽隨意,水蔥般柔嫩的指尖不徐不疾的點在鐵尺上,而襲擊者用盡全身力氣砸落的鐵尺,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巨靈神掌緊緊握住,連半寸都無法前進!

獵手和獵物的身份,很沒有道理的發生了翻轉,倒黴的襲擊者,恐怕做夢也不可能猜得到,被他錯認作妓女的兩名年輕女子,其一是率五峰船隊縱橫四海的瀛洲宣慰使,而另一位則是神功冠絕當世的白蓮教主……試問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悲催的倒黴鬼嗎?

襲擊者看了看僵在半空的鐵尺,充滿血絲的眼睛裏,瞳孔一下子縮緊,臉上的獰笑刹那間消失不見,從疑惑不解,到驚恐萬狀,瞬間的變了幾變,接下來他就看到了一隻肌膚白裏透紅的拳頭,在視野中迅速變大、變大,拳頭帶起的罡風如龍吟如虎嘯,仿佛連空氣都摩擦出了熾烈的火星……

嘭!

沉悶的響聲如擊敗革,白霜華發現這人不會武功,拳頭停在了襲擊者鼻子前麵兩寸,可僅僅是揮拳激起的罡風,就像一隻無形的巨掌扇在他的臉上,將他的臉吹得像波浪般卷動,接著湧來排山倒海的力量,把他打得直直倒飛出去。

還在空中,襲擊者就已眼淚鼻涕混著鮮血狂噴,接下來重重的撞到了牆壁,巨震讓他的身體幾乎散架,就像是口破布袋似的軟軟癱坐在了地上,七竅中鮮血迸流。

不愧為魔教教主,杜可用、鍾明亮和唐賽兒的傳人,白霜華揮拳之威一至於斯!

“真惡心,”金櫻姬看看那人臉部變形腫脹,眼淚鼻涕混著鮮血橫流的樣子,很快就把目光移開,拉了拉白霜華的胳膊:“這人沒有武功,應該不是……”

當然不是朝廷派來緝拿白蓮教徒的,不管是廠衛還是六扇門,都沒這種不中用的。

白霜華淡淡的道:“是個打悶棍的賊,大概看上你那些頭飾了。”

金櫻姬如雲的青絲盤起來,斜斜插著一隻赤金步搖,上麵鑲嵌的鴿血紅寶石,散發著璀璨的華光。

“喂,我說那賊,你初出道的?對付兩個女子也下得了黑手,”金櫻姬指著自己鼻尖,冷笑道:“哼,搶我?姑奶奶沒空,要不就把你丟到海裏喂鯊魚,讓鯊魚把你腸腸肚肚扯出來,一口一口吃掉!”

說罷金櫻姬調皮的朝襲擊者吐了吐舌頭,開玩笑似的發出了威脅,也許有人會認為這隻是美麗女子的撒嬌,但換做五峰船主的敵人,一定會不寒而栗吧!

“嘻嘻,幸好有白姐姐,”金櫻姬輕輕熱熱的挽起了白霜華的胳膊,兩女不緊不慢的走遠。

多少廠衛鷹犬、大內高手斃命於白蓮教主掌下,這打悶棍的也敢來捋虎須,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兩女都沒把這段小插曲當回事兒,一個打悶棍截道的蟊賊,比起白霜華以前殺死那些朝廷鷹犬、貪官汙吏和黑白兩道的巨擘,真是連小蝦米都算不上。

良久,全身幾乎散架的襲擊者,才雙手支撐著艱難的爬起來,吐出兩口鮮血,怨毒的看了看兩個女人消失的方向,終於手扶著牆壁,佝僂著身子落荒而逃,活像條被打斷脊梁的狗。

白霜華和金櫻姬走出小巷,又是一條新的大街,人流如織、車水馬龍,與寂靜的小巷相比,這才像個鮮活的人世間。

果然,又看到好幾位妓女朝街那頭趕過去,不遠處有座兩層的樓,前麵圍著不少閑漢,不斷有妓女進去,不斷有妓女出來。

是這裏了!

白霜華、金櫻姬齊齊點了點頭,並肩走過去,進去的妓女迫不及待,出來的妓女則表情古怪,似乎像害羞似的——奇哉怪也,這些女人正所謂玉臂千人枕,朱唇萬人嚐,大街上坐著小轎還要賣弄風情,怎麽會害羞呢?

閑漢見兩名萬裏挑一的美人兒也應招前來,頓時吹起了口哨,還有個流裏流氣的年輕人笑道:“兩位小娘子,跟我走一趟,五兩,五兩行不行?這裏頭隻肯給三兩的……哎呀!”

一名五大三粗的壯漢,提溜著這人的脖領子,將他遠遠的扔開,跌了個七葷八素。

“金長官,白、白姑娘,”壯漢衝著兩位美女滿臉堆笑,有意無意的攔在前麵,擋住去路。

這人是秦林麾下的親兵弟兄之一,金櫻姬和白霜華見狀就互相看了看,心頭越發確定:好哇,就猜到這件怪事和姓秦的脫不開關係,果然如此!

正當此時,一陣低劣的脂粉濃香襲來,兩名妓女搔首弄姿的走出:“呀,我接的客也多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客人,要求真古怪!”

“就是,那家夥毛手毛腳,弄得人家身上怪癢癢的,”一名妓女說著就抓了抓胸口,那豐腴的山峰就連抖直抖,頓時吸引了門口閑漢們的目光,她越發得意,甚至把領口往下稍微拉了拉,四下拋了個媚眼兒,引得閑漢們齊聲叫好。

金櫻姬氣得火冒三丈,白霜華也沉著一張俏臉,伸手一撥就把那身強力壯的親兵撥到旁邊,兩女氣咻咻的直衝進去。

一個濃妝豔抹的老鴇迎上來,瞧見兩女臉色不善,就曉得沒有好事,舞著手絹,夾槍帶棒的道:“哎呀呀,從古到今隻有爺們照顧生意,老身今個兒可算開了眼界,還有姑娘家嫖院的!”

砰!白霜華翻掌揮出,水桶粗的紅漆柱子晃了晃,樓房一陣哢哢響,等收回掌時,柱子上赫然留下一道寸許深的掌印!

老鴇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罵人的話,吃這一嚇就全部吞了回去,虧得她做慣了老鴇,變臉速度不亞於川劇大師,登時皺紋密布的老臉笑得稀爛:“哎呀呀,什麽風把兩位姑奶奶吹來了?稀客稀客,姑娘們,準備茶圍,擺席麵,燕窩八大八……”

白霜華臉色霜寒,緊緊抿著嘴唇。

“誰到你這鬼地方來吃酒席的?”金櫻姬似笑非笑的盯著老鴇:“這位媽媽,小女子勸你識相些,否則惹火了我這位姐姐,拆了你這窯子啊,也不費多大力氣呢。”

咳咳,老鴇被噎得連聲咳嗽,眼神不由自主的飄向了後麵。

那裏有個金櫻姬和白霜華都非常熟悉的家夥,正用舉著一隻大瓷盤遮住臉,貓著腰想開溜。

“秦、林!你還要躲到哪兒去?”

金櫻姬和白霜華左右包抄,把秦林前後堵住,五峰船主妒火中燒,白蓮教主打抱不平,兩位的眼色都極為不善。

“大丈夫說不跑就不跑!”秦林丟掉瓷盤,直起身來,一臉憊懶的壞笑。